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報恩”母題歷史悠久,從敘事學層面界定,中國古典小說中“報恩”母題以完備的敘事形態(tài)出現(xiàn),最早可以追溯至東晉干寶的《搜神記》。魏晉至兩宋時期是中國古典報恩小說書寫的成型及發(fā)展期,經(jīng)過一千多年的發(fā)展,已構成了較大規(guī)模的“報恩”母題書寫,有了較為穩(wěn)固的情節(jié)結構和較為普遍的創(chuàng)作規(guī)律。因此,本文試圖運用西方結構主義敘事學理論,對魏晉至兩宋時期的報恩文言小說進行行動元結構圖的繪制與主要情節(jié)結構的探索。在此基礎上,將報恩小說分為以下三類:“傳統(tǒng)型” “施恩動機缺失型”與“報恩結果缺憾型”。這三類報恩故事的出現(xiàn)從不同角度展現(xiàn)了儒家傳統(tǒng)文化影響下社會對報恩行為的道德期望與官方哲學對報恩文本書寫的輿論導向作用;預示著中國古典報恩小說乃至古典小說的情節(jié)結構與書寫類型逐漸走向成熟與豐富。
【關鍵詞】文言小說;“報恩母題”;敘事學;情節(jié)結構圖;分類研究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29-0032-07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9.010
“母題”(motif)是一個舶來詞,最早因適應于民間故事分類學的需要而被學者采用,之后逐漸被應用至文學研究領域。斯蒂·湯普森在《世界民間故事分類學》一書中把母題解釋為敘事作品中最小的情節(jié)單元,學界主要沿用了這一觀點并進行了靈活的擴大化解釋,即除了意指最小的情節(jié)單元外,還賦予了其主旨、主題等意義。①母題學研究是指圍繞母題展開同一類型的文本搜集,并對同一母題的文學作品進行集中探討。在中國,隨著對外來理論方法借用嘗試的興起,這一研究方法被廣泛地運用于文學研究中。
現(xiàn)實社會中人們對“廣施恩澤、知恩圖報”這一倫理道德的共同訴求使得“報恩”母題書寫在歷朝歷代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屢屢出現(xiàn),并且名篇佳作不斷?!皥蠖鳌蹦割}出現(xiàn)的源頭可以追溯至原始歌謠、民間故事與神話傳說中的精彩演繹。毫無疑問,承載著重大現(xiàn)實意義與倫理價值的“報恩”母題是中國文學發(fā)展歷程中一個非常重要的母題,報恩小說既是承載文人才華的載體,也是反映中國封建社會倫理道德的文本。因此,對中國古典報恩小說進行母題學研究是非常有價值且必要的。
魏晉至兩宋時期是中國古典報恩小說書寫的成型及發(fā)展期,經(jīng)過史傳文學的長時間發(fā)展和古小說的沉淀,中國在魏晉南北朝時期迎來了“小說”這一文體的雛形。雖然“小說”的概念古已有之,但毫無疑問,《莊子·外物》中“飾小說以干縣令,其于大達亦遠矣”這一解釋與現(xiàn)代小說觀念相去甚遠。以當代眼光來看,小說是一種以人物描寫為中心,有完整故事情節(jié)與環(huán)境描寫的敘事文體。依據(jù)這一定義,魏晉南北朝時期文人創(chuàng)作的志怪小說,是中國古代小說的雛形。因此,在前人的研究基礎上,本文選擇魏晉至兩宋時期的文言報恩小說作為研究對象,運用母題學的研究方法與西方結構主義敘事學理論,試圖對魏晉至兩宋時期文言報恩小說的情節(jié)結構和敘事類型進行深層次、系統(tǒng)化地探索。為了保證文獻資料的完整性與可靠性,筆者以《太平廣記》《宋代傳奇集》《唐前志怪小說輯釋》《古小說鉤沉》為基礎,《漢魏六朝筆記小說大觀》《唐五代筆記小說大觀》《宋元小說筆記大觀》等為補充,窮盡式檢索相關“報恩”文本,共找到報恩文言小說二百九十三篇。這二百九十三篇恩報小說,就是本篇文章的具體研究對象。
一、母題學與結構主義分析
對報恩文本內(nèi)部結構與敘事類型的探討離不開母題學與結構主義敘事學理論的支撐。因此,在進行正式分析之前,我們應該明晰母題學與結構主義的含義。前文提到,母題(motif)是一個外來詞匯,在學界的廣泛認知中,母題是故事中最小的情節(jié)單元,也泛指作品的主題、主旨。我國的母題學研究最早發(fā)端于民俗學。1924年3月,胡適研究民間歌謠時最早將其譯作“母題”并嘗試運用:“研究歌謠,有一個很有趣的法子,就是‘比較的研究法。有許多歌謠是大同小異的。大同的地方是它們的本旨,在文學的術語上叫作‘母題?!?②之后母題研究逐漸被應用于民間故事的分類,與類型學相結合。丁乃通的《中國民間故事類型索引》就依據(jù)故事情節(jié)將“動物報恩”母題歸為了六類:“156B* 女人做蛇的助產(chǎn)士”“160 感恩的動物忘恩的人”“201E* 義犬舍命救助”“201F* 義犬衛(wèi)主,為主復仇”“554 感恩的動物”與“554D 蜈蚣救主”。③近年來母題學研究逐步進入到傳統(tǒng)文學研究領域,如何科學地探索同一母題中不同作品的文本結構并進行進一步的分類研究是亟待解決的問題。
敘事學(Narratology)是20世紀60年代誕生于法國的一種文學理論,主要探討作品內(nèi)部的結構規(guī)律和各種要素之間的關系,從千變?nèi)f化的敘事活動中抽象概括出一個基本的敘事模型是結構主義敘事學研究的終極目標。法國學者格雷馬斯在《行動元、角色和形象》一文中提到:“母題是活動的序列,在同一敘述功能里可以互相替換,也能擔負不同的功能,并可成為獨立的異文或敘事作品。分清符號學組織的兩個層次——敘述層次和形象層次——可以解釋敘事作品結構的穩(wěn)定性和母題在各種文本間的轉移,從理論上幫助解決母題這個難題。” ④由此看來,從結構主義敘事學的角度出發(fā),明晰同類型故事的一般構成要素對母題研究尤為重要。
學界對“報恩”母題的分類研究不在少數(shù)。王建平在《論〈聊齋志異〉中的女性報恩作品》就通過報恩方式將《聊齋志異》中的女性報恩分為了四類:酬物報恩、救助報恩、婚嫁報恩、行孝報恩。文崇一則依據(jù)四十五個明代以前類書、史書、雜記中的報恩故事,較早將施恩行為總結為三種:生活上的救濟、挽救生命和照顧事業(yè)。報恩者相應的行為也集中為以下幾方面:挽救生命、厚贈、舉官和升官。⑤然而,因為缺少成熟的理論支撐,這些研究或概括不到位,或樣本數(shù)量較少,并不是非常成熟的分類研究。
綜上,筆者認為將結構主義敘事學理論與母題學研究相結合有利于更加科學、高效地進行報恩文本的分類研究。因此,本文試圖借鑒普羅普“功能”說與格雷馬斯“結構矩陣”這兩個經(jīng)典敘事學理論,運用結構主義敘事學知識分析中國古典小說文本的敘事結構與情節(jié)類型,嘗試解決中國傳統(tǒng)報恩故事分類不明、概括不全這一研究難題。從結構主義敘事學的角度出發(fā),概括魏晉至兩宋時期文言小說中“報恩”母題書寫的主要情節(jié)結構,挖掘“報恩”母題書寫的敘事特質,分析其類型演變過程與創(chuàng)作成因。
二、魏晉至兩宋時期“報恩”母題書寫的情節(jié)結構分析
徐岱的《小說敘事學》中提到:“‘母題是同題材相關聯(lián)的,存在于其中的一種客觀現(xiàn)象與情景,它既具有語義上的意義,也具有結構方面的意義。這使它區(qū)別于素材中的那種潛在的構型?!?⑥換言之,雖然我國古代的報恩小說看似情節(jié)豐富、各有特色,但只有遵循一定情節(jié)結構與敘事順序,有著共同創(chuàng)作特點的小說才能被稱之為報恩小說。我們試將《柳毅傳》《漆棺老姥》《王實傳》這三篇代表性較強的報恩小說進行基本情節(jié)概括:
1.《太平廣記·柳毅傳》:柳毅應舉,遇見龍女。龍女哭訴婚姻不幸,托柳毅傳書回家。柳毅答應,用龍女所教之法成功送信,見到龍王洞庭君。龍王的弟弟錢塘君聽聞龍女遭遇與龍女夫家大戰(zhàn),救回龍女。龍女回宮,為報傳信之恩欲嫁柳毅。柳毅不允,推辭回家。柳毅婚娶兩次,妻子皆亡。龍女來到人間化身盧氏,嫁給柳毅。柳毅至此巨富,長生不老。
2.《異苑·漆棺老姥》:朱護意外發(fā)現(xiàn)海岸古墓,將其開啟,看到墓中裝著老婆婆的尸體。朱護夢到老婆婆乞求他看護自己的墳墓,并許諾金錢。朱護醒來得到金錢,將墓挪向高處。
3.《宋代傳奇集·王實傳》:王實中進士,得知父親病危。父親告訴王實鄰居張本與其母通奸,王實發(fā)誓復仇。王實與屠夫孫立當朋友,孫立非常感激王實對自己的禮遇。王實請求孫立幫他報仇,孫立答應。孫立殺死張本,被捕。張本之子告發(fā)王實與孫立的關系。孫立寧死不出賣王實。太守袒護孫立,孫立沒有被殺。
可以看出,雖然報恩故事文本的表現(xiàn)形式千變?nèi)f化,報恩者的身份性格不盡相同,為了豐富小說的情節(jié),“報恩”母題還常常與其他母題出現(xiàn)在同一文本中(婚嫁、復仇等)。但究其根本,“施恩”與“得報”是“報恩”母題書寫中的核心功能 ,“施恩者”與“報恩者”則是報恩故事中的核心人物,組成二元對立關系。施恩動機、施恩方式、報恩方式與報恩結果是報恩故事的組成部分,它們按照從前到后的順序依次排列,組成“報恩”母題書寫的基本情節(jié)。只有符合這些要素的小說,才能被稱之為以報恩為主題的小說。明確這一觀點,有利于下文對報恩文本進行更深層次的剖析。
形式結構主義者認為,人物是情節(jié)的產(chǎn)物,是動作的執(zhí)行者,結構主義分析人物的法則是“用人物參加的一個行動范圍來說明人物的特征”。⑦基于此,普羅普將民間故事中出現(xiàn)的人物歸為七種角色:對頭、贈予者、相助者、公主及其父王、派遣者、主人公、假主人公。運用敘事學術語來講,這七種角色應為七種行動元,具有相當?shù)钠者m性。參照這一劃分標準,可以將魏晉至兩宋時期的文言報恩小說中出現(xiàn)的所有人物歸為這五類行動元:施恩者、報恩者、幫助者、阻礙者、發(fā)起者。還可以將這五種行動元根據(jù)相互之間的關系進行進一步歸類。施恩者是主人公一方的人物,應被歸為一類;報恩者與幫助者是主人公的對立面人物,應被歸為一類;阻礙者、發(fā)起者是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人物,應被單獨歸為一類。參考格雷馬斯的“結構矩陣”理論,其行動元結構圖繪制如下(箭頭表示行動元之間的關系):
發(fā)起者——阻礙者
↓? ? ? ? ? ↓
施恩者——報恩者←幫助者
值得注意的是,行動元不僅可以由人物形象充當,它有時也可以是抽象物,譬如時代背景或思想感情。同時,一個故事并不是一定要出現(xiàn)上述所有行動元。試以上述代表文本為例進行分析,其行動元關系圖如下:
1.《柳毅傳》
俠義之心——阻礙者(缺失)
↓? ? ? ? ? ?↓
柳毅————龍女←錢塘君
2.《異苑·漆棺老姥》
俠義之心、金錢許諾——阻礙者(缺失)
↓? ? ? ? ? ? ? ? ? ? ? ↓
朱護—————————老姥←夢
3.《王實傳》
俠義之心——張本之子
↓? ? ? ? ? ?↓
王實————孫立←太守
依據(jù)上述代表文本行動元結構圖的構建,可以發(fā)現(xiàn)這一模型在魏晉至兩宋時期報恩小說文本中的適用性還是比較高的?!鞍l(fā)起者”這一行動元多由“俠義之心”這一抽象概念而不是人物形象擔任,在語義層面,可以將其理解為施恩動機。在中國古老的倫理道德觀念影響下,幫助處于困境的人或物是表達對弱者關心的行為,“扶助弱者”這一道德觀念在民間深入人心。施恩者對報恩者的同情驅動著施恩者的行為,是整篇報恩故事得以展開的原動力。“阻礙者”常常在報恩文本中缺失與故事的實現(xiàn)有關。如果說“扶助弱者”是對施恩者的道德規(guī)范,那么“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就是報恩者應遵守的道德法則。中國古典報恩小說強烈的教化意圖與中國古典小說書寫對“大團圓”結局的執(zhí)著追求都使得報恩者在故事文本中行使報恩這一行為是不會受到什么社會心理與他人干擾的。加之魏晉至兩宋時期的文言小說普遍篇幅較短,結構簡單,“阻礙者”的隱形使得報恩故事的書寫更加簡潔明了。這一寫作特點在六朝報恩小說中最為突出。
可以看出,雖然魏晉至兩宋是我國古典小說發(fā)展的早期階段,大多數(shù)報恩文本的藝術成就可能無法與后世小說相比,但從情節(jié)結構分析,此時期的“報恩”母題書寫已經(jīng)有了比較清晰的情節(jié)輪廓和寫作模板,進而導致故事文本呈現(xiàn)出趨同的道德倫理訴求與情感表達。這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報恩”母題書寫創(chuàng)作原則的初步成熟。
三、魏晉至兩宋時期“報恩”母題書寫的
主要情節(jié)類型分類及探討
基于上一節(jié)的討論結果,筆者試圖從現(xiàn)有報恩文本的整體結構出發(fā),按照情節(jié)要素的變化將魏晉至兩宋時期的報恩小說分類并統(tǒng)計文本數(shù)據(jù),深入分析每一類報恩小說的形成原因、主題表達與結構特色。
(一)傳統(tǒng)型
“報恩者與施恩者相遇——出于一定原因施恩者向報恩者施恩——報恩者銘記恩情且用自己的方式報答施恩者(中間或許遭遇曲折)——報恩完成”是“傳統(tǒng)型”報恩故事的基本情節(jié)結構?!皞鹘y(tǒng)型”報恩小說共二百二十九篇,占全部報恩底本的百分之七十八,一定程度上代表了魏晉至兩宋時期報恩小說的主要創(chuàng)作思路和情節(jié)安排。在這類小說中,報恩者與施恩者發(fā)生恩報關系之前常常并不會事先認識,也沒有顯性的利益勾連,“無意施恩”與“意外得報”是這類故事的核心要素,從道德與物質層面肯定俠義精神是這類小說想要表達的中心思想。“傳統(tǒng)型”報恩小說情節(jié)簡單、情感分明,是中國“報恩”母題書寫的早期表現(xiàn)形態(tài),作品創(chuàng)作集中于兩宋之前,典型代表如《隋侯珠》《竇德玄》等。
將“施恩者”放在敘事中心是“傳統(tǒng)型”報恩文本的敘事特色之一。這體現(xiàn)在“施恩者”常常以一個絕對正面、俠義的形象出現(xiàn)在故事文本中,且常常是作者開展故事的中心。在中國早期的報恩文本中,雖然報恩者的身份不一,但絕大多數(shù)的“施恩者”角色都由人類承擔。區(qū)別于西方國家對宗教的狂熱,農(nóng)耕文明滋養(yǎng)下的中國文化更加重視人的價值,因此在小說書寫中,讓人類承擔能動性更強的“施恩者”角色也就不足為奇了。眾所周知,中國報恩小說的形成離不開佛教觀念與佛教故事的影響。印度佛教認為眾生皆苦,希望向人們提供解脫的良藥,六道輪回、因果報應的說法亦以善為核心,這與中國固有的“仁愛”觀念產(chǎn)生了結合,進而催生出了“勸善”“報恩”等小說母題。中國早期報恩小說的書寫很大程度上也受到了佛教故事的啟發(fā),“動物求醫(yī)報恩”故事就是比較典型的對佛經(jīng)故事的本土化。有趣的是,橫向比較就會發(fā)現(xiàn),本土化的中國報恩小說省略了“負心人與感恩動物對比”這一經(jīng)典的佛經(jīng)故事情節(jié),將敘事變得更簡略,作為“施恩者”的人成了精神與物質的雙重獲利者。如《異苑·蔡喜夫》:
宋景平中,東陽大水,永康蔡喜夫,避住南壟。夜有大鼠,浮水而來,伏喜夫奴床角。奴愍而不犯,每以飯與之。水勢既退,喜夫得返故居。鼠以前腳捧青囊,囊有三寸許珠,留置奴床前,啾啾狀如欲語也。⑧
故事中的仆人因仁慈救鼠意外獲得寶物,情節(jié)簡單,人物形象鮮明,仆人是整篇文章的敘事中心,也是善良的代表,他對老鼠的“愍”是推進故事發(fā)展的最大動力。然而在大多數(shù)佛經(jīng)故事中,處于“報恩”位置的人卻常常并不是故事中心,且通常以負面形象出現(xiàn)。如《阿難現(xiàn)變經(jīng)》所載的《慈羅放鱉后遇大水還濟其命》⑨一文:慈羅買鱉放生,后發(fā)洪水,得鱉相救。慈羅生性善良,在躲避洪水的途中還不忘將身處險境的賣鱉人與飛蛾一起救起。沒想到安全后賣鱉人卻為錢財反誣恩人,倒是飛蛾在賣鱉人誣告慈羅之時,選擇趴在賣鱉人的筆頭讓他寫不出字來,人性的卑劣與動物的高尚在文本中盡顯??梢钥闯?,佛經(jīng)報恩故事的情節(jié)較為曲折,對人性的解讀較為多面。中國的“動物報恩”型小說卻在模仿佛經(jīng)故事的同時,精簡了故事脈絡,情節(jié)發(fā)展與人物塑造也更為理想。雖然兩國故事的表現(xiàn)不同于兩國文化觀念的差異有著巨大聯(lián)系,我們也應注意到,中國早期“傳統(tǒng)型”報恩文本的高度理想化書寫可能蘊含著強烈的倫理型有意誤讀傾向,通過作者的改造增強了小說儆世勸善的社會意義。
“傳統(tǒng)型”文本的“施恩者”中心地位不僅體現(xiàn)在異物報恩小說中,世俗大眾的恩報故事也是如此。發(fā)生在人間的“傳統(tǒng)型”恩報故事多存在于主仆、朋友或男女之間,關系雖然多變,不變的是施恩者相較于報恩者而言,多處于上位階級。這表明不論在真實社會還是小說文本中,“施恩者”都處于主動地位,擁有更多的話語權且占據(jù)道德的高點。雖然創(chuàng)作者們不愿承認,但這種關系的出現(xiàn)其實也有意無意地體現(xiàn)出了“施恩者”與“報恩者”之間隱匿的功利關系。以唐傳奇《張無頗》為例,張無頗因治好王女之疾,不僅成功獲得美人芳心抱得美人歸,更因婚姻獲得了巨大財富:“遂具舟楫、服飾、異珍、金珠、寶玉無限” ⑩,徹底改變了自己貧窮孤苦的命運。創(chuàng)作者站在“施恩者”張無頗的角度書寫其善心帶來的巨大的好運,而選擇性地忽視了“報恩者”的意愿及命運:廣利王是否愿意接受女兒與張無頗的婚姻并不重要,他們在接受張無頗的幫助時就注定了只能傾盡所有償還恩德。除了勸善懲惡的教化作用之外,這一敘事特點可能與士大夫群體創(chuàng)作小說時習慣性將自己代入“施恩者”這一上位身份有關。
團圓結局則是“傳統(tǒng)型”報恩故事書寫的另一特點。當然這里的團圓結局是指報恩動作的最終完成,好人最終得到了好報,至于報恩者是怎樣完成這一報恩動作、付出了怎樣的代價就不在這一考慮范圍內(nèi)了。許多報恩者都為了履行“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這一道德規(guī)范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唐傳奇《吳保安》中的吳保安為了報答郭仲翔的舉薦之恩,在郭仲翔被匈奴俘虜后,哪怕拋家棄子也要想盡辦法贖回郭仲翔:“時姚州都督楊安居乘驛赴郡,見保女妻哭,異而訪之。妻曰:‘妾夫遂州方義尉吳保安,以友人沒著,丐而往贖。因住姚州,棄妾母子,十年不通音問。妾今貧苦,往尋保安。糧乏路長,是以悲泣?!??
故事的最后吳保安成功贖回郭仲翔,自己與妻子卻因常年勞累過早而亡,顯然針對個體命運而言,吳保安在故事中結局不算“圓滿”。然而創(chuàng)作者仿佛對吳保安的過度犧牲并不痛心,反而選擇將吳保安樹立成一位重情重義的“報恩者”典型,極度贊揚他犧牲家庭甚至性命也要完成報答恩人這一任務的舉措。因此,雖然對團圓結局的規(guī)模書寫反映出了廣大民眾對“善有善報”這一觀念懷揣著執(zhí)著而樸素的信仰,但也體現(xiàn)了“有恩必報”這一官方哲學倡導的社會倫理規(guī)范正在以一種強大的輿論壓力對“傳統(tǒng)型”報恩故事書寫形成一種輿論導向作用,進而對民眾提出了更高的道德要求。
(二)“施恩動機缺失”型
“施恩動機缺失”型小說指的是孝子報恩小說,共四十七篇,其中三十一篇集中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創(chuàng)作完成。孝子報恩小說大多情節(jié)簡單、篇幅較短,情節(jié)因襲痕跡較重,是發(fā)展較不成熟的小說類型。大部分報恩小說開展的前提是施恩者懷揣一顆善心幫助需要幫助的人,而父母養(yǎng)育小孩則更多是出于社會責任與愛子之心,施恩動機在此種故事中并不顯現(xiàn)。(這里專指人類孝子,按照施恩動機劃分,人類生育異類并將其養(yǎng)育長大并不是因為社會責任而更多出于義氣與善良,因此,“異類報養(yǎng)育之恩”故事應被歸于“傳統(tǒng)型”文本。)極端一些看待,在極度重視“孝”文化的中國,哪怕父母并未盡到養(yǎng)育子女的義務,血緣的聯(lián)系也讓子女對父母在人倫層面負有報答恩情的責任。在宗族制的影響下,這種責任還會擴大到叔叔、繼母乃至婆婆等長輩中去。事親或事喪是孝子報答恩情的主要方式,“宣揚孝義”是這類報恩故事書寫的中心思想。
與“傳統(tǒng)型”報恩文本不同,“報恩者”處于這類小說的書寫中心,是創(chuàng)作者們主要頌揚的對象,孝子在報恩過程中付出的心血與努力是作者著重描寫的情節(jié)。《爾雅·釋訓》釋“孝”為“善事父母為孝” ?,即通過善待父母報答養(yǎng)育之恩。這里的“善待”在小說文本中集中體現(xiàn)在父母生病時孝子侍疾的用心,如《搜神記·楚僚》所載:“楚僚早失母,事后母至孝。母患癰腫,形容日悴,僚自徐徐吮之,血出,迨夜即得安寢。乃夢一小兒語母曰:‘若得鯉魚食之,其病即差,可以延壽。不然,不久死矣。母覺而告僚。時十二月冰凍,僚乃仰天嘆泣,脫衣上冰臥之。有一童子,決僚臥處,冰忽自開,一雙鯉魚躍出。僚將歸奉其母,病即愈,壽至一百三十三歲。蓋至孝感天神,昭應如此。此與王祥、王延事同?!??楚僚在后母生病時不僅舍身為后母吮吸膿血,還愿意在冰天雪地下為后母尋找鯉魚治病,一個犧牲自我、重情重義的孝子形象躍然紙上。
除此之外,在重喪、重死的傳統(tǒng)文化背景下,守喪祭祀也是子女報答父母養(yǎng)育之恩的表現(xiàn)之一。因為父母已經(jīng)離世,孝子為了祭拜父母所表現(xiàn)的超出常理的付出就顯得更為感人,更能打動讀者?!端焉裼洝ね踬觥肪陀涊d了王裒在父母去世后,在墓旁搭屋陪伴父母、日旦跪拜的故事,為我們塑造了一個深情、癡心的孝子形象:“王裒,字偉元,城陽營陵人也。父儀,為文帝所殺。裒廬于墓側,旦夕常至墓所拜跪,攀柏悲號,涕泣著樹,樹為之枯。母性畏雷,母沒,每雷,輒到墓曰:‘裒在此。” ?
然而,在被這些孝子至誠至性的行為打動時,我們也應注意到,與“傳統(tǒng)型”報恩文本一樣,孝子報恩小說中同樣存在著對“報恩者”要求過于嚴苛的問題。在很多孝子報恩文本中,孝子典型們對父母言聽計從,為了滿足父母的要求想盡一切辦法而不求任何回報,哪怕被長輩虐待也不能生氣抱怨,反而無怨無悔地繼續(xù)付出。《搜神記·王祥》中王祥的后母不喜歡王祥,還幾次誣陷王祥導致他與父親的關系破裂,然而王祥依舊孝順后母,在后母嚴冬想吃鮮魚時,甚至不顧生命危險脫衣下河摸魚。用今人的眼光看待,王祥的行為是可以稱得上一聲“愚孝”的,他對后母毫無由來地順從與付出顯然不是出自對父母的愛,而是對孝道的踐行??梢哉f,雖然創(chuàng)作者想要通過王祥不計前嫌、毫無保留地付出將他塑造成一位品質高尚的道德標兵讓后人模范學習,但用現(xiàn)代的價值觀衡量,王祥卻只不過是一個被封建禮教和極端孝道荼毒扭曲的可憐人罷了。
孝子行孝促使反常神秘事件發(fā)生是“施恩動機缺失”型小說中的另一常見的情節(jié)。它或表現(xiàn)為神秘力量感動于孝子義行,助其完成“報答長輩”這一心愿(《洞仙傳·蘇仙公》等),或直接表現(xiàn)為孝子因孝行獲得恩報,如《陽翁伯》一文:
陽翁伯者,盧龍人也。事親以孝,葬父母于無終山。山高八十里,其上無水。翁伯盧于墓側,晝夜號慟。神明感之,出泉于其墓側。因引水就官道,以濟行人。嘗有飲馬者,以白石一升與之,令翁伯種之,當生美玉。果生白璧,長尺者數(shù)雙。北平徐氏有女,翁伯欲求婚。徐氏謂媒者曰:“得白璧一雙可矣。”翁伯以白璧五雙,遂婿徐氏。數(shù)年,云龍下迎,夫婦俱升天。今謂其所居為玉田坊。?
陽翁伯不僅事親純孝,還在父母去世后搬至父母墓旁日夜吊唁,這樣的孝行感動了神靈,將泉水引至墓前。因神靈的泉水翁伯得到了白璧一雙,并因此聘得徐氏、升天為仙。這種情節(jié)書寫不僅體現(xiàn)了天人感應的思想,更體現(xiàn)了世俗大眾對孝親敬親思想的宣揚與接受。故事文本中主人公因彰顯孝行獲得婚姻、金錢等世俗獎勵是作者傳遞給讀者“行孝可以獲得神靈回報”的心理暗示,進而從功利層面進一步引導大眾對“孝道”積極執(zhí)行。
不可否認,在法制尚未健全的封建社會,儒家倫理道德規(guī)范要求的“善事父母”可以一定程度上促進家庭和諧、社會穩(wěn)定。然而,在等級秩序森嚴、極度重視長幼尊卑的封建社會,對“孝”的要求常常過度嚴苛與不近人情。孝子在道德的重壓下,需要竭盡所能甚至損害自己的健康與生命奉養(yǎng)親人,哪怕這種奉養(yǎng)可能是一種得不償失的自我感動。在這樣的思想文化影響下,孝子小說的書寫常常過度強調孝子對親人無私乃至扭曲的付出(如《搜神記·郭巨》中郭巨為侍奉母親竟親手埋葬自己的兒子),仿佛行孝過程越艱難險阻,就越能體現(xiàn)孝子精誠的行孝之心,卻幾乎并不關注父母長輩對子女孝行的肯定與感動。奉養(yǎng)父母本應是一種反映人類樸素情感的報恩行為,是父母慈愛與子女孝順的雙向互動,卻因過強的道德規(guī)范被片面化理解成了子女對父母義務的無條件付出。從這一角度理解,此類故事中“施恩動機”與“施恩行為”書寫的缺失也就順理成章了。
(三)“報恩結果缺憾”型
“報恩結果缺憾”型報恩小說是指由于主觀或客觀原因,故事的末尾報恩者并沒有完成對施恩者報恩義務的小說。這類小說共十七篇,數(shù)量較少,集中出現(xiàn)于唐宋時期。經(jīng)過幾百年的時間,唐宋時期的文言小說已經(jīng)脫離了六朝時期的“雛形”狀態(tài),情節(jié)更加曲折、思想感情更加豐富,創(chuàng)新性也更強。與“傳統(tǒng)型”報恩小說比較,它的情節(jié)發(fā)展更像是一種對大團圓結局追求的反叛,是在較為固定的敘事模式下情節(jié)創(chuàng)新和異變的體現(xiàn)。在魏晉至兩宋時期的文言報恩小說書寫中,恩將仇報、施恩者拒絕接受回報和恩報關系雙方的局限性是造成報恩結果缺憾的主要原因。
受人恩惠不能負恩,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一條不可逾越的心理底線。然而,在傳統(tǒng)的恩報觀念中,其實一直蘊含著“不平等約定”這一危險因素。“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本身就是大眾對受恩者潛在的道德要求,報恩小說對受恩者竭盡全力報恩的描寫與贊美又進一步加深了受恩者的情感債務。在此背景下,一些受恩者面臨“大恩難報”的局面時,可能會采取極端措施保全自己的利益。唐傳奇《義俠》就講述了一個恩將仇報的故事:管理犯人的縣官看有一犯人容貌不群,就偷偷將其放走。十幾年后縣官致仕,再遇當年的囚犯,囚犯已經(jīng)成了官員??h官非常開心再遇舊知,沒想到囚犯卻因為害怕縣官挾恩勒索,派刺客刺殺縣官。刺客偶然聽到事情全貌后,反而選擇將忘恩負義的囚犯殺死,放了縣官一條生路。文中囚犯與妻子的對話很好地體現(xiàn)了“大恩難報”情況下報恩者做出極端選擇的心路歷程:“宰曰:‘某得此人大恩,性命昔在他手,乃至今日,未知何報。妻曰:‘公豈不聞,大恩不報。何不看時機為。令不語,久之乃日:‘君言是矣?!??在閱讀這類作品時,我們不僅要看到背信棄義、忘恩負義之徒的丑惡嘴臉,也要更深一步思考:在過度宣揚“恩義債”的文化背景下,是否反而會讓善良的施恩者遭受反噬甚至毀滅。
“施恩者拒絕接受回報”是導致報恩結果缺憾的另一大原因。在宣揚民族俠義精神的要求下,“扶助弱者”“施恩不望報”是作者與大眾對施恩者提出的道德要求:救助應該是一件完全利他的事情,而不是為了有一天能從報恩者身上獲得好處。然而為了鼓勵大眾常做善事,在“善有善報”這一樸素的道德期望基礎上,作者通常還是會讓施恩者得到應有的回報,即雖然主觀層面施恩者并不期望回報,但在受恩者堅持報恩的時候,施恩者還是會選擇接受報答。與之對比,施恩者拒絕接受回報這一舉動就顯得更為高尚,是一種完全意義上的利他行為。如《集異記·李勉》一文:
司徒李勉,開元初,作尉浚儀。秩滿,沿汴將游廣陵。行及睢陽,忽有波斯胡老疾,杖策詣勉曰:“異鄉(xiāng)子抱恙甚殆,思歸江都。知公長者,愿托仁蔭,皆異不勞而獲護焉?!泵惆е蛎瞧A,仍給纏粥。胡人極懷慚愧,因曰:“我本王貴種也,商販于此,已逾二十年。家有三子,計必有求吾來者?!辈蝗眨壑广羯?。其人疾亟,因屏人告勉曰:“吾國內(nèi)頃亡傳國寶珠,募能獲者,世家公相。吾炫其鑒而貪其位,因是去鄉(xiāng)而來尋,近已得之,將歸即富貴矣。其珠價當百萬。吾懼懷寶越鄉(xiāng),因剖肉而藏焉。不幸遇疾,今將死矣。感公恩義,敬以相奉。”即抽刀決股,珠出而絕。勉遂資其衣衾,瘞于淮上。掩坎之際,因密以珠含之而去。既抵維揚,寓目旗亭。忽與群胡左右依隨,因得言語相接。傍有胡雛,質貌肖逝者。勉即詢訪,果與逝者所敘契會。勉即究問事跡,乃亡胡之子。告瘞其所,胡雛號泣,發(fā)墓取而去。?
“恩報關系雙方的局限性”是導致異類報恩故事結果缺憾的主要原因。《李大可》就講述了一則虎報恩不成反害恩人的故事:“宗正卿李大可嘗至滄州。州之饒安縣有人野行,為虎所逐。既及,伸其左足示之,有大竹刺,貫其臂。虎俯伏貼耳,若請去之者。其人為拔之。虎甚悅,宛轉搖尾,隨其人至家乃去。是夜,投一鹿于庭。如此歲馀,投野豕獐鹿,月月不絕?;蛞巴夥曛瑒t隨行。其人家漸豐,因潔其衣服?;⒑笠姼姆?,不識,遂嚙殺之。家人收葬訖,虎復來其家。母罵之曰:‘吾子為汝去刺,不知報德,反見殺傷。今更來吾舍,豈不愧乎?虎羞慚而出,然數(shù)日常旁其家,既不見其人,知其誤殺。乃號呼甚悲,因入至庭前,奮躍拆脊而死,見者咸異之。” ?在這則故事中,報恩者的局限性導致了結局的缺憾。老虎雖然遵循了“知恩圖報”這一倫理原則,在感受到人類的善意后用自己的方式報答了恩情,卻因與人類無法溝通導致沒有認出恩人,將恩人咬死。
《維揚十友》則敘述了一起由施恩者認識的局限導致的報恩結果缺憾的故事:維揚十友為人義氣,看到身體羸弱的老叟不僅不嫌棄,還邀請他一起吃飯,沒想到老叟竟然是神仙,為報十友的恩情反邀十友赴宴。十友看到老叟竟然宴請他們食用嬰孩(其實是千歲人參)嚇得落荒而逃,失去了升仙的機會:“眾深嫌之,多托以飫飽,亦有忿恚逃去,都無肯食者。叟縱意餐啖,似有盈味,食之不盡,即命諸丐擎去,令盡食之。因謂諸人曰:‘此所食者,千歲人參也。頗甚難求,不可一遇。吾得此物,感諸公延遇之恩,聊欲相報。且食之者,白日升天,身為上仙。眾既不食,其命也夫!” ?異類報恩故事常常由人施恩異類(動物、鬼神、精靈等)——獲得豐厚回報這兩個基本情節(jié)組成,表現(xiàn)了人對自然、對動物的友好態(tài)度和完美想象。然而,物種的不同可能使得施恩者與受恩方無法理解雙方意圖導致報恩結果缺憾,甚至造成悲慘的結局。作為大自然的化身,動物、精靈不一定常常是善解人意的,它們的危險與不可控在社會發(fā)展的過程中逐漸被人們看到并反映在了故事文本中。
類型書寫在發(fā)展到一定程度后會產(chǎn)生某種新變、出現(xiàn)一些新鮮的情節(jié)與新的思考,“報恩結果缺憾”型小說的出現(xiàn)就是一則很好的例證。它們的出現(xiàn)使得報恩故事書寫在大體框架不變的情況下更加豐富多彩,其蘊含的思想感情與文化價值值得研究者們進行深度剖析與總結。
四、結語
總體而言,魏晉至兩宋時期是我國古典小說發(fā)展的早期階段,篇幅較短,故事情節(jié)較為簡單固定且模式化、類型化書寫現(xiàn)象較為突出。然而,正是因為大規(guī)模書寫的出現(xiàn),“報恩”母題在文言小說中被逐步完善,從而有了一套較為清晰的創(chuàng)作模板供后人模仿、分析。從結構主義敘事學的角度出發(fā),可以將魏晉至兩宋時期的文言報恩小說分為三類。其中“傳統(tǒng)型”與“施恩動機缺失型”小說出現(xiàn)較早,“報恩結果缺憾型”小說則可以看作文學發(fā)展到一定程度后產(chǎn)生的新變與突破。對魏晉至兩宋時期報恩文本的情節(jié)結構分析與敘事類型探討有利于從一個具體的時間切面上理解中國古典報恩小說的創(chuàng)作思路與寫作特點。
注釋:
①劉慧卿:《佛經(jīng)文學與六朝小說母題》,陜西師范大學2006年博士學位論文,第4頁。
②胡適:《歌謠的比較研究法的一個例》,《歌謠周刊》1924年第6期。
③(美)丁乃通:《中國民間故事類型索引》,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1986年版,第49頁。
④(法)AJ·格雷馬斯著、王國卿譯:《敘述學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9年版,第129頁。
⑤文崇一:《報恩與復仇:交換行為的分析》,載楊國樞主編《中國人的心理》,桂冠圖書股份有限公司1988年版,第53頁。
⑥徐岱:《小說敘事學》,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第35頁。
⑦(法)巴爾特:《敘事美學·敘事作品結構分析導論》,重慶出版社1987年版,第82頁。
⑧⑩???????(宋)李昉等:《太平廣記》,中華書局2003年版,第515頁,第2058頁,第102頁,第75頁,第118頁,第1235頁,第2709頁,第2925頁,第209頁。
⑨寶唱法師撰:《經(jīng)律異相》,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223頁。
?(清)郝懿行撰:《爾雅義疏》,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583頁。
?(晉)干寶撰、汪紹楹校注:《搜神記》,中華書局1979年版,第79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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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楊國樞主編.中國人的心理[M].臺北:桂冠圖書股份有限公司,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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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徐岱.小說敘事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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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漢魏六朝筆記小說大觀[Z].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
[12]唐五代筆記小說大觀[Z].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13]宋元筆記小說大觀[Z].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7.
[14]李劍國輯釋.唐前志怪小說輯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15]李劍國輯校.宋代傳奇集[M].北京:中華書局,2018.
作者簡介:
劉心怡,汕頭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