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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光異彩,美美與共
——從遼代玉器所見的多元文化融通

2023-01-30 09:09
寶石和寶石學(xué)雜志 2022年6期
關(guān)鍵詞:契丹琥珀玉器

吳 沫

(廣東省博物館, 廣東 廣州 510623)

遼代玉器在中華大地近萬年的玉器發(fā)展史中,猶如一朵奇葩,樣式百出,別具一格。其中,部分遼代玉器和與之時代幾近并行的北宋或更早的五代、唐代的玉器面貌不大相同,顯示出鮮明的特色。從造型、紋飾、材質(zhì)和功能等方面,這些玉器明顯受到同時期或更早時期多種文化元素的影響。它們有的顯現(xiàn)出與中原漢文化的密切聯(lián)系,有的表現(xiàn)出濃郁的草原游牧文化與漁獵文化的風(fēng)情,還有的則反映出沿著絲綢之路傳播而來的佛教文化元素或一些西方國家的文化元素。更多的時候,這些玉器常集多元文化元素于一身,以別樣的面貌讓人耳目一新,成為了反映遼代契丹文化在絲綢之路上與漢文化及其他文化相互交融和互鑒的極好的物證。在本文,筆者嘗試結(jié)合文獻和實例對遼代玉器所受不同文化元素影響的情況進行梳理和分析,以期對遼代玉器的時代特征和文化內(nèi)涵獲得更深刻的認(rèn)識,也期望能為當(dāng)代玉器的設(shè)計創(chuàng)新和中華傳統(tǒng)玉文化的弘揚提供新的啟示。需要指出的是,雖然中國古代玉器通常以透閃石質(zhì)玉(軟玉)為玉材的主流,但是遼代由于受到多元文化因素的影響,還常以琥珀、瑪瑙、水晶等寶玉石材質(zhì)替換透閃石質(zhì)玉(軟玉)制作器物,因此本文所考察的對象不僅有遼代透閃石質(zhì)玉(軟玉)器物,還包括了琥珀、瑪瑙、水晶等材質(zhì)的器物。

1 受中原漢文化影響的遼代玉器

契丹人本是中國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主要以畜牧和漁獵為生,在公元916年正式建國,在此后的二百余年先后與五代、北宋諸政權(quán)對峙,形成中國歷史上第二次南北朝局面。契丹人在建國之前,曾臣服于隋唐王朝,與中原漢人接觸漸頻,在建國之后更是重視學(xué)習(xí)中原地區(qū)的漢文化和典章制度?!哆|史》載:“時太祖問侍臣曰:‘受命之君,當(dāng)事天敬神。有大功德者,朕欲祀之,何先?’皆以佛對。太祖日:‘佛非中國教。’倍(指太子,耶律倍)日:‘孔子大圣,萬世所尊,宜先?!娲髳?,即建孔子廟,召皇太子春秋釋奠。”[1]可以看到,遼太祖耶律阿保機在建國之初已意識到中原漢文化和儒學(xué)的重要性,并表現(xiàn)出尊孔更勝于敬佛。

遼的統(tǒng)治者在政治上實行“因俗而治”,采用“南北面官”制度,即中國歷史上出現(xiàn)的最早的一國兩制。由契丹貴族擔(dān)任北面官,掌握核心政權(quán),并以北面官制管理契丹人和其他游牧民族;又仿效唐代官制建立南面官制,主要用于管理漢人[1]。由于遼的南面官制效仿唐制,因此對唐代的朝廷制度、包括在冠服中的用玉制度都應(yīng)有所悉知。

在地緣上,遼于公元936年并入幽、薊十六州,相當(dāng)于獲得了“以北京市和山西大同市為中心,東至河北遵化,北迄長城,西界山西神池,南至天津市、河北河間、保定市及山西繁峙、寧武一線以北”的廣大地區(qū)[2],大大擴張了版圖內(nèi)漢文化圈的面積。這樣不僅大大促使了遼的農(nóng)業(yè)技術(shù)得到長足發(fā)展,還使遼境內(nèi)原來相對單一、粗放的游牧、漁獵經(jīng)濟向農(nóng)牧并舉、北牧南糧的格局轉(zhuǎn)變。同時,大量漢人工匠進入遼境,帶來了先進的手工業(yè)技術(shù)。公元1005年,遼與北宋簽訂“澶淵之盟”,之后互派使節(jié)、邊境互市,遼宋兩國邊境出現(xiàn)了近一百二十年之久的相對和平和安定。兩國在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上的交流進一步加強。相關(guān)記載顯示,宋遼兩國在這段和平時期,交聘活動頻繁,交聘之禮往來不斷:“從公元1005年到1121年這116年之間,兩國遣使賀生辰的,宋140次,遼135次,總共275次。兩國遣使賀正旦的,宋139次,遼140次,總共279次。兩國遣使祭吊的,宋46次,遼43次,總共89次?!盵3]至遼中后期,遼的統(tǒng)治者更是主動漢化,在觀念上表現(xiàn)出對中原漢文化的認(rèn)同和高度景仰。《松漠紀(jì)聞》曾記載:“大遼道宗朝,有漢人講《論語》”“至‘夷狄之有君’,疾讀不敢講”“道宗曰:‘上世獯鬻、獫狁,蕩無禮法,故謂之夷。吾修文物彬彬,不異于中華,何嫌之有!’”[4]可知到遼中后期,漢文化在遼已得到廣泛傳播,遼的統(tǒng)治者認(rèn)為他們的文化和禮法已與中原無異[5]。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遼代契丹貴族已深受中原漢文化、包括漢人用玉文化的影響。遼代貴族和官吏墓葬、尤其是高級契丹貴族墓葬中隨葬玉器便是很好的證明。

玉帶是中國古代玉器中的重要類別,尤其是在唐代,被明確賦予了等級、禮儀的功能,在朝廷冠服制度中有了明確的使用規(guī)定,具有重要的禮儀意義?!缎绿茣ぼ嚪尽贰份d:“顯慶元年……以紫為三品之服,金玉帶銙十三;緋為四品之服,金帶銙十一;淺緋為五品之服, 金帶銙十;深綠為六品之服,淺綠為七品之服,皆銀帶銙九;深青為八品之服,淺青為九品之服,皆鍮石帶銙八;黃為流外官及庶人之服,銅鐵帶銙七。”[6]可見玉帶在唐王朝被視為高級官職、地位的象征物,其地位高于金、銀等貴重金屬。史籍中雖未記載遼代使用玉帶的詳細(xì)規(guī)定,但常可見玉帶在遼代作為國家間的交聘之禮或遼代統(tǒng)治者對臣子的賞賜之物。《契丹國志》在《宋朝賀契丹生辰禮物》一章中記錄逢遼圣宗耶律隆緒生日,北宋“遺金器、食、茶器三十七件,衣五襲、金玉帶二條……”;逢遼圣宗母親承天太后(即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蕭太后)生日“約此數(shù)焉”(即前述“遺金器、食、茶器三十七件,衣五襲、金玉帶二條……”)[4]從出土情況看,玉帶主要出現(xiàn)在遼代契丹中高級貴族和漢族官員墓中,如北票水泉1號遼墓、陳國公主墓、解放營子遼墓、小努日木遼墓、扎魯特旗遼墓、罕蘇木前后卜嘎查窖藏和耿新知墓葬中都出土了組合較為完整的玉帶(圖1),此外耶律羽之墓、海力板遼墓、清河門4號遼墓、耶律延寧墓、巴圖營子遼墓、小劉杖子1號遼墓和巴林右旗白音漢窖藏都出土了一定數(shù)量的玉帶飾。這些情況顯示,建國前并無用玉傳統(tǒng)的遼代契丹貴族在中原漢人尚玉文化的影響下逐漸形成了尊玉、以玉為貴的文化意識。未經(jīng)盜擾的遼陳國公主墓中出土了大量玉器即是力證。值得一提的是,陳國公主墓中同時出土了一副漢式玉帶和一副游牧民族喜用的蹀躞式玉帶,顯示遼代契丹貴族一方面對漢人的用玉傳統(tǒng)有直接繼承,另一方面又將用玉的觀念和本民族傳統(tǒng)的服飾樣式結(jié)合起來,制作出具有本民族特色的玉器。遼代玉器普遍成為了契丹文化與多元文化交融的載體和見證物。

位于內(nèi)蒙古哲里木盟的陳國公主墓是迄今所發(fā)現(xiàn)的保存最完整、出土文物最豐富的遼代高級契丹貴族墓葬。該墓中隨葬的大量玉器正是契丹文化與中原漢文化交融的產(chǎn)物。其中部分玉器,如果單看玉器本身的造型和紋樣,很難想象到這是契丹貴族使用的玉器。陳國公主墓中公主腰間佩戴了1組由1件近方形玉佩和5件動物形玉墜組成的玉組佩(圖2a),近方形玉佩整體呈片狀,正面飾以玉璧形紋,璧面上陰刻十二生肖圖案(圖2b),璧紋外周雕飾如意形云紋;動物形玉墜分別為圓雕的玉蛇、猴、蝎、蟾蜍和蜥蜴(或為壁虎)。中國關(guān)于十二生肖的說法目前最早可追溯至湖北云夢縣睡虎地11號墓出土的秦簡《日出·盜者》,其上清楚地記載了與十二地支對應(yīng)的十二生肖。而隋唐時期是十二生肖文化的繁盛時期[9]。此外,陳國公主墓中公主墓志的蓋上也有刻飾有十二生肖紋(圖2c)。該墓志“從紋飾到志文都仿唐代墓志制作”[10]。可見中原漢地的十二生肖文化已深入契丹人心。玉組佩中的5件動物形玉墜展示的動物有4種都屬于中原民間所謂的“毒蟲”動物。宋《武林舊事·端午》載:“蜈蚣、蛇、蝎、蜥蜴等,謂之‘毒蟲’”[11]。這些“毒蟲”常被合稱為“五毒”。由于端午時節(jié),天氣漸熱,各種有毒動物日漸活躍,人易生病,因此中原北方在漢代就有了關(guān)于農(nóng)歷五月五日為毒月毒日、需處處避忌的記載。南宋《歲時廣記》引《歲時雜記》記載:“端午,京都士女簪戴,皆剪繒楮之類為艾,或以真艾,其上裝以蜈蚣、蚰蜒、蛇蝎、草蟲之類及天師形象……”[12]這種做法是中原漢地民間采用“以毒攻毒”的方法來驅(qū)邪避兇。陳國公主墓中出現(xiàn)的以玉璧紋、如意云紋、十二生肖紋和“毒蟲”類動物造型雕飾的玉佩,具有明顯的漢文化元素,顯示當(dāng)時的契丹貴族了解漢人習(xí)俗,并理解其中的意義,因此也用類似方法,同時還使用了漢人崇尚的玉材,以融合了多種漢文化元素的器物來驅(qū)邪避兇、祈福求安。不過這些玉佩被鎏金銀絲穿綴在一起,并掛綴于陳國公主腰間,又顯示出契丹人作為游牧民族喜用金銀貴金屬、喜腰間佩飾的偏好。

圖2 十二生肖紋玉佩和十二生肖紋[10]Fig.2 Jade pendants with patterns of the twelve Chinese zodiac signs and the twelve Chinese zodiac signs pattern(a)陳國公主墓出土的玉組佩;(b)玉佩上的十二生肖紋線圖;(c)陳國公主墓志蓋拓片

硯是中國古代漢文化圈中文人、士大夫常使用的文房用具。遼代契丹貴族在和漢人交往過程中,接觸到了文房用具,并且也開始使用硯臺?!哆|史》載:“(太宗會同四年(941))(后)晉遣使進水晶硯”[1]。在遼代中期、宋遼簽訂“澶淵之盟”后,這一趨勢更加明顯。河北宣化的數(shù)座遼墓,如張匡正墓、張文藻墓和張世本墓中的壁畫上都再現(xiàn)了遼境內(nèi)使用文房四寶的情形。目前,遼墓中也出土了相當(dāng)數(shù)量的石硯和陶硯[13]。較為特別的是,陳國公主墓中出土了兩方玉硯(圖3a)。它們形制是唐宋時期中原流行使用的箕形硯樣式,硯頭呈圓形,硯池(研磨面)呈較淺的斜坡形,硯底平,前底著地,后底有兩足。此外,陳國公主墓中還出土了文房用具玉水盂(圖3b)。它們都是純粹受漢文化因素影響的玉器。

圖3 陳國公主墓出土的玉文房用具[13]Fig.3 Jade stationeries unearthed from the Princess Chen’s tomb(a)玉硯;(b)玉水盂

喪葬習(xí)俗往往是民族文化中最復(fù)雜、最具神秘意識的習(xí)俗文化,以玉斂葬是中華玉文化中的一大特色[14]。在西周時期已出現(xiàn)了多種專門用于斂葬的玉器。玉握便是其中一類,它們通常形制相同,被握于墓主人左右手中[15]?!夺屆め寙手啤份d:“握,以物著尸手中使握之也”[16]。玉握至漢代尤以豬形最為常見,象征墓主人在過世后的世界仍然掌握豐厚財產(chǎn)。至唐代,仍有少量玉握出現(xiàn)??芍袊鴿h人以玉握斂葬的喪葬習(xí)俗由來已久。契丹人原本盛行風(fēng)葬后火葬,但至遼太祖時,契丹人風(fēng)俗已大為改變,人死多為土葬,在遼代中期更發(fā)展出契丹貴族頭戴面罩、身著網(wǎng)絡(luò)的葬俗。雖然,陳國公主和駙馬也戴黃金面具,全身著銀絲網(wǎng)絡(luò),但二人雙手還各握握手1件(圖4)[10]。與中原地區(qū)常見的玉握不同的是,其主體為琥珀材質(zhì),并且還附有金鏈。其中,公主分別握雙鳳紋和龍紋琥珀握手,駙馬分別握蓮花雙鳥紋和龍紋琥珀握手。這4件附金鏈琥珀握手應(yīng)是遼代契丹人受漢人玉斂葬文化啟發(fā)發(fā)展而來的新型喪葬器。

圖4 陳國公主墓出土的琥珀握手Fig.4 Amber grip artifacts unearthed from the Princess Chen’s tomb(a)握于公主左手的系金鏈琥珀握手[8];(b)握于駙馬左手的系金鏈琥珀握手[10]

2 受游牧文化影響的遼代玉器

契丹人是盤踞于中國北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畜牧畋漁以食,皮毛以衣,轉(zhuǎn)徒隨時,車馬為家”[1]。畜牧和逐水草而居是契丹人最基本生產(chǎn)方式和生活方式。即使建國后,契丹貴族依然過著四時遷徙、車馬為伴的生活。為了適應(yīng)縱馬馳騁的游牧生活,契丹人的衣冠裝飾和生活用具多數(shù)都可系可掛,便于攜帶,同時對于馬具的裝飾尤其重視。遼代玉器也因此在種類和使用方式上與同時期中原地區(qū)玉器有所不同,常富有濃郁的草原游牧氣息。

玉帶原本是中原漢文化中特有的一類玉器,具有重要的禮儀功能。遼統(tǒng)治者也參考漢儀制定了朝廷衣冠制度?!哆|史·儀衛(wèi)志》載:“太祖帝北方,太宗制中國……于是定衣冠之制,北班國制,南班漢制,各從其變焉……”[1]遼代契丹人在中原漢儀的影響下,結(jié)合游牧民族的偏好,發(fā)展出了玉質(zhì)的蹀躞帶飾(圖5)和裝飾于馬革帶上的玉馬具飾(圖6)。通常,游牧民族所用蹀躞帶的帶飾多為金屬材質(zhì),但是在陳國公主墓中公主腰間卻系了一副完整的玉蹀躞帶(圖5b)。這副玉帶較為特殊之處是2條蹀躞尾端還各置有1件“倒懸葫蘆形”的鎏金銅帶飾,整體形式和唐時期內(nèi)蒙古錫盟蘇尼特右旗出土的一副突厥貴族佩戴的金狩獵紋蹀躞帶(圖5c)頗為相似。它們中懸綴的倒懸葫蘆形帶飾在6-10世紀(jì)的突厥墓中屢見不鮮[17],被認(rèn)為是突厥文化中的代表性器物[18]。遼代的大橫溝遼墓、二八地1號遼墓、五道溝門遼墓、敖漢旗李家營子遼墓、海力板遼墓以及余糧堡遼墓等都出土了類似的金屬質(zhì)地的倒懸葫蘆形帶飾,顯示契丹文化和突厥文化之間存在密切聯(lián)系。突厥是我國隋唐時期北方草原上的強大游牧民族,契丹人在建國之前,曾多次依附突厥,因此在文化和習(xí)俗上與突厥人有諸多共通之處?!缎绿茣て醯鳌酚涊d:“契丹……其君長為大賀氏,有精兵四萬,分為八部,臣事突厥……風(fēng)俗與突厥大體相同”[6]。公元8世紀(jì)初,突厥政衰,原本對中原唐王朝若即若離的契丹人在唐開元三年(公元715年)轉(zhuǎn)投附于唐,后通過和親、朝貢等方式與唐王朝建立了密切的關(guān)系。遼代出現(xiàn)的玉蹀躞帶在形式上沿用了契丹人習(xí)用的突厥式蹀躞帶式,但在材質(zhì)上卻采用了中原漢人珍視的透閃石質(zhì)玉(軟玉),顯示契丹上層階層一方面固守游牧民族穿戴習(xí)俗,但同時又接受了中原漢人以玉彰顯身份、等級的禮儀文化觀念,因此發(fā)展出兼具游牧文化和漢文化因素的蹀躞玉帶。

圖5 游牧民族使用的蹀躞帶Fig.5 Diexie belts used by nomads(a)系蹀躞帶的西夏國進香者(壁畫)[19];(b)陳國公主墓出土的玉蹀躞帶[10];(c)錫盟蘇尼特右旗出土的金狩獵紋蹀躞帶[20]

契丹人是名副其實的馬背民族。宋代文學(xué)家姜夔在《契丹歌》的第一句就寫道:“契丹家住云沙中,耆車如水馬若龍”[21]?!哆|史》亦載:“契丹舊俗,其富以馬,其強以兵”[1]。對于契丹人,馬既是財富,又是重要的工具。因此,各種制作精良、材質(zhì)考究的馬具飾也具有了彰顯地位的禮儀功能。讓人耳目一新的是,契丹貴族墓中除了常見各種金、銀、銅材質(zhì)的馬具飾外,還出現(xiàn)了多組玉質(zhì)馬具飾(圖6),它們在造型上多是對金屬馬具飾的模仿,多為五邊形、長六邊形、T形等,典型的可見于遼駙馬贈衛(wèi)國王墓中。此外,陳國公主墓中還出現(xiàn)了成組且造型別致的玉馬具飾,包括狻猊形、馬形玉轡飾和三葉花形、四葉花形玉節(jié)約。這些造型的玉器在同時期的中原漢地較為少見,可以認(rèn)為是契丹人對玉器融匯了游牧文化因素后的創(chuàng)新。

圖6 遼墓中出土的玉馬具飾Fig.6 Jade harness ornaments unearthed from the tombs of Liao Dynasty(a)駙馬贈衛(wèi)國王墓出土的瑪瑙馬具飾[8];(b)陳國公主墓出土的鑲玉銀蹀躞帶和鞧帶[8]

遼代玉器還出現(xiàn)了一類系鏈容器,既可納物,又兼具裝飾功能,還便于懸置或綴飾,尤具特色,常見的有兩種:一種是內(nèi)部空間相對淺闊的盒形(圖7a),另一種是內(nèi)部空間相對縱深的筒形或瓶形(圖7b)。前者多見兩片形制相同的部分以子母口扣合,也有少量以金屬小蓋或金屬片附插銷蓋合。另一種多由筒(瓶)身和蓋兩部分組成,通常在筒(瓶)口兩側(cè)鉆孔穿系金鏈,兩股金鏈匯合后再由蓋子下方從蓋子中央的小孔穿出,從而將瓶和蓋穿系在一起。這兩類系鏈玉容器都可在遼代金銀器(圖7c、圖7d)中找到參考物,富有濃厚的草原游牧氣息,在中國古代玉器中有不少屬于創(chuàng)新樣式。從細(xì)節(jié)上看,遼代的系鏈玉容器多是對遼代金銀器的借鑒。而金銀器本是游牧民族的鐘愛。遼代系鏈玉容器實際正是契丹貴族將其鐘愛的游牧文化與中原漢人用玉文化交融后的產(chǎn)物。

圖7 遼代遺址中出土的玉盒形佩和金盒形佩、金針筒Fig.7 Jade and gold box-shape pendants, and gold needle cylinder unearthed from the sites of Liao Dynasty(a)陳國公主墓出土的玉魚形盒佩[8];(b)陳國公主墓出土的玉螺形瓶佩[10];(c)巴彥爾燈蘇木和布特哈達(dá)出土的菊花紋金盒[20];(d)陳國公主墓出土的鏨花金針筒[20]

契丹人是鮮卑人的后裔,而鮮卑人是更古老的游牧民族,有使用步搖冠的傳統(tǒng)?!稌x書·慕容廆》曾記載:“時燕代多冠步搖冠,莫護跋見而好之,乃斂發(fā)襲冠,諸部因呼之為‘步搖’,其后音訛,遂為慕容焉。”[22]燕代分為前燕、后燕和北燕,大約相當(dāng)于公元3世紀(jì)初至5世紀(jì)中葉,是中國歷史上十六國時期先后由慕容鮮卑人和鮮卑化漢人建立的地方政權(quán)。三燕墓葬中曾出土多件金步搖(冠)或步搖構(gòu)件。典型的如遼寧北票縣房身村2號前燕墓出土的金步搖冠(圖8a)[23]。陳國公主墓中也出土了一套步搖冠(圖8b),其由金絲穿連珍珠,如發(fā)卡一般卡在人的頭上,其兩端各相連1件造型相同、相對而立的龍形琥珀佩,佩飾下又各綴飾3組輕巧的小金片。這一金玉、珍珠結(jié)合的頭飾或是受到先祖鮮卑人使用步搖冠傳統(tǒng)的影響而制作的。而鮮卑人使用步搖冠的文化較可能是受到河西走廊上游牧民族大月氏使用步搖金冠文化的影響[24]。 有意思的是,唐代懿德太子墓的石刻線畫中女性所佩戴的頭飾(圖8c)與陳國公主頭戴的珍珠琥珀金葉步搖冠有不少共通之處。而李唐王朝早年有多位王室成員具有鮮卑貴族血統(tǒng)[25]。由此可見,唐代冠飾可能也受到鮮卑人使用步搖冠傳統(tǒng)的影響,亦可能對契丹人使用步搖冠飾有互鑒的作用。

圖8 步搖冠和頭戴步搖冠的唐代宮女圖 Fig.8 Buyao crowns and a line drawing of a palace maiden of the Tang Dynasty with a Buyao crown(a)遼寧北票縣房身村2號前燕墓出土的金步搖[26];(b)陳國公主墓出土的琥珀珍珠金葉步搖冠[10];(c)唐懿德太子墓石槨線刻畫戴步搖鳳冠宮女圖[27]

3 受漁獵文化影響的遼代玉器

遼代契丹人生活的地域,既有廣闊沙漠和草原,又有茂密森林和眾多湖泊。前者宜游牧,后者宜漁獵。契丹人因此逐漸形成了以畜牧為主,兼顧漁獵的經(jīng)濟生活方式。《遼史·營衛(wèi)志》載:“遼國盡有大漠,浸包長城之境,因宜為治。秋冬違寒,春夏避暑,隨水草就畋漁,歲以為常。四時各有行在之所,謂之‘捺缽’”“捺缽”是契丹語,是“行營”的意思。遼代的捺缽制度是指統(tǒng)治者和契丹貴族會隨四季變化而遷徙至不同地方,并設(shè)下行營,以供短時居住及與眾臣商議國事,周而復(fù)始[28]。根據(jù)《遼史》記載,一般情況是“春捺缽,地點在鴨子河濼……先鑿冰釣魚,待天暖冰化后,就開始放出鶻鷹捕捉天鵝和野雁。夏捺缽,沒有固定的地方,但多在吐爾山,……在閑暇時候游玩和狩獵。秋捺缽,地點在伏虎林……入山林射獵野鹿和老虎。冬捺缽,地點在廣平淀,與南、北面臣僚商議國事,并時不時地出去射獵和習(xí)武,也在此時接受南方宋朝及其他國家的賀禮和朝貢?!盵29]《遼史》中還多有遼主率眾釣魚、鉤魚、叉魚、觀漁、舉辦頭魚宴以及呼鹿、捕熊、伏虎的記載。宋人姜夔的《契丹歌》亦云:“平沙歌草天鵝肥,胡兒千騎繞打圍。”[21]“漁”與“獵”不僅是契丹人的生活傳統(tǒng),也是契丹貴族的重要娛樂項目和樂趣之所在。因此,遼代工匠常將契丹貴族的游獵用具附以玉柄,又將契丹貴族在游獵過程中喜聞樂見的動植物形象加工成各種佩飾。前者彰顯使用者身份的尊貴,后者富有民族氣息,生趣盎然。

遼代玉器中有多件具有玉柄的游獵用具,包括錐、刀、刀型器等。如遼寧建平縣張家營子遼墓出土了1件瑪瑙柄(前端包金質(zhì)刀褲,但刀身已殘)、內(nèi)蒙古陳國公主墓出土了1件玉柄銀錐(圖9a)、3件琥珀柄鐵刃器、1件琥珀柄鐵刀、1件玉柄銀刀和1件琥珀柄銀刀(圖9b),遼寧義縣清河門4號遼墓出土了1件琥珀刀柄,內(nèi)蒙古察哈爾右翼前旗豪欠營6號遼墓出土了1件玉柄銅刀和1件玉柄銅刀形器。這些用具應(yīng)該都是契丹貴族在游獵中使用到的實用器。它們因柄部采用了透閃石質(zhì)軟玉、琥珀、瑪瑙等材料更彰顯出使用者身份的尊貴。其中,陳國公主墓中出土的玉柄銀錐尤具代表性,其出土?xí)r懸佩于駙馬腰間銀蹀躞帶右側(cè),配有鎏金銀鞘,制作精良、巧致,被認(rèn)為是一枚遼代契丹貴族在春季捕鵝時使用的刺鵝錐[30]。宋翰林學(xué)士晁迥曾擔(dān)任契丹國主(圣宗)生辰使,對契丹貴族于春季捕鵝的場景印象深刻:“泊多野鵝鴨,遼主(圣宗)射獵,領(lǐng)帳下騎,擊扁鼓,繞泊,驚鵝鴨飛起,乃縱海東青擊之,或親射焉。遼人皆佩金玉錐,號殺鵝殺鴨錐。每初獲,即拔毛插之。以鼓為坐,遂縱飲,最以此為樂?!盵31]可知遼代貴族會使用以金、玉裝飾柄部的刀錐用具。

圖9 陳國公主墓出土的游獵用具Fig.9 Hunting tools unearthed from the Princess Chen’s tomb(a)玉柄銀錐[32];(b)琥珀柄銀刀[20]

遼代貴族墓葬中還出土了多件玉臂鞲,多呈橢圓形瓦狀,正面略弧、背面略凹,兩側(cè)突出部分各有1個扁長孔,可供皮條或金屬鏈等穿系。遼代的這種玉器在發(fā)現(xiàn)之初并未被識別,直到遼陳國公主墓中出土的玉臂鞲(圖10a)被發(fā)現(xiàn)與金鏈相連,套于駙馬左臂之上,才被認(rèn)識到是一種臂鞲,并被推測是契丹貴族用來架鷹的一種架鞲。但是,隨著對更多遼代有架鷹場景的墓室壁畫考察,目前,多數(shù)學(xué)者認(rèn)為遼代的這種玉臂鞲并不是作架鷹之用,而是作射箭時用來護臂的用具,即是一種射鞲[33]。實際上,遼代早期的契丹貴族墓中就有類似形制的金屬材質(zhì)臂鞲出土,如遼寧彰武縣朝陽溝2號遼墓出土了1件鎏金銀鞲(圖10b),其表面還鏨刻有首尾相接摩竭紋。遼代玉臂鞲應(yīng)是對這類金屬臂鞲的模仿。目前還可識別為遼代玉臂鞲的,有內(nèi)蒙古涼城水泉27號遼墓男性墓主人左手腕部出土的1件瑪瑙臂鞲、遼寧錦州張扛村2號遼墓出土的1件白玉質(zhì)“瓦狀內(nèi)曲”玉飾件、內(nèi)蒙古赤峰市哈喇海溝遼墓出土的1件瑪瑙臂鞲、內(nèi)蒙古赤峰市敖漢旗新地鄉(xiāng)英鳳溝7號遼墓出土的1件瑪瑙臂鞲、遼寧朝陽前窗戶村遼墓出土1件抹角菱形飾(邊有雙孔)、遼寧法庫縣葉茂臺8號遼墓出土的1件“滑石帶卡”(發(fā)掘簡報描述為“青綠色,色澤瑩潤”,從造型看實為臂鞲)[29]。這些墓葬的墓主人多數(shù)可明確為男性契丹貴族,顯示玉臂鞲在遼代社會主要為男性契丹貴族所用。這種玉臂鞲同時具有輔助射獵和彰顯身份雙重功能,亦是由契丹貴族日常所需應(yīng)運而生的一種新型玉器。

圖10 遼墓中出土的臂鞲Fig.10 Armbands unearthed from the tombs of Liao Dynasty(a)玉臂鞲(陳國公主墓)[32];(b)鎏金銀鞲(遼寧彰武朝陽溝2號墓)[26]

遼代玉器中還有不少玉器在造型或紋樣上和湖泊、森林所見動植物有關(guān),包括魚、鵝、雁、鴨、鴛鴦、兔、熊、荷花、樹葉等(圖11)。這些都是契丹人在漁獵生活中喜聞樂見之物,充滿生活氣息?!镀醯尽份d:“(遼地西北)地苦寒,水出大魚,契丹仰食”[4]。從出土情況看,遼代的動植物玉器多出土于契丹貴族墓葬和佛塔遺存中;質(zhì)地主要為透閃石質(zhì)玉(軟玉)、水晶和琥珀;多數(shù)為佩飾,少數(shù)為佛教供養(yǎng)器、裝飾器;在造型上,動物或單只、或成對,成對的動物有的并排相貼、有的相向交錯、還有的首尾相接,有的還與荷花共同出現(xiàn),樣式多種多樣,無不反映出遼代漁獵文化的因素。這些玉器中有相當(dāng)一部分同時是可納物的容器,在設(shè)計上常經(jīng)過巧妙的設(shè)計,很好地實現(xiàn)了實用性與觀賞性的統(tǒng)一。同時,遼代這些富有濃郁漁獵生活氣息的動植物玉器玉器也為后來的女真人、蒙古人接受中原玉文化、使用玉器提供了借鑒和指引。它們正是后來金元時期盛行的春水玉、秋山玉發(fā)端之源頭,對于金元玉器的發(fā)展具有十分深遠(yuǎn)的影響。

圖11 遼代遺址中出土的動植物形玉器Fig.11 Animal and plant-shape jade artifacts unearthed from sites of Liao Dynasty(a)朝陽北塔天宮出土的玉雁[34];(b)清河門4號遼墓出土的雙鵝青玉小盒[26];(c)陳國公主墓出土的交頸鴻雁玉佩[8];(d)陳國公主墓出土的雙魚玉佩[8];(e)白音漢窖藏玉熊[8];(f)巴圖營子遼墓蓮花荷葉紋琥珀飾[ 29]

4 受佛教文化影響的遼代玉器

契丹人最初信仰薩滿教,但遼的統(tǒng)治者為了政治的需要,在建國之初由國家推動了佛教的發(fā)展。在遼代初期,佛教已得到社會的普遍認(rèn)可。遼太宗時期,太宗將幽州大悲閣白衣觀音像“尊為家神”,并在上京興建佛寺[1]。遼圣宗、興宗和道宗三朝,統(tǒng)治者對佛教更是倍加推崇,王公貴族和黎民百姓也上行下效,對佛教尊崇備至[35]。至遼中期,佛教已深入遼的整個社會,也由此對遼代玉器產(chǎn)生了諸多影響。遼代玉器中有部分器物和佛教密切關(guān)聯(lián),它們或為佛教供養(yǎng)器、法器象征物、佛堂裝飾物;或為人體服飾和身體上的飾件,通常寄托了當(dāng)時遼人對美好生活的祈求和期盼。這些玉器常附有金屬鏈,可被懸置或被綴掛,顯示出草原游牧文化的特色,在造型上又常有創(chuàng)新,是遼代富有特色的玉器。

舍利盒(罐)是用來盛裝佛舍利的容器,通常和其他供養(yǎng)物一起被放置于佛塔之中。遼寧阜新市紅帽子鄉(xiāng)遼塔地宮出土了1套金鏈竹節(jié)形玉舍利盒(圖12a)。遼寧朝陽市北塔天宮出土了1套金蓋瑪瑙舍利罐(圖12b)。它們都是有蓋、體中空、可納物、附金鏈、可懸掛,并且原本都藏于一小型的金塔之中。相比較,中國古代其他遺址出土的舍利容器通常沒有附鏈。筆者推測,遼代佛寺使用舍利容器或許有特別的儀軌,將之用金屬鏈懸置于另外一件容器之中可保其安穩(wěn)。天津市薊縣獨樂寺塔出土的2件水晶罐(圖12c)有上述舍利罐的特點,或也是作盛裝舍利之用。通常,宗教場所習(xí)慣采用珍貴的材料制作器物,以賦予其莊嚴(yán)感和權(quán)威感,并由此增加信徒的崇敬之情。顯然,在遼代的佛寺,(透閃石質(zhì))玉、瑪瑙和水晶都都被視為珍貴的材料。

圖12 遼代佛塔遺址中出土的玉(水晶)容器Fig.12 Jade (crystal) containers unearthed from the pagoda sites of Liao Dynasty(a)紅帽子村遼塔地宮出土的金鏈竹節(jié)形玉盒[26];(b)朝陽北塔天宮出土的金蓋瑪瑙舍利罐[34];(c)獨樂寺塔出土的水晶罐[35]

值得一提的是,紅帽子鄉(xiāng)遼塔地宮出土的金鏈竹節(jié)形玉舍利盒設(shè)計得十分精巧,可謂匠心獨運。其主體為白玉,呈竹節(jié)狀,共6節(jié),蓋1節(jié),盒身5節(jié);蓋兩側(cè)和盒身兩側(cè)皆出貫耳,共3組,由金鏈由下至上穿過貫耳將盒身與蓋連接起來,再共同系于一金環(huán)上,金鏈兩端又各綴飾1件包葉狀金片的藍(lán)色茄形玻璃墜。遼境內(nèi)并不盛產(chǎn)竹,而中原漢地對竹的利用和喜愛則有著悠久歷史,到了唐宋時期,尚竹的觀念在中原士大夫階層進一步強化。這一玉盒的制作或是受到中原漢人尚竹文化的影響而得到啟發(fā)。竹子四季常綠,具有頑強的生命力,以竹節(jié)形舍利盒盛裝舍利子,或有為玉盒注入強大生命力的寓意。而系以金鏈?zhǔn)堑湫筒菰文撩褡鍛T用的做法,藍(lán)色玻璃墜則較可能是受到西方彩色寶石文化影響而制作出的飾件。因此,這套金鏈竹節(jié)形玉舍利盒是一套同時受到佛教文化、中原漢文化、草原游牧文化和西方彩色寶石文化多種因素共同影響而制作出的器物。

飛天是印度佛教諸神之一,梵文名為乾達(dá)婆,漢語譯為“香音神”,被認(rèn)為是佛教中能樂善舞、可為人間散花放香的一類仙神,早期多作男相[36]。在出土的遼代玉器中,可見3例玉飛天(圖13),分別出土于喀左北嶺1號遼墓、解放營子遼墓和朝陽北塔天宮,都由鏤雕工藝制作,在紋樣上具有一定共性:男相,頭戴冠帽,手腕戴鐲,上身裸露,肩披飄帶,雙腳裸露,身下有祥云或云朵狀物。其中,喀左北嶺遼墓出土的玉飛天是1對玉耳飾,耳鉤由飛天冠帽后部延申而成,呈S形,和整個耳飾為一整體。可以想象,這種耳飾被佩戴后,懸垂于耳畔,恰似飛天飛翔于空中。如果佩戴者騎馬前行,這種玉飛天耳飾的動感還會進一步加強,這正投合了契丹人作為游牧民族的審美喜好。這種以佛教天神形象作為耳飾主體的玉器,在更早的時代尚未有見,是遼代的創(chuàng)新做法。另外2件遼代玉飛天因為具有多處鏤孔,推測也是被懸綴起來使用。它們同樣是富有契丹民族特色的佛教用器。

圖13 遼代遺址中出土的玉飛天Fig.13 Jade Feitian unearthed from of the sites Liao Dynasty(a)喀左北嶺1號遼墓出土的飛天形玉耳飾[26];(b)解放營子遼墓出土的玉飛天[8];(c)朝陽北塔天宮出土的玉飛天[34]

遼代玉器和金銀器上都出現(xiàn)了較多的龍鳳紋樣(圖14)。龍鳳原本是漢文化中的傳統(tǒng)神性動物形象,經(jīng)過數(shù)千年的發(fā)展,已逐漸演化為帝王與皇家的象征。遼代的龍鳳紋有一個特殊現(xiàn)象,其常伴有火焰寶珠紋共同出現(xiàn),顯示它們具有明顯的佛教意味[36]?;鹧鎸氈槌1缓湍δ釋氈殛P(guān)聯(lián),后者常和火焰關(guān)聯(lián),具有神奇功能?!斗鹫f長阿含經(jīng)》載:“有摩尼珠,名曰焰光,置于釜下,飯熟光滅,不假樵山,不勞人功。在佛教中神奇之至,妙不可言”[37]?!洞笾嵌日摗分懈涗浤δ釋氈樯衿嬷粒畈豢裳裕骸皢栐唬骸δ釋氈?,于玻璃、車渠、瑪瑙、珊瑚、琥珀、金剛等中,是何等寶?答曰:有人言:此寶珠從龍王腦中出。人得此珠,毒不能害,入火不能燒,有如是等德......此寶珠名如意......是寶常能出一切寶物。衣服飲食隨意所欲盡能與之。亦能除諸衰惱病苦等。是寶珠有二種。有天上如意寶。有人間如意寶。諸天福德厚故珠德具足。人福德薄故珠德不具足?!盵38]龍、鳳和火焰寶珠紋伴出,或有以龍、鳳守護寶珠之意,從而確保得到寶珠的護佑,獲得“功德、福德和佛道”[39]。唐代法門寺地宮中用以盛放佛指舍利的八重寶函的表面就雕飾有雙龍戲珠紋和雙鳳紋[40]??芍拼褜?、鳳形象和佛教關(guān)聯(lián)。遼早期受唐文化影響頗深。遼代玉器、金銀器上出現(xiàn)龍鳳紋或可能受唐代佛教用器上出現(xiàn)龍鳳紋的啟發(fā)。遼代賦予龍鳳紋佛教意義的做法,也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解這類玉器。陳國公主墓中出土1件龍鳳紋玉盒形佩(圖14a),其中的龍鳳紋樣并不太典型,但二者皆伴有寶珠狀物出現(xiàn),由此可斷定其所雕飾紋樣為龍鳳紋無疑。紅帽子鄉(xiāng)遼塔塔基地宮中會出土游龍戲珠紋玉杯(圖14b),朝陽北塔天宮出土龍紋琥珀器(圖14c)應(yīng)都因龍可護佑火焰寶珠而制作。

圖14 遼代遺址中出土的龍鳳紋器Fig.14 Relics with dragon and phoenix patterns unearthed from the sites of Liao Dynasty(a)陳國公主墓出土的龍鳳紋玉盒形佩[8];(b)紅帽子塔鄉(xiāng)遼塔塔基地宮出土的龍紋玉杯[26];(c)朝陽北塔天宮出土的龍紋琥珀器[34];(d)張家營子遼墓出土的雙龍戲珠紋鎏金銀捍腰[26];(e)敖漢旗出土的雙鳳戲珠紋鎏金捍腰[20]

摩竭是印度神話中的一種神獸,傳為水神的坐騎,長鼻利齒、魚身魚尾。摩竭后為佛教所用,梵文稱其為makara, 漢譯作摩竭、摩羯、摩伽羅等,大約于公元4世紀(jì)隨佛教傳入中國,在唐代成為了金銀器上流行的裝飾紋樣[41]。遼早期受唐代遺風(fēng)影響濃厚,同時盛行佛教,對摩竭的形象鐘愛有加。從出土的遼代文物看,契丹人擅長對喜愛的形象不斷強化,并將其發(fā)揚光大。雖然唐宋也較常見摩竭形象,但都不如遼代契丹人所表現(xiàn)得熱衷。在遼代文物中,摩竭的形象不僅可見于金銀器上,還可見于三彩陶器、石器、玉器等上;不僅可見具象的形式,還可見抽象形以及變換為摩竭舟的形式。具象摩竭形玉飾分別見于遼寧葉茂臺7號遼墓(圖15a)和陳國公主墓(圖15b)中。前者為1對摩竭形琥珀耳飾,整體給人難辨其形的感覺,但借助遼代摩竭形金耳墜(圖15c)的特征作參考,就可輕松辨別出摩竭的圓眼、卷鼻、頭、翅、臀鰭和魚尾等特征。后者為佩于陳國公主腰間的玉組佩中的玉墜,其一組組玉佩共綴飾5件玉墜,有2件都為摩竭形象(單只和成對的各一),更顯示出契丹貴族對這一形象的偏愛。葉茂臺3號遼墓還出土了1件抽象摩竭形玉耳飾(圖15d),略呈U形,側(cè)部有一球形突起,下部有一餅狀突起。如果單看這一形式,會感到費解,但將其和遼代的摩竭形金耳飾(圖15c)進行對比,就可以發(fā)現(xiàn)二者在形式上有多處可相互對應(yīng),其中尤其明確的是其側(cè)部球形突起是象征火焰寶珠,其下部餅狀突起則代表摩竭雙翅。通常,出土抽象摩竭形耳飾的墓葬的規(guī)格一般相對出土具象形摩竭墓葬的低,這也或許是抽象形摩竭在形式上有所簡化的原因。但無論怎樣,抽象形的摩竭對于契丹人顯然已具有符號化的意義,佩者和觀者都能一眼即明,理解其中的寓意。此外,陳國公主墓中出土了一對琥珀珍珠耳墜(圖15e),每只耳墜都以金鉤作耳鉤,下方各以4件琥珀飾件、6顆大珍珠和10顆小珍珠用細(xì)金絲相間穿綴,其中琥珀飾件均為摩竭舟形,舟上有艙、桅桿、魚簍及劃船和捕魚的人,妙趣橫生。這種帶有人物的摩竭舟造型是遼代特有的器物造型,金飾(圖15f)上亦有見到。其形式或和佛經(jīng)中提到摩竭毀船的傳說有關(guān)?!渡倘饲筘斀?jīng)》載:“彼(商人)在海中為摩竭魚王破壞其船……”[42]可以看到,長期處在多種文化因素交匯滋養(yǎng)下的遼代契丹文化,對于不同材質(zhì)的藝術(shù)形象進行相互借鑒,再做“減法”和“加法”可謂駕輕就熟。這也促進了遼代玉器的樣式不斷推陳出新。

圖15 遼墓出土的摩竭題材飾品Fig.15 Makara ornaments unearthed from the tombs of Liao Dynasty(a)葉茂臺7號遼墓出土的摩竭形琥珀耳飾[26];(b)陳國公主墓出土的玉組佩[8];(c)耶律羽之墓出土的摩竭形玉耳飾[20];(d)葉茂臺3號遼墓出土的抽象摩竭形耳飾[43];(e)陳國公主墓出土的摩竭舟形琥珀珍珠耳飾[10];(f)巴圖營子遼墓出土的摩竭舟形金飾[44]

5 受西方文化影響的遼代玉器

遼在極盛時期,疆域“東至于海,西至金山,暨于流沙,北至臚朐河,南至白溝,幅員萬里”[1],其西部疆域挺進至今天的新疆境內(nèi)。遼在當(dāng)時的歐亞草原絲綢之路上扮演了重要角色,和西方多個國家建立了朝貢和商業(yè)往來。這里的“西方”主要指遼國以西的中亞、西亞乃至部分歐洲地區(qū)?!镀醯尽ぶT小國貢進物件》載:“高昌國、龜茲國、于闐國、大食國、小食國、甘州、沙州、涼州,以上諸國三年一次遣使,約400余人,至契丹貢獻玉、珠、犀、乳香、琥珀、瑪瑙器、鑌鐵兵器、斜合黑皮、褐黑絲、門得絲、怕里呵、碙砂、褐里絲,已上皆細(xì)毛織成,以二丈為匹。契丹回賜,至少亦不下四十萬貫”[4]。可見當(dāng)時遼國以西的諸多國家通過朝貢形式為遼王朝提供了大量珍貴原材,包括(和田)玉、琥珀、瑪瑙等。所謂“朝貢”實際“亦貢亦賈”,帶有明顯的商業(yè)性質(zhì)。在這種朝貢、商貿(mào)往來過程中,西方諸國的文化也與遼代契丹人的文化發(fā)生互動和融合。遼代有部分寶玉石器明顯和中原漢地玉器大不相同,從材質(zhì)和組合形式看,應(yīng)是明顯受西方文化因素影響。

遼代契丹貴族墓葬中出土了多組由瑪瑙、琥珀、水晶及黃金等珠飾、佩飾組合成的串飾(圖16)。它們具有較多共通之處,似受相同文化因素影響制作而成。它們都是由多件珠飾或佩飾串聯(lián)組成,多有節(jié)點狀裝飾物,并可由節(jié)點分成多段,在色彩上較為鮮艷,常出現(xiàn)多種材質(zhì)的組合,如瑪瑙、琥珀、水晶等,部分節(jié)點輔以鏤空金絲球,鮮見透閃石質(zhì)軟玉,部分墜飾出現(xiàn)成對的心形墜和T形墜,部分墜飾表面又附加黃金裝飾。這類飾品和中原漢文化沒有明顯關(guān)聯(lián),較可能和草原絲綢之路上同時兼愛黃金和彩色寶石、崇尚奢華風(fēng)格的某種西方文化因素有關(guān)。其中,特別值得關(guān)注的是,常成對出現(xiàn)的心形墜和T形墜幾乎不見于遼代以外的中國其他時代,是遼代的標(biāo)志性器物。但它們的文化淵源目前仍未有定論[45]。這些器物較可能和遼代遺址中出土的一些水晶、瑪瑙或琥珀與金銀材質(zhì)共出的器物存在關(guān)聯(lián)。

圖16 遼代契丹貴族墓葬出土的瓔珞和串飾Fig.16 Yingluo and string ornaments unearthed from the tombs of Khitan nobles of Liao Dynasty(a)吐爾基山遼墓出土的水晶瑪瑙金珠瓔珞[8];(b)耶律羽之遼墓出土的飾金墜水晶瑪瑙瓔珞[8];(c)葉茂臺7號遼墓出土的水晶琥珀瓔珞[26];(d)陳國公主墓出土的琥珀瓔珞[10];(e)葉茂臺7號遼墓出土的瑪瑙管與金絲球[26];(f)花根塔拉遼墓出土的包金水晶心形墜和包金水晶T形墜[8]

其他可以獲得一定線索的是陳國公主墓中出土的胡人馴獅琥珀佩飾(圖17a)和四曲橢圓形水晶杯(圖17b)。它們具有明顯的西方文化元素。前者是一件圓雕胡人馴獅紋樣的琥珀佩,風(fēng)格寫實,被認(rèn)為應(yīng)是西方工匠的寫實作品[10]。后者形式特別,和唐宋相對多見的多曲花口杯不同的是,其杯口有兩曲不通杯底,呈橫向的“分層”式。這種部分曲口不通器底、呈橫向分層式的多曲長杯的祖形在伊朗,是公元3至8世紀(jì)波斯薩珊時期創(chuàng)造定型的器物[47]。此外,陳國公主墓中還出土了7件精美的玻璃器,被認(rèn)為“產(chǎn)地雖不一致,但是主要的是出產(chǎn)于伊朗一帶”[10]。

圖17 陳國公主墓出土的具有西方文化元素的器物Fig.17 The artifacts with western cultral elements unearthed form the Princess Chen's tomb(a)胡人馴獅琥珀配飾[10];(b)多曲橢圓水晶杯[19];

根據(jù)《冊府元龜》,盤踞于伊朗地區(qū)的薩珊王朝在公元7世紀(jì)中葉被大食(即阿拉伯帝國,筆者注)滅國[49],大量波斯移民遷入到中國唐王朝避難[50]。宿白先生曾指出:“從8世紀(jì)中葉起,粟特人、波斯人大批東來,來了以后又不好回去,特別是波斯人,就在內(nèi)地安家立業(yè)了。......波斯王族等上層人物和粟特上層人物的東來,又帶來了許多高級的奢侈用品和各種豪華的游藝,這些對唐代上層也是有一定能影響的?!盵51]《周書.異域.波斯》載:“波斯國,大月氏之別種.....王姓波斯氏。坐金羊床,戴金花冠,衣錦袍、織成帔,皆飾以珍珠寶物.....飾以金銀華,仍貫五色珠,絡(luò)之于膊?!盵52]可見古代波斯貴族喜奢華之物,常以金、銀、珍珠寶物、五色彩珠等作為飾品。遼代前期契丹貴族深受唐代遺風(fēng)影響,或有可能同時受到波斯流亡王族的波斯風(fēng)影響。這也或許正是在遼代初期墓葬,如吐爾基遼墓、耶律羽之遼墓就已開始出現(xiàn)了風(fēng)格奢華且頗具成熟韻味的瓔珞佩飾的原因。波斯薩珊文化是由阿契美尼德文化發(fā)展而來。后者就有喜用瑪瑙、水晶及彩色寶石的傳統(tǒng)??偟恼f來,中亞、西亞地區(qū)的首飾文化發(fā)達(dá),擅長以黃金、瑪瑙、青金石、珊瑚等制作項飾和其他珠串,我國漢唐以來都時有相關(guān)的項飾出現(xiàn)。如廣州漢代由海上絲綢之路舶來的各種間以金珠、瑪瑙珠和水晶珠的項飾(圖18a),再有唐代王室貴族李靜訓(xùn)墓中出土的金鑲寶石、珍珠、青金石等的項飾(圖18b)。其產(chǎn)源或可為遼代各類珠串項飾的淵源提供一定線索。

圖18 漢唐時期具有西方文化的元素項飾Fig.18 Nesklaces with western cultural elements of Han and Tang dynasties(a)廣州東漢前期墓葬出土的珠飾[8];(b)唐代李靜訓(xùn)墓出土的金玉項鏈[46];

6 認(rèn)識與啟示

遼代的玉器具有十分豐富的類型、樣式和文化內(nèi)涵,它們是遼代契丹人在認(rèn)同中原玉文化的基礎(chǔ)上,又結(jié)合本民族的生活方式、審美喜好及宗教信仰等,對自身使用的玉器做了諸多變化和創(chuàng)新。契丹人具有明顯的開放性和包容性。遼代玉器正是融入了多種文化元素,如游牧文化、漁獵文化、佛教文化以及一些西方國家文化元素后的產(chǎn)物。它們也因此呈現(xiàn)出特別的面貌和個性鮮明的特征。

中國有著悠久的用玉歷史,近萬年來用玉的傳統(tǒng)從未中斷。玉文化也因此成為將中華民族文化區(qū)別于世界其他民族文化的重要標(biāo)志。遼代玉文化是中華玉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為后世的金和元乃至清繼承與發(fā)展玉文化提供了借鑒和指引。由于對玉文化的認(rèn)同也正是基于對中華文化的認(rèn)同,因此無論是契丹人,還是女真人、蒙古人、滿人,始終都處于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民族大格局之中。對玉、玉器的喜愛也成為聯(lián)結(jié)華夏各民族的精神紐帶。

遼代玉器的變化與創(chuàng)新為中華玉文化注入了新鮮血液,其創(chuàng)新的模式值得我們今人在對玉器的設(shè)計創(chuàng)新和對中華傳統(tǒng)玉文化的弘揚方面提供了借鑒。遼代玉器最大的特色莫過于融多種文化元素于一體,博采眾長,但又適應(yīng)于本民族的生活傳統(tǒng)和審美情趣,其采用的模式包括:(1)樣式不變,變換或增加材質(zhì),如用琥珀、瑪瑙、水晶材質(zhì)替換透閃石至軟玉,或增加琥珀、瑪瑙、水晶、珍珠乃至金銀等材質(zhì);(2)主體樣式不變,附件變化,如加入金鏈;(3)材質(zhì)不變,樣式變化,采用其他材質(zhì)、如引入金銀器中流行的樣式;(4)樣式不變,增加其他的紋樣,如增加喜愛的摩竭、飛天、鵝、雁等紋樣;(5)功能變化或增加功能屬性,如原本僅作為佩飾的,增加納物的功能,如制作各種盒形佩、筒形佩;(6)強化,對某一題材或主題不斷地強化,形成特色的體系,如摩竭題材、飛天題材的玉器;(7)抽象,對原本流行的樣式進行抽象、簡化,僅保留符號化的特征,如抽象形玉摩竭;(8)增加不同的文化元素,不斷做“加法”,如加入游牧文化元素的蹀躞玉帶,加入游牧文化、佛教文化元素、西方寶石文化元素的附鏈玉舍利盒。

遼代玉器的這些發(fā)展模式告訴我們,在發(fā)展自身特色文化的時候應(yīng)該具有開放性和包容性,而不是保守地桎梏于自身的文化范圍中,應(yīng)敢于融合其他民族的文化因素,由此豐富自身文化的內(nèi)涵和生命力,但與此同時,契丹貴族自始至終保持了對捺缽(四時遷徙)傳統(tǒng)的堅守,顯示出在對文化創(chuàng)新的同時也堅定對固有的文化傳統(tǒng)的堅守,從而固守本體文化的根基,形成清醒的民族文化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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