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平

讀罷符浩勇的《這里的黎明靜悄悄》（刊發(fā)《作品》2023年3期），令人自然而然地想起美國作家歐·亨利的“歐·亨利筆法”和他的小說《麥琪的禮物》。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符浩勇的《這里的黎明靜悄悄》，作品明面上波瀾不驚，細讀之后，方知潛流暗涌，曲折跌宕，令人暗暗輕嘆。男人借口單位加班，而真實的情況是，在雨夜里，他去與別的女性相會，第二天早上回來時，卻發(fā)現(xiàn)他家院內(nèi)外有一行明顯是男人的腳印。這使得他心潮翻滾，疑點重重——難道自己的妻子也在昨晚與別的男人偷情？這是一條明線。其實到這里，這篇小小說與《麥琪的禮物》的不同之處就初步顯示出來了。在《麥琪的禮物》中，妻子賣掉長發(fā)給丈夫買了表鏈，丈夫賣掉金表給妻子買了梳子是兩件既成的事實，且在小說的結尾這兩件事才碰撞在了一起。而在《這里的黎明靜悄悄》中，男人的出軌是事實，而妻子的出軌到目前為止只是作為男人的想象出現(xiàn)的，還不是一個事實。但這也給人物和讀者造成了意外，這個意外是由事實和想法的碰撞造成的。作品該展示的便展示，該“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猶抱琵琶半遮面”。小小說是留白的技術，美妙之處是產(chǎn)生讀者再創(chuàng)作的效果。

小小說的結尾，妻子拎著面包牛奶回來了，男人正要發(fā)作，卻看見妻子“腳下正穿著他那雙碩大的休閑鞋”，原來院內(nèi)外的腳印是妻子留下的，面包和牛奶是妻子買給他的早餐。這是第二個意外。第二個意外是由男人所擔心的“現(xiàn)實”和真正現(xiàn)實的碰撞產(chǎn)生的。第二個意外是以第一個意外為存在基礎的，如果沒有第一個意外，第二個意外便成不了意外。如果是前一種現(xiàn)實和后一種現(xiàn)實的直接碰撞，中間沒有男人所擔心的“現(xiàn)實”的波瀾，則整篇小小說都很難產(chǎn)生意外。正是有了男人所擔心的“現(xiàn)實”使得這篇小小說出現(xiàn)了兩個意外。同時，結尾部分又顯示出了一條暗線，妻子“昨晚不知是怎么了，翻來覆去總睡不著”的窘?jīng)r和另一個女人的男人的窘?jīng)r都含在這條暗線里。男人的不負責，男人對妻子的猜忌。妻子的美德，男人的悔意以及另一個家庭相反的情況，進而兩個家庭的對比都通過這兩個意外透露了出來。

歐·亨利的《麥琪的禮物》中，吉姆一家有兩件他們引以為榮的東西，一個是祖?zhèn)鞯慕鸨恚粋€是妻子黛拉的長發(fā)。黛拉省吃儉用幾個月也沒能湊夠錢給丈夫吉姆買個好點兒的表鏈作為圣誕禮物，最后只得賣掉了自己的長發(fā)。這是一條明線。小說的結尾，當黛拉懷著忐忑的心等到吉姆回來時卻發(fā)現(xiàn)吉姆賣掉了祖?zhèn)鞯慕鸨頌樽约嘿I了一套名貴的梳子。吉姆省吃儉用，怎樣決心賣掉金表，在回家的路上內(nèi)心怎樣地忐忑都包含在了一條暗線里。生活的不易和夫妻間的真情就在這種對比和“意料之外”傳遞了出來。

相對于《麥琪的禮物》所表現(xiàn)出來的“歐·亨利筆法”來講，符浩勇的《這里的黎明靜悄悄》，在沿襲出人意料且在情理之中的寫法的同時，既使這種表現(xiàn)手法成倍地展現(xiàn)，又使更多的內(nèi)容情節(jié)包含在一篇相對短小的小小說里。這其中，尤以妻子的美德最令讀者感動。而這種感動中，夾雜了對男人的批判和對她的同情。同時，這篇小小說在它的暗線里，也隱含著對那個出軌男人懺悔的肯定，這種肯定是反證了女人的賢淑。贊美和懺悔，批判和同情，都是為人物服務的，透過現(xiàn)實寫本質，是對美滿家庭和美好夫妻關系的憧憬，以及珍惜。

《這里的黎明靜悄悄》在表現(xiàn)手法上對“歐·亨利筆法”有所發(fā)展，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內(nèi)部，又找到了另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表現(xiàn)點，從而豐富了這篇小小說的表現(xiàn)內(nèi)容。這種寫法，在前人的基礎上進一步拓寬了小小說的表現(xiàn)空間，又增加了一條增強小小說表現(xiàn)力的具體可行的路徑，給小小說這一文體注入了新的力量，達到“于無聲處聽驚雷”的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