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俊 張毓強

【內容提要】近年來中國科幻影視作品逐漸成為能夠進入國際傳播領域的中國文化藝術作品。中國科幻影視如何能成為中國國際傳播的新興力量、其被海外目標受眾接受的底層邏輯、如何呈現(xiàn)人類共同危機下的中國責任擔當想象、“爆款”科幻影視作品出現(xiàn)的多維助力素、中國科幻影視品質如何突破等是亟待討論的根本問題。中國科幻影視國際傳播訴諸的人類共通價值與文化超越性，是國際傳播中跨越藩籬的有效方式。

【關鍵詞】科幻影視 國際傳播 共通價值 文化超越 全人類性

近年來，《流浪地球》系列、《三體》等中國科幻影視作品在獲得國內票房或口碑的同時，也逐漸成為能夠進入國際傳播領域的中國文化藝術作品。科幻題材的藝術作品以其想象力、超越性，特別是跨越區(qū)域國別的“全人類性”，向來是塑造人類共通價值觀、想象的共同體的重要方式。而在“人類超越性”的背后，是一國的精神價值、文化狀態(tài)，以及藝術作品品質的支撐力。

一、科幻影視成為中國國際傳播的新興力量

劉俊：中國科幻影視作品是否有提升中國形象全球塑造力的潛質，或者它應該以何種邏輯進入到我們國際傳播事業(yè)的范疇？如果中國科幻影視能夠成為中國國際傳播的一支力量，那么這一現(xiàn)象出現(xiàn)的背景、條件或動因是什么？

陳龍：影視作品歷來是國家文化輸出和國家形象建構的重要方式。我國一直在努力嘗試和探索可以承載中國價值觀的影視作品，希冀通過寓教于樂的影視作品講好中國故事。在此背景下，中國科幻影視作品率先成為較成功的國際傳播案例。一方面，以《三體》為代表的優(yōu)秀作品，將中國科幻文學提升到世界級水平，這為拍攝優(yōu)秀的科幻影視作品奠定了基礎，同時，在工業(yè)化影視大制作的能力上，瑰麗奇?zhèn)サ囊曈X呈現(xiàn)使得中國科幻影視作品與世界接軌，為中國科幻影視成功進入海外市場提供條件；另一方面，科幻影視作品的題材本身是特殊的，科幻題材所建構的虛幻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存在差距，現(xiàn)實中源于國家間的爭論與沖突會在科幻、想象、視覺、文學的外衣下被弱化，文化價值觀和意識形態(tài)能夠以更隱秘的方式有效傳播。

顧亞奇：《流浪地球》系列電影，圍繞著科幻小說《三體》開發(fā)的同名動畫、電視劇影視作品，以及近些年上映的如《被光抓走的人》等軟科幻電影，無論在敘事層面呈現(xiàn)危機時刻中國人的責任擔當和生命選擇，還是在主旨思想上表達國人安土重遷的故土情結、愚公移山的代際精神和帶著地球共同奔赴這種天人合一的宇宙觀念，甚至在視覺特效上都顯露出中國電影工業(yè)生產(chǎn)水準的快速提升，皆有力塑造了區(qū)別于其他類型影視作品中的中國形象，在銀幕內外進行了中國形象全球塑造的更新迭代。

科學技術的飛速發(fā)展尤其是中國航天的不斷突破為中國積淀千年自成一格的宇宙觀、生命觀、倫理觀、價值觀嫁接了科幻可能。中國特色的思想文化，為中國科幻影視國際傳播提供源源不斷的知識背景、思想源泉。同樣不可忽視的是，國際格局變幻，不確定性增強，中國國際政治、經(jīng)濟地位的提升，已經(jīng)到了參與構建全人類發(fā)展重要議題的階段，電影應當成為一種十分有效的藝術載體。

張斌：優(yōu)秀科幻影視作品是近現(xiàn)實和遠未來疊加的想象性表達，是影視工業(yè)水平、文化價值觀、藝術敘事能力和未來想象力的高度集成，具有較大的生產(chǎn)難度，長期以美國好萊塢為生產(chǎn)中心。但科幻影視同時也是最具全球傳播效應的文化產(chǎn)品，有良好的跨文化傳播可能性。近年來，中國電影產(chǎn)業(yè)的迅猛發(fā)展，尤其是電影工業(yè)化水平的不斷提高，促進了科幻影視生產(chǎn)的快速發(fā)展和對外傳播。這一方面為打破美式科幻片對全球電影市場的壟斷，增強科幻影視的文化多樣性，為全球觀眾提供了替代性選擇；另一方面，在中國科幻影視對外傳播的過程中，其與眾不同的故事和世界觀本身就具有刺激國外觀眾，尤其是西方觀眾糾偏既有的對中國的刻板想象，從而起到重新塑造和提升中國形象的作用。

吳瑛：科幻影視作品是中國構建人類文明新形態(tài)話語體系的有效載體。人類歷史就是一部探索宇宙文明和發(fā)展的歷史，也是一部話語體系構建和競爭的歷史。在浩瀚的歷史長河中，能留存至今且影響深遠的文明都伴隨著蓬勃的想象力、創(chuàng)造力和傳播力。

中國科幻影視的國際傳播要基于全人類共同價值展開。共同價值（common value）以人本質存在的共同點為基礎，是不論政治立場、經(jīng)濟背景和文化傳統(tǒng)，都可以共同享有的價值。究其根源，來自人作為同類的自然和社會生命體而存在。共同價值比西方所謂的“普世價值”更強調價值觀共享，避免了“普世價值”所強調的普遍適用性即絕對性，也避免了“普世價值”的意識形態(tài)性。共同價值不僅發(fā)生在民族國家和公民社會內部，在跨文化背景中更加具有理論和實踐意義。以全人類共同價值為引領，可以提升柔性話語的全球傳播力。如果脫離共同價值的基礎，則容易產(chǎn)生文化誤解與文化沖突。以共同價值為基礎開展中國科幻影視的國際傳播，有助于提升中華文明的國際影響力。

二、中國科幻影視被海外目標受眾接受的底層邏輯

劉俊：在不少中國科幻影視作品中，以科幻為邏輯線，通過諸如全人類合力共同戰(zhàn)勝阻礙人類發(fā)展力量等敘事內容，展現(xiàn)了人類應該跨越區(qū)域國別藩籬，而燃起共通的、貢獻于人類命運的新使命感，這是否可能是此類作品為海外目標受眾所認可的一個底層邏輯？

陳龍：中國科幻影視將人類命運共同體設定為最終的底層邏輯，這種做法是正確的。西方觀眾并不完全否認中國集體主義的文化價值觀，而是我們過去講故事的方式存在問題，往往拘泥于客觀地呈現(xiàn)中國群像，而忽視故事本身與全球民眾的關聯(lián)性，這種國際傳播效果必然是不佳的。全球性的風險早已上升為全人類的問題，而科幻影視將故事背景放置于全球性問題，必然會引起海外受眾的關注。同時，人類命運共同體是解決世界結構性危機的中國方案，在科幻影視作品中植入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價值觀，可以為解決世界問題提供中國智慧，跨越區(qū)域國別藩籬，引發(fā)海外受眾的情感共鳴，收獲正向的國家傳播效果。

顧亞奇：這一敘事情節(jié)是否可能成為海外目標受眾所認可的底層邏輯，從類型敘事學的角度來看，關鍵指標之一在于海外票房或者收視率的高低，能否為此情節(jié)范式的復制提供觀眾基礎。《地心引力》中初登太空的女航天員瑞安·斯通歷經(jīng)萬險終于重返地球后趴在大地上、親吻了大地、像一個嬰兒一樣站起來的一幕帶給觀眾的感動與震撼是一個成功范例，中國科幻影視作品未來可在與受眾的情感共通層面更多加以借鑒。

張斌：中國科幻影視作品必然、也必須為全球觀眾提供一種科幻的中國敘述，否則就只能淪為好萊塢的復制品或空洞的高科技影像堆砌，既得不到國內觀眾的認可，也無法吸引國外觀眾。好萊塢式的科幻片觀眾已經(jīng)看得夠多了，以“漫威宇宙”為標志的好萊塢科幻片的自我復制正在導致其內爆。從國內電影市場的觀眾反饋來看，好萊塢科幻片對中國觀眾的吸引力也在大幅度下降，《阿凡達2》《黑豹2》等影片的市場表現(xiàn)均差強人意。在這世界百年之大變局的當下，中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全球主張、和而不同的文化價值和溫柔敦厚的情感表達等有中國特色的要素應該成為科幻作品視覺沖擊力背后強勁的“中國心”，與全球觀眾一起跳動并展開對人類未來的共同思考。

吳瑛：中國科幻影視作品被海外受眾認可的邏輯包含三個元素：一是從人類面臨的“共同難題”出發(fā)展開敘事；二是通過“硬核科幻”展現(xiàn)人類想象力；三是通過“人文溫度”展現(xiàn)人類協(xié)同力。中國科幻影視作品正在成為國際傳播事業(yè)新的增長點。面對氣候危機、技術恐懼、恐怖主義、種族問題、傳染病等全球性的風險和人類共同的難題，中國影視作品需要從全人類共同價值出發(fā)，兼顧對現(xiàn)實的反思和對未來的展望?！读骼说厍颉贰度w》等影視作品不僅在聲光電的交錯中打造了視覺盛宴，同時跨越民族國家的藩籬，燃起共通的、貢獻于人類命運的新使命感，體現(xiàn)尊重生命、正直、平等、公正等全人類共同價值。

三、呈現(xiàn)人類共同危機下的中國責任擔當想象

劉?。翰簧僦袊苹糜耙曌髌烦尸F(xiàn)了人類危機下對中國的責任擔當?shù)南胂?，那么在此類敘事中，如何在向全球形塑中國“大同”價值的同時，減少海外目標受眾的認知障礙和認知逆反？我們應如何反思“越是中國的，就越是世界的”這樣簡單的對等邏輯，在科幻影視作品中“中國的”如何通過有智慧的“轉換”才能成為“世界的”？

陳龍：文化折扣現(xiàn)象一直作為傳播壁壘存在于不同文化背景的國家交流與傳播之間，這也是不可避免的問題。而科幻影視作品要想消除文化折扣，對外傳播“美美與共，天下大同”的中國價值觀，就需要接合海外目標受眾的思維習慣與思考方式。中國屬于高語境文化，而西方以低語境文化為主，因此，借助科幻影視題材對外傳播“大同”價值，一定要以直接、線性的方式敘述價值本身，避免迂回、留白的藝術呈現(xiàn)形式所造成的認知障礙?！按笸眱r值雖然是我國針對世界問題所提出的理念，但該理念也適用于全球治理，所以它既是中國的，也是世界的。這就意味著我們在科幻影視作品的創(chuàng)作中，也可以相應的在全球文化中發(fā)掘對應“大同”的文化價值，通過歷史與文化的視野，進入到更宏大的全球價值觀念的共同塑造上，在科幻影視作品中將中國智慧轉化為世界智慧，以更好地展現(xiàn)“大同”價值對建構美好世界的愿景，最終收獲海外受眾的文化認同。

顧亞奇：事實上，當前的中國科幻影視作品已經(jīng)為接軌國際為世界觀眾共享而做出敘事改寫和美學調整。就電影而言，好萊塢科幻電影在全球擁有廣泛的受眾群體，也基本上形塑了觀眾對于科幻電影的審美認知與觀影體驗。因此，我們的《流浪地球》系列就鮮明地或致敬或借用經(jīng)典科幻電影的敘事以滿足廣泛受眾的觀影期待。經(jīng)典科幻電影關于科技恐懼、去人類中心主義的深度思考需要一以貫之。要特別指出的是，這種情節(jié)設計和哲學表達在劉慈欣原著的《流浪地球》小說文本中并未涉及。由此可見，《流浪地球》系列電影改編實則主動接軌世界觀眾科幻電影經(jīng)驗。

在這個過程中，《流浪地球》系列同時也提供了中國方案和美學范式?！爸袊摹比绾斡兄腔鄣亍稗D換”成為“世界的”方式方法，在于以人類共通情感架構故事世界。此外，包括視聽上技術美學的建構，涉及反思生命本質和人類終極問題以及呈現(xiàn)生態(tài)、身份等社會癥候的文化命題都可以成為有效途徑。以科幻電影始終圍繞“科學—技術”和“科學—人文”的兩組矛盾為例，對人機關系的處理更偏向娛樂化。而《流浪地球》對人工智能Moss的塑造以及在《流浪地球2》中占據(jù)大量敘事的數(shù)字生命（或者是阿甘本意義上的“純粹生命”）開始展現(xiàn)出深層的技術生命的倫理思考?？梢姡夹g作為科幻影視類型的重要一極，不僅構成視覺特效的支撐，更重要的是在文本中關涉科學、技術、人文態(tài)度和立場，以此通達人類共同議題。

張斌：中國的科幻影視作品當然要體現(xiàn)中國的文化特色和價值主張，但這種特殊性不能讓科幻影視作品在內容層面變成僅僅是敘述中國，而是要著眼于中國與世界、現(xiàn)在與未來、人類與自然、技術等更高的關系維度，從而構成科幻影視的中國敘述，為解決人類社會面對的共同挑戰(zhàn)（如資源短缺、氣候變化、疾病傳播、太空探索、文化沖突等議題）提供來自中國的想象性解決路徑，從而打通從中國到世界的文化通道。正如英國知名電影學者裴開瑞（Chris Berry）在評論《流浪地球2》提到的那樣，該片“具有全球價值和中國價值兩個系統(tǒng)，具備了在全球市場上傳播的所有必要條件”。

吳瑛：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大國，中國的國家身份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在主客體的互動建構中實現(xiàn)的。在負責任大國形象的構建中，要處理好民族與世界的關系?！霸绞侵袊?，就越是世界的”這句話，體現(xiàn)的是中國聯(lián)結世界的美好愿景，但還需要借助傳播力和影響力來實現(xiàn)。不符合國際傳播規(guī)律的實踐甚至會讓中國與世界漸行漸遠。中國科幻影視作品的國際傳播需要從他者思維出發(fā)，將中國元素轉換成為世界元素。比如《流浪地球2》中有一個“50歲以上出列”赴死的情節(jié)，這個情節(jié)與《泰坦尼克號》中“讓女人和孩子先上救生艇”的紳士精神既有相似性又有所不同，不同國家受眾的理解也是不同的，國際主流媒體和普通網(wǎng)友的理解同樣存在差異。像這樣的情節(jié)設置，如果前期有深入的分析和調研，將會取得更好的效果。

四、“爆款”科幻影視作品出現(xiàn)的多維助力因素

劉?。褐袊苹糜耙曌髌啡缒芟破鹨惠喨騻鞑サ臒岢保欠窨赡艹蔀橹袊鴩H傳播力提升的一個有標識度的節(jié)點？為了助推“爆款”科幻影視作品的出現(xiàn)，我們需要在各個維度注意解決哪些問題？

陳龍：中國科幻影視作品在全球范圍內的火爆，一方面代表著中國科幻影視作品正努力躋身世界前列，這對于中國的藝術創(chuàng)作無疑是里程碑式的鼓勵與嘉獎；另一方面，也預示著我國尋找到實現(xiàn)國際傳播的有效路徑，說明中國國際傳播力已經(jīng)提升到一個有標識度的節(jié)點。從既有的科幻影視作品來看，“爆款”的科幻影視作品必定根植于優(yōu)秀的科幻文學作品。在此基礎上，對于科幻文學作品的還原程度與細節(jié)把控，將直接決定科幻影視作品的最終等級。事實上，“爆款”的科幻影視作品兼容歷史、文化科幻、想象、視覺和情感等多重敘事維度，優(yōu)秀的科幻影視作品會具有面向未來的歷史厚重感和文化的縱深感，其中包含著對過去與未來的深刻反思。同時，工業(yè)級的影視技術也是“爆款”科幻影視作品的必備要素，將直接決定影視作品的科技感和想象空間，為受眾營造視覺盛宴。此外，科幻作品并不是冷冰冰地呈現(xiàn)科技場景，脫離情感的科幻場景只是一種炫技，而借助虛幻場景反思現(xiàn)實世界，呈現(xiàn)人情溫暖才足以打動受眾，因此，故事中的人情味是實現(xiàn)“爆款”科幻影視作品最為重要的維度。

顧亞奇：助推科幻影視作品“爆款”出現(xiàn)，首先要在概念和敘事上有新意，人物飽滿，人物關系合理，情節(jié)流暢邏輯合理。簡單來說，就是編劇和導演會講故事，并且有能力用視聽語言講好故事。這一點是制勝的不二法寶。自中國電影產(chǎn)業(yè)化以來，商業(yè)電影的敘事問題飽受詬病。縱觀近年中國電影市場，有高票房、好口碑的作品無一不具備扎實的敘事結構。我們的觀眾，更確切地說，中國電影的主要受眾群體已經(jīng)具備故事鑒賞能力。若將目標放眼全球推出“爆款”，就必須把敘事做好，這是符合深受好萊塢電影敘事浸染的世界觀眾觀影期待的基本前提。在好故事之外，科幻影視制作尤為注重以置景、特效等視覺為主的影視重工業(yè)化開發(fā)，然而我國科幻影視制作的工業(yè)化尚在起步階段?！读骼说厍颉废盗械拈_發(fā)與制作，對中國科幻影視的工業(yè)化探索提供了有益基礎。

張斌：從作品生產(chǎn)的層面看，首先，在生產(chǎn)觀念上，中國科幻影視生產(chǎn)者不能僅僅局限于國內市場帶來的票房滿足，還要逐漸建立面向全球市場的意識和眼光；其次，要重視對具有世界影響力的科幻IP（如《三體》）的影視轉化，充分利用原著的影響力和粉絲群體擴大中國科幻影視作品的全球傳播；再次，科幻不是虛幻，要在作品中回應現(xiàn)實關切，提供對于全球語境和人類未來命運的深度思考，比如《流浪地球2》中的數(shù)字生命議題，以及在技術支持下更多樣化的美學創(chuàng)造，提升了中國科幻影視作品的思想內涵和藝術品位；此外，要注意開拓中國科幻影視的題材以及類型化發(fā)展路徑，形成多樣化、系列化的作品覆蓋；最后，要重視中國文化傳統(tǒng)、傳統(tǒng)文化與科幻想象、媒介技術之間的融合轉化和創(chuàng)新發(fā)展，逐漸樹立科幻影視的中國風格。

吳瑛：在全球層面，隨著中國的日益崛起，美西方對中國越來越忌憚，加之中國國內民間輿論復雜多元，國際社會通過中國影視作品和網(wǎng)民輿論，對中國的民族主義情緒異常警覺。盡管好萊塢科幻電影、印度科幻電影、日本科幻動漫在不同程度上都有國家意志或民族主義情緒的體現(xiàn)，但是中國所面臨的輿論環(huán)境尤為嚴峻，對此也需要更為謹慎。

在市場層面，要通過情節(jié)而不僅僅是情懷來吸引受眾。中國科幻小說比如《三體》走向世界并被國際受眾認可，與其嚴謹?shù)倪壿嫼鸵巳雱俚那楣?jié)密切相關，由此也將創(chuàng)造巨大的經(jīng)濟效益。中國科幻影視作品可以進一步增強“硬科幻”的力度，完善“科學敘事邏輯”，豐富作品構造的“賽博空間”，推進中國科幻IP向全球超級IP邁進。

在文化層面，要以兼容并包的態(tài)度體現(xiàn)中國哲學思想和文化價值觀。要辯證地認識平凡與偉大、成功與失敗、奉獻與索取、無私與自私的關系。任何“二元對立”的敘事邏輯，包括“正義與邪惡”“英雄與惡棍”式的敘述常常是臉譜化的。中國影視作品秉承了陰陽之理，陰和陽既不是對立的，也不是非此即彼的，而是相互融合的。要使影視作品動人心魄，需要有具體的情境，要從全人類共通的價值和情感出發(fā)，來尋求多元價值觀的對話與融通。

五、中國科幻影視品質突破的一些根本問題

劉?。褐袊苹糜耙曌髌肺磥砣绾卧谄焚|上實現(xiàn)突破，讓人類想象與東方審美相融合、讓科技炫彩與藝術沉靜相融合、讓中國理念與全球價值相融合，從而為人類創(chuàng)造出更多的、能夠為歷史所保留的優(yōu)質藝術文化作品？

陳龍：未來中國科幻影視作品在品質上的突破，需要依靠具有靈韻的藝術創(chuàng)作內容和富含東方美學的故事敘事方式。首先，在視覺呈現(xiàn)上，工業(yè)級的技術只是手段，而更深層次的藝術創(chuàng)作與藝術靈韻的生成才是科幻創(chuàng)作的本質，因而也需要更多優(yōu)秀的影視藝術創(chuàng)作人才加入其中，實現(xiàn)科技炫彩與藝術沉靜的相融相生；其次，在故事敘事上，中國成功的科幻影視作品已經(jīng)初步呈現(xiàn)出獨特的東方美學。這種東方美學不僅體現(xiàn)在畫面質感和視覺呈現(xiàn)所帶來的中國式審美，而且也反映在整體的故事敘事之中，包含著一種不可言說的中國式浪漫。在《流浪地球2》中，帶著地球流浪于其他星系的移山計劃，以及以個人犧牲保護家國的舉動，都在故事中悄無聲息地訴說著中國的浪漫精神。這是將中國文化與審美納入科幻影視作品的成功嘗試。

顧亞奇：擔任《三體》三部曲策劃人、《科幻世界》副總編的姚海軍在接受采訪時曾提及“只有核心強大，才能突破邊界”。這對于中國科幻影視來說同樣適用。科幻影視作品一般涉及時間、空間、技術想象以及未來烏托邦四大層面的架構，其底色本質上是一個民族和國家的文化特質呈現(xiàn)。圍繞著文化核心突破中國科幻影視作品的品質，在美學風格上，提供不同于西方科幻影視作品賽博朋克的“暗黑霓虹”、暗黑生態(tài)、“后末日”廢墟景觀等空間呈現(xiàn)，著力從中國神話、奇幻文本中汲取天地風景的靈感；在價值內蘊上，將中國人對生命的哲思納入創(chuàng)作概念的考量。讓中國美被世界艷羨并成為潮流與時尚，文化自信自強才算取得實效。

從晚清“科幻奇譚”小說、《點石齋畫報》登載的種種科幻想象的新奇圖畫到20世紀30年代驚鴻一瞥的科幻電影到現(xiàn)今以劉慈欣科幻小說改編而來的《流浪地球》《三體》等科幻影視作品，中國近百年的科幻史也是中國現(xiàn)代化的歷史。中國式現(xiàn)代化正邁向未來，應當接手并對于西方開啟的現(xiàn)代性問題給出中國答案。未來即當下。作為一種未來的歷史性描述，中國科幻需要承擔起這份責任：回應長期以來西方科幻尤其是以好萊塢科幻片為中心建構起來的科幻理論批評，標定未來中國在世界文明秩序中的位置。只有如此，中國科幻才能真正迎來科幻史的創(chuàng)造性時刻，書寫中國文化的光影新篇章。

本文系北京市宣傳文化系統(tǒng)高層次人才培養(yǎng)資助項目“中國文化對外傳播話語創(chuàng)新研究”、國家社科基金教育學項目“我國國際傳播人才培養(yǎng)的現(xiàn)狀、問題與對策研究”的研究成果。

劉俊系中國傳媒大學學報《現(xiàn)代傳播》編輯部主任、教授、博士生導師；張毓強系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社長、教授、博士生導師

責編：吳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