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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蜜老賈

2023-05-30 23:25龐羽
清明 2023年3期
關鍵詞:老賈

龐羽

今年是我來南京的第七年,也是我做美人的第七年。你們問我做美人什么感覺?我說不出來,我只能告訴你們,我如何努力去做一個南京人。成為南京人似乎更難一點。自從我畢業(yè)后,我越來越感覺,成為某個地區(qū)的人比成為某個類型的人更加困難。比如,你當一個好吃的人很容易,而當一個北京人、上海人,或者石家莊人,都比你想象中要困難得多。

這也不僅僅是我的第七年。老賈、老曾、老熊,我們都是第七年。金大將我們四個胖姑娘關進了同一間寢室。老曾說,上輩子我們都是折翼的老母雞,這輩子掉進了同一個全家桶。我想,胖姑娘要是沒了幽默感,會更加招人厭。老曾比我們胖出了兩個號,她個頭得有一米七往上。一米七多少,她從來不肯說,似乎個子高比肥肉多更加讓她苦惱。在我們聊美食、減肥、帥哥時,老曾總是默默地躲到一邊,繡她的十字繡。針線在她肥碩的指間穿梭,像五香肉泥灌入了鴨腸里。

“美人”這個稱號,源于大一那年,我們四個姑娘懷著滿腔熱情,參加了金大的“十大歌手”比賽。初選都沒過,我們卻有了“四大美人”的稱謂。我們躺在寢室床上,大聲唱著陳小春的《算你狠》。八遍,十遍,房頂上的風扇抽打著我們引以為豪的嗓音。

俗話說,是條咸魚就會有翻身的可能。說實話,我潛意識里也有如此想法。不過那是挺多年前的事了。今年我二十七歲,一個連結婚都被親戚們嫌晚的年齡,卻還沒談過戀愛。我不知道親吻是什么感覺。不過,我已經(jīng)和男生牽過手了。一個雨天的夜晚,我一個人去看電影,散場時,一個男生牽了我的手。我確定那是只男生的手,遒勁有力,摸得到青筋。那么短暫的一瞬間,我都想好我們的孩子叫什么了。我連他的長相都沒看清。不過這也足夠了。有過一個男孩,愛了我?guī)酌腌?,即使是以找另一個女孩的名義。

這七年里,我親眼看見老賈如何從一個青澀的胖子成長為一個駕輕就熟的胖子。如今她胖得很熟練了。她不是沒有瘦過,不過歷史總是螺旋式上升的。她曾經(jīng)在我們的驚呼聲中穿上L碼的裙子。她去跑步,去節(jié)食,用青菜湯涮去食物中多余的油脂。在游泳池,老賈穿著淘寶買來的特大號泳衣,啪一下跳進水中。周圍的人靜止了,看著她,老老少少懸浮著。她昂起頭狗刨,噗的一聲,巨大的水球涌出水面,破滅。

有一次在酒吧,老賈對著瓶口深吻了半個小時。翌日,她宣布要找個男朋友。

那個網(wǎng)友是我和她一起去見的,我躲在電線桿后面。老賈甩了他一巴掌,她的初戀就這么黃了。這也是她目前為止唯一的愛情。拍畢業(yè)照那天,老賈沒來,后來她的頭像被P了上去,磨皮瘦臉美顏。我問她那天為什么沒空,她說,她只是希望一年后、三年后或者十年后的某天,大家拿著畢業(yè)照回憶舊時光時,會感嘆錯過了這么美好的一個女孩。我聳聳肩。我想多年以后,大家早已忘記彼此的容顏,只會在他們孩子大一點的時候,提起往事:以前,我們班有四個唐朝美人……

畢業(yè)后,我在一家雜志社當編輯,老賈去了報社,老熊考了社區(qū)居委會,老曾一直在家準備考研。我們時常約出來吃飯,講得最多的,就是自己的相親故事。到了奔三的年紀,家里催得急。在老賈那里,政府辦的一米六、做老師的酒瓶底、中醫(yī)院的酒槽鼻、電視臺的娘娘腔……宛如一塊塊被機器片開的火腿,彼此熟了一會兒,又回到了各自的罐頭里。老賈又開始減肥。

這種方法稱作“憋氣減肥法”——飯前憋氣二十秒,就能減去這頓飯一半的熱量。這是老賈去湘西采訪時,意外聽聞的土方子。那段時間,我們之間的聚會都有了儀式感,吃水果撈時要拜一拜,吃綿綿冰時,要將勺子插在最頂峰,許個愿。我說你都出來吃甜品了,還怕啥?老賈搖搖頭,說,長三角不相信眼淚。

說完這句話后,老賈就離開了長三角。某天晚上,老賈的父親打電話給我,問我知不知道老賈去了哪里。我對著電話搖頭。伯父急了,說他這女兒從不省心。我心里嘀咕,省心的沒幾個。掛斷電話后,我睡了個香甜的覺,直到第二天下午,我才猛然驚醒——仿佛是炸肉串的油濺到了我身上。我致電老曾和老熊。老熊支吾幾聲掛了。老曾嘮叨著她前男友的事。嘁,那不過是她的某個相親對象,吃了兩頓飯,收了個玩具錢包。夜晚睡不著時,我總是想象著老賈被賣入山區(qū)做了人家的兒媳婦。人家婆婆可喜歡她了,屁股大,能生兒子。我不知道該為她高興還是悲哀。

老賈還是回來了。她帶著滿臉的痘痘回到我面前,全身黑了兩個度,肚子又圓了三圈。我捂住臉不去看她,叫她哪里涼快待哪里去。她把我的手指頭扒拉下來,在我面前轉了一個圈,肉都顫起來了,說你看我有啥變化不?我卡著喉嚨,干嘔了幾聲,你是來惡心我的?老賈給了我一記爆栗子,說,氣質,主要看氣質。

仔細看過去,老賈的氣質確實有所不同,優(yōu)雅中帶著一絲靦腆,靦腆中帶著一絲灑脫,灑脫中帶著一絲隨意,隨意中又帶著一絲猥瑣。重要的是最后一個詞。我咳嗽了兩聲,我不明白,一個黑胖子有什么氣質可言。

老賈就這么頂著滿臉的氣質上班去了。我相信報社的主編會很欣賞她的,畢竟記者需要點個性。她借口出去調研,尋找重大素材,實際一個人去三亞玩了一圈兒。我問她有啥收獲,她指著腦袋說,這是一場收獲知識的旅程。我明白她的意思,當初大學開學,輔導員開班會讓大家互相認識,她站在臺上,反復強調,我是賈靈,不是玲瓏的玲,是靈魂的靈。為此我還問睡在上鋪的老賈,你說說看,這靈魂是嘛玩意兒?老賈不理我,翻身睡了。我將腳趾伸進木板的縫隙,戳她的屁股。老賈一個鯉魚打挺,爬下床,鉆進我被窩撓我癢癢。我一邊笑著一邊大喊,詐尸啦!老賈用肥碩的手掌捂住我的嘴,說,到了我手里,別想活著回去。

托老賈的福,我活到了現(xiàn)在。為什么這么說,因為她有無數(shù)次解決我的機會,都被她完美錯過了。大三時,文院組織爬山,我和老賈兩人爬上了一個小土丘,老賈對我說,老胡你要是個男人,說不定我們就在一起了。我白了她一眼,說,我要是男的,準是個海王,這個妹妹好,那個妹妹香,沒有我撬不動的墻腳。老賈回敬了一個白眼,說,存天理,滅渣男,小心我把你推下去。不過,直到我們下山,老賈都沒把我推下去,我心底還有一絲隱隱的感激。

老賈并沒有因為我是渣男而嫌棄我,而我無數(shù)次嫌棄她,嫌她腿短,嫌她嗓門大,還嫌她吃飯吧唧嘴。她沒和我生氣,只是學我說臟話。她說一句,我說一句。畢業(yè)前某一夜,我們站在操場中心,把在周圍散步、跑步的人罵了個遍。有個女孩跑來問我們在干啥,老賈說,我們一直有個音樂夢,想?yún)⒓印吨袊寐曇簟?,現(xiàn)在正練嗓呢。于是,那些被我們罵街的傻子們,紛紛給我們豎起了大拇指。

畢業(yè)工作這幾年,我們依然保持著罵臟話的好習慣。老賈還帶我去酒吧罵臟話,音樂一響,誰妹誰媽誰大爺,全都給我扭起來。老賈是個山東妹子,愛吃糖蒜愛喝酒。在大學時,我和老熊老是開她柜子里的啤酒,刷刷鞋噴噴空氣,說是消毒。有一次,老熊在打魔獸,老賈抱著一大桶格瓦斯進來了,老熊拿了一根長吸管,愣是喝了半桶。老熊告訴我,那晚上的魔獸排名,是她的人生巔峰。

誰能想到,老熊現(xiàn)在發(fā)達了,談起戀愛來了。得知這個消息,我和老賈火速趕到了戀愛現(xiàn)場。嘁,居然是網(wǎng)戀。老熊給她的照片來了個十級美顏,磨皮削骨美白,乍一看是不錯。他們是打魔獸認識的,一個隊的。老賈羨慕嫉妒恨,回家就下載安裝了魔獸,還學老熊買了個萌妹子變聲器。誰知才玩了兩天,就被她的那些隊友罵得興致全無。

你大爺?shù)?,出來喝酒不?老賈來了電話。

喝酒歸喝酒,你大爺還是你大爺。我說。

這個老賈,喝了甜酒,吐了苦水。她說她出生在山東的一個小縣城,成長也在那彈丸之地,她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一直是學習委員。她的父母做了一輩子中學老師,只會輔導數(shù)學題和做糖醋排骨。就在上半年,她批了一堆衣服,開抖音直播間販賣?,F(xiàn)在那些衣服還堆在她租的那個朝北的小單間里。我問她都是些什么衣服,她穿得下嗎?老賈說她就是模特,大碼模特。突然,老賈愣住了,我也跟著愣住了。

你要入伙嗎?老賈伸出柔軟而雄厚的手掌。

在這個時代,不幸是突然的,幸運也是突然的。沒想到,我和老賈合作的抖音號“加大號夢露”受到了如此多的歡迎與認可。最火的視頻就是老賈穿著加大號的白裙子,站在地鐵口,任由地下涌出的冷風吹動她飄逸的裙擺。我們一夜之間就漲了十幾萬粉絲。老賈一下子成了網(wǎng)紅,還有廣告商跟著她屁股后面追。我們用人生第一筆廣告費各買了一雙鞋。胖姑娘對鞋子都有不同程度的嗜好。老賈去德基買了一雙鑲滿水晶的高跟鞋,那是她去年就看中的;我去金鷹買了一雙厚底羊皮的老爹鞋,我一直在到處物色著。我們穿著各自的鞋,昂首挺胸走在新街口。

紅了的老賈,和以前沒什么不同,愛吃肉愛喝酒,愛打摜蛋愛揩油。老賈老是和我說,那個不叫“揩油”,叫“欣賞”。我才不信她呢,看見一個帥哥就追人家半條街,非要全方位多角度拍攝人家,我可丟不起那臉。

那天我們在德基負一樓逛香水,我喜歡冷香,她喜歡花草香。聞著聞著,老賈聞到人家?guī)浉缫滦渖先チ恕?/p>

小哥哥,你用的什么香水?怪好聞的。老賈沒皮沒臉地問。

起先,帥哥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沒過幾秒,他噗嗤笑了起來,說,夢露?

由此,我們第一次在德基喝了星巴克。我和老賈逛街這么多年,從來沒一起喝過星巴克。老賈總是說,那玩意兒太貴,喝了太浪費。

問候完帥哥的年齡、星座、血型之后,老賈心滿意足地啜了一口咖啡,躺在軟座里含情脈脈地看著他。帥哥被看得不好意思,說自己還有點事,要先走了。老賈一個搶步拽住了他的胳膊說,小哥哥,留個電話?

老賈的夢露之夢就做了三個月。老賈問我為什么,我聳聳肩,說恐怕人們看膩了肥貓步。老賈也聳聳肩,說起碼我們買了十幾雙鞋。我繼續(xù)聳聳肩說,三個月賺了十幾雙鞋,美國速度也不敢這么玩。老賈點點頭,領著我去吃牛肉火鍋,她買牛肉,我買蝦滑。

吃著牛肉火鍋,老賈又開始不對勁了,講起云開店什么的。我吃了一口牛肉,又吃了一口蝦滑,不想理她。老賈啪地握住我的手說,跟著我,一百雙鞋不是問題!老賈情緒激動起來,說到馬化騰、馬云的勵志故事。我動動手腕推推筷子,說,愛妃,朕知道了。老賈一聽來勁了,嗖地給我來了個宮廷行禮,謝皇上,我們何日起駕?

我敢說,老賈不是個安分的人,好不容易賺了十幾雙鞋,現(xiàn)在又要咕咚咕咚還給人家。我當編輯好不容易余了一萬多塊錢,又要去還給社會了。老賈和我保證,只賺不賠。這種保證我見多了,一般是那些傳銷組織。我想我們兩個人,就算是傳銷,也是金字塔尖上的。于是,挑了一個良辰吉日,我們?nèi)ユ?zhèn)江實地考察了產(chǎn)品。老賈居然打起了豐胸的主意。我說,這個安全嗎?老賈說,這個不僅豐胸,還減肥,讓一部分富起來,讓一部分癟下去。

一開始讓我發(fā)關于豐胸的朋友圈,我是拒絕的。然而胳膊拗不過大腿,我也拗不過人民幣。在買家秀前后期對比的宣傳下,真有人和我咨詢起來。賣女性用品要符合女性心理,這是老賈告訴我的,她說她有信心讓中國女孩都大一個罩杯。

花了一萬五,我做成了五單,凈賺五百,然后就被網(wǎng)警警告了——他說我們涉黃。我們又去喝酒了。那天的莫邪酒吧,兩個肥婆在里面喝了個通宵。老賈拍打著我的背部,哇的一聲,濺了我半身。我脫掉了T恤和短褲,穿著內(nèi)衣橫穿酒吧,走上了街道。拿著雞蛋餅的紅衣男孩側過身,戴帽女孩壓低帽檐匆匆走過。這個世界似乎與我毫無關系。我扶著路燈的桿子,張嘴,想大喊,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我捧起雙手,想握住嘴里呼出的氣體,然而只有一片透明。如果我身體里的氣體是透明的,那我是不是也有可能變得透明?我使勁晃了晃腦袋。綠燈亮了,我如同水面上擦過的油珠般滑了過去。汽車轟鳴,人流涌動,我感到身體深處的一股熱浪。我走到馬路中央,隨著風起舞。堵車了,人們笑罵著。我走向老賈,擁抱了她。

醉酒后的第二個清晨,老賈在我們大學宿舍的微信群里宣布,她有了男朋友。我嚷嚷著讓她出來遛遛男友,老賈沒理我。她曬出了一個香奈兒的包,說是見面禮。

受到老賈的鼓勵,我去相了人生第十七次親。對方說彩禮,我說房車。對方說時間不早了,我說有人打我電話。對方買了兩杯咖啡,我買了兩塊蛋糕。我說我有一個弟弟,他說他家里人都不高。我說我爸對女婿有要求,他說他媽喜歡聽話的兒媳婦。喝完咖啡,我們互相友好地點點頭,往兩個方向走去。沒等對方走遠,我就撥打了老賈的電話。

你是怎么釣到凱子的?我朝電話那頭吼道。

凱子還要釣嗎?老賈反問我。

出來喝酒!

天知道我們何時沾上酒癮的。老賈將她的莫吉托倒入我的龍舌蘭,捏著我的鼻子給我灌了下去。順著她肥碩的手指,我看見一個獨自坐在角落里啜酒的男人。許是酒精的作用,我端起龍舌蘭就坐到了男人身邊。男人瞅了我一眼,往右邊挪了挪。我悻悻地把那杯酒喝完了。老賈走過來,用她的大屁股頂了頂我,我識趣地站到一邊。老賈的身軀擋住了大部分動作,我不知道他們怎么勾搭上的。后來男人請我們喝了兩杯,還和老賈聊了聊。喝完酒,男人提出送老賈回家,老賈拒絕了。坐在出租車上,我問老賈為什么拒絕。她甩了甩劉海說,太沒挑戰(zhàn)性。

老賈的香奈兒愛情沒有持續(xù)多久,就被老熊拆穿了。我想老熊并不是故意的,她不過是個技術宅,喜歡搗鼓那些技術活,目前心情也不好。老熊在還原了老賈那張圖片的原圖之后,發(fā)現(xiàn)了下面的水印,原來它來自于咸魚。就是說,要么老賈喜歡二手貨,要么老賈的男朋友買了個二手貨。老賈很爽快地承認了第一個假說,她感嘆日子無聊,所以虛構了一個高富帥男友。

老熊那里也夠鬧騰的,上個月,網(wǎng)戀男友要求見面,她特地喊我去她家教她化妝。

我將老熊打扮成了村頭一枝花。老熊平時很少買衣服,今天卻穿了黑色禮裙,套了白色堆堆襪和黑皮鞋。我將我的太陽帽借給了她。

咋樣?老熊轉了一圈。我是第一次見她做這個動作。

胖是胖了點,美是絕對的。我說。

老熊撐著約定好的紅傘站在德基門口,沒見到男孩,一切就結束了。我想可能是男孩躲在什么地方觀察了下,不滿意,就跑了。老熊有點悶悶不樂,老賈剛要安慰她,她卻揮了揮手說,你們別安慰我,我也觀察了下,有個撐紅傘的,也是個大胖子。我們自討無趣,就在路邊攤吃燒烤,喝啤酒,聊些平時都喜歡聊的話題。老曾回老家去了,她父母給她買了房子,相親相了一個矮個子教師。老賈告訴我,如果不出意外,年底咱們就要吃老曾的喜酒了。我們互相感嘆了一番。老賈說,她表舅二姨三姑,都在吆喝著讓她相親,前幾天見了一個,圓溜溜的,在學校里當輔導員。我說可以呀,發(fā)展發(fā)展。老賈擼了一大串羊肉,又擼了一盤雞翅,說你大爺?shù)?,居然還是個禿頂。于是我們開始一起罵娘。吃完了燒烤,我們覺得無聊,又去萊迪廣場做了美甲。老熊紅的,老賈銀的,我黑的。我覺得黑指甲超級酷,一邊憋著笑,一邊沖著天花板豎了一個中指,操你大爺?shù)模?/p>

誰也沒想到老賈會辭職。老賈的父母讓我給老賈做做思想工作。我和老賈聊了聊,最后決定站在老賈這邊。人就這么一輩子,當一個小記者,該嗎?

老賈決定做的事,三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她將豐胸產(chǎn)品全都送給了親朋好友,美其名曰“分別也要挺好的”。她又將那堆賣不出去的衣服捐給了山村小學。我問她山村里有大胖子嗎?老賈聳聳肩,怎么,你覺得少了?我白了她一眼說,我都是你這邊的人了,不請我喝杯咖啡吃頓火鍋?老賈托腮想了一會兒說,就因為你是我的人了,就甭客氣了。后來,老賈還是請我喝了一頓酒。莫吉托端到我們面前,我遵從老賈的憋氣減肥法,屏住了呼吸。

那晚酒后,我們一起去了奧體中心。前幾天是周杰倫的演唱會,地面上還殘留著他的海報和衍生品。

你還想當明星嗎?我轉頭問老賈。

老賈撿起一張海報,折成紙飛機,扔了出去。紙飛機打了個旋,落進水池里,軟了。

老賈的第二份職業(yè)是明星經(jīng)紀人,具體是哪個明星的經(jīng)紀人,待定。她已經(jīng)把牌子甩出去了,說承接各類明星場面調度管理、經(jīng)濟賬目整理什么的。我說你現(xiàn)在就是個簍子支棱在那里,等著明星來啄你這少得可憐的,或者說子虛烏有的米粒。老賈聳聳肩,說俗話說得好,一個蘿卜一個坑,我這坑挖好了,蘿卜沒有,白菜總是有的。我說,我得好好奮斗掙錢了,你哪天窮困潦倒,露宿街頭,我還能收拾個房間給你住,蘿卜燉白菜管夠。

最后一批衣服送完后,老賈又從長三角消失了。這次,我不再擔心老賈被賣入山區(qū),她都這么大了,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別人問我老賈去哪里了,我說,追夢去了。

責任編輯???劉鵬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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