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新

《海南熱帶海洋學院學報》2022年第3期《何謂蘇學》一文中，我對“蘇學”的概念、研究對象、研究范疇、研究方法進行了比較全面的概述［1］，其中包括以“四蘇”為題材的文藝作品的研創(chuàng)問題，但未展開論述。2022年11月，三亞學院音樂學院張巨斌院長邀請我為其師生講講蘇東坡，我愉快地接受了；因為正可趁此機會對蘇學題材文藝作品研創(chuàng)問題進行一些闡發(fā)，于是，我把講座的題目定為《蘇學與表演藝術》。期刊專欄的主持人導語貴在引導和啟發(fā)，我覺得這個課題頗有意義，故將演講的主要部分“表演藝術如何切入蘇學”加以整理，發(fā)表于此，以就教于方家。

表演藝術如何切入蘇學呢？我們須對已有成果作一番綜合回顧。就目前成果看，蘇學表演藝術成功的研創(chuàng)主要表現(xiàn)在東坡題材的歌曲、舞蹈、樂舞劇、傳統(tǒng)戲曲、話劇、電視連續(xù)劇等類別上，茲分別舉例，以見一斑。

歌曲的創(chuàng)作大概分為兩類，兩類創(chuàng)作都派生出相應的舞蹈作品。

一類是在蘇東坡詩詞作品基礎上進行的創(chuàng)作和演唱。如：《但愿人長久》就是一首基本以蘇東坡《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為歌詞而進行的音樂創(chuàng)作，梁弘志作曲，鄧麗君首唱。這首歌收錄于鄧麗君1983年發(fā)行的詩詞歌曲專輯《淡淡幽情》，成為鄧麗君的傳世名曲，后被多位歌手翻唱。1995年，鄧麗君去世后，王菲為了紀念鄧麗君，發(fā)行了一張全部翻唱自鄧麗君作品的專輯——《菲靡靡之音》，其中將歌名《但愿人長久》改為《明月幾時有》?！皟纱鷺穳旌蟮慕恿Γ沧屵@一首現(xiàn)代人重新詮釋的古人之作成為經(jīng)典。鄧麗君和王菲的版本各有各的味道，從不同角度演繹出了歌曲的意境，從演唱上為詞賦予了強大的生命力，也給歌曲增加更多可能性?！保?］以這首歌曲為基礎的器樂演奏和舞蹈創(chuàng)作不勝枚舉。

另一類是以蘇東坡為題材的音樂創(chuàng)作。如：《愛上蘇東坡》，李弦芯詞曲，童聲演唱，是一首歌頌蘇東坡的優(yōu)秀歌曲。其詞曰：

紅面布，水清波，黃葉染秋色。檸檬和可樂，不懂蘇東坡，千年匆匆過。琵琶輕輕撥，風雨很沉默，聽圓缺的結果。愛上蘇東坡，愛上江楓漁火。愛上蘇東坡，愛上荔枝三百顆。愛上蘇東坡，乘風乘月乘仙鶴。愛上蘇東坡，隨明月轉朱閣。粉墜百花中，意圖東渡銀河。西湖邊經(jīng)過，東南風吹起清波。即使天上是何年，有沒有神仙？寒冷冬車中，東坡可有新詩做？愛上蘇東坡。［3］以此歌曲為伴奏而創(chuàng)作的兒童舞蹈，也很受歡迎。

樂舞劇以王晉川主創(chuàng)的大型音樂舞劇《千古東坡》為代表。2007 年11 月18 日，“東坡國際文化節(jié)”上，《千古東坡》成為開幕式的重頭戲?！霸搫∈俏覈撞勘憩F(xiàn)蘇東坡生平的音樂舞劇，由來自眉山、綿陽兩地的500余人擔任演員，用史詩般的場景展現(xiàn)一代大文豪蘇東坡的一生，將其理想、情操、民本思想和所承受的苦難熔為一爐?！保?］

2023 年2 月5 日，由中國東方演藝集團有限公司、中共眉山市委宣傳部共同出品的舞蹈詩劇《東坡》在眉山三蘇祠舉行發(fā)布會，引起各種媒體的關注。有媒體指出：“舞蹈詩劇《東坡》致力于找尋當代人與東坡最準確的精神契合點，藝術呈現(xiàn)出東坡詩詞中所孕育的中國精神內核，融合了中國傳統(tǒng)詩詞文學、繪畫、書法、音樂、戲曲等藝術元素，深度提煉了中國古典哲學和美學的精粹，以中國傳統(tǒng)寫意的手法回溯千年，與東坡這位‘異代知己’達成對話，詮釋人人都是東坡。同時，作品著力以國際藝術視野探索中國文化的時代表達，將現(xiàn)代舞蹈語匯融合中國古典舞、戲曲、武術等身韻，探索對中國詩意精神的現(xiàn)代尋覓?！保?］該劇計劃首演后在全國進行200余場巡演。雖然后來主創(chuàng)單位發(fā)布延期公告［6］，至今未見上演，但從有關信息看，該劇應該是創(chuàng)新性很強、影響巨大的樂舞詩劇作品。

傳統(tǒng)戲曲的劇目甚多，茲以京劇和黃梅戲為例。

京劇《一蓑煙雨》，白愛蓮編導，焦敬閣、陳哲等主演。該劇多次展演，獲得好評。有評論認為：“以蘇東坡為主要人物在當今京劇舞臺上具有開拓性意義，雖然蘇東坡是中國人耳熟能詳家喻戶曉的人物，但是京劇舞臺上還沒有以他為題材的戲，這部戲在題材上具有一定的開拓性。弘揚傳統(tǒng)文化正能量。蘇東坡的‘一蓑煙雨任平生’的堅定和從容，正是中國傳統(tǒng)精神中最為可貴的文化自覺和人格自覺，是對中國人追求高潔的品格和純粹美好的精神的正能量的傳遞。”“這部戲在創(chuàng)作的時候除了在生活層面描寫蘇東坡，還設置了‘過去的蘇東坡’和‘未來的蘇東坡’這樣兩個人物，將蘇東坡最迷人的詩意的思考通過和這兩個人物的對話表現(xiàn)出來，因此，這是一部有獨特視角的京劇作品?！保?］

黃梅戲《蘇東坡》由湖北省黃梅戲劇院創(chuàng)作，熊文祥編劇，余笑予執(zhí)導，張輝、謝思琴主演，首演于2011年。這是第一部展現(xiàn)蘇東坡文學成就和濟世之道的舞臺藝術劇，曾獲第八屆湖北省黃梅戲藝術節(jié)優(yōu)秀劇目獎、導演特別獎、音樂創(chuàng)作榮譽獎、舞臺美術榮譽獎［8］。

話劇作品，茲舉兩例。

話劇《蘇東坡》由四川人民藝術劇院主創(chuàng)，姚遠編劇，查麗芳導演，李東昌領銜主演。該劇自2018年首演以來，收獲眾多的觀眾贊譽。2023年1月8日，蘇軾986歲生日，2022年版的《蘇東坡》再度于舞臺追溯蘇軾從44歲到64歲逝世期間跌宕起伏的人生經(jīng)歷，表現(xiàn)了閃耀于中國文化中，獨屬蘇軾的曠達“東坡精神”。據(jù)悉，2022版話劇《蘇東坡》在原有基礎上進行了多維度、全方面的升級進化［9］。

海南省人民政府網(wǎng)以《海南首部蘇東坡主題話劇〈海外東坡〉開演》對話劇《海外東坡》的首演進行了報道。報道說：“（2022 年）10 月21 日、22 日晚，我省首部蘇東坡主題話劇《海外東坡》以精品惠民演出形式在海南省歌舞劇院上演，為觀眾帶來了一場東坡文化的視聽盛宴?！保?0］該劇初名《約定》，曾獲得南海文藝獎，后更名《海南東坡》在首屆中國（海南）東坡文化旅游大會上演出。青年劇作家趙德旭擔任編劇、導演、制作人。該劇的成功在于嚴謹考究史實，遵循大事不虛、小事不拘的原則，在真實與藝術之間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平衡點；劇情生動感人，矛盾沖突跌宕起伏，具有很強的觀賞性和感染力。

以蘇東坡為題材的電視劇有多部，而以陸毅版44集連續(xù)劇《蘇東坡》最具代表性。該劇由冷成金擔任總編劇，王文杰導演，陸毅、林心如等主演，上映后獲得廣泛關注和好評。《人民日報》記者任姍姍說這部電視劇“將一位當代文化視角中的蘇東坡推到觀眾面前”［11］。冷成金接受采訪時說：“電視劇要表達的是通過學術研究獲得的思想和精神，它們是影視語言的靈魂。寫《蘇東坡》不愁找不到材料，愁的是如何去粗取精，更重要的是營造戲劇沖突，最難的是避免寫成蘇東坡故事長編，避免將其庸俗化，應該塑造符合歷史真實、文化真實的蘇東坡?！保?1］該劇在處理歷史真實和藝術真實方面作了很大努力。董宇宇評價道：“電視劇《蘇東坡》的現(xiàn)實意義就在于，它以鮮活的藝術形象清楚揭示了‘人’的處境，將傳統(tǒng)士人那種崇高剛健的悲劇精神，融入我們生命精神的深處，塑造著人文情懷。它之所以引起了熱烈的社會反響，正因為參與了我們民族靈魂歷史的進程。”［12］14“該劇從文化深度再現(xiàn)了一代偉人蘇軾的悲劇‘宿命’，以及在徹底悲劇底色上毅然崛立的精神，參與了我們民族靈魂歷史的進程，某種意義上堪稱當代影視的一座里程碑。”［12］9

動畫劇是一種最適合少兒群體的藝術品類。我們是否可以說動畫是表演藝術的延伸？是否也可以說是視覺藝術與表演藝術精神的高度聯(lián)合？無論如何，她帶有表演藝術的鮮明特點，是顯而易見的。動畫成為一個前景光明的產(chǎn)業(yè)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其形象塑造和動作的夸張不僅為少兒喜歡，也為成人所喜愛。能否用動畫劇講好蘇學故事，52集系列動畫片《少年蘇東坡傳奇》的熱播給出了答案。據(jù)該劇開播發(fā)布會的有關消息，《少年蘇東坡傳奇》每集13 分鐘，2023 年5 月30 日16 時50 分登陸卡酷少兒衛(wèi)視，全國正式開播。同時，愛奇藝、優(yōu)酷、騰訊、華數(shù)、百視通及全國IPTV/OTT 平臺同步上線，全網(wǎng)平臺同步跟播北京卡酷少兒衛(wèi)視。動畫片還將陸續(xù)登陸央視少兒、金鷹卡通、優(yōu)漫卡通、嘉佳卡通等電視頻道，以及在多家省級衛(wèi)視、20 多個省級頻道、50 多個地市臺陸續(xù)播出［13］。該系列片在內容上大量采用歷史故事和民間傳說故事，加以虛構，“刻畫了以蘇東坡、蘇子由、蘇小妹為代表的眉山學子，包括‘傻壞傻壞’的范柯，以及快樂的蘇序爺爺，亦父亦師的蘇洵，勉夫教子的程夫人，武功高強的俠客巢谷等人物”［14］?！渡倌晏K東坡傳奇》由王晉川擔任總顧問，“運用先進的動畫創(chuàng)作理念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結合，創(chuàng)作出數(shù)十個精彩故事。制作上，則采用先進的UE4.0實時渲染技術進行動畫制作，最終打造出這部中國人文超級IP大型系列3D動畫片”［13］。該動畫形象還成為“東坡城市超級IP”，建館展示。可見，該劇無論在理念、內容、制作等方面都具有創(chuàng)新性，其影響力是可想而知的。

以上所舉，可能會遺漏我沒關注到或理解不到的藝術種類，所舉例子更可能掛一漏萬。我之所以不厭其煩地列舉并對例子作較為詳細的介紹和一定的評價，是因為她們正是“表演藝術如何切入蘇學”的具有代表性的案例，也許她們會存在某些不完美之處，卻可以給我們許多啟示和思考。

比如：這些作品是如何研創(chuàng)成功的？藝術作品的創(chuàng)作需要哪些力量的支持？需要進行什么方式的多方合作？不同類型的藝術應該遵守哪些規(guī)律？如何面對不同觀眾而發(fā)揮不同藝術種類的特長？是否能夠開創(chuàng)新的藝術形式？如何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之間做出選擇或恰當處理二者的關系？如何運用多媒體的力量加強藝術表現(xiàn)和傳播？在研創(chuàng)藝術產(chǎn)品時，需要如何處理社會效益和經(jīng)濟效益的關系？

比如：在題材內容上，以上所舉例子無不以蘇東坡為主要主角，那么蘇東坡這一文化綜合體是否還有更為廣闊的開發(fā)空間？我們如何將歷史的蘇東坡更多地轉化為藝術的蘇東坡？能否在蘇東坡人生宏大敘事之外挖掘更為集中而生動的細化敘事？雖然有些藝術形式中也用不少場面表現(xiàn)蘇東坡以外的人物，然而畢竟以其他人物作為主角的作品幾乎沒有，畢竟敘事簡單，那么，我們是否還能挖掘蘇東坡為主角所不能替代的其他蘇學人物作為主角的故事進入表演藝術作品的研創(chuàng)？如在全國掀起家教熱潮的背景下，程母是否可以作為主要角色走進作品？在惠州，王朝云的聲望幾乎不亞于蘇東坡，那么王朝云有沒有可能成為某種藝術作品的主角？蘇轍一直生活在蘇東坡的樹影之下，但蘇東坡一家的生活常常由蘇轍照顧；元祐年間，蘇轍在朝中的政治作用總體上高于蘇東坡，那么蘇轍題材是不是存在許多生動、凝重的故事可以用表演藝術的形式挖掘出來？蘇洵是中國古代大器晚成的代表人物，人生充滿了傳奇色彩，性格比兩個兒子更加鮮明，在“《三字經(jīng)》世界”中的聲望比蘇軾高得多；那么我們能否用表演藝術形式塑造出一位個性突出、鮮明生動、富有沖擊力的藝術形象呢？等等。

比如：上文所舉案例皆屬藝術創(chuàng)作，論述過程中也引用了少數(shù)學術成果，那么表演藝術中優(yōu)秀的蘇學作品是否可以更多地進入學術研究空間呢？作為學者，我們應該對什么樣的作品、用什么樣的視角對藝術作品進行廣泛而深入的研究和評論，以使藝術作品所承載的文化精華更好地為人們所接受呢？等等。

相比較來看，表演藝術創(chuàng)作比純學術研究的受眾要寬廣，也更容易產(chǎn)生廣泛的社會效益和經(jīng)濟效益，表演藝術的發(fā)展空間是廣闊的；而學術研究的真實性和思想性比表演藝術要深刻，能夠為表演藝術的創(chuàng)作提供基礎理論保障。因此，表演藝術創(chuàng)作應該重視學術性，在學術真實的基礎上進行發(fā)揮，創(chuàng)造出藝術真實，而不可拋棄學術，隨意天馬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