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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思早期異化論的“循環(huán)論證”和“孤立人”難題之偽
--從勞動和私有財產相互作用發(fā)展的感性歷史來看

2023-03-31 09:20羅朝慧
現(xiàn)代哲學 2023年5期
關鍵詞:異化本質工人

羅朝慧

馬克思的《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自1932年出版問世以來,其核心的異化理論就在學界引起諸多爭論和質疑,尤其是其唯心主義哲學性質及論證過程中的邏輯問題。前一問題以法國馬克思主義者阿爾都塞(L.Althusser)的“認識論斷裂”為代表,得出“費爾巴哈的人本學總問題”“唯心主義總問題”“哲學的抽象”(1)[法]路易·阿爾都塞:《保衛(wèi)馬克思》,顧良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3年,第18,20,74頁.等論斷;后一問題以日本馬克思主義學界的“aporia大討論”(2)aporia是希臘語,意指在推論中產生的悖論,即理論或論據(jù)自相矛盾,出現(xiàn)無法解決的邏輯困境,導致整個推論以失敗告終。日本學者清水正德最早提出,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存在無法解決的aporia難題,大井正、梅本克己、廣松涉、三之內靖等進一步深化,他們總體上認為馬克思異化勞動理論存在“循環(huán)論證”的邏輯錯誤和“孤立人”難題,所以馬克思后期放棄異化理論而轉向分工理論和物象化理論。(參見韓立新:《〈巴黎手稿〉研究》,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年。)為代表,認為馬克思異化概念局限于費爾巴哈“孤立人”的主客體二元關系結構,存在“個體人”向“社會人”過渡和轉變的難題,異化勞動和私有財產的解釋存在“循環(huán)論證”的邏輯困境,導致最終推論失敗。這種詰難強化了學界對馬克思早期異化論的“唯心主義人本主義”“抽象人道主義”等消極印象,加劇了與歷史唯物主義及后期政治經濟學批判之間的斷裂和隔閡。日本馬克思主義者的后續(xù)研究仍在承認aporia難題確實存在的前提下,“向后”研究尋求解決。例如,大井正(Ooi Todashi)、服部文男(Fumio Hattori)認為“循環(huán)論證”問題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的分工理論中才得到徹底解決;望月清司(Mochizuki Seiji)將“自我異化”向“人同人異化”過渡和轉變的困難,訴諸《穆勒評注》的“交往異化”得以證成和解決;廣松涉(Hiromatsu Wataru)則認為馬克思因其異化論遭遇邏輯困境而將其放棄,后期轉向“物象化論”研究。(3)關于日本學者對馬克思異化理論的后續(xù)研究,參見韓立新:《〈巴黎手稿〉研究》,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年;韓立新主編:《當代學者視野中的馬克思主義哲學:日本學者卷》,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年。此后,學界也隨之轉向分工理論、市民社會理論、交往異化理論以及物化或物象化問題的研究,異化論難題慢慢沉寂下來。今天國內外學界對馬克思異化論的成就地位及其與歷史唯物主義和后期著作的“斷裂”或“連續(xù)”關系仍爭論不一,很大程度上跟異化論難題的長期擱置和晦暗不明有關??梢哉f,澄清并破除馬克思異化論中的“循環(huán)論證”錯誤和“孤立人”難題成為克服異化論偏見的關鍵。

歐洲學界較少關注“自我異化”的“循環(huán)論證”和“孤立人”難題的解決。前蘇聯(lián)著名的《1844年手稿》研究專家盧森貝(Д. И. Розенберг)把私有財產與異化勞動之間互為因果的“相互作用”關系,解釋為“辯證發(fā)展”的結果(4)[蘇聯(lián)]盧森貝:《十九世紀四十年代馬克思恩格斯經濟學說發(fā)展概論》,方鋼等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58年,第123頁。,卻對這種“辯證”關系沒有具體的詳細解釋。我國學者對異化論邏輯問題也通常以辯證法為由略過,近年來國內一些學者對這一問題做出正式回應和解決(5)國內學者近年來對異化論難題的回應和解釋主要有三種思路:一是通過區(qū)分外化勞動和異化勞動來解釋私有財產的不同含義,如姜海波和魏小萍;二是按照“歷史”和“邏輯”或“現(xiàn)象”和“本質”關系的解釋路徑,破解“循環(huán)論證”難題,如韓立新和王峰明;三是運用黑格爾的“邏輯學”或“精神現(xiàn)象學”的辯證法構式解釋,如張一兵和彭曉濤。(參見姜海波:《私有財產的起源與外化勞動---解讀〈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筆記本Ⅰ》,《馬克思主義與現(xiàn)實》2008年第1期;魏小萍:《探求馬克思》,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236頁;韓立新:《馬克思的異化理論究竟是不是循環(huán)論證》,《學術月刊》2012年第3期;王峰明:《異化勞動與私有財產--試解〈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的一個理論難點》,《馬克思主義與現(xiàn)實》2013年第1期;張一兵:《私有財產的主體本質與勞動異化及其揚棄--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第二、三筆記再研究》,《學術界》2021年第7期;彭曉濤:《馬克思勞動異化理論的邏輯學基礎--兼論私有財產和異化勞動的‘循環(huán)論證’問題》,《天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1期。),但主要著力于對異化勞動四重規(guī)定的重釋及其論證邏輯的重構,有點輕忽勞動和私有財產“相互作用”發(fā)展歷史的另外兩個重要環(huán)節(jié),即作為資本、作為主體本質的私有財產對勞動的支配控制,以及積極揚棄私有財產和異化勞動的共產主義。要真正破除“否定異化論”的舊教條、舊成見,彰顯異化理論對于歷史唯物主義及后期政治經濟學批判的奠基性理論發(fā)現(xiàn)和感性存在論轉向的哲學革命,就必須深入到勞動和私有財產“相互作用”發(fā)展的整個歷史運動過程中去考察,分析“循環(huán)論證”和“孤立人”等相關質疑內在的悖謬、誤解所在。

一、“別人”問題:第一和第二規(guī)定之間的邏輯斷裂?

對馬克思異化論的aporia詰難首先認為,異化勞動的第一規(guī)定無法過渡到第二規(guī)定,二者在“別人”問題上存在邏輯斷裂。理由是:第一規(guī)定“勞動產品的異化”主要表現(xiàn)為“自然的異化”或“物的異化”,屬于單純主體-客體二元關系結構的一般勞動對象化,不存在“別人”,但是第二規(guī)定中存在“別人”,即工人的勞動屬于別人,因此第一規(guī)定和第二規(guī)定就發(fā)生了邏輯斷裂。那么,第一規(guī)定中 “自然的異化”是否屬于一般勞動對象化而不存在“別人”呢?望月清司雖不完全否定異化論,但認為“自我異化”論的確存在諸多邏輯困難,首先把第一規(guī)定理解為貫穿人類歷史勞動過程的“自然的異化”或“事物的異化”;作為“異化勞動的原點”,“第一規(guī)定的勞動者在邏輯上是孤立的人”,“他與‘一個別人’無關”。(6)[日]望月清司:《馬克思歷史理論的研究》,韓立新譯,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68、76頁。韓立新認為,第一規(guī)定包括自然的異化和勞動產品的異化,但只有“勞動產品的異化”才與馬克思要論證的資本家私人所有的起源和本質問題“相契合”,“自然的異化”是在人與自然關系層面上展開的,它跟社會制度無關。(7)韓立新:《巴黎手稿研究--馬克思思想的轉折點》,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164、165頁。

然而,馬克思在解釋第一個異化規(guī)定之初,就直接根據(jù)當前的國民經濟事實,即工人生產的財富越多,他的生產的影響和規(guī)模越大,他就越貧窮、越變成廉價的商品(8)《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56頁。,指出資本主義生產條件下的勞動是不同于一般勞動對象化的異化勞動,無非是表明勞動產品作為獨立的“異己存在物”,是“固定在某個對象中的、物化的勞動”,因而“不依賴于生產者力量”,而與“勞動相對立”。(9)《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156-157頁。這是國民經濟學也承認的屬于一般勞動對象化特征,人通過勞動創(chuàng)造的“物”或對象世界在人之外獨立存在,但還不足以表現(xiàn)和說明“物”與“人”之間何以存在敵對性、統(tǒng)治性和奴役性關系。國民經濟學家正是對異化勞動和一般勞動不作區(qū)分,把私有財產視為一般勞動對象化的產物,陷入不能解決的諸多“二律背反”困境。馬克思緊接著指出,國民經濟狀況下的勞動對象化實際上是“勞動的對象化表現(xiàn)為對象的喪失和被對象奴役,占有表現(xiàn)為異化、外化”,“對象化竟如此表現(xiàn)為對象的喪失,以致工人被剝奪了最必要的對象--不僅是生活的必要對象,而且是勞動的必要對象”。(10)同上,第157頁。這里的“喪失”“被奴役”“被剝奪”等表述,顯然不是國民經濟學家所理解的一般勞動對象化意義上人與物之間簡單的主客體對立和異己關系,而是暗含著一個“別人”占有、支配和控制他的勞動產品,才可能造成勞動者與勞動產品在形式上和實質上都是完全分離排斥和敵對的。

馬克思反對將異化勞動無差別地等同于一般勞動對象化,明確指出國民經濟學狀況下的勞動對象化實際上是工人的生產以及工人的產品在對象化中的異化、喪失,造成人與自然界關系的異化。勞動者與自然界之間的關系本來是自然界是與人們生存和勞動不可分割的無機身體,是人們生存和勞動的第一源泉。然而,國民經濟學狀況下的對象化勞動則“使自然界同人相異化”(11)馬克思在解釋第三規(guī)定“類的異化”是由于第一、第二種異化的必然結果時,把它們分別概括為“使自然界同人相異化”和“人自身機能或生命活動的異化”。(同上,第161頁。):工人越是通過自己的勞動占有外部世界、感性自然界,他就越是在兩個方面失去生活資料,一是感性的外部世界越來越不成為屬于他的勞動對象,不成為他的生活資料,二是越來越不給他提供維持肉體生存的手段。因此,勞動產品的異化同時也是自然的異化:“工人對勞動產品這個異己的、統(tǒng)治著他的對象的關系,這種關系同時也是工人對感性的外部世界、對自然對象--異己的與他敵對的世界--的關系?!?12)同上,第160頁。馬克思把勞動產品的異化,包括勞動改造后的自然界的異化統(tǒng)稱為“物的異化”,這不再僅僅是人與自然界或勞動產品之間單純的主客體二元關系,而是隱含著與另一個占有并控制著他的生存和勞動資料的“別人”的關系。問題在于“國民經濟學由于不考察工人(勞動)同產品的直接關系而掩蓋勞動本質的異化”(13)同上,第158頁。,回避了工人同勞動產品之間的真實關系,掩蓋了“人-物”分離對立背后“人-人”對立的支配控制權力關系。

第二規(guī)定的核心內容是:“這種勞動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別人的;勞動不屬于他;他在勞動中也不屬于他自己,而是屬于別人。”(14)同上,第160頁。望月清司認為第一規(guī)定的“孤立人”和第二規(guī)定的“一個別人”存在邏輯破綻,二者間存在從簡單商品生產的“領有”關系向資本主義生產“私人所有”的飛躍,中間缺了一環(huán),缺乏對“類和個體關系”的說明。(15)[日]望月清司:《馬克思歷史理論的研究》,第74、77頁。韓立新也認為在第一規(guī)定“自然的異化”中,“勞動與對象只是一個單純的主客體關系,沒有一個‘別人’出現(xiàn)的空間,從第一規(guī)定根本就推不出第二規(guī)定”(16)韓立新:《巴黎手稿研究--馬克思思想的轉折點》,第167頁。。然而,馬克思由第一規(guī)定向第二規(guī)定的過渡是非常順暢自然的,不存在斷裂。馬克思說第一個異化規(guī)定是“從工人對他的勞動產品的關系”方面來考察工人的異化、外化,但是“異化不僅表現(xiàn)在結果上,而且表現(xiàn)在生產行為中,表現(xiàn)在生產活動本身中”(17)《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159頁。。意即工人不僅同自己的勞動結果是分離和敵對的異己關系,而且勞動活動本身也不是屬于自己的:“工人自己的體力和智力,他個人的生命--是不依賴于他、不屬于他、轉過來反對他自身的活動,這是自我異化?!?18)同上,第160頁。所以,第一和第二規(guī)定是對勞動的異化行為的兩個方面--“物的異化”和“自我異化”--的考察,即從勞動成果的異化到勞動活動本身的異化,二者屬于資本主義生產條件下的生產勞動或生產行為,都被“別人”占有、支配和控制。然而,質疑第一和第二規(guī)定之間存在邏輯破綻的觀點,把兩者看成是從簡單商品生產向資本主義生產過渡的差別,把屬于資本主義生產的同一勞動或同一生產行為的兩個方面,即勞動結果和勞動活動分割成屬于兩段不同歷史時代的生產關系,認為前者是不存在“別人”的一般勞動對象化,而后者是存在“別人”的異化勞動,導致同一生產勞動行為跨越兩段歷史,既存在異化又不存在異化,既屬于自己又不屬于自己的悖謬,這在邏輯上和事實上都是矛盾而奇怪的。況且,純粹局限于人與物之間的主客體二元關系稱不上真正的勞動,也構不成馬克思所說的異化,現(xiàn)實的生產勞動必然包含著人對自身、對外物、對他人的感性聯(lián)系。

二、“孤立人”難題:“自我異化”無法過渡到“人同人的異化”?

異化理論的第三規(guī)定和第四規(guī)定分別是“類本質的異化”和“人同人的異化”,這是“孤立人”詰難的核心所在。aporia質疑不僅認為第一規(guī)定“物的異化”中人與自然的單純主客體關系,推不出第二規(guī)定中的“別人”,而且認為第二規(guī)定的“自我異化”推不出第三規(guī)定“類本質的異化”,甚至認為前三個規(guī)定都屬于“個體人”或“孤立人”的“自我異化”,因而無法推出第四規(guī)定“人同人的異化”。典型的“否定異化論”者廣松涉認為,馬克思第一手稿的異化論還處于費爾巴哈“孤立人”的主客二極關系結構的自我異化框架之內,很難解釋資產階級私人所有涉及的至少三極以上的“社會的共同活動”關系。(19)[日]廣松涉:《馬克思主義的哲學》,鄧習儀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9年,第208頁。韓立新也認為,馬克思第一手稿中所說的“類本質”仍然是一個孤立人的類本質,不具有“共同體本質”或“社會關系總和”含義,這個“孤立人”的類本質很難遞推和解釋第四個異化規(guī)定,即“人同人的異化”的“社會人”(20)韓立新:《巴黎手稿研究--馬克思思想的轉折點》,第175頁。,因而與望月清司一樣主張借助《穆勒評注》中“社會人”的“交往異化”來解決。

馬克思這里的“類本質”是否屬于費爾巴哈“孤立人”的主客體二元關系結構?第一,馬克思異化理論是基于資本主義生產的社會經濟事實--資本、勞動和土地的分離及普遍的非人勞動現(xiàn)象,孤立個人的生產事實上早已不再存在。“孤立的一個人在社會之外進行生產--這是罕見的事”,“說到生產,總是指在一定社會發(fā)展階段上的生產--社會個人的生產”(21)《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第6、9頁。。第二,馬克思在巴黎時期接觸到的無產階級即法國和德國的革命工人,“已經不是半哲學的抽象,而是具體的人了”(22)[法]奧古斯特·科爾紐:《馬克思恩格斯傳》第2卷,樊集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65年,第12頁。。馬克思當時埋頭于經濟、政治、法律和社會問題的研究,理解到只有在分析資產階級社會經濟的基礎上才能認識資產階級社會的本質及其不可避免的改造方式,轉向對現(xiàn)實社會的實際批判。第三,馬克思描述的異化是資本主義社會的經濟事實--人的勞動在金錢、資本中的異化,這是現(xiàn)實的社會經濟問題,是對感性的勞動和私有財產之間本質關系的分析,這不是法權正義或道德倫理問題,也非費爾巴哈的宗教異化問題或黑格爾“自我意識”的異化問題,此時的馬克思在思想立場和社會活動上都不可能倒退回黑格爾的自由和理性批判或費爾巴哈半唯物主義的人本學批判。吳曉明認為,把馬克思的唯物主義本質導回到費爾巴哈,依循了一條抽象的和退行的路線。(23)吳曉明:《形而上學的沒落:馬克思與費爾巴哈關系的當代解讀》,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7年,第42頁。第四,馬克思的“類存在”“類本質”是指現(xiàn)實的人的感性對象性活動或生存實踐特性:人是“現(xiàn)有的、有生命的類”即肉體的自然存在物,同時是“普遍的因而也是自由的存在物”,“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恰恰就是人的類特性”。(24)《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161、162頁。這里的“自由意識”不是對人的精神本性的哲學規(guī)定,也不是人性的價值預設,而是人對自己生命表現(xiàn)活動或生產生活本身的感性自覺:“生產生活就是類生活。這是產生生命的生活”,“通過實踐創(chuàng)造對象世界,改造無機界,人證明自己是有意識的類存在物”,“正是在改造對象世界的過程中,人才真正地證明自己是類存在”。(25)《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162、163頁。人們的物質生活生產、改造外部世界的實踐,同時是構建自己的生活世界,包括與自然界、與他物、與他人的對象性關系,人正是在自己所創(chuàng)造的生存條件或對象性關系中,意識到自己的類本質即社會生活中的類存在。奧古斯特·科爾紐(Auguste Cornu)指出,馬克思那里的“類本質”實際上“獲得了社會歷史的意義,原則上不同于費爾巴哈的術語,而越來越變成了新的思想內容的外殼”(26)[法]奧古斯特·科爾紐:《馬克思恩格斯傳》第2卷,第232頁。。艾倫·布坎南(Allen E. Buchanan)也認為,馬克思早期關于人與其類本質相異化的分析,展示了一種“社會的”而不是個體的概念。(27)[美]艾倫·布坎南:《馬克思與正義》,林進平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27頁。

“類存在”“類本質”作為人實現(xiàn)自身生命力量的自由自覺的生產活動和感性交往,怎么發(fā)生異化?又怎么由第一、第二異化規(guī)定遞推而來呢?馬克思說得很清楚,“類”的異化是第一、第二異化的必然結果:“由于(1)使自然界同人相異化,(2)使人本身,使他自己的活動機能,使他的生命活動同人相異化,因此,異化勞動也就使類同人相異化?!?28)《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161頁。整個自然界作為人們生產生活、改造世界的“身體的無機界”和“精神的無機界”,越來越廣泛地屬于資本家私人占有、支配和控制的物質條件,工人完全失去了生存和勞動必需的對象,不得不依賴資本家并必然導致“異化勞動把自主活動、自由活動貶低為手段,也就把人的類生活變成維持人的肉體生存的手段”(29)同上,第163頁。。工人的勞動產品和勞動活動被別人占有和支配,不是對其“類本質”即作為人的感性需要、感覺、天賦、個性和才能等對象性生命力量的主體性的肯定、確證,而是否定和摧殘。工人與勞動產品、勞動活動及類本質相對立這三個方面都是對工人異化勞動與自身關系的考察,屬于“自我異化”。與此同時,異化勞動的另一面是與他人的對象性關系,即造成“與他人對立”的“人同人異化”:“人同自己的勞動產品、自己的生命活動、自己的類本質相異化的直接結果就是人同人相異化,即人與人交往的異化。當人同自身相對立的時候,他也同他人對立?!?30)同上,第163頁。也就是說,“自我異化”與“人同人相異化”屬于資本主義生產條件下異化勞動的個體性與社會性特征,二者是一回事,就是工人的實際生活現(xiàn)狀,這并不存在知性形而上學所理解的“個體人”向“社會人”過渡的難題。個人的實際生存和勞動始終處于與自然、與外物、與他人的感性對象性關系之中,正如馬克思所說的,“人對自身的任何關系,只有通過人對他人的關系才得到實現(xiàn)和表現(xiàn)”,“在實踐的、現(xiàn)實的世界中,自我異化只有通過對他人的實踐的、現(xiàn)實的關系才能表現(xiàn)出來”。(31)同上,第164、165頁。

馬克思說“自我異化”與“人同人異化”只是對國民經濟事實的本質真相分析,還必須追問:與工人相對立、相分離的勞動產品作為異己的力量到底屬于誰?工人的勞動不屬于他自己,而是一種異己的、被迫的活動,它到底屬于誰?它屬于另一個有別于我的存在物,這個存在物是誰?(32)同上,第164頁。馬克思明確回答:“不是神也不是自然界,只有人自身才能成為統(tǒng)治人的異己力量”,只能是“屬于工人之外的他人?!?33)同上,第165頁。這個“他人”就是“同勞動疏遠的、站在勞動之外的”,卻主宰支配著工人的生產和產品的資本家。由此便知,資產階級的私有財產就是工人異化勞動的產物、結果和必然后果,或者說工人“自我異化”的產物或必然結果就是“非工人對工人和勞動的財產關系”。(34)同上,第166、168頁。資產階級私有財產不僅表現(xiàn)為物質財富,而且包含著兩種關系,“工人對勞動、對自己的勞動產品和對非工人的關系,以及非工人對工人和工人的勞動產品的關系”(35)同上,第168頁。,即工人對工人以及資本家對工人的對立關系,階級的對立由此產生。這樣,馬克思就把那個統(tǒng)治和奴役工人的“異己存在物”“異己力量”清晰地呈現(xiàn)出來,破除了“異化”概念長期陷于形而上主體-客體關系中的神秘性、抽象性和含糊性。

三、“循環(huán)論證”困境:異化勞動的前提、結果和原因是同一私有財產概念?

日本學者認為,馬克思的異化勞動是從資本主義的私有財產前提推出的,與他要從異化勞動推論私有財產起源和本質的初衷相矛盾,所以馬克思一開始就犯了“循環(huán)論證”的邏輯錯誤。廣松涉認為,馬克思后面“不得不放棄異化論研究”,正是因為在《1844年手稿》中遭遇了異化勞動和私有財產之間產生的循環(huán)論證結構“這個難點”。(36)[日]廣松涉:《馬克思主義的哲學》,第224頁。那么,作為異化理論“出發(fā)點”的私有財產與作為異化勞動“結果”的私有財產是否同一?作為異化勞動“原因”和“結果”的私有財產概念是否同一?引起和造成異化勞動的“原因”到底是何種意義的私有財產?

首先,作為“出發(fā)點”和“前提”的國民經濟學私有財產A,與作為異化勞動結果的私有財產B是不同的,A推不出異化勞動。馬克思雖然從國民經濟學的私有財產前提和經濟事實出發(fā),但并不滿意它們將私有財產視作無需解釋證明的既定歷史事實或物質運動規(guī)律的必然結果,而不說明私有財產本身的歷史運動和本質,只是“把私有財產在現(xiàn)實中經歷的物質過程,放進一般的、抽象的公式,然后把這些公式當作規(guī)律”(37)《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155頁。。國民經濟學家關注的重心是帶來財富的“勞動”或“生產”而不是“人”,他們把私有財產和異化勞動視為經濟規(guī)律、自然現(xiàn)象,遮蔽了其中感性的人本主義要素和關系。馬克思從資本主義生產事實和經濟現(xiàn)象出發(fā),對工人的生產勞動過程進行分析得出異化勞動四重規(guī)定,指出私有財產本質上就是工人異化勞動的結果,而非天然生成的或神創(chuàng)的,揭開國民經濟事實的真相。意即作為異化勞動結果的私有財產B,不等于作為出發(fā)點的國民經濟學私有財產A。

在馬克思的論證邏輯中,作為“出發(fā)點”的國民經濟學私有財產A并不是引起和造成異化勞動的原因,但是造成異化勞動的原因也不能從作為異化勞動結果的私有財產B得到充分解釋。此時私有財產B的起源和本質只是從與異化勞動的對象化關系來說的,還不能充分說明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特殊性。私有財產自身發(fā)展的歷史活動還有待考察,包括它何以發(fā)展到現(xiàn)在作為異化勞動的結果,又何以發(fā)展為一種主體的、能動的私有財產形式C而與異化勞動形成“相互作用”關系?所謂“相互作用”就是“私有財產一方面是外化勞動的產物,另一方面又是勞動借以外化的手段,是這一外化的實現(xiàn)”(38)同上,第166頁。。所以,當國民經濟學前提即資產階級私有財產的本質真相被發(fā)現(xiàn)是異化勞動的結果之后,還要考察資產階級私有財產自身生成發(fā)展的歷史運動過程,尋找造成異化勞動的原因。如馬克思所說:“只有把勞動理解為私有財產的本質,才能同時弄清楚國民經濟學的運動本身的真正規(guī)定性。”(39)同上,第236頁。這就進入異化理論的第二個環(huán)節(jié):作為自由資本和主體本質的私有財產的生成歷史及其與勞動的相互關系。可見,馬克思的前后論述并沒有在同一層次和意義上使用私有財產概念,不存在“循環(huán)論證”問題。馬克思把資本主義生產中普遍的非人勞動現(xiàn)象“具體化”為四重異化規(guī)定以說明私有財產的起源和本質,只是破解國民經濟學“二律背反”的第一步,也是解開異化勞動和私有財產“相互作用”關系的第一步,為第二、第三筆記深入資產階級私有財產發(fā)展歷史的進一步考察,提供了“一種方法論前提和批判尺度”(40)張一兵:《回到馬克思:經濟學語境中的哲學話語》(第4版),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20年,第259頁。。

作為異化勞動“結果”的私有財產B,是由勞動的對象化關系出發(fā)來考察和解釋的,還沒有從私有財產自身的歷史運動來理解異化勞動的生成及其相互關系。在馬克思看來,勞動與私有財產最初表現(xiàn)出來的“單向”對立,還只是“無產和有產的對立”,一種“無關緊要的對立”,還沒有發(fā)展為“勞動和資本的對立”,“一種沒有從它的能動關系上、它的內在關系上來理解的對立,還沒有作為矛盾來理解的對立”。(41)《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182頁。異化勞動和私有財產之間“能動的”“內在的”關系到底是什么,或者說二者之間何以形成不斷生產和再生產對方的互為因果、相互作用、相互促進的雙向能動關系?因此,馬克思在結束異化四規(guī)定的論述之時,提出還要解決“兩個任務”:(1)從私有財產對真正人的和社會的財產的關系來規(guī)定私有財產的普遍本質;(2)人是怎樣使自己的勞動外化、異化的?這種異化又怎樣由人的發(fā)展的本質引起?馬克思由此把私有財產的起源問題變?yōu)橥饣瘎趧訉θ祟惏l(fā)展進程的關系問題。(42)同上,第167、168頁。馬克思這個“突然迂回”引起一些學者的疑惑:馬克思為什么轉了一圈又回到已經解決了的私有財產起源問題上呢?廣松涉認為,這是馬克思覺察到“自我異化邏輯所具有的難點”,且“一直沒能解答這一設問”,因而“中斷、放棄第一手稿”。(43)[日]廣松涉:《馬克思主義的哲學》,第205頁。然而,馬克思的異化論并未終止于對私有財產的勞動對象性本質的探討,而是繼續(xù)考察私有財產何以發(fā)展為資本并造成異化勞動的歷史運動及其未來向何處去問題的探討。

馬克思在第二筆記中指出,私有財產的關系“潛在地包含著作為勞動的私有財產的關系和作為資本的私有財產的關系,以及這種表現(xiàn)的相互關系”(44)《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172頁。。馬克思在第一筆記中已經考察了作為異化勞動結果的私有財產的關系,現(xiàn)在要解釋作為資本的私有財產何以生成根本不同于以往社會歷史階段的私有財產形式?馬克思描述了私有財產從封建社會的生產方式到資本主義社會的生產形式,從重商主義、重農主義到工業(yè)資本主義的歷史發(fā)展及其對勞動的影響,在不同歷史階段的不同生產方式下生成不同的財產形式和勞動形式,這里不贅述。當私有財產發(fā)展到以貨幣為最高形式的自由資本,即最發(fā)達、最抽象的私有財產形式才是造成異化勞動的根本原因和動力。此時,“私有財產喪失了自己的自然的和社會的特質”,變成“只有貨幣內涵的資本和利息”,達到“對自己的內容漠不關心和完全的自為存在的地步”。(45)同上,第172、173頁。此時資本與勞動的關系表現(xiàn)為:“工人不幸而成為一種活的、因而是貧困的資本,這種資本只要一瞬間不勞動便失去自己的利息,從而也失去自己的生存條件”;“資本一旦想到不再對工人存在的時候,工人自己對自己來說便不再存在,他沒有工作,因而也沒有工資……所以他就會被埋葬,會餓死,等等……資本的存在是他的存在、他的生活”。(46)同上,第170頁。作為資本或貨幣形式的私有財產C具有一種“自為的”“能動的”追求--“對貨幣的需要”,這是國民經濟學所產生的“真正需要”和“唯一需要”,“無度和無節(jié)制成了貨幣的真正尺度”。(47)同上,第224頁。正是發(fā)展為自由資本或貨幣形式的私有財產C,才是異化勞動、貧困和階級對立被不斷生產和再生產的根本原因和能動力量。

作為資本或貨幣的私有財產“能動”的神奇力量從哪里來?這需要進一步回答“這種異化又是怎樣由人的本質引起的”的問題。馬克思在第三筆記“私有財產和勞動”一節(jié)對此做了回答和闡釋。以亞當·斯密為代表的啟蒙國民經濟學家提出勞動是財富的唯一本質,賦予財富以人的主體本質:“私有財產作為自為地存在著的活動、作為主體、作為人,就是勞動。”所謂“由人的本質引起的異化”,就是“人本身被認為是私有財產的本質,從而人本身被設定為私有財產的規(guī)定”。(48)同上,第178、179頁。人自身的生命力量,包括感性的需要和意識、激情和欲望以及天賦、個性和才能等,都成了財富的源泉即私有財產自身的主體規(guī)定,這意味著真正的財富不再是死的物,而是人的活勞動即人力資本。從此,人的一切對象性本質力量即生命力量都被淪為資本增殖的有用性工具、手段,人由“勞動的人”變成“作為資本的人”?!百Y本文明的勝利恰恰在于,資本發(fā)現(xiàn)并促使人的勞動代替死的物而成為財富的源泉?!?49)同上,第176頁。一切特殊形式的具體勞動都被抽象為無差別的、平等的“無人身”的一般勞動,抽象勞動統(tǒng)治了具體勞動。作為資本、作為主體本質的私有財產C“能動”發(fā)展的最高現(xiàn)實是:“一切財富都成了工業(yè)的財富,成了勞動的財富,而工業(yè)是完成了的勞動”,“工業(yè)資本是私有財產的完成了的客觀形式”,“只有這時私有財產才能完成它對人的統(tǒng)治,并以最普遍的形式成為世界歷史性的力量”,馬克思因此指責“以勞動為原則的國民經濟學表面上承認人、尊重人,其實是徹底實現(xiàn)對人的否定”。(50)《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182、179頁。國民經濟學的私有財產和一般勞動概念將人的活生生的生命力量及其感性需要乃至整個生活世界,都抽象化為若干經濟學范疇,這正是國民經濟學的“非人”所在。

四、積極揚棄私有財產的共產主義:社會的財產與社會的人的感性統(tǒng)一

勞動和私有財產在資本主義工業(yè)文明中得以充分發(fā)展和完成,二者之間才真正形成相互嵌入、相互生成對方的內在的、能動的“相互作用”關系,同時表現(xiàn)出“敵對性的相互對立”,即“排除財產的勞動”與“排除勞動的資本”之間相互依賴、相互促進,又相互排斥和敵對的矛盾關系。馬克思認為這恰恰是“促使矛盾得到解決的能動關系的私有財產”(51)同上,第182頁。,因為矛盾解決的前提必須是雙方形成彼此互相需要、相互依賴而共生共存的感性對象性關系。馬克思提出對資產階級私有財產的積極揚棄或否定之否定的共產主義,正是以勞動和私有財產得到充分發(fā)展和實現(xiàn)了的工業(yè)文明為經驗條件和歷史基礎的,而非他個人基于善良意志或崇高道德而對未來社會的主觀設想和美好愿望,“整個革命的運動必然在私有財產的運動中,即在經濟的運動中,為自己找到經驗的基礎,也找到理論的基礎”(52)同上,第186頁。。

馬克思指出“自我異化的揚棄同自我異化走的是同一條道路”(53)同上,第182頁。,表明揚棄私有財產的共產主義不是對資本主義工業(yè)文明的全盤否定或歷史倒退,而是在資本主義私有財產和勞動發(fā)展的歷史運動中對其物質條件和文明成果的批判性繼承發(fā)展。揚棄私有財產就是揚棄自我異化,就是揚棄那種狹隘的作為個人直接的和片面的享受、占有和擁有的私有財產(資本),“向合乎人性的存在即社會的存在的復歸”,使人的一切活動和享受的存在方式和內容“都是社會的活動和社會的享受”。(54)同上,第186、187頁。馬克思這里所說的“社會”是共產主義的根本性質和實踐原則,也就是復歸人感性生存的對象性“類本質”“類存在”和“類生活”,即社會的勞動與社會的財產的統(tǒng)一,使整個社會生產資源和物質財富不再為少數(shù)人私人占有,從而擁有支配和控制其他一切人生存和勞動條件的社會特權。如馬克思后來在《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所說的:“對于資產者認為是‘個人的’東西,共產主義毫無疑問是要加以‘掠奪’的?!?55)《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227頁.所謂 “社會的”財產就是源于人們生命活動或生產生活所創(chuàng)造的整個社會財富或生產工具總和,它們必須同時是對每個個人自由自覺勞動、充分實現(xiàn)其感覺、需要、天賦、才能及自由交往和聯(lián)合的肯定、確證、保護和保障,才能使人“以一種全面的方式,作為一個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本質”,實現(xiàn)“人的一切感覺和特性的徹底解放”(56)《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189、190頁。。這樣,揚棄了私有財產的“社會的”財產才真正成為“確證和實現(xiàn)他的個性的對象,成為他的對象”,“以全部感覺在對象世界中肯定自己”,向著現(xiàn)實的人即“人的生命表現(xiàn)的完整性的人”復歸。(57)同上,第190、191、194頁。共產主義作為對私有財產的“否定之否定”,在雙重意義上證明“一方面人的生命為了本身的實現(xiàn)曾經需要私有財產,另一方面人的生命現(xiàn)在需要消滅私有財產”。(58)同上,第231、241頁。

馬克思的共產主義并非一種毫無歷史和現(xiàn)實根據(jù)的倫理要求、道德原則,而是在資本主義的私有財產和異化勞動發(fā)展的歷史運動中生長起來的社會發(fā)展方向,不是完全外在和獨立于資本主義社會及人類當下生存狀況的一種烏托邦理想,因而不再是借助于理性要求、善良意志、崇高道德或美好愿望來批判和拯救現(xiàn)實世界、構造未來社會。然而,共產主義不是純粹的經濟活動,不僅僅局限于物質經濟生活領域的解放,而是一切生活領域的解放,因為“對私有財產的積極揚棄,作為對人的生命的占有,是對一切異化的積極的揚棄,從而是人從宗教、家庭、國家等等向自己的合乎人性的存在即社會的存在的復歸……經濟的異化是現(xiàn)實生活的異化”(59)《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第186頁。。同時,共產主義不只是理論的或認識的任務,而是“現(xiàn)實生活的任務”,“只有通過實踐方式,只有借助工人的實踐力量,才是可能的”,“要揚棄現(xiàn)實的私有財產,則必須有現(xiàn)實的共產主義行動”,并“在現(xiàn)實中將經歷一個極其艱難而漫長的過程”。(60)同上,第192、232頁。總之,共產主義是一個艱辛漫長的感性實踐性歷史事業(yè)。

五、結 語

馬克思《1844年手稿》的異化論摒棄了近代形而上學主體-客體二元哲學范式,直接從資本主義生產條件下工人現(xiàn)實的勞動和生存狀況出發(fā),對異化勞動和私有財產生成發(fā)展的感性歷史及其相互作用關系,如實描述并呈現(xiàn)為三個連續(xù)性歷史運動環(huán)節(jié):(1)作為異化勞動結果的私有財產(否定性的感性對象性同一關系),(2)作為自由資本和主體本質的私有財產(相互依賴和對抗的矛盾關系),(3)作為私有財產的積極揚棄的共產主義(社會的財產與社會的人的感性統(tǒng)一)。這并不是馬克思根據(jù)某種先驗的一般性主體概念或道德價值原則,而構思設計出來的一個普遍的、哲學的或規(guī)范性的人類世界圖示。在馬克思對象性活動的存在論哲學視域中,異化勞動和私有財產不是兩個完全不同和分離隔絕的實體性存在,而是人們的生命活動所生成的感性對象性關系,在不同生產形式下的內容和表現(xiàn)不同。如果還按形而上學的抽象主體-客體二元關系和哲學-邏輯的概念分析,認為“自我異化”的“個體人”與“資本主義私人所有”的“社會人”是分離和對立的,而導致不可克服的“循環(huán)論證”困境和“孤立人”難題,那就將馬克思感性生存論路向的異化勞動理論倒退回理性邏輯的形而上學哲學懷抱中去了,這明顯不符合馬克思1844年時期的思想立場和學術方向。

馬克思以異化理論為核心的首次國民經濟學批判,揭示資本主義私有財產的運動發(fā)展就是異化勞動以及階級和階級對立產生形成的歷史,指明了揚棄私有財產和異化勞動、消滅階級和階級對立是無產階級革命斗爭的必然方向,提出人類解放首先是工人解放(61)馬克思在論述完異化勞動和私有財產的關系后得出結論說:“社會從私有財產等等解放出來、從奴役制解放出來,是通過工人解放這種政治形式來表現(xiàn)的……因為工人的解放還包含普遍的人的解放;因為整個的人類奴役制就包含在工人對生產的關系中,而一切奴役關系只不過是這種關系的變形和后果罷了?!?同上,第167頁。)的共產主義“總問題”“總任務”,初步開創(chuàng)了經濟-階級分析的社會批判“總方法”,以感性生存論的哲學革命姿態(tài)拉開了歷史唯物主義的序幕,向近代理性形而上學的知識論或觀念論傳統(tǒng)發(fā)起攻擊。馬克思后期著作不再經常使用“異化”和“類本質”等舊術語,并不意味著其早期異化論失敗因而完全拋棄或與之徹底決裂,相反,“異化勞動和私有財產”理論為他后期的政治經濟學批判特別是《資本論》提供了核心要索和基礎性原則:“我們可以借助這兩個因素來闡明國民經濟學的一切范疇,而且我們將重新發(fā)現(xiàn),每一個范疇,例如買賣、競爭、資本、貨幣等,不過是這兩個基本因素的特定的、展開了的表現(xiàn)而已?!?62)同上,第167頁。可以說,馬克思異化勞動理論在一定程度上是“作為深刻全面剖析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和系統(tǒng)制定歷史唯物主義的跳板”(63)[東德]弗里茨·庫姆夫:馬克思的《經濟學哲學手稿》,《馬克思的早期思想研究譯文集》,熊子云、張向東譯,重慶:重慶出版社,1982年,第223頁。,為他以后對一切經濟學范疇何以產生的歷史考察及其“病理學”的批判分析提供了一個重要“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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