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南闖北這些年,吃過不少美食,但是在我的記憶中,母親做的“千層餅”始終是我最難忘的。
說起“千層餅”,大家肯定都不陌生。我們也經(jīng)常在外邊吃到各式各樣的餅,可我娘做的千層餅,卻是我一生的摯愛,是我童年的美好記憶。
記得有一次,我生病了,母親帶我去看了醫(yī)生,母親邊嘮叨邊哄著我把藥吃了,又說給我做好吃的,說吃了藥,再吃上她做的飯,很快就好了。
母親邊說邊用那個滿是面糊的面瓢盛上面粉,中間扒拉出一個窩,倒上點(diǎn)水,用筷子攪成糊狀,再繼續(xù)攪拌成軟軟的面坨,用筷子挑出來,放到面板上,然后放上面粉接著揉,直至揉成發(fā)亮的面團(tuán),再用搟面棍搟成一個圓餅,撒上鹽,用手把鹽抹勻,再把大鹽粒攏出來。記得那時吃的鹽,都是從供銷社買回來的大鹽粒子,再上石碾子碾碎了,帶回家放在鹽壇子里以備食用,所以那時的鹽粒呈灰色,大小也不均勻。娘撒完鹽后,用一個小湯匙舀上一匙豆油,加一點(diǎn)剁碎的蔥花,放在面餅中央。娘拾起面餅的一邊往中間折疊,再摁一下,這樣反復(fù)折疊摁壓一周,直至豆油均勻地沾滿油餅,然后把面餅從一邊卷起,呈一個圓桶狀,再把面桶逆時針盤蛇狀地盤成一坨,用手按壓成餅,用搟面棍再次搟成一個圓圓的蔥油餅,至此,面餅做成了。我迫不及待地讓母親快做,那時是用做飯的八印大鐵鍋烙餅的,燒火用的是家里的麥草,當(dāng)鍋底的麥草燃起,霎時,煙霧彌漫在了整間屋子里。那時的我們住著三間蓋著麥草的土坯房,兩頭是東西房屋,中間的屋就算是廚房,燒火、做飯、吃飯都在中間的這間屋子里。常年煙熏火燎的,把整間屋子熏得黑黑的,每個角落都有帶著灰刺的蛛絲網(wǎng),一條一條地掛在屋頂上,時不時地落下一條來,落在飯桌上也是有的。母親每次烙完餅都嗆得眼睛通紅,看著焦急等待的我,也顧不上洗臉,把烙好的餅放到面板上用刀切成兩半,然后折疊切成四塊,再各一刀切成八塊,拾起一塊放在手上吹一吹,遞給了等候多時的我。我美美地大口吃起來,那滋味真是越嚼越香。
光陰荏苒,日月如梭,不覺間,小兒子已經(jīng)上初中了,來家過完大周,又到兒子入學(xué)的時候了。為了兒子入學(xué),妻子在中午特意包了水餃,算是為兒子慶祝,到了晚上,她說:“你們餓了就吃中午剩下的水餃吧,我去跳舞了?!?/p>
中午包水餃的面還剩一點(diǎn),于是我就想起了母親烙的千層餅,想起那蔥花香,越想越覺得餓,于是自己動手,憑著記憶一步一步地做起來?,F(xiàn)如今,沒了那八印大鐵鍋,我就用炒菜用的炒瓢,打開煤氣,燒熱放上面餅,小火慢烙,生怕這費(fèi)事做出來的面餅烙不出母親的味道。一遍一遍地翻過來、覆過去地烙,終于聞到了那久違的蔥油千層餅的味道,還是那么熟悉,那么親切。
我學(xué)著母親的樣子,把烙好的千層餅放在面板上,用刀一切兩半,然后摞起來再切成四塊,就成了記憶中的圓圓的三角餅。我吃了一塊,閉上眼睛慢慢地嚼著,嚼著……仿佛看到了正在燒火、彎腰烙餅的母親,那么熟悉的身影,那么嫻熟的動作,一氣呵成。母親理了理頭發(fā),將第一塊切好的千層餅吹了吹,塞到我的手上,看著我吃到嘴里。母親看到我狼吞虎咽的吃相,總是微微地笑著問我:“學(xué)會了嗎?學(xué)會了,以后就餓不著?!?/p>
當(dāng)我回憶母親烙的千層餅的滋味時,立刻想到了年邁的父親,趕緊拿一塊送到父親手上。父親已經(jīng)吃過晚飯了,一般晚飯過后是什么也不吃的。但看到我烙的千層餅,父親好像也記起來什么,看了一會兒,聞了聞就吃了起來,直到把一塊吃完。雖然他有血栓后遺癥,說不出話來,卻沖我微微一笑,點(diǎn)點(diǎn)頭,我明白父親的意思,他是在肯定我烙的餅,千層餅里有娘的味道……
冬日暖流
綿綿不絕的冬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整天,一切都被陰冷潮濕的空氣包圍著,包括我此時的心情。
獨(dú)自走在山西河津的街頭,思鄉(xiāng)之情油然而生。從山東安丘到此做生意已經(jīng)三天了,又遇到這綿綿的冬雨,導(dǎo)致生意進(jìn)展緩慢,一股難以言喻的凄涼,也不知是由內(nèi)而外,還是由外而內(nèi)地充斥著整個身體。
陰冷和潮濕不斷侵蝕著我,此刻,我高而發(fā)福的身體也略顯單薄,我不禁打了一個寒戰(zhàn)。畢竟忙碌了一下午,到現(xiàn)在還沒吃飯,看看時間,已是晚上七點(diǎn)半了。初冬遇雨,天黑得也格外早,雖感覺不到餓意,但外侵內(nèi)溢的寒涼使我知道該吃點(diǎn)東西了,正好路邊有一家牛肉面館,于是不由自主地走了進(jìn)去,要了一碗不加辣椒的牛肉拉面。
仔細(xì)觀察,墻上掛著廣告畫,圖片上各式各樣的牛肉拉面樣板慢慢地挑起了我的食欲。
這家面館是一家人在經(jīng)營的,年輕老板大概三十幾歲的模樣,應(yīng)該是家里的頂梁柱,雖然身體顯得有些單薄,但是也在起勁兒地做著拉面。老板的父親在煮面,留著黑白相間的胡子,大概有六十歲上下;老板的母親微微發(fā)福,戴著好看的頭巾,看上去,腿腳有點(diǎn)不方便,蹣跚著來來回回地跑堂端面;老板媳婦有點(diǎn)消瘦,高高的鼻梁,眼窩深陷,看上去很清秀,來來回回地收拾桌子、洗洗碗筷,動作麻利嫻熟,還不時地看看屋里在做作業(yè)的兒子,急匆匆地指指點(diǎn)點(diǎn),一會兒又看看一個正在玩耍的小女孩,溫柔地叮嚀幾句,一家人言語不多,各司其職,井然有序地忙碌著。
很快,老板的母親先給了我一雙筷子、一碟小咸菜,然后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拉面,碗中有幾片牛肉,一黃二白三青四綠,很是講究。然后微笑著,用不流暢的普通話問我:“還需要點(diǎn)什么?”
我也禮貌地點(diǎn)點(diǎn)頭,擺擺手說:“不需要了,謝謝!”
老板的母親也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慈祥的笑容讓人倍感親切,讓我感到了一種家的溫暖。
吃完面,頓時感覺暖和了不少,看到這忙忙碌碌的一家人,也是為了養(yǎng)家糊口,老老少少拼搏在異鄉(xiāng),其中的辛酸不言而喻。但他們給客人的是一種家的溫馨氛圍。我突然想家了,很想很想。
我走出面館,迎著涼涼的冬雨,天依然是那么陰冷潮濕,但我渾身上下格外溫暖,是那碗拉面給了我身體上的能量,也是那幸福的一家人給了我精神上的加持,在這個平常的冬日,給了我一股不平常的暖流。
作者簡介:李建明,系安丘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兼秘書長,濰坊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濰坊日報》《青海湖》等報刊。
(責(zé)任編輯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