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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人引賦注義山詩考論

2023-06-19 06:14:54田競
關鍵詞:清代李商隱

田競

摘 要:清人朱鶴齡、程夢星、姚培謙、馮浩為注解義山詩,引用了116篇賦。他們用賦作注的原因是:一為標明語典;二為科場制藝重賦的習氣所浸染;三為自覺追求語言美感;四為緩解以史注詩的僵硬感。清儒限于時代桎梏,為避免文禍牽累,對部分義山諷喻詩的注解過于淺顯;又因大量引賦,難免使闡釋累贅啰嗦,影響對詩意的理解。但他們的箋注本意都是希望以精詳?shù)目甲C而最大限度還原義山詩隱晦的詩意,以工典雅馴的語言契合李詩秾麗纖巧的風格。至于注者主觀意愿與客觀箋注實踐所產(chǎn)生的難以彌合的差距,不應成為今人誤解清儒的原因。

關鍵詞:以賦注詩;李商隱;箋注方法;清代;義山詩

中圖分類號:I207.2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2-9684(2023)01-0082-08

李商隱詩盛行于有清一代,其詩用典博奧,旨意紆曲,無一字無來歷,因此讀李詩須得借助注釋。自朱鶴齡始,清代箋注李詩者多達數(shù)家,在乾隆一朝達到鼎盛[1]3,其中朱鶴齡、程夢星、姚培謙、馮浩的箋注比較重要。以劉學鍇、余恕誠所編《李商隱詩歌集解》為底本,義山詩全集535首詩,僅朱、程、姚、馮四家就曾引用116篇賦中辭句對165首詩進行過注解,占義山詩總數(shù)的30%以上。如此大量的引用,足證清儒以賦注詩的箋注行為是自覺的,那么促使他們采取這一箋注方法的原因及此方法的優(yōu)缺點值得作一深入探討。

一、選擇以賦注詩的緣由

清代箋注李商隱詩文的注家不下數(shù)十家,朱鶴齡、程夢星、姚培謙、馮浩四家注之所以為人所推重,無一不與其精審詳博有關,馮浩注本被當今學者譽為“是清代李商隱詩集最完備精審的箋注本,也是李商隱研究史上一部里程碑式的重要著作”[2]142,實際上,馮浩注本與前三家注仍舊屬于同一個箋注系統(tǒng):以知人論世、以意逆志的方法進行箋注。顏昆陽便是將朱鶴齡至馮浩此四家注納入同一個箋釋系統(tǒng)來看[1]83。因此,對馮浩注本的贊譽,部分也來自于對肇自朱鶴齡注李這一箋注系統(tǒng)方法的肯定。而李商隱詩之所以在清代風行一世,注本頻出,也與他作詩好“獺祭”,為箋注者提供了一個施展知識涵養(yǎng)的平臺有關:“舊說李商隱為文,多檢閱書冊,鱗次堆積,時號‘獺祭魚?!保?]23作詩求諸書冊間,呈現(xiàn)在義山詩中,則是辭藻典麗,意象堆砌??梢哉f,有清一代義山詩的箋注與義山詩互相成就。這樣的特點卻莫名契合了場屋應試文士的心理需求,他們需要模仿的恰是這樣一種將浩繁的學問凝于筆端,化成幾行應試詩,在較為局促的時空中體現(xiàn)出自己學識淵博的作詩方法,尤其“自乾隆二十八年(1763)以后,以一書一經(jīng)一詩,永為定例……嗣后直省童生應試,俱以一書一經(jīng)一詩命題”[4]302。乾隆取消策論,加入試帖詩,試帖詩與八股文從此成為一對科場制藝的雙胞胎,作詩成為每一位應試科舉士子的必備技能,此舉對清詩發(fā)展影響極大,“‘試帖詩的再次實施于科舉考試,乃是詩壇紗帽氣和學究氣進一步匯合而流延的一個關鍵性契機”[5]642。馮浩自乾隆二十三年(1758)歸鄉(xiāng)后,先后主浙江崇文、蕺山、鴛湖等書院數(shù)十年,培養(yǎng)后學無數(shù),教師的身份亦使他深諳試帖詩的成式①。馮浩《玉谿生詩箋注》初刻于乾隆二十八年(1763),重刻于乾隆四十五年(1780),在全國士子間風靡一時,原因之一便是其箋注條目對史實、語典、事典的詳細羅列,契合了士子作詩時需引經(jīng)據(jù)典的心理需求。馮注本今日存世量極大,各地公私庋藏中皆能見其身影便是例證。

不論這種作詩的方法是否正確,但統(tǒng)觀朱鶴齡至馮浩這一系統(tǒng)的注者,箋注初心都是希望以精詳?shù)目甲C而最大限度地還原義山詩隱晦的詩意,以工典雅馴的語言契合李詩秾麗纖巧的風格。為達到這一目的,探討李商隱遣詞造句中的師法,便成為朱、程、姚、馮箋注詩學觀念中的首要一環(huán),而承認義山詩具有濃厚的繼承自楚辭的賦體風格,是清儒追尋義山詩祖述問題邁出的重要一步。

如果錢謙益序中有關釋道源論李詩的記載,還僅是從其紆曲隱晦的措辭中發(fā)現(xiàn)了“義山……此亦風人之遐思,《小雅》之寄位也”[6]2262。那么,至其侄錢龍?zhí)枧c學生朱鶴齡,則已經(jīng)對義山詩“上薄風騷,下該沈宋”[6]2261,“乃風人之緒音,屈宋之遺響,蓋得子美之深而變出之者也”[6]2266。本于屈宋,寄寓深婉,具有比興的語言特征認識逐漸清晰。與此同時,吳喬在《西昆發(fā)微序》中,大膽提出義山“遣辭唯出于賦”[6]2269,明確表示義山詩與屈宋騷賦存在因承關系。隨后,徐德泓、陸鳴皋將這一認識進行了深化,認為義山雜糅諸家,“李詩之體制,則規(guī)摹子美,俊逸則仿佛太白,幽奧則出入長吉,艷麗則凌轢飛卿,薈萃諸家之勝而有之。而其離合轉(zhuǎn)換處,實又胚胎于楚詞”[6]2273-2274。到程夢星和馮浩,李義山詩源于風騷,具有鮮明的賦體風格;義山師承多家,形成了遠追漢魏,近仿六朝藝術特質(zhì)的認識基本已經(jīng)定型②。正是基于此認識,采取以賦注義山詩的方法成為清代注家的自覺選擇。

朱、程、姚、馮四家注中出現(xiàn)引賦注詩現(xiàn)象的有165首詩,共280句引賦注詩,共涉及116篇賦,所引的賦按照作者的朝代劃分,分布如下圖1:

其中兩漢為最多,魏晉次之,先秦、六朝又次之,隋唐為最少。賦的引用朝代分布比例便恰好證明了他們已將對李商隱師承問題的認識,貫穿到了箋注李詩的實際行動中去。此四位注家在考辨義山詩的源流祖述時,都體現(xiàn)了清代樸學考據(jù)的學術自覺,這就為其箋注方法的學術性奠定了基調(diào)。他們的注釋自然而然地呈現(xiàn)出一種學者旁征博引的氣質(zhì)和典雅工整的語言風格。

《蜂》“宓妃腰細才勝露”句,朱注與馮注皆引“腰如約素”[6]1142,字面上雖顯示不出密切的詞源關系,但這里是義山割裂賦前部“宓妃”事,后與“腰細”重新構(gòu)詞,因此語詞依舊源于《洛神賦》中,因此引賦而注疏通了句意?!吨x往桂林至彤庭竊詠》“辰象森羅正”,朱鶴齡與馮浩皆引張正見《山賦》“森羅辰象,吐吸云霧”[6]641。注解極簡,可見是賦文化用無疑?!赌咎m》詩中“長短定何如”,朱鶴齡與馮浩皆引宋玉《神女賦》“秾不短,纖不長”及《登徒子好色賦》“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作注[6]807,引出其語典,則詩意自明無需贅言?!都某啥几呙缍氖隆分小岸L水接天津”,“二江”語出《南史》,是為謝朓贊頌江祏四人俱為朝中顯貴之語,與成都本地并無關聯(lián)。朱鶴齡與馮浩以求實的態(tài)度為標注題目“成都”地形,同用揚雄《蜀都賦》“兩江珥其前”,程夢星雖未引揚雄此賦,但引左思《蜀都賦》“帶二江之雙流”[6]728。這段箋注對于理解詩意幫助并不大,主要是為了追溯語典出處?!端細w》“舊居連上苑”,“上苑”意指何地?馮浩先引《史記》注為“渭南上林苑”,又引班固《西都賦》“西郊則有上囿禁苑”[7]309。這類詞語是李商隱詩的典型構(gòu)詞法,有可能是“上林苑”的簡寫,也可能源自《西都賦》“上囿禁苑”四字,割裂組合為“上苑”,令人難以捉摸?!段鞫假x》雖不一定為此詩句語詞源頭,但保留了一種可能性,增加了詩注征引的豐富性。

馮浩在《迎寄韓廬州瞻同年》一詩中,用以史注詩的方法,將“寇盜纏三輔”中的“三輔”考證為“三蜀”之誤。據(jù)《漢書·百官表》《通典》《新唐書·封敖傳》《資治通鑒》《舊唐書·溫造傳》《太平寰宇記》[7]442-443,認為義山自注“三川兵出”,不指扶風、馮翊及京兆尹此三輔,也并不是同州、華州、鳳翔為關內(nèi)道之三輔,而是指唐宣宗大中五年(851),王贄弘剿滅侵擾掠奪東川、西川、山南西道等三川地區(qū)的巴南雞山饑民暴亂③。馮浩箋曰:“小賊既平,何至擾動三輔?”又據(jù)常壉《華陽國志》及左思《蜀都賦》“三蜀之豪”,以證“三蜀”的語典業(yè)已存在。左思在《三都賦序》中表示自己是以作地方志的態(tài)度來作賦,清儒以此證詩,是將其京都大賦視作史料使用的,這是典型的將四部學問泛史化的清代樸學考據(jù)手法。

《北齊二首》通篇用典,馮浩箋語“寄托未詳,當直作詠史看”[6]596,故未將此詩編年。詩句“小憐玉體橫陳夜”用語極艷,開端引《北史·傳》馮小憐故實,解釋其中“橫陳”二字來歷。朱彝尊箋有“故用極褻昵字,末句接下方有力”[6]595,但僅引北齊史實則過于呆板,韻味全失,且此句極艷之處,如不講明,那么后句“已報周師入晉陽”便沒有諷刺力度。但艷俗之詞如講解過于明白,則會陷入紀昀所譏諷的李詩“至于流俗傳誦,多錄其綺艷之作”[6]2297,因此馮注保留了朱注所引宋玉《諷賦》“主人之女又為臣歌曰:內(nèi)怵惕兮徂玉床,橫自陳兮君之傍”與《登徒子好色賦》“花容自獻,玉體橫陳”二句,又引佛經(jīng)《楞嚴經(jīng)》以相調(diào)和[6]594??傊?,秉持了清儒所追求的溫柔敦厚的詩教觀念。此詩雖稍涉流艷,但從清儒采用引賦注詩與以史證詩的結(jié)合來看,是一個很有特點的例子:史料說理,賦發(fā)其含蘊;正史注艷詩力度過大且損害韻致,若僅引賦只能標明語詞出處,易理解,卻有失敦厚,以“賦+史”則互補不足,典雅與風韻兼?zhèn)洹?/p>

引賦注詩的缺陷也在于此,清儒為求征引宏博,在不必用賦時也以賦注詩,啰嗦累贅倒在其次,反而對詩意的疏解造成了不必要的障礙。以《汴上送李郢之蘇州》“露桃涂頰依苔井”句為例,此句與下句“風柳夸腰住水村”,清儒胡以梅、陸昆曾、陸鳴皋解析這一聯(lián)為描寫“露桃涂頰,風柳夸腰,言蘇州景物之妙也……”[6]1112,朱氏引《北史》“靧面辭”事典及蕭綱《桃花詩》“飛花入露井”句作注,但此詩姚培謙解得最為深情,筆者以為最得作者心意:

此感知己之難遇也。大凡人不高,詩不苦,人高詩苦,無如梁王舊園,知己已不可再也?!栋桌偂分粦詰z,黃昏誰與酬唱?一方如此,萬里之內(nèi)可知。若不能降心貶格,恐終無投時之日。露桃風柳,艷冶妖嬈,此去姑蘇,蘇小小風流宛在。“早知不入時人眼,多買胭脂畫牡丹?!逼仗煜仑摎馊?,同聲欲哭矣。[6]1113

馮浩并未承襲姚注,引傅玄《桃賦》“華升御于內(nèi)庭兮,飾佳人之令顏”[6]1111-1112作注,即使延展《桃賦》前后句[8]第4冊,465,仍找尋不到詞源上的關聯(lián)。傅玄《桃賦》所詠為借贊桃樹成長茂盛,可入廟堂之高,可充饑民之腹,可避邪驅(qū)鬼,品性質(zhì)樸遍及宇內(nèi)。傅玄以此喻君子之德。其意義與李詩所呈現(xiàn)出的景極艷、心極苦的意境大相徑庭。語詞、典故、意境皆關聯(lián)并不深入。因此馮浩只得又加按語“此句只言桃頰”[6]1112,點明僅有“飾佳人之令顏”與之相關。此句注解,引賦而注結(jié)果并不得詩句之意,也未入詩句之境。這是片面追求以賦注詩的一個弊端。

二、對箋注范式的改進

錢謙益認為義山詩之所以像謎語一般,他借鑒釋道源的說法,認為他生于晚唐政治昏暗之時,難以直爽其詞,故而采取了柔弱保身,“(道源說)義山當南北水火,中外鉗結(jié),若喑而欲言也,若魘而求寤也,不得不紆曲其指,誕漫其辭,婉孌托寄,隱謎連比……”[6]2262。錢龍?zhí)柙u價義山詩為“然其用意高遠,運詞精奧,讀者未必易曉”[6]2261。李商隱自覺追求語言的典麗,他的詩中那些來源于賦的語詞,本身攜帶著賦華麗繁綺的特性,又因為義山有意割裂賦文將詞語重新連綴,詩句美則美矣,卻不明所以,所以歷代都將義山詩歸入“用事僻昧”[6]2260的一類。有鑒于此,清儒受樸學影響采取了以史注詩的方法,考證李商隱行年,將李詩系年,最大程度上還原了義山詩寫作的時空背景,同時破解了部分義山詩的謎題。《四庫全書總目》“李義山詩注三卷附錄一卷(通行本)”此條下,四庫館臣總結(jié)本朝注李最大成就是:推翻了兩《唐書》中對李商隱為人詭薄無行的過激看法,認為李詩寄托深微并不僅是綺艷之作,在詩歌藝術水平和內(nèi)涵上對義山詩進行了肯定;而在方法上開創(chuàng)了先作詩人年譜,再鉤稽故實的以史證詩新路徑④。不過,在“李義山詩集三卷(內(nèi)府藏本)”此條下提到延續(xù)自朱鶴齡的證詩方法,因為對詩句考據(jù)過于求實,易落入穿鑿附會:“自釋道源以后,注其詩者凡數(shù)家。大抵可以推求,務為深解,以為一字一句皆屬寓言,而《無題》諸篇,穿鑿尤甚?!保?]1297在注李詩的方法上,并不完全贊同以史注詩。因而紀昀另辟“詩說”之法“意主說詩,不專箋注”[6]2293,其中一個原因便是回避以史證詩的弊端。其實以史證詩的弊端,不止造成穿鑿附會,最為重要的是,清廷高壓的文化威權(quán)之下,以史注詩難免因讀者對李商隱身世的同情,喚起對自身命運的感慨,而這一點在當時是極易為注家招致文禍的。這樣的時代背景下,迫使清代注家對知人論世、以意逆志的箋注范式作出改變。

清廷所造文字冤獄數(shù)量之多為歷代之首,其中尤以雍正、乾隆兩朝治理最為嚴酷。錢大昕《探梅》詩,“古瘦曾夸第一流,冰霜過后弄和柔。梅花也學嬌桃杏,不肯沖寒更出頭”[10]1277,其中世故自保的辛酸心態(tài)不言自明。如果晚唐的李商隱尚且隱隱能夠感受到盛唐的余暉,尚且“對于敬宗的荒唐誤國,文宗的勤勉優(yōu)柔,武宗的求仙貪色,宣宗的平庸昏愚,李商隱均在詠史詩中有痛切的諷詠”[11],而生活在弘歷自詡的文治盛景之下的清儒,感受到的則是“生網(wǎng)密之世,風議隱約,不能盡言”[12]615,他們所感受到的壓抑灰暗并不比晚唐的李商隱少。嘉慶之前,清代君主對待江浙士人施行高壓文化政策,使得他們不敢多言,逐漸遠離政治。曾國藩激切言之“十余年間,九卿無一人陳時政之得失,司道無一折言地方利病,相率緘默……”[13]8,可見當時萬馬齊喑的陰沉政治環(huán)境對后世造成了極大的消極影響。清四家箋注中,姚培謙,江蘇華亭人,生于康熙三十二年(1693),卒于乾隆三十一年(1766),《李義山詩集箋注》成書于乾隆四年(1739);程夢星,安徽歙縣人,生于康熙十八年(1679),卒于乾隆二十年(1755),《李義山詩集箋注》成書于乾隆九年(1744);馮浩,浙江桐鄉(xiāng)人,生于康熙五十八年(1719),卒于嘉慶六年(1801),《玉谿生詩集箋注》初刻于乾隆二十八年(1763),重刻于乾隆四十五年(1780)[1]83;唯有朱鶴齡生年較早,生于明末萬歷三十四年(1606)的江南吳江,卒于康熙二十一年(1683),他雖未曾感受到大興文字獄的嚴酷時代,但“那時滿廷最痛恨的是江浙人。因為這地方是人文淵藪,輿論的發(fā)縱指示所在,‘反滿洲的精神到處橫溢”[12]4435,朱鶴齡所感受到的壓抑苦悶也未必會少于其他三位。這其中,程夢星與馮浩生平較為相似:中進士,官編修,后因母喪歸,遂不復出。姚培謙與朱鶴齡皆閉戶讀書,雖名噪一時,但皆屢征不赴,以諸生老于鄉(xiāng)間。而親眼目睹乾隆朝文字獄始末的馮浩,在乾隆三十一年(1766)長子應榴官軍機處,馮浩“每月寄信二三次,必以立身行政唯期,于物有濟。待人接物總須寬厚和平戒勉之也”[14]28。三子集梧入翰林院,“恭逢太上皇紀年周甲,授受禮成。府君寄信不孝集梧云:‘我家父子兄弟,世受國恩,際茲非常。大典汝必不可先時乞假?!保?4]38。以馮浩對兒子們的勸誡來看,似乎其人處事謹小慎微,但恰恰相反,馮浩本人“性剛正,與人讜直,好盡言,或面折人過,不能隱忍”[14]32。正是這樣的反差,可以感受到作為父親的馮浩,在告詰蜂起的時代無奈又驚懼,其謹慎的態(tài)度是對所謂“康乾盛世”最恰切的注腳,正應了嚴迪昌先生那句“世故,有時是滲透著許多慘酷教訓的處世自保之法”[5]640,令人對此長嘆。

在高壓的政治環(huán)境之下,為圖自保,朱、程、姚、馮四注家對李商隱的政治詩注解難免三緘其口,征引太過謹慎,其中有不少引用并不能完全體現(xiàn)詩句意境,未能為詩注增彩,不能表現(xiàn)義山的心境情緒,注解偏于淺顯滑俗。

李商隱《籌筆驛》此詩,存宋以下26人箋評,可稱為李詩政治諷喻詩代表作之一。其中“風云常為護儲胥”與“終見降王走傳車”引用了賦作注。第一句朱注與馮注為“儲胥”,引揚雄《長楊賦》“木雍槍櫐,以為儲胥”,此為引詞源的方法。第二句為“賦+史”的典型代表。先引常壉《華陽國志·蜀志》,后引《史記》,分別引出后主劉禪與漢代初立時田橫寧死不降橫刀自刎事。史實征引與詩句極為貼合,但此詩一唱三嘆,悠揚頓挫處的余味并未表現(xiàn)。因此馮浩引《西征賦》“作降王于道左”[6]1472,以《西征賦》的雄渾氣勢,稍稍彌補了箋注的缺陷。但總體來講,清儒注此類諷喻名篇的態(tài)度是非常謹慎的,引賦引詩過少,賦的引用也中規(guī)中矩,箋注篇幅較短,所重在語典羅列,對義山詩撫武侯故跡,哀其負王霸之氣,卻回天無望,抱余恨而感傷的情緒幾乎沒有注解。劉學鍇的按語分析得很到位:

論者多以此詩與杜甫《蜀相》并提,就其藝術成就言,固可比肩……李作則深慨才人志士之無能為力……晚唐政治腐敗,危機深重,才智之士因客觀環(huán)境限制,既難成大業(yè),且往往不免遭受排擠打擊……作者于吊古中,當融有現(xiàn)實感慨。[6]1479

“終見降王走傳車”用漢代田橫之典。漢高祖劉邦多次招撫田橫,他不肯屈辱臣服,自刎而死,五百門客隨即自殺殉主。此典故與清初江南士族抵抗?jié)M人統(tǒng)治的史實頗有相似之處。正是因為李義山的遭遇與朱鶴齡、馮浩等的時代政治背景有相似之處:清人遭受高壓的文化政策,使得飽學之士備遭蹭蹬;晚唐的黨爭與宦官專權(quán)使得君權(quán)旁落,士子報國無門。總之,這兩個時代都是士人無法施展才華,亦不敢開口講話。義山詩中多政治諷喻詩,清儒雖內(nèi)感其情哀辭傷,但僅以史注之,發(fā)揮賦勸諭功能進行疏解詩意的極少。他們驚懼于雍乾二朝“文字獄”的頻發(fā),不得不學李商隱紆曲其旨,將自己的心跡埋藏于每條箋注之中。

李商隱個人的不幸大部分是由朝廷黨爭所致,而梁啟超在《近世之學術(起明亡以迄今日)》論及清代考據(jù)學興盛的原因,就提到清代嚴酷的政治環(huán)境所導致的大量人才智力浪費,“學者舉手投足,動遇荊棘,懷抱其才力智慧,無所復可用,乃駢輳于說經(jīng)……以求無過。本朝之治經(jīng)術者亦然,銷其腦力及其日力于故紙之叢,茍以逭死而已”[12]612。而清代帝王自認圣明賢達,超邁千古,因此文人歌頌圣朝文治成為一種政治正確。相較于李商隱《玉谿生詩集》《樊南文集》中不時地規(guī)勸、諷喻朝政和君主,他在大聲疾呼中還存有中興的希望,乾隆朝文人別集中只能看到“國朝治化隆茂,仁壽清寧”[15]第345冊,369之類,很少有他們對朝政的抱怨、規(guī)勸或是諷刺,李商隱與清代注家相較,李商隱在思想上更自由。于是清儒注解義山詩中自傷身世的篇章竟如此謹慎隱晦,是不足為奇的了。

義山常以宋玉自比他的早負才氣,結(jié)果卻因黨爭而蹉跎一生,這其中的辛酸、屈辱、無奈和感慨都化入他的詩句中?!杜汲赊D(zhuǎn)韻七十二句贈四同舍》有“回看屈宋由年輩”將屈宋二人的文采與“我”相較,亦不過是同輩之人。何義門認為《宋玉》詩、《過鄭廣文舊居》“可憐宋玉臨江宅,異代猶教庾信居”皆為同題詩,前半贊宋玉才華,后半部分諸注家雖箋評有異,但基本認為言外之意是自己雖才比宋玉,然歷經(jīng)文、武、宣三朝,卻一生淪落幕府。義山深嘆才同遇異,詩中隱含的身世凋零之感令人動容。陸昆曾、屈復等箋評此詩為義山哀嘆身世之感,但僅限于此,未能點明才同遇異的主旨。尾聯(lián)“可憐庾信尋荒徑,猶得三朝托后車”,馮注繼承了朱注引《渚宮故事》《北史》中庾信、宋玉兩位才子異代同宅的事典,但卻不談義山過宋玉宅的失落和哀傷。馮浩引庾信《哀江南賦》“誅茅宋玉之宅,穿徑臨江之府”[6]758再證典故的真實性,只引庾信賦談庾信入宋玉宅,依舊不言義山的落寞和委曲?!肚G山》中“壓河連華勢孱顏”句,玩味詩意,是指荊山陡峭不平,山勢高聳雄壯之貌,壓河連華,景色壯麗卻恥居關外。朱注、馮注引司馬相如《大人賦》“放散畔岸驤以孱顏”[8]第1冊,457,僅標明“孱顏”為“巉巖”諧音。此詩義山心境非常不平,恥辱離京,必不是晚年之作,當正值壯年,可系于開成三年(838)至四年間(839),義山先中了吏部博學宏詞科試,卻在銓選時為“某中書長者”抹去,赴涇原節(jié)度使幕,娶王茂元之女,又與令狐绹生隙。隨后終以書判拔萃釋褐為秘書省校書郎,卻調(diào)弘農(nóng)尉,期間多次往返于家中至長安,此荊山當為虢州湖城內(nèi)的覆釜山的別名[7]143。開成三年(838)至四年(839)為義山一生悲劇的開端,詩中盡是被棄之小地的委曲和憤慨。荊山在我國境內(nèi)至少有五座,清儒引賦而注,僅注其語典和物典,卻將義山詩中的不滿、不平之氣深埋于注釋間的邏輯之中,需讀者體悟而不直言。

康熙作《御制訓飭士子文》“朕臨御以來,隆重師儒,加意庠序,近復慎簡學使,厘剔弊端,務期風教修明,賢才蔚起,庶幾棫樸作人之意”[16]4,雍正有《御制朋黨論》“我圣祖仁皇帝,御權(quán)六十年,用人行政,超越千古帝王……朕自四十五年來,一切情偽無不洞燭。今臨御之后,思移風易俗,躋斯世于熙皞之盛,故兼聽并觀周諏博采,以詳悉世務,且熟察風俗之變易與否”[4]320,乾隆作《太學訓飭士子文》,以示其重視德化教育并賢明理政。三篇圣諭中,體現(xiàn)的是他們對自己文治武功的自戀。而在他們的治下,馮浩等人不得不增益新的箋注方法以緩和義山詩的諷喻性,這樣的隱晦闡釋又是否能夠成為對所謂文治武功最具諷刺的注腳呢?

三、引賦注詩的方法優(yōu)長

不獨清人在《四庫全書總目》中提到以史注詩的弊端,往往會造成對詩意的穿鑿附會。宋人已經(jīng)認識到以史注詩難免以為字字皆有興寄。“彼喜穿鑿者,棄其大旨,取其發(fā)興于所遇林泉人物草木魚蟲,以為物物皆有所托,如世間商度隱語者,則子美之詩委地矣”[17]2714,“注者無慮數(shù)百家,奈何不爾之思。務穿鑿者謂一字皆有所出,泛引經(jīng)史,巧為傅會,楦釀而叢脞;騁新奇者,稱其一飯不忘君,發(fā)為言辭,無非忠國愛君之意。至于率爾詠懷之作,亦必遷就而為之說。說者雖多,不出于彼則入于此。子美之詩不白于世者,五百年矣”[17]2723。盡管詩論家從主觀上,早已經(jīng)意識到注詩的穿鑿問題,但這并不意味著在注詩的實踐中就能夠完全避免穿鑿,恰恰相反,正是認識到義山詩在意旨隱晦、用詞秾麗的背后大有事在,于是博考時事、推求隱秘、闡發(fā)義山言外隱衷,成為清儒注李詩的共識。但是面對義山詩用典生僻,情緒性的渲泄與寄寓比興的文字混雜不清、有意模糊的情況時,注家片面追求箋注的廣博與典雅,或?qū)⒁粫r情緒當做信史來看,便難免陷入穿鑿。

為了有意避免考據(jù)過實所引起的強硬附會,可以看到朱、程、姚、馮都有意識地打破征引史實過多而引起的僵硬感,因此他們在箋注時往往會采用“賦+史”相結(jié)合的箋注形式,并在此基礎上,搭配訓詁、詩詞、按語等多種模式為義山詩注設計一些靈動、纖巧的語言美感。

《槿花二首》中“啼笑兩難分”句,朱注與馮注同引江總《南越木槿賦》“啼妝梁冀婦,紅妝蕩子家;若持花并笑,宜笑不勝花”[6]1779,陳寅恪先生曾在《元白詩箋證稿·時世妝》中引《新唐書》并作按語,證明唐時婦女的“啼妝”至少從貞元末開始流行,至元和年間仍頗為風行:

《新唐書》叁肆五行志云:元和末,婦人為圜鬟椎髻,不設鬢飾,不施朱粉,唯以烏膏注唇,狀似悲啼者。圜鬟者,上不自樹也。悲啼者,憂恤象也……豈此種時世妝逐次興起貞元末年之長安,而繁盛都會如合眾等處,爭時勢之婦女立即效仿之。其后遂風行于四方較遠之地域。迄于元和之末年,尚未改易耶?[18]268-269

從此段來看,啼妝是唐時女子的一種時尚妝容,無頭飾,妝容偏淡,唇色較深,刻意營造一種似悲若啼的妝容。箋注者如引此段作注,雖句意明確,但無法解釋李詩中“兩難分”為何意。為何哭笑的神態(tài)難以區(qū)分,而結(jié)合前句“殷鮮一相雜”就更加令人費解。但引《南越木槿賦》此句,釋意伴隨著意境:婦人女子作啼妝者,笑,卻眉眼含淚,似笑似啼,惹人憐愛?;貧w李詩,則知槿花重瓣,花開極艷,盛開若美人含笑,頹敗似仕女悲啼。槿花物性為朝開暮萎,因此一株之內(nèi)盛開者與頹萎者相雜,難以區(qū)分,固有“啼笑兩難分”之喻。于是,通過箋注方知“殷鮮一相雜,啼笑兩難分”一聯(lián),詩句對仗工整,意義構(gòu)成互文,狀槿花之態(tài)極真切,又擬人神態(tài),為此物添幾分媚態(tài)。

在《夜冷》詩中“村砧塢笛隔風蘿”句,馮浩引馬融《長笛賦序》:“融獨臥郿縣平陽鄔中,有洛客舍逆旅吹笛?!保?]457此句朱、程、姚未注。馮浩將客居逆旅黃昏時分孤獨無聊,忽聞笛聲隨風入耳,悠揚清雅之感注得貼切。李詩中此句乃化用此賦,馮注舍去繁蕪,以事典而注,以意境類比,極巧妙又極簡略?!恫≈卦缭L招國李十將軍遇挈家游曲江又一首》中“全家羅襪起秋塵”,馮注引《洛神賦》中“凌波微步,羅襪生塵”一句注語典,含有俊逸之態(tài)。朱注引此句之外,又加引《南都賦》中“羅襪躡蹀而容與”一句注解,稍顯累贅,所以朱注后加按語以作解釋:“此句切‘挈家游曲江。挈家往游,必多女眷,故有此想象。”[6]225又加按語點題,明顯不如馮注凝練?!蹲黻柟疚漠呌懈小贰皪s首送沉碑”[6]287,就是直接化用南朝陳沈炯的《歸魂賦》中“映峴首之沉碑”,姚培謙用《晉書》引杜預墜淚碑之典,雖比馮注更為詳細明確,但此句化用賦十分明顯,引正史而注,則太過用力,反而不如以賦作注輕巧簡便。

在《五言述德抒情詩一首四十云獻上杜七兄仆射相公》中“高談屢析酲”,“析酲”二字較為費解,朱鶴齡與馮浩皆僅以宋玉《風賦》中“清清冷冷,愈病析酲”[6]1258來作注。此句為宋玉對“大王之雄風”的描寫[8]第1冊,127,意為此風使人愈加清醒健談?;赜^詩意,意義十分明確。而程注引《后漢書·馮衍傳》“申眉高談,無愧天下”,意欲揭示“高談”的神態(tài),但“高談”二字并不似“析酲”冷僻,因此直接引《風賦》注詩更佳。《賦得月照冰池》中“光含的皪時”,馮浩采納姚培謙之注,認為“的皪”來自于司馬相如《子虛賦》“明月珠子,的皪江靡”,姚培謙注后有一句“的皪,明珠光也”[6]539。馮注無此句。李詩前句為“影占徘徊處”,結(jié)合姚注方才感受到這兩句所言光影明暗參半,詩人情緒悲欣交集,上下句對仗工整。《驕兒詩》中“截得青筼筜”一句,姚注與馮注引左思《吳都賦》“其竹則筼筜箖箊”,至于“筼筜”到底是何種竹子,物性如何,了解與否并不影響讀者解釋句意。與之相對的,可看出以賦注詩方法自有其簡略得當?shù)膬?yōu)點。朱注引《異物志》:“筼筜竹生水邊,長數(shù)丈,圍一尺五六寸,一節(jié)相去六七尺或一丈,廬陵界有之。”[6]951如此解釋,對詩句理解并無太大幫助,又呆板無趣。而引《吳都賦》此句,既是李詩語詞出處,又恰好解釋了冷僻物典。

錢謙益認為義山詩隱晦難解之處是由于當時唐人習語,但時與境遷,詩中事典、物典意義漸至磨滅:“錢曰:……疑是唐人習尚,故為隱語,當時之人,自能喻之,傳之既久,遂莫曉所謂耳。”[7]385如我們今人說“做核酸”,絕不會有人誤解,但百年之后,后人未必明白所指為何,即使五年之前講“核酸”,恐怕絕大多數(shù)人也是不明就里的。詞意常因時代的不同而發(fā)生變化,因此注詩注典成為必要。但詩意的疏解則常常被認為不可作解。清儒屈復曾就此反駁道:

或曰:“詩之典可注,意不可解,解意者鑿也?!狈蛟娭械洌q食之品類,而意則味也。略其意而列品類,則土飯塵羹以穢惡為君一飽,可乎?既無解矣,復何見而好之惡之而輕薄之也?若鄭人之什襲,《荊山》之抵鵲,《藍田》之可餐也,其玉能自言哉?[6]2277

正是如此,清儒以建立在扎實考據(jù)上的自信,認為索解詩意是讀詩的一個完整過程。故此,引賦注李詩中最為精彩的部分是以賦中所蘊含之意境類比李詩意境,化李詩隱晦秾麗之境,入賦之意境。文境為詩境的解釋,詩境為文境的升華?;诶盍x山師承諸家的認識,將李詩分解成詞源與意境兩重構(gòu)造來區(qū)分箋注。這樣的箋注追求,僅僅通過考據(jù)史實是很難達成的,賦華麗鋪陳的藝術特色,能彌補箋注僵化的缺點。

不論從追尋詞源、入化意境、賦史互補甚至隱藏注者意圖的需求引賦注詩,都可看出清儒為了盡力還原義山詩中的語境及歷史現(xiàn)場感所作出的艱辛探索。清儒從義山詩藝術特色入手,發(fā)掘其師承關系,其引賦注詩時所廣泛遵循的路徑為:尋找詞源—還原引文—發(fā)掘詩意—體會境界。這樣的過程秉持學術研究的規(guī)律,逆推而上,把義山詩所呈現(xiàn)出的文辭表象,還原到它本來的賦中去,再找到義山對賦借鑒引用并構(gòu)詞造句的演進過程,以義山年譜事跡作背景,從而對義山詩達到詞、意、境的高度理解。

四、結(jié)論

引賦注詩作為清儒注李詩時一個比較突出的特點,歷來論述不多。一是認為詩賦同流,以賦注詩似乎僅是追尋語典出處,但仔細統(tǒng)計義山詩箋注會發(fā)現(xiàn)引賦的數(shù)量之多,并非個例,具備系統(tǒng)性使用的方法論意義,尤其以朱鶴齡、姚培謙、程夢星、馮浩四人引賦最為頻繁。四家注中馮注晚出轉(zhuǎn)精,他接受了前人所征引的賦文,同時補充了不少。朱、姚、程、馮有意識采用賦去緩解以史注詩的僵硬感,雖然引賦的過程中,個別例子證明此法會造成累贅,但總體來講,以賦注詩對箋注的藝術成就提升作用較大,甚至以高度的契合達到了以境比境的箋注成就,這是值得今人借鑒的。二是對清儒注詩方法論的質(zhì)疑,阻礙了研究箋注的學術性和科學性的道路。注詩與注經(jīng)的原因類似,都是因為時代的變遷,文字意義的湮滅致使后人需要箋注方能讀懂前人著作。不論是以史注詩、以賦注詩,方法論的意義都需要建立在學問廣博的基礎之上,否則就易陷入單調(diào)羅列、枯燥堆砌的狀態(tài),于詩意、詩境的體悟毫無益處。清儒在義山詩箋注中所體現(xiàn)出的廣征博引的箋釋特點,既是其學問淹博的體現(xiàn),同時也是求真務實學術思想的弘揚,而清儒箋注李詩所引的116篇賦大都貼近義山詩的本意,要做到這一點,須得對歷代故實、事典、物典、賦句、義山詩句爛熟于心,融合自身經(jīng)驗和性情,對李商隱的不幸身世達到了高度理解,使得義山詩有識、有義、有情,詩與注交相輝映才行。清儒踏實求學的苦功、勤懇作注的苦心、竭盡全力的苦思,更當為我們當代學人所關注和發(fā)揚,那些他們因懼怕“文字獄”而回避義山詩批判鋒芒的皮里陽秋,是時代的烙印,也是時代的教訓。

[責任編輯:蔣玉斌]

注釋:

① 馮浩生平大略據(jù)上海圖書館所藏稿本,馮浩二子馮省槐、三子馮集梧所撰《馮孟亭(浩)先生行述》整理。馮浩對義山詩中典故的詳細羅列與考釋,有助于幫助士子作詩時采摭典故,增加詩歌雅言的韻致。

② 據(jù)劉學鍇、余恕誠著《李商隱詩歌集解》附錄,程夢星《李義山詩集箋注凡例》:“義山師承蓋亦不一。集中有學漢魏者,有學齊梁者,有學韓者,有學李長吉者。此格調(diào)之詭譎善幻也。愚于箋注之外蓋論及之?!瘪T浩《玉谿生詩箋注發(fā)凡》:“義山遠追漢魏,近仿六朝,而后詣力所成,直于浣花翁可稱具體,細玩全集自見,毋專以七律為言?!睂αx山詩的祖述,自程夢星與馮浩始,已基本形成定論,此后學人論義山詩的傳承關系大都沿襲自這一基本認識。

③ 《資治通鑒·卷第二百四十九·唐紀六十五》記載了大中五年(851)果州(今四川南充)雞山農(nóng)民起義,后派果州刺史王贄弘率兵鎮(zhèn)壓,“宣宗大中五年……冬十月……蓬、果群盜依阻雞山,寇掠三川(胡三省注:雞山在蓬、果二州之界,而群盜依阻以寇掠三川,則其結(jié)根也廣矣。三川,謂東、西川及山南西道也),以果州刺史王贄弘充三川行營都知兵馬使以討之”。

④ 《四庫全書》撰成時,馮浩尚在世,故并未錄馮浩注本,僅錄有朱鶴齡、徐樹轂二人注本。四庫館臣于朱鶴齡所撰《李義山詩注》提要中概述本朝注李成就,曾提及馮浩等人,“明末釋道源始為作注……然其書征引雖繁,實冗雜寡要,多不得古人之意。鶴齡刪取其什一,補輯其什九,以成此注。后來注商隱集者,如程夢星、姚培謙、馮浩諸家,大抵以鶴齡為藍本,而補正其闕誤……至謂其詩寄托深微,多寓忠憤,不同于溫庭筠、段成式綺靡香艷之詞,則所見特深,為從來論者所未及。唯所作年譜,于商隱出處及時事頗有疏漏,故多為馮浩注本所糾……鶴齡又引龍?zhí)柚Z不加駁正,亦未免牽就其詞。然大旨在于通所可知,而闕所不知,絕不牽合新、舊《唐書》,務為穿鑿。其摧陷廓清之功,固超出諸家之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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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the Qing Peoples Methodology of Quoting Futo Annotate Li Shangyins Poems——A Case Study of the Annotationsof Zhu Heling,Cheng Mengxing,Yao Peiqian and Feng Hao

TIAN Jing

(Chinese Studies Research Center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s,Lanzhou UniversityChinese Studies Research Center,Lanzhou 730000,China)

Abstract:Zhu Heling,Cheng Mengxing,Yao Peiqian,and Feng Hao of the Qing dynasty quoted 116 pieces of fu works to annotate Li Shangyins poems.They took the annotation method due to the following reasons :indicating the language?allusions,being influenced by the stereotyped writing in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s that think highly of fu,conscious pursuit of the beauty of language and avoiding the stiffness of annotating poems with historical records.Constrained by the background of the times,the Confucian scholars of the Qing dynasty made some simple and vulgar annotations for part of the allegorical poems of Li Shangyin to avoid disaster caused by writing articles.Due to a large number of quotations from fu works,their interpretation is inevitably lengthy and cumbersome,which hinders 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meaning of poems.However,their original intention was to restore the obscure meanings of Yishans poems to the maximum extent with detailed textual research and accord with the gorgeous and fine style of Li Shangyins poems with refined and elegant language.As for the unbridgeable gap between the annotators subjective will and the objective practice of annotating,it should not be the reason for current people to misunderstand the Confucian scholars of the Qing dynasty.

Key words:quoting fu to annotate poems;Li Shangyin;annotation method;the Qing dynasty;

Li Shangyins poe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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