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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之美者:滇象北往與貢象南來(一)
——基于歷史民族學的人象倫理關(guān)系考察

2023-03-10 15:30郝時遠
關(guān)鍵詞:象牙梁山大象

郝時遠

(中國社會科學院,北京100732)

2020年初春,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病毒開始在全球范圍迅速傳播,隨之而來的是口罩防護、空間隔離、禁足居家等措施在世界各地交相施行,全球范圍水陸空交通大幅度停滯,人類活動驟然減緩。然而,棲息于中國云南省西雙版納勐養(yǎng)國家自然保護區(qū)的一個大象家族,卻悄然踏上 “爾乃出林谷,離嵚防,游廣澤,憇郊陲” 的遷徙之旅,開啟了“步履從容,辭荒服之遠”[1]的長途跋涉。

一年之后,當象群在普洱、紅河、玉溪等地轉(zhuǎn)輾盤桓數(shù)月進入昆明地界時,大象北上的行跡開始為國人、世人矚目。新聞報道、無人機追蹤拍攝、沿途官方組織的防堵疏導、救助保護和民間動員的規(guī)避疏散等舉措,連篇累牘于各種傳媒載體。人們的猜測和斷想、解讀與研究,伴隨著象群如入無人之境地公行于大道、采食于田園、漫步于村莊而蜂起;旅途中添丁增口的小象,或涉足水塘泥潭嬉戲,或躺平于林間空地酣睡,以種種涉世未深、憨態(tài)可掬的行為帶給人們興致盎然的遐想。

巧合的是,2021年4月22日習近平主席為“世界地球日”到來之際的領(lǐng)導人氣候峰會,發(fā)表了主題為《共同構(gòu)建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的講話。指出人類社會面對的“氣候變化、生物多樣性喪失、荒漠化加劇、極端氣候事件頻發(fā),給人類生存和發(fā)展帶來嚴峻挑戰(zhàn)”。在宣示中國的“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理念的同時,他特別提到10月份中國將在昆明承辦主題為“生態(tài)文明:共建地球生命共同體”的聯(lián)合國《生物多樣性公約》締約方第十五次大會,期望與各締約國一道推動全球生物多樣性治理的進程[2]。作為陸生動物中的“象,獸之最大者”[3],北上昆明的跋涉也因此被賦予意味深長的隱喻,以致坊間關(guān)于這群大象欲作“線下代表”赴昆明參會之笑談不脛而走。無獨有偶,同期與大象相關(guān)、令人嘆為觀止的消息,是四川三星堆遺址3號坑出土了數(shù)以百計的完整象牙,其來源、用途也再度引起人們揣測。對大象的思考前所未有地引起國人的廣泛興趣,筆者亦是之一。

人象互動關(guān)系、生存環(huán)境和生態(tài)倫理折射的“地球生命共同體”意義,作為一個嚴肅的前沿性課題引起了人們的現(xiàn)實思考和歷史追究。中國歷史上的大象南退,崇尚象牙制品的宮廷政治文化,貢象南來以壯皇朝鹵簿儀衛(wèi)聲勢的陳布,使象牙、大象在先秦以降的朝貢體系中,扮演了“五方之民”及其后裔互動交往關(guān)系的重要媒介,邊遠南蠻貢象、中原宮廷儀象、北狄馭象以乘和乾隆賜象西藏的故事貫穿了秦漢以降的王朝歷史。筆者以歷史民族學的視角,參考多學科的知識和研究成果,對中國歷史時期的大象話題展開溯古及今的人象關(guān)系討論。以期從滇象北往這一當代事件,為共建人與自然生命共同體的理念和實踐提供一些歷史鏡鑒。

一、“南方之美者,有梁山之犀象焉”考論

中國史籍稱“獸之形魁者,無出于象”[4]。大象是繼恐龍之后最大的陸生動物,屬哺乳綱、長鼻目、象科(真象科)。古生物學的研究表明,從5000萬年前的始祖象到進入全新世滅絕的猛犸象,象科之屬的成員眾多,其化石在中國古生物地層探索、舊石器遺址發(fā)掘中多有發(fā)現(xiàn)且分布廣泛。就本文聚焦的亞洲象(elephas maximus)而言,自20世紀30年代殷墟考古發(fā)現(xiàn)大象遺骨,以及甲骨文、金文有關(guān)大象的記載,學術(shù)界即展開了中國歷史上大象地理分布及其生境逐步向南退卻的研究,而氣候變遷、生態(tài)變化、人類活動與大象地理分布的關(guān)系為諸多學科所關(guān)注。

2022年2月,山東省發(fā)布了史前考古的重大新聞:在沂水跋山舊石器遺址出土了距今9.9-10.4萬年的象牙鏟型器。且不論這一發(fā)現(xiàn)對中國-東亞人類連續(xù)性演化缺環(huán)所產(chǎn)生的重要意義,就其昭示的人與大象的關(guān)系和象牙為人所利用的悠久歷史而言,在世界古人類學研究領(lǐng)域亦屬“極為罕見”[5]的例證。經(jīng)科學測定,這根約10萬年前經(jīng)人工磨制的象牙,屬于地質(zhì)年代晚更新世(距今12.7-1.1萬年)象科之屬的古菱齒象。

時過境遷,這種古菱齒象,如同其他劍齒象、猛犸象等古老的象科成員一樣,在進入全新世(1.17萬年始)前后相繼滅絕,它們的化石在中國大江南北的廣袤地區(qū)多有發(fā)現(xiàn)。新石器時代以降,世界范圍延續(xù)至今的象科成員僅存兩屬三種,即亞洲象、非洲草原象(loxodonta africana)和非洲森林象(loxodonta cyclotis)。眾所周知,現(xiàn)今中國境內(nèi)的亞洲象種群棲居于云南西雙版納地區(qū)(北緯21°10′-22°40′),但歷史時期,它們的生存棲息、遷徙流動的地理空間卻十分廣闊,“曾北至河北陽原盆地(N 40°06′),南達雷州半島南端(約N 19°),南北跨緯度約20°”[6]的廣袤地區(qū)。歷史時期的文獻記載也為此提供了佐證。對此,徐中舒于1930年在《殷人服象及象之南遷》一文中系統(tǒng)梳理了古籍文獻和甲骨文有關(guān)大象的記載以及近現(xiàn)代考古發(fā)現(xiàn)的相關(guān)研究,論證了“殷代河南實為產(chǎn)象之區(qū)”[7]的認知,堪稱經(jīng)典。

據(jù)稱成書始于西周的《爾雅》,記載了“南方之美者,有梁山之犀象焉”[8]一說。是說可謂中國古代文獻有關(guān)大象歷史分布之地理方位、犀角象牙產(chǎn)出地的經(jīng)典名言,故為諸多史籍所收錄和因襲。其說指向的“南方”地理方位,若以秦漢天下一統(tǒng)的輿地格局而論,宜認為指中華大地以秦嶺為南北地理分界的“南方”。自然,產(chǎn)出象牙犀角的“梁山”之地,理應位處江南。但是,這個“南方”的“梁山”之地具體何在,自漢以降亦是古人力圖確認的問題且至今尚無定論。

東漢高誘注釋劉安所編《淮南子》時,對此率先給予注解,稱“梁山在會稽,長沙、湘南有犀角象牙,皆物之珍也”[9]。會稽,秦始設郡,地在浙江紹興一帶。高誘所釋,實為質(zhì)疑梁山犀象說,他認為“梁山在會稽”而犀象在長沙、湘南,但其會稽之梁山說又語焉不詳、無地名可證,且《爾雅》此節(jié)專有“東南方之美者,有會稽之竹箭焉”的舉證,故高誘之說后人合者蓋寡[10]。如北宋邢昺疏證東晉郭璞《爾雅注》時,就“有梁山之犀象焉”一語,只稱 “郭氏不注梁山所在”[8],并未舉證高誘的會稽說。

宋人鄭樵注《爾雅》,對“有梁山之犀象焉”提出新解:“梁山在今汝州梁縣”[11],即今河南汝州之梁縣,地在秦嶺以北。同期祝穆編撰《方輿勝覽》,則稱梁山“去南鄭縣十三里。南方之美者,有梁山之犀象焉,州因山名,鎮(zhèn)梁州之中,故以為之號”[12]。南鄭,地在今陜西漢中。而漢中平原北依秦嶺、南屏巴山,屬地理分界以南。對鄭樵、祝穆的“梁山”釋義,清代《爾雅》研究亦有所涉及,乾隆朝戴鎣稱 “梁山,郭不注所在,鄭樵謂在汝州梁縣,未審是否”[13],實為存疑;同期錢坫所注:“梁州之山也,今犀象出交廣、滇南”[14]。其“梁州之山”合祝穆 “州因山名,鎮(zhèn)梁州之中”的南鄭說,唯犀象產(chǎn)于”交廣、滇南“,則較之東漢高誘的“長沙、湘南“之地,南向退卻顯著,誠如徐中舒先生所論,是時犀象資源已屬“黔、滇、桂、粵之產(chǎn)”[7]。

有關(guān)歷史時期犀象由北向南漸次退卻的生物地理學研究顯示,從公元前2000年至公元前200年的1800年間,野生犀象從北緯40°(陽原)和北緯35°左右(黃河流域下游),退卻至北緯34°左右的秦嶺,平均每百年向南退卻25千米左右[15]。秦漢以后,野生犀象南退之勢更加迅速。相關(guān)研究估算:“由公元二世紀到十六世紀,亞洲象的生境北界由北緯34°南移至22°5′,大體上每百年移動1°”[16],即111千米。這類基于古生物化石、亞化石、遺骨測定的犀象地理分布圖譜,與歷史文獻的記錄確有可相互印證之處。唯《爾雅》所記梁山之犀象一說,因先入為主的“南方”認知而未得合理解釋。

在20世紀30年代殷墟出土象骨之前,西方考古學家和地質(zhì)學家安特生曾就“公元前六百年,中國河南實產(chǎn)犀、象”的判斷,征詢于章鴻釗先生。1926年,章鴻釗以《中國北方有史后無犀象考》為題,發(fā)表了首篇討論中國大象地理分布的科學論文[7],該文的主題立意與結(jié)論在客觀上強化了“南方之美者”的江南認知。因此,1928年黃仲琴、葉國慶相繼考證《爾雅》所記 “有梁山之犀象焉”,分別提出“梁山”地在四川梁山縣、福建漳浦梁山的推論[17],應屬對章氏觀點的響應。不過,這些研究因囿于地名比附,未能消解前人的疑問——若漳浦梁岳,“或以為即此山,恐誤”[18]。總之,當代學界雖存疑問,但也達成“南方”共識,即“梁山”之地“多認為是在長江流域和其以南的廣大地區(qū)”[19]。而鄭樵“梁山在今汝州梁縣”一說,也因此束之高閣而乏人考究。新近有學人再度關(guān)注“梁山”所在,以清人郝懿行《爾雅義疏》的“梁山即衡山”為據(jù),進一步論說了“梁山”即荊楚之地的“衡山”說[20],但未能彌補所依論據(jù)的缺失,屬附和之說,重復了高誘“梁山在會稽”之“會稽”二字為衍文的說法。

可見,對《爾雅》“有梁山之犀象焉”的方位、地名釋讀,古今學人見仁見智仍莫衷一是,而汝州梁山一說似屬邊緣話題,幾無考問。正所謂“古之人且多以無所證驗而未決其疑,又況生于古人之后、千余年之后者乎”[21]。鑒于歷史時期大象化石、遺骨的地理分布,文煥然等學界先進業(yè)已證明“我國從殷 (約北緯36°多) 一帶以南, 不少地區(qū)有野象分布”[22]的事實,同時又確認《爾雅》“南方之美者”的“‘南方’是指我國秦嶺、淮河以南的廣大地區(qū)”[17],這其中自相抵牾之處在所難免。

是故,有學人提出“先秦時期生存在我國北方地區(qū)的野象很可能并非亞洲象,而是屬于另一類現(xiàn)已滅絕的長鼻目動物:古菱齒象類”[23]的推斷。是論以歷史時期“北”“南”不同象屬之分,不僅淡化了北象南徙的判斷,而且將古菱齒象的生存時代延續(xù)到殷商時期,想象了北地古菱齒象與南方亞洲象并存的圖景,這在古生物演化研究中的確具有強烈的挑戰(zhàn)性。然而,中國古菱齒象屬的化石多見于第四紀地層,分布相當廣泛[24]?,F(xiàn)已出土并經(jīng)科學鑒定的古菱齒象化石(包括在江南地區(qū))均距今三五萬年以上,而對歷史時期大象遺骨的辨識和鑒定尚無支持古菱齒象的確鑿科學證據(jù),歷史時期北方無亞洲象種群的觀點目前尚難成立[25]。對此,亦有學人從文字與實證資料關(guān)系的視角有所辨析[26]。

若另辟蹊徑去思考,《爾雅》所稱“南方之美者”的“南方”,是否就是我們習得的秦嶺以南的江淮“南方”?“有梁山之犀象焉”是指《爾雅》成書時,梁山之地尚存在犀牛大象活體,抑或因流通犀角象牙之“美者”而出名?這倒是值得討論的話題。鄭樵《爾雅注》收入《四庫全書》時,提要評價其“文似簡略,而絕無穿鑿附會之失,于說《爾雅》家為善本”[11]。后人研究也視其為雅學經(jīng)典,尤贊賞其釋義訓詁、名物考證之學的貢獻[27]。因此,其“梁山在今汝州梁縣”一說,應屬有根據(jù)的審慎之言,而非簡單以“梁縣”地名附會。從大地經(jīng)緯來看,陜西漢中地處北緯32°08'-33°53',河南汝州則處北緯33°56′-34°20′,都屬于歷史時期亞洲象生存棲息的“北方”范疇,而且其存續(xù)時段“從考古、古生物、甲骨文及古籍記載等, 可知距今六七千年到二千五百年左右以前”[22],史家推論的《爾雅》成書上限亦在期間。因此,鄭樵的汝州梁山說及其含義,仍有考究的空間。

清雍正初,姜兆錫“研窮義理、剖析毫芒”,參正《爾雅》、考其成書,其中也為考證“梁山”之地的“南方”提供了一種思路。姜氏針對“南方之美者,有梁山之犀象焉”一說所在段落中的“東西南北中”方位提出質(zhì)疑,認為“此節(jié)與周禮職方各山鎮(zhèn)多不符,而以梁山為南,霍山為西,岱嶽為中之屬,多不正言,其方尤不可解”。若按《爾雅》周公所著、孔子所補、子夏所益、秦漢叔通孫再補的成書過程而論,姜兆錫認為叔通孫是齊國小邦菑川人(今山東壽光),“故妄以其國泰岳為中,而并宜其四方之位”[21]。因此,論說“梁山”的“南方”指向,需先確定“居中”所在。

《水經(jīng)注》稱“八方之廣,周洛為中,謂之洛邑”[28]。以《爾雅》成書諸說而論,其所記輿地之東西南北中, “宅茲中國”的成周洛邑之地是其一,天下九州“五方之土”以此為中心。當然,《周禮》職方以禹貢九州述及天下萬邦、地盡四海,實則九服、五服之制的棋盤式算學想象[29]。東周遷都洛陽,封三個兒子守王畿于汝州,建梁、周、汝三個封國,為周之南方邊陲。而這個“南”,并非秦嶺、江南之南,距洛陽直線距離不過百多里而已。類似如《爾雅》所記“西南方之美者,有華山之金石焉;西方之美者有,霍山之珠玉焉”[8];其地也不過陜西華陰、山西霍州,而非殊方至遠。是時,汝州、霍州屬夷夏交相領(lǐng)據(jù)之地,“梁、霍皆蠻子之邑也”[30]。春秋時該地“亦楚鄭二國之境”[31],史稱其地為 “蠻中聚,即戎蠻子國也”[32]。

梁山地屬“禹貢豫州之域,春秋時戎蠻子地,戰(zhàn)國楚梁邑”[33]。史家考究“殷周之世,梁地大半變于夷,故此州遂廢”,是故“梁州之山川無一入職方者”。荊豫二州以漢水為界,自陜西漢中嶓冢山(北緯33°3′)以東屬荊揚、以西則雍豫兼之,因“其地皆為蠻夷,……故終殷周之世梁州不復置也”[34]。戰(zhàn)國時,“楚為一昔之期而襲梁及霍也”[32],遂據(jù)之,且“夫楚,蠻夷也”[35]。其時,張儀縱橫于諸國,失信于楚,欲北上晉國,問楚懷王有何求于晉,楚懷王稱:“黃金、珠璣、犀象出于楚,寡人無求于晉”[36]。所謂“犀象出于楚”,并非當時楚境之內(nèi)隨處可見犀牛、大象。其時,中原之地已“人希見生象也,而得死象之骨案其圖,以想其生也”[37],是為想象。

若上溯“商人服象”的殷商時代,楚據(jù)梁邑之地應屬蠻夷、犀象活動的地區(qū)。后來的歷史表明,期間既有蠻夷不斷內(nèi)化為諸夏,也有蠻夷伴隨著中原王朝的拓展而南徙,而犀象生境也隨之從河洛之地漸次南卻,或產(chǎn)于“長沙、湘南“,或出自“交廣、滇南”,乃至廣義的南蠻域外之地。而南蠻之屬的人群,始終是與犀象互動最為密切的古族。梁山汝州北界周之王畿,蠻戎諸夏雜處,歷史上或曾是南蠻、諸侯向周天子進貢犀象產(chǎn)品的叩關(guān)之地,即如后世唐代開發(fā)嶺南后的南海之地“戍頭龍腦鋪,關(guān)口象牙堆”[38]一般。

東周之季,天下禮崩樂壞,天子空有其名,諸夏、蠻夷列國稱雄。但梁山有“南方之美者”的犀象聲名,卻因?qū)懭胧窌鵀闅v代傳頌。若晉人成公綏作《琵琶賦》稱:“柱則梁山之象犀”[39],即指琵琶音域“分柱列位”的相、品材質(zhì)以“梁山”象牙犀角為之,固有“梁山象柱、岱谷絲弦”[40]的產(chǎn)地美稱。從這個意義上說,所謂“有梁山之犀象焉”或“犀象出于楚”,非指“形兼牛豕”[39]的犀?;颉靶误w特詭”[41]之大象,而是商周時期梁山汝州曾因南蠻之地犀角、象牙及其制品向“中心”輸貢而出名。正如《爾雅》所記“北方之美者,有幽都之筋角焉”,依貢賦而論,春秋戰(zhàn)國時期也僅存其名聲而已,幽都“筋角”美物已北卻趙長城之外。

二、象齒焚身:“傳聞有象床,疇昔獻君王”

戰(zhàn)國時期,象牙制品之精美者,莫過齊人孟嘗君在楚國獲贈象床。因“象床之直千金,茍傷之毫發(fā),則賣妻子不足償也”[42],故受命護送者不愿承擔運送之責。象床,即以優(yōu)質(zhì)木材制作、鑲嵌象牙和金銀珠寶的臥床,古詩文中多所稱頌。若“象床多麗飾”[39],或“吳屏蜀帳圍象床”[43]等,確為奢華昂貴之物。南朝梁國的“四盡太守”[44]魚弘,“嘗以象齒、檀沉造一眠床,四面周匝皆用銀鏤、金花、寳鈿,四腳別以金蓮花捧琥珀龜背負床腳也”[45],足見其絢麗豪華。

象牙,是人取之大象身體幾為唯一的名貴物產(chǎn)。遠古以象牙作為工具——如前述古菱齒象象牙鏟型器——屬隨機所獲之利用,而作為稀缺名貴之飾物,則有溯古傳說中的“女媧做竹簪,堯作銅簪,舜作象牙簪、玳瑁釵”[46]。河姆渡遺址第四、第三文化層(距今7000-6000年)出土的象牙雕刻制品,或為傳說中舜帝“田于歷山,象為之耕,鳥為之耘”[47]提供了人象關(guān)系的佐證,但這些象牙材質(zhì)雕刻的蝶形器、匕形器,已非工具之屬,是為象征“禮”之意義的標識和審美價值的飾物[48],堪稱原始藝術(shù)之精品[49]。以致后世,從紂之用象箸、孔子配牙環(huán)、楚之造象床,及至象牙器物、飾品遍及歷朝各代宮廷和社會生活,可謂由此濫觴。

古人對象牙飾物白皙細膩、紋路奇異、珍貴華美的追求之欲,唯獲取象牙而不能。雖說唐詩有“越女收龍眼,蠻兒拾象牙”[50]的自然收獲圖景,亦有“俗傳象牙歲脫,猶愛惜之,掘地而藏之。人欲取,當作假牙潛往易之,覺則不藏故處”[51]的人象斗智故事,乃至民間傳頌大象因傷痛而得樵夫救助后,回贈象牙以報恩的奇聞,以及事后樵夫因?qū)⑿猩扑孟笱镭暙I于天后,修得“賜敕閬州,每年給五十千,盡而復取,以終其身”[52]的善果,云云。但這類獲取象牙的傳說,不過是為人間追求“南方之美者”的逐利之欲,蒙上了一層“取之有道”的溫情面紗而已。

事實上,從古及今,人的象牙之欲、之利,在人象關(guān)系中浸透著極為殘酷的血腥?!蹲髠鳌纷赢a(chǎn)所論“象有齒而焚其身,賄也”,以成語“象齒焚身”流行于世,是說大象因長了貴重值錢的象牙而勢必自毀,并比喻人間因財招禍的悲劇,進而引申到社會倫理中“木秀于林”等一類的價值判定。今天看來,“象齒焚身”及其社會觀念的演繹是對生態(tài)倫理的扭曲和社會價值的誤導。大象長牙是其生物進化的生存之道,其質(zhì)地優(yōu)良是人的認知而非象的自覺。傳說中大象藏牙成塚,以及因報恩而引人至其掩藏象牙處,人遂“得牙數(shù)萬”[52]的民間故事,大同小異,多錄于雜談野史。大意是行善于象者,或“得象牙數(shù)十以報之”,或得牙“凡三百余莖”而“貨得錢數(shù)萬”,或如應大象之求為其消除巨蛇吞噬之禍的善獵者蔣武,因得大象回報以牙“乃大有資產(chǎn)”[53]。這類故事雖然賦予人象互動關(guān)系中“善有善報”的價值導向,但其因果關(guān)系遵循的不過是因獲得象牙而發(fā)財致富的邏輯而已。

現(xiàn)實中,除金沙、三星堆遺址的人為象牙坑,世間尚未發(fā)現(xiàn)大象自建的“象牙塚”。倒是新近科學家對非洲象的基因變異研究表明,非洲莫桑比克大象種群中,天生無牙的雌象在過去30年間由18%上升到50%。這項研究證明,通常人們認為自然選擇過程,需要數(shù)百年甚至數(shù)千年時間,但非洲象在短短數(shù)十年間就戲劇性地選擇了不長牙[54]。這一大象種群在30年間付出90%的同伙生命后,終于對“象以齒焚其身,后必為人所殺”[39]的人象關(guān)系叢林法則,作出了不長牙的“大象自決”。即便是人類社會,所謂“因財至禍”也非常理,否則勤勞致富、多勞多得、勤儉持家所積之資財也等同于了不義之財,必如殺象拔牙般遭盜搶剝奪。

中國古代對象牙的崇尚,有“虞夏而降,制器尚象箸焉”[55]的說法。不過,紂王初立即使用象箸,卻被視為王朝敗落之象。箕子嘆曰:用象箸必為玉杯,進而 “則必錦衣九重,高臺廣室也。稱此以求,天下不足矣”,即所謂“箕子見象箸以知天下之禍”[56]。雖然古人將帝王追求象箸玉杯視為奢靡衰敗的癥候,但“傳聞有象床,疇昔獻君王”[57]的觀念卻始終為歷史所遵循。正如樵夫?qū)⒁蛐猩扑@象牙供奉于天后而終身受益的故事一樣,象牙及其制品,是皇天后土時代天下奇珍異寶優(yōu)先為皇家御用的重要標志。歷朝歷代帝王將相、貴戚豪門墓葬中出土的象牙飾物比比皆是,文獻所載三宮六院象牙飾物、器物、擺設名目繁多。大至牙床、牙席、璽印,小至盒、釵、扇、梳、珠串、筆桿、鎮(zhèn)紙、圖章,微至宮中匠人鬼斧神工“以一牙瓢如指大,內(nèi)貯器具二十件,皆以象牙為之”[58]的微雕藝術(shù)品,不勝枚舉。而宮廷鹵簿儀仗之牙旗、象輅均以象牙為飾,帝后謚冊、皇家印章、宮廷牌符亦以象牙制作。若漢代帝王公侯、官吏人等“佩雙印,長寸二分,方六分” 的剛卯之飾,其材質(zhì)貴者白玉、次之黑犀,“二百石以至私學弟子皆以象牙”[59]為之;帝王百官臨朝所持笏板,“自西魏以降,五品以上,通用象牙”[60];宋行牙牌之制,用于宮廷奏報、請功之憑,“第其官資,書之于牌,御書押字,刻金填之”[61];元代膳食內(nèi)侍“腰間懸得象牙牌”[62]行走,明代朝臣人等“亦領(lǐng)牙牌以防奸偽”[63]出入;清代皇帝不僅崇尚象牙雕琢的天子印璽,而且專以刻有“慈光普照”“修善道”等字樣的“象牙圖書”[64]頒賜國師喇嘛;等等。其應用之廣、用量之大可見一斑。

象牙飾品之貴重及其在宮廷政治文化中的象征意義,自然產(chǎn)生上行下效的社會影響。不僅極盡奢靡的權(quán)臣貪蠹之家“張象牙之床、圍金絲之帳”[65],民間豪強富賈、文人雅士、酒樓伎館、甚至地主家小姐閨房也以“牙床”為貴氣。總之,以象牙為飾或制作的各類器物,在宮廷中象征權(quán)位、尊貴和豪華,在民間社會則被視為財富、奢品和攀附宮廷的稀罕之物[66]。是故,如有官員任職于象牙等“寶玩所生”之地,而“家無文甲犀象之珍”[67],亦為清正廉潔的標志。如嶺南地區(qū),史稱“廣之屬郡潮循州多野象,牙小而紅,最堪為笏”[68],是為野象分布和產(chǎn)出象牙及其制品之地[69]。其地自秦漢時象牙交易已通海外,象牙制品的加工技藝亦頗為出名[70],從番禺南越王趙佗墓葬出土的象牙制品、飾物的多樣性即可見一斑[71]。唐代李勉任職嶺南節(jié)度使數(shù)年,簡樸為官,離任時乘船“行到石門,停舟。悉搜家人犀象,投于江中而去”[72],一時傳為佳話。也確有官員因貪圖象牙飾物、炫耀富貴、僭越君臣之道而遭彈劾、左遷或罷職。

唐季蜀地亦有犀象資源。五代十國時期,后唐莊宗同光三年(925年),曾遣使李嚴“以名馬入蜀,市珍奇以充后宮,而蜀法嚴禁以奇貨出劍門,……由是嚴無所得而還,惟得金二百兩、地衣、毛布之類”[73],莊宗遂決意滅蜀。及后唐大軍進成都,所獲財物甚豐,其中“金銀共二十二萬兩,珠玉犀象二萬,紋錦綾羅五十萬”[74],可見,犀角象牙數(shù)量亦不在少數(shù)。古蜀之地的象牙及其制品,可上溯新石器寶墩文化(公元前2700-公元前1800年)時期,尤以商周時期三星堆、金沙遺址中數(shù)量驚人的坑埋象牙為最。雖然這些象牙用于祭祀已成定論,但其來源仍是一個謎團。學界有來自域外南亞等地、或來自長江流域及滇地的推論,亦有認為商周時期蜀地的氣候條件和自然環(huán)境具備野象生息的條件[75]。三星堆遺址處于北緯30°,曾有犀象棲息應可想象,《山海經(jīng)》記岷山“其獸多犀、象,多夔?!盵76]之說亦可佐證。不過,進入歷史時期,就文獻記載而論, 三國時“諸葛亮討賊還成都,孫權(quán)遣勞問之,送馴象一頭與劉禪予觀”[77],則表明大象在蜀地已屬罕見之物。雖然后唐滅蜀所獲犀角象牙當屬外來之物,但卻說明以中原之制所建王朝,犀角象牙是皇家聚斂珍寶、朝廷彰顯禮儀不可或缺的珍貴資材。當時,北族建立的遼朝,亦有“契丹賜其臣牙笏”[74]的講究。

皇家聚斂囤積的犀角象牙等名貴珍品,源自天下的所謂貢獻?;蛎耖g偶“獻”,或地方大員、豪紳所“奉”,史書載記有限。而南蠻之地的藩屬及域外他國朝貢,則因彰顯皇恩浩大、向心歸化、萬邦來朝的盛世而斑斑于史。不過,這些象牙犀角,都源自“象以牙而成擒,蚌以珠而見剖,……犀以角而就烹”[78]的人間法則。即便真有“象牙塚”,一則滿足不了無度的人欲需求,二來也有質(zhì)地不良、價值折損的評估,即“其牙以標而殺之者上也,自死而隨時為人所取者次之,死于山中多年者,斯為下矣”[79]。因此,大象“自死及退落之牙不以為貴”[80],殺象取牙才是有史以來、自古及今滿足人類奢華欲望之道。其殘酷之狀,即如現(xiàn)代盜獵大象砍掉整個額面以獲取連根“血牙”般令人發(fā)指!

傳說,大象因遭人設機關(guān)、落陷阱、中標箭、或為“象鞋”[81]所重創(chuàng),自知“將死,以牙觸石折之,知牙之為身災也”[82]卷9,大有魚死網(wǎng)破之決絕。從大象為人所救而回報象牙的“善有善報”傳說,到自毀象牙而陷人于“損象不利己”的不義,何嘗不是人類與草木禽獸關(guān)系的自然倫理寫照。唯人類以智能、技巧和工具獨占取之自然資源的生存優(yōu)勢,即便是自毀象牙的死象,人亦“爭食其鼻,云肥脆,尤堪作炙”[83];亦有象皮可資利用,“人或條截其皮,硾直而干之,治以為杖,至堅善云”[82]卷9;或“趁濕切作條,絣干連枷等用”[84];或“諸蠻唯大理甲胄,以象皮為之,黑漆堅厚”[82]卷6,且大理所造云南刀“南人最貴之,以象皮為鞘,朱之。上亦畫犀毗花紋。一鞘兩室,各函一刀,靶以皮條纏束,貴人以金銀絲”[85];等等。此外,象牙、象皮、象膽亦是中醫(yī)入藥的名貴藥材,李時珍《本草綱目》有專論。

《爾雅》所記“南方之美者,有梁山之犀象焉”,僅是“五方之土”的“南方”名貴特產(chǎn),該書同時記述了東、東南、西、西南、北方的著名物產(chǎn),若醫(yī)無閭之珣玗琪、會稽之竹箭、華山之金石、霍山之珠玉、昆侖之球琳瑯玕、幽都之筋角等,均為《尚書》所稱“禹別九州,隨山浚川,任土作貢”[86]的珍奇特產(chǎn)而已。所謂“貢者,從下獻上之稱,謂以所出之谷,市其土地所生異物,獻其所有”[87],即“故先王度土,中立封畿,分九州,列五服,物土貢,制外內(nèi),或修刑政、或昭文德,遠近之勢異也,是以春秋內(nèi)諸夏而外夷狄”[88]。包括荒服在內(nèi)的五服之地都要向中央王朝納貢繳賦,其中“諸侯之貢,有獻其土之所出者,亦有市取其附近之所出以獻者”[89],形成由遠及近、漸次遞進的貢品流動,而“諸州貢物多種,其次第皆以當州貴者為先也”[90],南蠻之地犀角象牙是為貴者之屬。

若以歷史文獻所記而論,“齒革羽毛”中的象牙之貢上溯久遠、持續(xù)不斷,及唐代已然形成“而海外諸國,日以通商,齒革羽毛之殷,魚鹽蜃蛤之利,上足以備府庫之用,下足以贍江淮之求”[91]的國庫充盈局面。其海外通商說,實則是朝廷主持和詮釋的朝貢。諸如專供宮廷“歲時乘輿器玩,中宮服飾,雕文錯彩,珍麗之制”的少府監(jiān)中尚署,“其所用金木、齒革、羽毛之屬,任所出州土以時而供送焉”,其中“紫檀、櫚木、檀香、象牙、翡翠毛、黃嬰毛、青蟲真珠、紫礦、水銀出廣州及安南”[92]。歷史上,所謂“萬國來朝”的職貢之盛,明代文獻記錄尤為詳細。隨著犀象種群不斷南卻,象牙土貢在明朝版圖內(nèi)僅見于“湖廣、廣西、四川、云南、貴州腹里土官之貢”的相關(guān)貢品之中,且數(shù)量很少。而域外朝貢犀角象牙則為大宗,即主要來自現(xiàn)代東南亞、南亞地區(qū),若古代安南、真臘、暹羅、占城、蘇門答臘、爪哇、滿剌加等國[93]。自唐以后,若西亞北非大食國一隅也是犀象入貢的域外地區(qū)。

就象牙之貢的數(shù)量而言,以宋朝為例,文獻所記各朝使團所貢象牙,少則幾株、多則幾十株、甚至數(shù)以百計,若宋仁宗皇祐二年(1048年)“占城國遣使來貢象牙二百一、犀牛角七十九”[94]之類,足見皇朝對象牙的崇尚與求索之巨。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不僅域外他國朝貢犀角象牙,本土達官顯貴的奉獻亦數(shù)量可觀。在北宋朝廷與吳越錢氏家族的政治關(guān)系中,皇帝封賞無度,錢氏則倍加貢獻,僅犀象一類,動輒“犀角象牙二百株”或“犀角象牙各一百株”[95];類似人物如陳洪進,“每歲以修貢朝廷,多厚斂于民,……入貢乳香萬斤,象牙三千斤”[96]。錢、陳世家進貢之頻繁且所貢財寶中犀象之多,昭示于史[61]。朝貢所得、豪門所獻,是為朝廷“齒革羽毛之殷”的重要來源。

對象牙等寶物,無論來自域外朝貢、商貿(mào)或域內(nèi)民間,朝廷亦壟斷其流通,宋高宗“太平興國初,京師置榷易院,乃詔諸蕃國香藥寶貨至廣州、交趾、泉州、兩浙,非出于官庫者,不得私相市易”[61]。而產(chǎn)象之地民間所獲象牙,官方則嚴加管控并廉價收購。如宋太宗淳化二年(991年)四月,“詔雷、化、新、白、惠、恩等州山林中有群象,民能取其牙,官禁不得賣,自今許令送官,以半價償之。有敢藏匿及私市人者,論如法”[61]。朝廷雖有禁制,但畢竟象牙為朝廷所尚寶物,不僅民間以其稀缺為貴,官吏人等亦競相收藏或備作賄物,故民間交易實難禁止。諸如宋仁宗天圣三年(1023年)八月,監(jiān)察御史奏稱:“福州遞年常有舶船三兩只到鐘門???,其郡縣官員多令人將錢物、金銀博買真珠、犀象、香藥等,致公人百姓接便博買,卻違禁寶貨不少”[61],云云。

朝廷聚斂壟斷象牙等金銀珠寶充盈其內(nèi)帑,即如北宋宮廷所設三十二庫,除皇家使用、施恩賞賚,有時亦充國用不足之需。宋神宗立收復幽燕之志,熙寧元年(1068年)曾“以奉宸庫珠子付河北緣邊,于四榷場鬻錢銀,準備買馬,其數(shù)至于二千三百四十三萬顆”[96];八年,又準都提舉市易司“乞借奉宸庫象牙、犀角、真珠直總二十萬緡,于榷場交易,至明年終償見錢”[63]之奏請。這是象牙、犀角走出大內(nèi),交易于民間的官方渠道。除貢獻所得,為滿足宮廷聚斂用度之需,索性開啟官方采買。宋徽宗政和四年(1114年)又 “詔廣南市舶司歲貢真珠、犀角、象齒”[95],并形成象牙貿(mào)易的一套征稅、榷買和管控的規(guī)制[97]。其時,宋遼間關(guān)市,亦有“輦、香藥、犀、象及茶,與相貿(mào)易”[63],故遼朝雖無來自南蠻之地的犀象貢奉,但遼廷南面官五品以上則用象牙笏[98],或即與宋互市所得。至于契丹皇族貴戚是否崇尚象牙制品,雖無史記可考,但金朝皇帝所用象箸等豪華餐具,應源自滅遼所獲。

金太宗繼位后,宋徽宗于宣和七年(1125年)正月遣使赴金致賀,諸多賀禮中有“象牙、玳瑁鞭各一”,似顯稀有。及見到金太宗時,方知金廷朝堂飲食之具的奢華:“前施朱漆銀裝鍍金幾案,果楪以玉,酒器以金,食器以玳瑁,匙箸以象齒”[99]卷20,已然步入“象箸玉杯”的輪回。而幾年后的靖康事變,金軍攻陷東京,百般勒索金銀,開封府“根括金銀盡絕”,金軍仍催逼不斷,宋欽宗對朝臣說“國家無許多金銀,禁中卻煞有珠玉等,卿等可過去商量,以此準折”。對此,金軍首領(lǐng)大感興趣,稱日前曾對宋使所持象笏頗為欣賞,“借去看,極愛”[99]卷33,視為稀罕之物。其后,金軍入開封“徑取諸庫” 金銀、珍珠、瑪瑙、珊瑚、水晶等各類財寶,其中“花犀二萬一千八百四十斤,象牙一千四百六十座”[99]卷97。犀角來自多少犀牛不好計算,而象牙來自730頭大象則簡單明了,其數(shù)量之大足見獵殺大象之眾。

靖康之變,宋廷聚斂的包括犀象珍寶在內(nèi)的“二百年府庫蓄積,一旦掃地盡矣”[99]卷97。這一變故雖可寓意紂王“象箸玉杯”之殷鑒,但事實上卻是殷商以后歷代王朝不可避免的結(jié)果,而“齒革羽毛”之貪欲不過是王朝興衰嬗替、一葉知秋隱喻的“象牙筷定律”而已。這種輪回即如杜牧所說秦亡史鑒:“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后人而復哀后人也?!盵100]中國古代宮廷政治文化中的“齒革羽毛”之奢正是這種輪回的重要標志。是故,雖北宋宮廷政治遭逢重創(chuàng)的陰霾未消,但南宋偏安經(jīng)濟文化繁盛之地,尤其是海外貿(mào)易擴展,卻使中國宮廷和民間崇尚象牙的名聲在外,以進貢的名義販運象牙、犀角也成為海上朝貢貿(mào)易的大宗商品。

宋高宗紹興元年(1131年)十一月,提舉廣南路市舶官員奏報“大食人使蒲亞里所進大象牙二百九株、大犀三十五株,在廣州市舶庫收管”,數(shù)量相當可觀?;实墼t諭“揀選大象牙一百株并犀二十五株,起發(fā)赴行在,準備解笏造帶、宣賜臣僚使用”[61]。其時,域外朝貢亦假中國商船行通商之便,乾道三年(1167年)十月,福建路市舶司奏稱本土綱首陳應祥等人船隊,載占城貢使及其所押乳香、象牙來朝,繼有綱首吳兵運送占城蕃首鄒亞娜進奉貢物,其中包括“象牙七千七百九十五斤”[61],等等。其時,針對香料、蘇木、犀象等舶來貢品之交易,朝臣亦論及“蕃舶巨艘形若山岳,乘風駕浪深入遐陬,販于中國者,皆浮靡無用之異物,而泄于外夷者,乃國家富貴之操柄,所得幾何,所失者不可勝計矣”之弊,提出“香藥、象犀之類異物之珍奇可悅者,本無適用之實,服御之間昭示儉德,自上化下,風俗丕變,則漏泄之弊少息矣”[95]的諫言。然而,象牙制品為宮廷所崇尚、民間所追求的奢靡之風,隨著象牙市場流通日廣已然彌漫于朝野。每到七夕節(jié),“修內(nèi)司例進摩侯羅十卓,每卓三十枚,大者至高三尺,或用象牙雕鏤,或用龍涎佛手香制造”[101],象牙用量之大可見一斑。其時,北宋興起的蟋蟀斗戰(zhàn)之戲亦空前大盛于宮廷,以至民間也大為流行,昔日“長安富人鏤象牙為籠而畜之,萬金之資付之一喙”[102]的豪奢,亦在南宋臨安重演,“善斗好事者,或以二三十萬錢致一枚鏤象齒為樓,觀以貯之”[103],足見“象箸玉杯”之殤。

元明清三朝,宮廷繼續(xù)著“五品京官亦美哉,腰間銀帶象牙牌”[104]的故事。雖然元代文獻中象牙之貢的記載少見,但朝廷專設大都諸色人匠提舉司犀象牙局、雕牙局[105]260,秩從六品,?!罢苾啥紝m殿營繕犀象龍床、卓器、系腰等事,……管匠戶一百有五十”[106],足見宮廷用象牙之重。其中,宮中象牙牌符之制亦多樣,除內(nèi)侍人等佩戴外,元文宗天歷二年(1329年)建奎章閣以藏圖書、陳珍物,“特恩創(chuàng)制象齒小牌五十,上書奎章閣三字,一面篆字,一面蒙古字與畏吾兒字,分散各官懸佩,出入宮門無禁”[105]28。在民間,元大都街市“湛露坊自南而轉(zhuǎn)北,多是雕刻、押字與造象牙匙筯者”[107],且市井生活知識中清洗象牙制品的三法——如“以阿膠水,尾刷刷之,然后以水再滌”等[108]——可知象牙制品在社會生活中流通之廣,其來源也包括了“市有生蠻賣象牙”[109]的民間交易。

明季文獻載記象牙之貢尤多,諸如洪武十六年(1383年)占城“貢象牙二百枝及方物”[110]等,除宮廷各種制作、裝飾和器物外,不僅行五品以上官用象笏之制,而且將前朝內(nèi)侍持牙牌行走之制,擴大到“凡文武朝參官、錦衣衛(wèi)當駕官,亦領(lǐng)牙牌,以防奸偽,洪武十一年始也。其制,以象牙為之,刻官職于上。不佩則門者卻之,私相借者論如律。牙牌字號,公、侯、伯以勛字,駙馬、都尉以親字,文官以文字,武官以武字,教坊官以樂字,入內(nèi)官以官字”。其意“非徒為關(guān)防之具,亦以示等威之辨也”[110],可見一面牙牌的宮廷政治文化意味。同時,以象牙牌符作為督軍封賞的信物,“凡臨陣,令內(nèi)官持象牙牌,視有勇敢當先殺賊,能立奇功、頭功者,即與牙牌收執(zhí),徑赴大營給與勘合,以憑升賞”[111]。明朝宮廷牙牌、象笏之制的廣泛實行,亦為東夷之屬、“侔擬中華”的域外朝鮮王國所效法。

朝鮮半島自高麗王國時期,其朝廷就強調(diào)“凡服御器用,以紂之象箸玉杯為戒,以禹之惡衣服為法,侈麗之物不進于前,淺俗之言不接于聽”[112],以遵循中華禮制的清明政治。中國宋遼時期,高麗王朝雖有“宋商趙受等六十九人來獻犀角象牙”[112]的記錄,但只是民間通商偶然為之。及至明季,朱元璋以“恢復中華”對外宣示,重構(gòu)域外邦國對明朝正統(tǒng)的認同,朝鮮王國亦自省其“侔擬中華”的實踐,即“我國朝初,必體仿中朝之制,而寖失其真,故大概相同,而長短體樣差殊”[113],亦有未遑實行的儀禮,遂行牙牌、象笏之制。明永樂十一年、朝鮮太宗十三年(1413年),朝鮮王朝始行官吏人等的號牌之制,其中如“二品以上用象牙,代用鹿角,唯于詣闕用之”[114];中國皇朝五品以上用象牙笏,朝鮮王國則以四品以上“笏用象牙”[114]行之。除藩屬之國“比中朝臣下九等,遞降二等”[113]的規(guī)制外,唯因朝鮮王廷缺乏象牙的來源,即便是二品以上牌符亦“令本人作牌納訖”且可以“代用鹿角”[114]。

朝鮮王朝宮廷的象牙及其制品來源,除永樂四年(1406年)明廷使臣抵朝鮮,賜品中有“象牙兩只、犀角兩個”[113]以及象牙梳等物外,朝鮮赴明朝的進獻使返國時亦會攜帶包括象牙珠串之類的禮物以獻國王。而日本、琉球與朝鮮的交聘則是犀象的主要來源。自明永樂初開啟海外邦交的遠航,東海、南海和西洋的交通貿(mào)易一派活躍。當時,日本結(jié)束了南北朝時期的戰(zhàn)爭頻仍,與明朝建立了宗藩冊封關(guān)系,足利義滿獲賜“日本國王”金印。日本的使臣、商賈交通中國、朝鮮頻繁,而倭寇占據(jù)海島,襲擾劫掠中、朝沿海尤甚。其時,日本地方一些道鎮(zhèn)多與朝鮮交往,并以硫磺、丹木、香料等來自南洋的方物為禮,其中包括諸如“象牙兩本、犀角三本”[113]之類,每次數(shù)量很少。期間,琉球中山王所獻“象牙四條、犀角六個”[113],是為多者。朝鮮王廷犀角象牙雖少,但日積月累亦有存量,而民間商賈貿(mào)易中的象牙制品多有流通。朝鮮世宗朝懲治貪官金漸,抄沒贓物除綾羅綢緞等外,亦有“象箸三十介、角弓二十張”[113],均為金漸收受商賈人等所賄。可見,“以紂之象箸玉杯為戒”實為難能。

朝鮮半島非產(chǎn)象之地,但朝鮮李朝又是職貢之國。雖犀象資源缺乏,亦偶以象牙雕刻物件為貢品,以迎合明朝皇帝的喜好,但不意因此陷入常貢牙雕的困境。明成化年間,宦官鄭同出使朝鮮,因關(guān)涉朝鮮是否奉旨貢物的話題產(chǎn)生口角,致使明憲宗敕令朝鮮“王國中所制所產(chǎn)器物可進御者,著為例,每歲貢獻于庭用,表王事上至意”,其中特別強調(diào)“各樣雕刻象牙等物件,務要加意造作,細膩小巧如法,毋得粗糲”[115]。敕令開列常貢之物一百幾十種,名目數(shù)量詳實,其中象牙制品諸如象牙把鉆花彩妝單刀大、中、小共三十把,象牙雕刻彩妝獅子、巴山出水龍筆架各三座,象牙雕刻彩妝各樣人物、鳥獸、花果盒、各樣玩戲兒(如睡娃娃、要娃娃進寶、波斯回回等)每樣五件。以至朝鮮宮廷陷入“今皇帝敕書,以前日別進獻物件為常貢,奈何“的進退兩難。

進則,朝鮮雖有本國“土產(chǎn)易備之物”,但“象牙則非本國所產(chǎn),雖有前日用途,將來難繼”,況且“因為常貢,則將恐帑藏垂竭,民生困極,不能支當矣”;退則,前有所供、今求免減,于禮不通且有違上朝圣意,故其國王、朝臣皆認為此敕令系鄭同從中作祟,“以一鄭同之故,貽患于生靈,流弊于后世”。解鈴還須系鈴人,朝臣議決的出路是“來年圣節(jié)使之行,言于鄭同,因便奏達,則或有命停之理”[115]??梢?,中央王朝與四夷之地、蕃邦之國的交往,使臣的倨傲言行,包括通事的不確譯語,常常會造成一些偶然事件,而這些事件又往往對未來產(chǎn)生難以預期的負面影響。其后,朝鮮宮廷要求地方、商賈“入進獻雜象”,即大小間雜、品質(zhì)不一的象牙,以滿足宮廷和上貢之需,以象牙大者減少利用,象牙小者用于貢獻,貢品中“筆架依數(shù),其余各減一件”[115]應對常貢,可謂“下有對策”。

是時,明廷在本土捕象數(shù)量龐大,象牙資源亦日益減少,官方倚重域外朝貢和采買的需求,也鼓勵了民間海外交易中的象牙、香料、貴重木材等“遠物”的走私活動。明成化年間,海上走私貿(mào)易形成氣候,廣東、福建沿海尤甚,假朝貢貿(mào)易之名,下海通番之販運倒賣形成頗有規(guī)模的貿(mào)易團伙[116]。至有流寓華人充任他國貢使以兩邊牟利者。明成化十三年(1477年),祖籍福建的暹羅貢使杜文彬(奈英必羙亞)一行抵達南京停泊,經(jīng)民間經(jīng)紀人等作中,私下以進貢蘇木一百五十捆(10500斤)、截斷象牙四包(310斤)折銀交易,與當?shù)乜椩鞕C戶私簽合同定制各色纻絲叚疋等違禁織品。又,安南國行人裴凖進貢,抵南京停泊,與南京金吾左衛(wèi)右千戶所役過老軍阮福、南京留守右衛(wèi)鎮(zhèn)撫帶管老軍涂安等交易買賣,因鄉(xiāng)音未改,相互“認是鄉(xiāng)里” ,裴告知“我自已帶有象牙在船,央福等為中尋人定織叚疋”,遂與機戶王文寫立合同“將象牙六擔作銀二百七十兩,織造各色羅絹共七十五疋”,與機戶王信、陳榮商定“將象牙四擔作銀一百九十兩,定織各色綾防纻絲共四十三疋”;阮福等又為使團通事何循與機戶吳斌牽線立約,“將截斷象牙八擔作銀三百二十兩,定織各色纻絲共四十二疋”[117];等等??梢?,貢使團隊假貢品之名夾帶象牙等私貨亦屬平常。且不論這種私下交易,中人上下其手、官商勾結(jié)牟利之弊,就以等而下之的截斷象牙、甚至碎牙交易,亦不難體會民間對象牙原料的需求,當然也折射了域外對中國絲織品的熱衷。誠然,這只是明朝海上走私貿(mào)易之一斑,其時地方豪強、權(quán)貴、官員參與的走私活動案例之多且呈規(guī)?;瘧B(tài)勢則更為顯著[118]。

在皇朝政治文化中,“不貴遠物”是以史為鏡的天子美德,即所謂 “周武王卻旅獒,漢文帝卻千里馬,漢光武卻寶劍,唐太宗卻名鷹,此皆圣主賢君不以異物為貴,誠卻之而不欲見之者。垂之后世,遂為美談”[119]。不過,這種美德與禹貢九州五服職貢盡其地所有,且“其次第皆以當州貴者為先也”的禮樂之規(guī)大相徑庭。是故“元人有言,古之圣王務修其德,不貴遠物。今又往往遣使奉朝旨飛舶浮海,以與外夷互市,是利于遠物也”[120]。清人對此辯稱:“圣人不貴遠物,然禮樂文章之事,有必須此以給其用者,則亦令諸侯市取之外國以獻,如象齒、翠羽、球琳瑯玕之屬是也?!盵121]意思是說為了滿足蕃邦外夷崇尚天朝“禮樂文章”之需,不得不接受或交換異域他鄉(xiāng)“投天朝所好”帶來的“齒革羽毛”與珠寶玉石等土貢和舶來洋貢。

實際上,源自《尚書》的《旅獒》之論:“玩人喪德,玩物喪志,……不貴異物賤用物,民乃足”[86],雖是歷朝各代“用訓于王”而傳頌標榜的經(jīng)典,亦或言之鑿鑿地昭示于天下、遠夷,諸如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敕諭英吉利國王“天朝物產(chǎn)豐盈,無所不有,原不藉外夷貨物以通有無”且天朝“從不貴奇巧”[122]的倨傲宣示。然而,歷朝各代以聚斂天下遠方“異物”且視之為“貴”卻始終是一個事實。歷史經(jīng)驗中周公驅(qū)象的標榜與紂王象箸的殷鑒,始終在皇朝政治宣示的名、實或表、里中博弈,“民乃安”理念的虛無與“貴遠物”實踐的真實,使以象牙為圭臬的“象牙筷定律”,成為揭示王朝興衰中虛偽政治的象征。即便確有試圖改變這一定律的帝王,諸如清朝雍正“不貴奇巧”、拒斥象牙奢品的自律,也不過是曇花一現(xiàn)的清明,但無法變更古代皇朝政治因循“象牙筷定律”的必然走向。

在古代象牙制品中,除象床的貴重象征意義外,象簟(象牙席)亦是奢華的標志。所謂“象簟者,凡象牙之中悉是逐條縱攢于內(nèi),用法煮軟逐條抽出,柔靱如線,以織為席”[123]。象簟之用,古人上溯久遠,對夏朝末代君王夏桀之驕奢淫逸的描述就有“璇臺瑤室、象牙之席、白玉之床以處之”[124]的傳說,而漢成帝時皇后趙飛燕之妹所居昭陽殿的奢華陳設亦有“白象牙簟”,其后“武帝以象牙為簟賜李夫人”[125],則表明象簟是為宮廷所尚的貴重之物。是時,如同象牙犀角,均屬南蠻之地的貢物。產(chǎn)象之地的國主、酋長人等,靠山吃山,“所坐床,悉以象牙為之,亦以象牙為席”[126],實屬尋常。按貢品“皆以當州貴者為先也”的規(guī)則,象簟應屬“遠方異物”中之貴者。至晉,廣東開始制作象簟[127],中國土貢遂有之,及至清朝。清雍正帝力行簡樸,屢降諭強調(diào)“朕于一切器具但取樸素適用,不尚華麗工巧”,對廣東所貢象牙席尤持“朕甚不取”之意,后因獻者日多故專門降諭切戒其獻,稱“夫以象牙編織為器,或如團扇之類,其體尚小。今制為座席,則取材甚多,倍費人工,開奢靡之端矣。著傳諭廣東督撫,若廣東工匠為此,則禁其毋得再制。若從海洋而來,從此屏棄勿買,則制造之風自然止息矣”[128]。然而,所謂“止息”不過是雍正的良好愿望而已。

時隔四十余年后,乾隆帝再次就封疆大吏、親王貴戚“藉外間貢物以為觀美”的屢屢貢獻給予飭禁,強調(diào)臣工升擢之道“豈因進貢衡其短長”,特別申明“朕遵守家法。宮中服御,從不用及珠繡。又如象牙織簟,工巧近俗,又不平滑便用,遠不及尋常茵席之安適。因亦擯而不用,久有旨勿許再進,即此亦可知朕之好尚矣”,云云??梢?,雖然皇帝對象簟等貢物屢有“此等費工價而不適于用,朕甚鄙之”[122]的飭禁,但無奈官員前赴后繼、競相奔競的升擢爭寵,仍不免以象牙及其制品作為貢品。

事實上,中國古代宮廷文化形成的“貢品”效應,至今仍為民間社會所尚,且為生產(chǎn)廠商所渲染?!爱犖臬I君王”的“貢品”,不僅屬于質(zhì)量好、價值高的稀罕之物,而且因其蒙上了宮廷皇家御用的神圣色彩,民間擁有和享用也是一種彰顯社會地位的象征。以象牙為飾取其稀有、高貴和華美,而牙雕藝術(shù)作品則因巧奪天工、技藝精湛成為傳世之作。朝廷依賴象牙之貢及其對民間的影響,是構(gòu)成所謂“象文化”的主要動力。這種基于“象齒焚身”的“文化”財富崇尚,雖然有技藝高超、價值連城和美觀華貴的社會呈現(xiàn),但其遮蔽的“象齒焚身”的人象關(guān)系血腥,卻最終導致了支撐這種華美追求、技藝傳承之源的枯竭。如果說古代以象牙及其制品的所謂“象文化”可以成立,那么大象在宮廷政治文化中的功能和利用,則為此打開了另一扇人象關(guān)系的窗口。中國歷史上的貢象南來及其對大象資源的消耗,幾乎與殺象拔牙的象牙之貢相差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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