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驍爽 ,滕媛 ,趙志偉 ,張健,殷志琦
(1. 中國藥科大學中藥學院中藥制劑系, 江蘇 南京 211198; 2. 江蘇省中醫(yī)藥研究院轉化醫(yī)學實驗室, 江蘇 南京 210046)
絞股藍[Gynostemma pentaphyllum(Thunb.)Makino]隸屬于葫蘆科絞股藍屬,是一味臨床應用歷史悠久的藥食兩用的傳統(tǒng)中藥。迄今為止,已有300多種絞股藍皂苷(gypenosides,GPs)及其苷元被報道,其藥理學研究也受到學者們的重視[1]。長期的藥效學研究發(fā)現(xiàn),絞股藍總皂苷或富含皂苷的部位顯示多種良好的藥理活性,如降血糖、降血脂、肝保護、抗肥胖、抗癌、抗炎、心臟保護和神經(jīng)保護等。近些年GPs用于治療肝病的研究層出不窮,尤其是非酒精性脂肪性肝?。╪onalcoholic fatty liver disease,NAFLD)、酒精性肝?。╝lcoholic liver disease,ALD)、肝纖維化等。因此,本文綜述了近年GPs治療肝病的研究進展,以期為GPs肝保護的深入機制探究及臨床應用拓展提供參考。
NAFLD是排除過量飲酒等其他致病因素,以彌漫性肝細胞脂肪變性為主要臨床特征的慢性肝病[2]。NAFLD的全球發(fā)病率為25% ~ 30%[3],值得注意的是,NAFLD患者常伴隨其他代謝綜合征,如肥胖、Ⅱ型糖尿病、高脂血癥,他們的患病率分別為51%、22%和69%。因此,NAFLD已成為全球重要的公共健康問題,尋找安全有效的治療藥物是當今研究的重點和熱點。目前公認的NAFLD發(fā)病機制是“多重打擊”學說[4],該學說認為,胰島素抵抗導致的肝脂肪變性,為“第一次打擊”,可增加肝臟對肝內“打擊”(如氧化應激、炎癥)和肝外“打擊”(脂肪-肝軸“打擊”,如脂肪組織功能紊亂介導的炎癥;腸-肝軸“打擊”,如腸屏障功能紊亂和腸道菌群失調)的敏感性,且這些“打擊”為平行進行,而非依次發(fā)生。由于肝脂肪變性是NAFLD發(fā)病和進展的始動因素,過去的研究重點多集中在肝內降脂和改善胰島素抵抗。
GPs治療NAFLD的研究始于絞股藍本身的降脂活性。研究發(fā)現(xiàn),絞股藍改善高脂血癥大耳兔血脂異常的同時,還可以改善75%大耳兔的肝脂肪變性[5]。此后更多學者致力于絞股藍治療脂肪肝的探究并取得一定進展(見表1)。GPs能顯著降低Ⅱ型糖尿病合并NAFLD大鼠血清中谷丙轉氨酶(alanine aminotransferase,ALT)、谷草轉氨酶(aspartate aminotransferase,AST)、總膽固醇(total cholesterol,TC)、甘油三酯(triglyceride,TG)、血糖(blood glucose,BG)和胰島素的水平,值得注意的是,GPs在200、400和800 mg · kg-1治療劑量下呈現(xiàn)了非常明顯的劑量依賴性。另外,實驗還證明了上述效果與降低肝腫瘤壞死因子α(tumor necrosis factor-α,TNF-α)和核因子-κB(nuclear transcription factor-κ B,NF-κB)的蛋白表達,以及降低過氧化物酶體增殖物活化受體γ(peroxisome proliferatoractivated receptor-γ,PPAR-γ)和細胞色素酶P4501A1(cytochrome P4501A1,CYP4501A1)的mRNA表達緊密相關,這可能是GPs能夠減輕肝脂肪酸堆積,延緩炎癥和氧化應激進程的機制[6]。NAFLD致病過程還存在著免疫功能失衡,表現(xiàn)為調節(jié)性T細胞(T-regulatory cell,Treg)和輔助性T細胞17(T-help cell 17,Th17)數(shù)目和功能上的異常。有學者探究GPs對NAFLD大鼠免疫調節(jié)的影響,結果說明GPs能劑量依賴性地改善NAFLD大鼠肝病變,其高劑量組(240 mg · kg-1)能顯著增加外周血中Treg細胞比例,降低Th17細胞比例,同時減少肝中TNF-α、白介素17(interleukin 17,IL-17)等促炎因子,并增加白介素10(interleukin 10,IL-10)等抗炎因子的生成[7]。氧化應激被認為是NAFLD向非酒精脂肪肝炎(non-alcoholic steatohepatitis,NASH)轉變的關鍵因素,參與了NAFLD疾病發(fā)展的“二次打擊”過程。有學者探究GPs對NAFLD大鼠肝氧化應激的影響,結果發(fā)現(xiàn)GPs能顯著誘導NAFLD小鼠和人肝癌細胞(HepG2)中NAD+依賴性組蛋白去乙?;?-紅系衍生的核轉錄相關因子2(NAD+dependent histone deacetylase 6-erythroid derived nuclear transcription related factor 2,Sir6-Nrf2)抗氧化信號通路的激活,表現(xiàn)為谷胱甘肽(glutathione,GSH)、超氧化物歧化酶(superoxide dismutase,SOD)和過氧化物酶(peroxidase,CAT)等抗氧化物質及Nrf2下游靶基因血紅素加氧酶1(heme oxygenase-1,HO-1)、還原型煙酰胺腺嘌呤二核苷酸磷酸[NAD(P)H]:醌氧化還原酶1(quinone oxidoreductase 1,NQO1)的蛋白表達水平升高。除此之外,GPs還能顯著降低肝巨噬細胞標志物小鼠含生長因子樣模體粘液樣激素樣受體(mouse EGFlike module-containing mucin-like hormone receptorlike 1,F(xiàn)4/80)的表達,降低IL-1β、IL-6、單核細胞趨化因子(monocyte chemoattractant protein-1,MCP-1)、TNF-α,以及纖維化標志物α-平滑肌肌動蛋白(α-smooth muscle actin,α-SMA)、Ⅰ型膠原蛋白(collagen-I,Col-Ⅰ)、轉化生長因子β1(transforming growth factor-β1,TGF-β1)的基因表達,這些結果均表明GPs能極大程度地阻止NAFLD向NASH的發(fā)展進程[8]。
表1 絞股藍皂苷及絞股藍粗提物對多種肝病的治療作用Table1 Therapeutic effects of gypenosides and crude extracts of Gynostemma pentaphylla on various liver diseases
NASH是從單純肝脂肪變性向更嚴重的肝疾病,如肝纖維化、肝硬化和肝細胞癌等轉變的關鍵階段,其中涉及到游離脂肪酸的調節(jié)。已有研究表明,GPs能顯著下調肝固醇元件結合蛋白1c(sterolregulatory element binding protein-1c,SREBP-1c)、碳水化合物反應元件結合蛋白(carbohydrate responsive element binding protein,ChREBP)等轉錄因子及乙酰輔酶A羧化酶(acetyl-CoA carboxylase,ACCase)、硬脂酰輔酶Al(stearoyl-CoA desaturase-1,SCD-1)、丙二酰輔酶A(malonyl CoA)等脂蛋白合成酶的水平,從而顯著降低肝游離脂肪酸(free fatty acids,F(xiàn)FAs)的合成[9]。在探究GPs改善NASH的作用機制時,學者重點關注了法尼酯X受體(farnesoid X receptor,F(xiàn)XR)介導的膽汁酸和脂質代謝通路,結果說明,GPs顯著下調SREBP1、SCD1、脂肪酸合酶(fatty acid synthase,F(xiàn)ASN)等脂肪酸合成酶,同時上調過氧化物酶體增殖物活化受體-α(peroxisome proliferator-activated receptor-α,PPAR-α)、肉毒堿棕櫚酰轉移酶(carnitine palmitoyl transferase 1,CPT1)、脂蛋白脂酶(lipoprotein lipase,LPL)、微粒體甘油三酯轉運蛋白(microsomal triglyceride transfer protein,MTP)等膽汁酸氧化酶、分解酶的水平。另外GPs還表現(xiàn)出了降低肝內總膽汁酸水平、下調膽汁酸合成酶細胞色素P4507A1(cytochrome P4507A1,CYP7A1)、上調膽鹽輸出泵(bile salt export pump,BSEP)的調節(jié)作用[10]。由此我們推測GPs改善NASH小鼠肝脂肪變性,可能與FXR信號通路的激活有關。
研究還揭示了GPs對NAFLD的治療作用與修復腸道屏障、調節(jié)腸道菌群和增加短鏈脂肪酸(short-chain fatty acid,SCFAs)含量有關。已有結果顯示,GPs改變了NAFLD小鼠腸道微生物群的組成和與代謝紊亂有關菌群的相對豐度,特別是厚壁菌門(真桿菌、白芽孢桿菌、梭狀芽胞桿菌和乳酸桿菌)[11]。GPs能大幅下調肝微小RNA-34a(micro RNA-34a,miR-34a)的水平,比模型組改變了4倍以上(3 : 14)。相關性分析顯示,miR-34a與腸道微生物群特別是厚壁菌門的變化有較強的相關性(r=0.796),與肝脂肪變性評分亦密切相關(r= 0.862)。此外,miR-34a的靶基因肝細胞核因子4α(hepatocyte nuclear factor 4 α,HNF4α)、NAD+依賴性組蛋白去乙?;?(NAD+dependent histone deacetylase 1,Sirt1)和PPARα的水平也在GPs的干預下回調[12]。鑒于NAFLD誘導的腸道菌群紊亂會導致腸道屏障受損和脂多糖(lipopolysaccharide,LPS)向循環(huán)系統(tǒng)的流動,因此有學者評價了GPs對腸道屏障完整性的影響。結果表明GPs干預后的結腸組織微絨毛更整齊,緊密連接和橋粒損壞程度減輕,間隙變小,隱窩和杯狀細胞變豐富,排列變規(guī)則。另外GPs對肝炎癥、胰島素抵抗和內毒素血癥的治療作用具有顯著的劑量依賴性[13]。研究表明,腸道微生物的代謝產物SCFAs可抑制LPS驅動的炎癥反應,還能抑制FFA的產生,維持宿主的能量和代謝穩(wěn)態(tài),因此學者考察了GPs對NAFLD大鼠腸道SCFAs含量的影響。結果表明GPs促進有益菌的增殖和抑制有害菌的生長的同時,能顯著提高短鏈脂肪酸(乙酸、丙酸和丁酸)的含量[14]。
臨床研究中將絞股藍總苷膠囊用于NAFLD患者,考察其對患者肝功能、糖脂代謝水平、肝纖維化程度以及氧化應激指標的影響,結果說明GPs與多烯磷脂酰膽堿聯(lián)用后,對ALT、AST、γ-谷氨酰轉肽酶(γ-glutamyl transferase,γ-GT)、穩(wěn)態(tài)模型胰島素抵抗指數(shù)(homeostasis model assessment of insulin resistance,HOMA-IR)、透明質酸(hyaluronic acid,HA)、Ⅲ型前膠原(procollagen type Ⅲ,PC Ⅲ)、Ⅳ型膠原(collage type Ⅳ,C-Ⅳ)和層粘連蛋白(laminin,LN)這些肝功能和纖維化指標的降低程度顯著強于單用多烯磷脂酰膽堿組,同時GPs還能極大降低血清TC、TG、低密度脂蛋白(low density lipoprotein,LDL-c)水平,升高肝SOD、GSH、總抗氧化能力(total antioxidant capacity,T-AOC)的水平,說明GPs能增強多烯磷脂酰膽堿的肝抗氧化能力、調節(jié)糖脂代謝能力、延緩肝纖維化進程[15]。而當GPs與紅曲、銀杏提取物聯(lián)用治療NAFLD時均能協(xié)同發(fā)揮降低大鼠肝內脂質蓄積的作用,且聯(lián)用組藥效要優(yōu)于單用組[16-17]。綜上結果推測GPs可能是NAFLD治療的潛在有效藥物。
ALD是長期飲酒過量導致的肝臟疾病,是最常見的慢性肝病之一。在過去的30年時間里,中國已經(jīng)成為世界上人均酒精消耗量最高的國家之一,同時,ALD在中國的發(fā)病率已達到驚人的4.5%,與美國(6.2%)和歐洲國家(6%)的發(fā)病率基本持平。酒精在肝分解代謝過程中會產生大量的乙醇和乙醛,通過影響生物酶活性擾亂氧化還原平衡和肝脂質代謝,導致肝脂肪異常堆積[18]。有證據(jù)顯示早期酒精性脂肪肝和酒精性肝炎的患者如果不接受及時、正確的干預會增加發(fā)展到后期肝纖維化和肝硬化的風險,但迄今為止還未有批準治療ALD的藥物上市。因此,尋找潛在的治療藥物顯得很有必要。
研究人員研究了GPs對高脂高膽固醇飲食和酒精混合造模的脂肪肝大鼠的治療作用,結果表明GPs能劑量依賴性地顯著降低大鼠血清中ALT、AST、TC、TG、FFA和丙二醛(malondialdehyde,MDA)的水平,顯著升高血清中高密度脂蛋白(high density lipoprotein,HDL),血清和肝中SOD活性,同時顯著降低肝細胞凋亡率和肝組織細胞色素P4502E1(cytochrome P4502E1,CYP2E1)蛋白表達,以上結果揭示了GPs可能通過調節(jié)脂代謝和氧化應激發(fā)揮延緩脂肪肝進程的作用[19]。另有研究結果表明,GPs的干預能顯著降低混合造模脂肪肝大鼠的肝脂肪變性程度和肝損傷評分,同時肝組織中NF-κB和TNF-α蛋白的水平也被GPs顯著降低,而SOD、谷胱甘肽過氧化物酶(glutathione peroxidase,GSH-Px)的水平被顯著升高,以上結果說明抑制氧化應激和減少炎癥因子的釋放可能是GPs抵抗脂肪肝的機制[20]。單用酒精造模脂肪肝小鼠的研究也證明GPs可劑量依賴性地降低血清中ALT、AST、TC和TG的水平,升高肝中抗氧化酶或抗氧化物質SOD、CAT、GSH的水平,降低MDA的水平,同時觀察到肝中Nrf2/NF-κB信號通路被GPs激活,表現(xiàn)為肝IL-6、TNF-α水平降低,HO-1、NQO1水平升高,這與混合造模脂肪肝中呈現(xiàn)的治療效果類似[21]。此外,GPs曾被用于酒精性肝病的輔助治療,當GPs與肝泰樂合用后能顯著降低患者血清中ALT、AST、堿性磷酸酶(alkaline phosphatase,ALP)、總膽紅素(total bilirubin,TBIL)和谷氨酰轉肽酶(glutamyl transpeptidase,GGT)的水平,其改善肝功能的效果不僅優(yōu)于單用肝泰樂組,更加優(yōu)于凱西萊與肝泰樂合用組,揭示了GPs治療此類脂肪肝病的安全性和有效性[22]。
鑒于絞股藍及其總皂苷治療酒精性肝病的報道較少(見表1),未來可開展更多的研究確證GPs對于酒精引發(fā)的肝疾病的作用,并探討其作用機制,確定劑量范圍和用藥頻次等,為治療該類疾病提供參考。
肝纖維化是對不同病因的慢性肝損傷的一般反應,其中包括慢性乙型和丙型肝炎、NAFLD、ALD、藥物誘導肝炎、免疫介導性肝病和膽汁淤積等[23]。如果不加干預,肝纖維化會發(fā)展成肝硬化,并伴有肝腹水、門脈高壓和肝性腦病等,因此逆轉肝纖維化是阻止病程發(fā)展的關鍵步驟[24]。TGF-β是促纖維化的最強有力的細胞因子,而TGF-β信號通路更是激活肝星狀細胞和促進纖維生成的最關鍵的通路[25],因此抑制TGF-β信號通路的激活,進而減少細胞外基質的生成是有效治療肝纖維化的策略。
扶正化瘀膠囊是唯一被美國批準進入丙型肝炎伴肝纖維化的Ⅱ期臨床試驗的中藥,療效顯著[26],其主要活性成分為蟲草菌絲多糖、GPs及苦杏仁苷,將以上物質配伍后和單獨使用GPs組進行了對比,結果表明單用GPs的藥效略遜于配伍用藥,但明顯優(yōu)于其他兩個成分單用組,其作用機制與下調基質金屬蛋白酶2/9(matrix metalloproteinase 2/9,MMP2/9)、金屬蛋白酶組織抑制劑1/2(metalloproteinase tissue inhibitor 1/2,TIMP1/2)及抑制TGF-β1/Smad信號通路,減少肝星狀細胞的激活緊密相關[27]。另有研究表明,GPs能顯著減少血小板衍生生長因子(platelet-derived growth factor,PDGF)誘導的大鼠肝星狀細胞增殖,同時顯著下調G1期特異性蛋白細胞周期蛋白D1(CyclinD1)和CyclinD3的表達,機制研究表明,GPs抵抗細胞增殖的效應與抑制PDGF-蛋白激酶B(protein kinase B,PKB/AKT)-p70核糖體蛋白S6激酶(70 kDa ribosomal protein S6 kinase,p70S6K)信號通路有關[28]。盡管在肝纖維化進程中關鍵的效應細胞是激活的肝星狀細胞,但肝祖細胞的激活及向成纖維細胞的轉化也能顯著促進這個過程。GPs能顯著降低四氯化碳(carbon tetrachloride,CCL4)誘導的肝纖維化小鼠的肝祖細胞標志物SRY-box轉錄因子9(sexdetermining region Y box 9,Sox9)和細胞角蛋白19(cytokeratin 19,CK-19)的表達水平,同時降低大鼠肝上皮樣干細胞(WB-F344)在TGF-β1刺激下由上皮細胞向間充質細胞的轉化,這種效應與抑制TGF-β1-Smad2/3信號通路有關[29]。
近期研究表明,肝細胞凋亡不再與纖維化彼此分離,毫不相干,凋亡細胞可以通過旁分泌途徑直接激活纖維化,也可以通過巨噬細胞、中性粒細胞等間接激活。扶正化瘀的拆方研究結果表明,由蟲草多糖(60 mg · kg-1)、GPs(50 mg · kg-1)和苦杏仁苷(80 mg · kg-1)組成的CGA配方治療肝纖維化的效果與原方相同,結果還證明了CGA配方能通過下調內源性凋亡和外源性凋亡途徑的水平緩解纖維化進程,表現(xiàn)為TNF受體超家族成員6(TNFRSF6/Fas)、腫瘤壞死因子受體1(tumor necrosis factor receptor 1,TNF-R1)、剪切的半胱天冬酶-3,8,9,10、細胞質細胞色素C、線粒體Bcl-2相關X蛋白(Bcl-2-associated X,Bax)蛋白水平的降低和線粒體細胞色素C、B-淋巴細胞瘤-2(B-cell lymphoma-2,Bcl-2)蛋白水平的升高。將GPs單獨應用于抗肝纖維化研究,缺口末端標記法(TdTmediated dUTP Nick-End Labeling,TUNEL)染色結果表明GPs能顯著降低陽性細胞的數(shù)目,且抗凋亡蛋白Bcl-2被顯著上調,而促凋亡蛋白半胱天冬酶-7,9、Bax、Bcl-2拮抗劑(Bcl2 antagonist,Bak)被顯著下調,這說明了抑制線粒體凋亡途徑可能是GPs發(fā)揮抗CCL4誘導的肝纖維化的機制之一[30]。
此外,GPs還具有抵抗血吸蟲感染和白蛋白攻擊造成的肝纖維化的藥理特性[31]。以上研究結果揭示了GPs可通過抑制肝祖細胞向成纖維細胞轉化、肝星狀細胞增殖和抗肝細胞凋亡等多個機制發(fā)揮作用,這充分體現(xiàn)了GPs在治療肝纖維化上的多靶點、多通路、多方位打擊的優(yōu)勢(見表1)?;谝陨螱Ps在抗纖維化方面的獨特藥理作用,值得國內外學者對其作用機制和臨床應用進行進一步探索。
肝細胞癌(hepatocellular carcinoma,HCC)是全球癌癥相關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32]。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肝細胞癌的發(fā)病率急劇上升,肝細胞癌的死亡增長率比其他任何癌癥都要高[33]。中國的肝癌發(fā)病率已上升到世界平均水平的1.5倍,肝癌已經(jīng)成為威脅人類健康的主要的公共衛(wèi)生問題之一[34]。
GPs作為植物類抗肝癌藥物,不僅可以調節(jié)細胞周期相關蛋白將HepG2的生長周期阻滯在G0/G1期,抑制腫瘤細胞的生長,同時還能升高細胞內活性氧(reactive oxygen,ROS)水平,通過死亡受體途徑和線粒體途徑誘導HepG2凋亡[35]。進一步探索GPs誘導肝細胞凋亡的機制,研究發(fā)現(xiàn)給予鈣離子螯合劑、內質網(wǎng)鈣離子釋放拮抗劑或質膜鈣離子通道抑制劑都可以顯著降低GPs對腫瘤細胞的促凋亡作用,表明GPs能通過內質網(wǎng)和質膜鈣離子通道介導的“鈣超載”誘導肝細胞凋亡[36-37]。另有學者考察了GPs對肝癌細胞無氧糖酵解的影響,結果表明GPs可以顯著抑制HepG2對葡萄糖的消耗,減少乳酸的生成,提示GPs能抑制腫瘤細胞的無氧糖酵解過程[38]。另有研究表明絞股藍皂苷L (gypenoside L,GYP-L)除了能誘導腫瘤細胞衰老外,還能使5-氟尿嘧啶(5-fluorouracil,5-FU)、順鉑(cisplatin)等臨床治療藥物對腫瘤細胞的毒性增強[39]。基于GPs具有直接抑制腫瘤細胞增殖、促進腫瘤細胞凋亡和調節(jié)腫瘤細胞微環(huán)境,從而間接增強化療藥物的效力(見表1)。下一步學者可繼續(xù)探究GPs抑制腫瘤細胞藥物外排和腫瘤干細胞產生的可能性,為GPs進一步減輕化療藥不良反應、降低耐藥性提供實驗依據(jù)。然而,GPs抗肝癌的研究只停留在體外研究上,缺乏實質性體內實驗的證據(jù)支撐,因此我們期待后續(xù)動物實驗的進一步驗證。
藥物性肝損傷(drug-induced liver injury,DILI)是一種與肝毒性藥物攝取相關的肝損傷,是急性肝功能衰竭最常見的原因之一。臨床上DILI大致分為2類:一類與藥物自身相關,分為與劑量相關的固有性肝損傷和與劑量無關的特異質型肝損傷;另一類是與藥物本身毒性無關,而與藥物作用于機體產生的作用有關,如檢查點抑制劑對肝細胞介導的免疫損傷[40]。DILI的流行病學很難確定,因為它往往是一種排除診斷,導致臨床上該類型肝病的發(fā)病率被低估。研究表明英國和瑞典DILI的發(fā)病率分別為每年每10萬人中2.3和2.4例,法國和冰島的為每年每10萬人中14和19例,而根據(jù)中國最近的一項研究顯示,亞洲DILI的發(fā)病率似乎更高,報告的年發(fā)病率為每年每10萬人中23.8例[41]。
對乙酰氨基酚(acetaminophen,APAP)誘導的肝毒性是公認的造成肝衰竭最主要的原因,APAP誘導的肝損傷則是研究DILI最常用的模型。絞股藍水提物可顯著降低APAP誘導急性肝損傷中血清轉氨酶的升高,并減輕肝組織結構破壞[42]。另有研究表明,GPs干預可加重APAP對小鼠的肝毒性,學者推測GPs可能誘導了肝藥酶活性,使APAP代謝增加,從而加重肝毒性[43]。對比絞股藍水提物的肝保護作用,單用GPs表現(xiàn)出截然相反的致毒效果,表明水提物中的其他成分,如絞股藍多糖才是真正對DILI有益的物質(見表1)。基于抗DILI天然產物的活性與機制研究進展,未來可從抗氧化損傷、抗DNA損傷和蛋白質功能障礙等角度繼續(xù)探究GPs的藥效,并從Nrf2抗氧化通路、NF-κB抗炎通路及絲裂原活化蛋白激酶(mitogen-activated protein kinases,MAPK)細胞生長及凋亡等信號通路和細胞色素酶CYP450等重要靶酶上探究作用機制,進一步加速三萜類化合物作為主要天然肝保護劑的開發(fā)利用。
肝是動脈粥樣硬化(atherosclerosis,AS)啟動和發(fā)展過程中最易受損的器官之一,其脂質蓄積情況可直接或間接反映動脈內膜脂質沉積程度,研究發(fā)現(xiàn),GPs可顯著降低ApoE-/-小鼠血清TC、TG、LDL-c的水平、肝空泡化面積和肝Bax、細胞色素C、剪切的半胱天冬酶-3、剪切的多聚二磷酸腺苷核糖聚合酶(poly ADP-ribose polymerase,PARP)蛋白及mRNA水平,升高Bcl-2蛋白及mRNA水平,其機制可能與調控長鏈非編碼RNA TUG1/miR-26a有關[44]。同時也有研究稱GPs可顯著升高ApoE-/-小鼠肝臟脯氨酰羥化酶(prolyl hydroxylase,PHD)、PPAR-γ的蛋白和mRNA的水平,降低缺氧誘導因子(hypoxia inducible factor-1α,HIF-1α)蛋白和mRNA水平,這說明了GPs能通過調節(jié)肝脂肪代謝,減輕肝脂質沉積,從而延緩AS進程[45]。肝是機體唯一能再生的實質器官,確保肝與體質量的比例始終保持在機體穩(wěn)態(tài)所需的最佳狀態(tài),急性肝損傷后的肝再生對某些重大肝疾病至關重要。將大鼠肝部分切除后給予GPs治療,結果表明肝分裂相數(shù)和肝再生度均有很大程度提升。肝臟缺血再灌注(ischemia reperfusion,I/R)模型在肝手術、失血性休克和肝移植術后研究中具有重要的臨床意義,在進行I/R前給予小鼠GPs能顯著降低肝的氧化損傷和肝細胞凋亡[46]。鴨甲型肝炎病毒(duck hepatitis A virus,DHAV-1)是一種由于沒有有效的獸藥治療而引起的雛鴨急性疾病,將GPs及其磷酸化衍生物作用于鴨胚胎肝細胞,其中磷酸化的GPs抗病毒感染和抗肝細胞凋亡的作用明顯強于原皂苷[47]。三甲胺N-氧化物(trimethylamine-N-oxide,TMAO)是膽堿被腸道微生物代謝后的氧化產物,是一種存在于循環(huán)系統(tǒng)中與肝毒性和心血管疾病相關的物質,GPs能顯著降低高膽堿飲食造模小鼠的血清轉氨酶和氧化應激指標,修復受損傷的肝[48-49]。
目前臨床上常用保肝藥主要包括解毒類、促進肝細胞再生類、免疫調節(jié)類和利膽類等,而肝疾病的治療原則之一為用藥宜簡,即患者在已經(jīng)有肝病的前提下用藥不能超過3種,以免加重肝負擔,GPs具備上述保肝藥大部分的調節(jié)功能,將之應用于臨床具有廣闊的前景。
在絞股藍的急慢性毒性實驗中,單次給予大鼠5 g · kg-1的絞股藍水提物(相當于絞股藍皂苷300 mg · kg-1),14 d內絞股藍干預組的內臟指標和形態(tài)特性均與空白組無異[50];750 mg · kg-1的絞股藍水提物作用大鼠后長達24周的時間內,大鼠的血象、生化指標、體質量、內臟重量和各臟器的形態(tài)學描述均和空白組無差異[51],這提示長期服用絞股藍的安全性非常高,跟其他臨床用藥相比具有非常顯著的優(yōu)勢。
上述大量動物、細胞模型的研究證據(jù)表明,GPs的確具有非常良好的保肝功效。然而GPs應用于臨床研究資料較少,其對肝病患者的臨床療效缺乏實驗證據(jù)。但伴隨代謝性肝病患者日益增多,在天然藥物中尋找安全有效的降肝脂、降低氧化應激的新型藥物具有重要探索意義,憑借絞股藍豐富的藥材資源和持續(xù)不斷的科學求證,相信隨著實驗的深入研究和臨床的積極應用,GPs有望能帶來更加良好的社會效益和經(jīng)濟效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