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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代外戚與“異姓”“肺附”“骨肉”關(guān)系辨正

2023-12-18 00:26
南都學壇 2023年5期
關(guān)鍵詞:骨肉同姓外戚

王 爾 春

(河北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河北 石家莊 050091)

牟潤孫在《漢初公主及外戚在帝室中之地位試釋》一文中,指出漢初“外戚稱宗室”“外戚不稱異姓”[1]。之后,又有劉增貴、閻愛民等學者關(guān)注到此問題,雖說論證都很縝密,但鑒于“外戚”“宗室”“異姓”以及相關(guān)的“骨肉”“肺附”幾個詞匯對于認識漢代社會意義重大,筆者對學者們據(jù)以論證的史料進行了仔細審讀,認為還有討論空間。外戚與宗室有別,筆者已有論述[2]。本文繼續(xù)探討外戚與“異姓”“肺附”“骨肉”的關(guān)系,不當之處敬請方家指正。

一、外戚是否稱“異姓”

“外戚是否稱異姓”之所以成為問題,是學者們對以下兩條史料解讀不同所致。

1.《漢書》卷75《翼奉傳》:元帝時,翼奉奏封事時指出:“古者朝廷必有同姓以明親親,必有異姓以明賢賢,此圣王之所以大通天下也。同姓親而易進,異姓疏而難通,故同姓一,異姓五,乃為平均。今左右亡同姓,獨以舅后之家為親,異姓之臣又疏。二后之黨滿朝,非特處位,勢尤奢僭過度,呂、霍、上官足以卜之,甚非愛人之道,又非后嗣之長策也。陰氣之盛,不亦宜乎!”

2.《漢書》卷86《何武傳》載哀帝崩,太后收大司馬董賢印綬,“詔有司舉可大司馬者。莽故大司馬,辭位辟丁、傅,眾庶稱以為賢,又太后近親,自大司徒孔光以下舉朝皆舉莽。武為前將軍,素與左將軍公孫祿相善,二人獨謀,以為往時孝惠、孝昭少主之世,外戚呂、霍、上官持權(quán),幾危社稷,今孝成、孝哀比世無嗣,方當選立親近輔幼主,不宜令異姓大臣持權(quán),親疏相錯,為國計便。于是武舉公孫祿可大司馬,而祿亦舉武。太后竟自用莽為大司馬”。師古曰:“異姓謂非宗室及外戚?!?/p>

對于第1條材料的解讀,劉增貴與牟潤孫不同。牟潤孫將“舅后之家”上屬,故而有“外戚不僅非異姓,且有等于同姓之意”[1]58的說法。劉增貴將“舅后之家”下屬,又結(jié)合材料2,給出如下解釋:“自來諸家所論,皆就同姓、異姓立說,未注意此記載未專言‘異姓’二字,而以‘異姓之臣’四字連用也。因既已稱‘外戚’,自不便在其前別加‘異姓’二字,故謂其余大臣為‘異姓之臣’。未可據(jù)此斷定‘外戚非異姓’?!苯又终f:“翼奉傳似亦可如此解,‘異姓之臣’同前解,由‘左右亡同姓’可知同姓當指宗室,不包括外戚。此外,外戚之為別姓,自不待論。”[3]145劉氏這段話前半部分是就材料2而言,只是誤將“異姓大臣”引作“異姓之臣”。牟氏與劉氏之說相較,筆者以為當以劉說為是。翼奉稱古時朝廷圣王“大通天下”的原因,在于合理分配同姓與異姓資源,而其所處時代即元帝時期卻是“左右亡同姓,獨以舅后之家為親,異姓之臣又疏”的局面。唐朝孔穎達注《毛詩》時指出:“禮有同姓、異姓、庶姓。同姓,王之同宗,是父之黨也。異姓,王舅之親。庶姓,與王無親者?!盵4]按此,同姓、異姓、庶姓之分秦漢以前即存在。而翼奉提到的“古者”僅同姓異姓兩分,并未提到庶姓,可見翼奉提到的“異姓”與孔穎達疏中“異姓”并不完全一致。待翼奉行文到元帝時,又出現(xiàn)“舅后之家”“異姓之臣”的用語,顯然這里的“舅后之家”當指外戚,即孔疏中的王舅之親;“異姓之臣”當指與王無親者,即孔疏中所謂的庶姓。而外戚非同姓,自然該下屬。翼奉用同姓、異姓劃分漢代元帝時期的政治力量,而放棄庶姓概念代之以“異姓之臣”,可知他所說的“異姓”范疇要遠遠大于孔疏中的“異姓”,因為它不僅包括了孔疏中的異姓外戚,還包括了孔疏中的庶姓。更能說明此點的是,《史記》《漢書》《后漢書》中居然也未再見有庶姓的記載,由此筆者以為同姓、異姓兩分似可看作兩漢通例。這樣,材料1中“異姓之臣”的提法才可說通,因為前面行文已提到同姓、外戚,與同姓、外戚相區(qū)別的臣就只能稱之為“異姓之臣”了。換言之,材料1提到的“異姓之臣”之“異姓”,乃是先秦的“庶姓”,是漢代“異姓”語義發(fā)生變化的結(jié)果,不能由此理解為外戚不稱“異姓”。

對于第2條材料,“不宜令異姓大臣持權(quán)”的“不”字為衍文,王念孫在《讀書雜志》中曾有詳細解釋。現(xiàn)引述如下:“下文云:‘親疏相錯,為國計便。’‘便’字正承‘宜’字而言。若作‘不宜’,則與下文義不相屬?!弧帜撕笕送佣M馄萦H而異姓疏,故曰‘宜令異姓大臣持權(quán),親疏相錯,為國計便’。然則,異姓非謂外戚也,故顏注曰‘異姓謂非宗室及外戚’。下文云:‘于是武舉公孫祿,而祿亦舉武?!渑c祿皆異姓而非外戚,是其明證矣?!兑矸顐鳌吩?‘今左右亡同姓,獨以舅后之家為親,異姓之臣又疏,二后之黨滿朝?!恕愋铡喾侵竿馄荨⒁吨芄佟贰畷r揖異姓’,非此所謂‘異姓’也。此所謂‘異姓’,乃周官所謂‘庶姓’耳?!短接[·治道部十一》引此正作‘宜令異姓大臣持權(quán)’?!盵5]363“不”為衍文,王氏所釋不誤。牟潤孫完全同意王氏所論并有所發(fā)揮[1]56-58。而劉增貴雖也承認“不”字之衍,但對于牟氏釋“親疏相錯”之“親”為外戚持異議。劉氏認為“由語意觀,似指前‘選立親近’而言,此奏本在反對選立外戚,可知當指宗室。”[3]145相較而言,仍以劉說為是。何武、公孫祿二人之所以互相舉薦,就是鑒于外戚當權(quán)的危害。他們私議“當選立親近輔幼主,宜令異姓大臣持權(quán)”,就是期冀形成“親疏相錯”局面。這樣前后語言貫通起來看,何武、公孫祿二人意在反對外戚當政,則他們私議“選立親近”之“親近”以及由此而來的“親疏相錯”之“親”顯然不可能指外戚王莽之流,而只能指宗室。其實此前,反對外戚當權(quán)的呼聲即已響起,翼奉上封事是元帝時期發(fā)出的信號。繼之成帝時期,宗室劉向也明顯地覺察到來自外戚王氏的危機,于是亦上封事極諫,建議成帝:“宜發(fā)明詔,吐德音,援近宗室,親而納信,黜遠外戚,毋授以政,皆罷令就弟……”[6]1962毫不避嫌地懇請成帝黜遠外戚、任用宗室。由此可以想見外戚當權(quán)已經(jīng)引起朝廷上下怎樣的警覺與不安了。再回到材料2,哀帝時期何武、公孫祿互舉事件的出現(xiàn),顯然是外戚王氏勢力已經(jīng)到了不可遏制的地步,異姓之臣才鋌而走險的。也正因為如此,筆者以為何武、公孫祿的“選立親近”之“親近”“親疏相錯”之“親”絕無可能指外戚。

至此,筆者以為材料1和材料2無法成為“漢代外戚不稱異姓”的直接論據(jù),它們反而更多地指向漢代外戚作為舅后之家,仍然稱異姓,只不過漢代的“異姓”已不是先秦語境下的“異姓”了。

二、外戚是否稱“肺附”

“肺附”一詞,文獻中或?qū)懽鳌懊c附”,或?qū)懽鳌胺胃?。其含義,《漢書》卷36《楚元王傳》記載“臣幸得托肺附”條下,顏師古引用了兩個說法:一是“舊解云:肺附謂肝肺相附著,猶言心膂也”;二是“一說肺謂斫木之肺札也。自言于帝室猶肺札附于大材木也”[6]1947。王念孫就此在《讀書雜志》中做了較詳細的考辨。

王氏首先肯定了師古后面的“一說”,接著加以補充:“然既言‘附’,又言‘托’,則語意重出。余謂‘肺’‘附’皆謂木皮也?!墩f文》曰:‘樸,木皮也’,‘柿,削木札樸也’。作‘肺’者,假借字耳?!逗鬂h書·方術(shù)傳》云‘風吹削肺’是也。(今本‘肺’誤作‘哺’,《顏氏家訓》已辯之。)《小雅·角弓》箋曰:‘附,木桴也?!墩x》曰:‘桴,謂木表之粗皮也?!酢健畼恪?聲并相近?!胃健?語之轉(zhuǎn)耳。言已為帝室微末之親,如木皮之托于木也。下文云‘臣幸得托末屬’,是其證矣?!短锿`傳》曰‘蚡以肺附為相’,《中山靖王傳》曰‘得蒙肺附’,《衛(wèi)青傳》曰‘青幸得以肺附待罪行間’,《宣六王傳》曰‘博幸得肺附’,《師丹傳》曰‘肺附何患不富貴’,《王莽傳》曰‘伏自惟念得托肺附’,《史記·惠景間侯者表序》曰‘諸侯子弟若肺附’,(今本‘附’作‘腑’,因‘肺’字而誤。凡‘肺附’字作‘肺腑’者,皆誤。古書‘藏府’字亦無作‘腑’者。)《后漢書·盧芳傳》曰‘以肺附之故’,《太元·親》次八曰‘肺附干糇,其干已良’,義并同也。若以‘肺’為‘肺肝’之‘肺’,則義不可通?!盵5]285-286

王氏所言不誤,只是王氏所提及的稱“肺附”的對象都是宗室或外戚,至于盧芳稱“肺附”也是以“自稱武帝曾孫劉文伯”[7]為前提的。而筆者在搜集梳理史料時,還發(fā)現(xiàn)有大臣稱“肺附”的情況:“天下者,陛下之家也,肺腑何患不富貴!而多封爵外親及臣等,不宜倉卒如此?!盵8]這是荀悅在《漢紀》中記載西漢大臣師丹上書勸諫哀帝的話。關(guān)于此事,《漢書》師丹本傳有載,但只說“胏附何患不富貴,不宜倉卒”[6]3504,而未提及自己。至于《外戚傳下》又記為“天下自王者所有,親戚何患不富貴?而倉卒若是,其不久長矣!”[6]4004-4005荀悅《漢紀》是刪減《漢書》而成,其記載雖然相較于《漢書》而言不能引以為確證,但荀悅?cè)绱擞浭龅故潜砻髦辽贃|漢末,“肺附”一詞的用法已經(jīng)很隨意了,但其“微末”本義并沒有發(fā)生變化,否則就不會記述為師丹自稱,因為正常情況下,皇帝面前臣子只能自抑而非托大。其實,《史記》卷112《平津侯主父列傳》,《索隱述贊》也出現(xiàn)過這種情況:“平津巨儒,晚年始遇。外示寬儉,內(nèi)懷嫉妒。寵備榮爵,身受肺腑?!盵9]《述贊》以“肺腑”指稱平津侯公孫弘,但我們也不能以此認為該詞漢代可以用在大臣身上,因為說這話的司馬貞是唐代人。而且此處“肺腑”之意顯然也與漢代語境下的“肺腑”含義不一致,已經(jīng)不是親屬關(guān)系意義上的“肺腑”,而是親密關(guān)系意義上的“肺附”?!杜f唐書》卷51《后妃列傳上》提到漢代封爵列侯時說:“秦、漢已還,其流浸盛,大至移國,小則臨朝,煥車服以王宗枝,裂土壤而侯肺腑……”[10]這里的“肺腑”顯然也不能以“微末之親”視之,因為漢代宗室是有親疏遠近之別的,五屬之外已屬疏屬,除特殊情況外,不會裂土封侯的??傊?筆者不厭其煩地把史籍中出現(xiàn)的非皇帝親屬而稱“肺附”的情況指出來,就是想說明我們在運用史料時需要注意寫作者的時代信息,我想王氏不引用這類史料原因也應(yīng)在此。

綜上所述,“肺附”一詞在漢代多數(shù)情況用以稱外戚和宗室,但他們可以自稱正表明該詞“微末之親”的本義。從“微末之親”的角度看,外戚與宗室雖然都可稱“肺附”,但不能由此推出外戚在漢代具有更多的與宗室等量齊觀的傾向性,它只是親屬關(guān)系的表達而已。無論自稱還是他稱,都不具有抬高身份的意思,反而透出“有那么一點點親屬關(guān)系”的意味。

三、外戚是否稱“骨肉”

至于“骨肉”一詞,就其本義,乃人身體的一部分,以之稱宗室,意味著親戚關(guān)系的血脈相連。那么與漢帝是姻親關(guān)系的外戚,是不是也可以如此稱呼呢?就筆者所見,《史記》中述西漢事時所用的“骨肉”均指稱同姓宗親,《漢書》《后漢書》中“骨肉”“骨肉至親”的表述也多明顯地指稱同姓宗親,但也還有如下幾條與外戚相關(guān)的史料需加以具體分析才能明其所指。

1.《漢書》卷68《霍光傳》:禹故長史任宣見禹恨望深,乃謂曰:“大將軍時何可復(fù)行!持國權(quán)柄……百官以下但事馮子都、王子方等,視丞相亡如也。各自有時,今許、史自天子骨肉,貴正宜耳。”

2.《漢書》卷36《楚元王交傳附向傳》:興者傾巧士,謂上疑堪,固順指曰:“堪非獨不可于朝廷,自州里亦不可也。臣見眾人聞堪前與劉更生等謀毀骨肉,以為當誅,故臣前言堪不可誅傷,為國養(yǎng)恩也。”

3.《漢書》卷97下《外戚傳下》:哀帝崩,大司徒孔光奏“由前誣告骨肉,立陷人入大辟,為國家結(jié)怨于天下,以取秩遷,獲爵邑,幸蒙赦令,請免為庶人,徙合浦”云。

4.《漢書》卷98《元后傳》:哀帝即位后,司隸校尉解光奏:“曲陽侯根宗重身尊,三世據(jù)權(quán),五將秉政,天下輻湊自效……案根骨肉至親,社稷大臣,先帝棄天下,根不悲哀思慕……捐忘先帝厚恩,背臣子義?!?/p>

5.《漢書》卷99上《王莽傳上》:元始元年群臣奏言太后委任大司馬莽定策安宗廟,太后問公卿曰:“誠以大司馬有大功當著之邪?將以骨肉故欲異之也?”

6.《漢書》卷99上《王莽傳上》:王莽上書辭讓,甄邯白太后下詔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瘜儆杏H者,義不得阿。君有安宗廟之功,不可以骨肉故蔽隱不揚。君其勿辭?!?/p>

7.《漢書》卷99上《王莽傳上》:大司徒司直陳崇上奏稱莽功德:“竊見安漢公自初束修,值世俗隆奢麗之時,蒙兩宮厚骨肉之寵,被諸父赫赫之光……”師古曰:“兩宮謂成帝及太后?!?/p>

8.《漢書》卷99下《王莽傳下》:“劉歆、王涉皆自殺。莽以二人骨肉舊臣,惡其內(nèi)潰,故隱其誅?!?/p>

材料1是西漢存在“皇族、外戚兼稱‘骨肉’”[11]現(xiàn)象的一個重要論據(jù)。對此,筆者也有一點不同的看法。材料1中的許、史指宣帝的許皇后、祖母史良娣家的子弟。宣帝出身凄苦,受恩于許、史兩家,并與許家結(jié)親,可以想見宣帝對于許、史兩家的感情絕非一般人家可比。任宣當然明白許、史兩家之于宣帝的意義,所以才說出“許、史自天子骨肉”的話。而前又加上“各自有時”,意思是時代不同了,以前是霍家得勢,現(xiàn)在輪到許、史兩家了。綜合來看,筆者以為這里提到的“骨肉”若看作比喻用法也未嘗不妥。任宣作為霍禹的故吏,是站在霍禹的立場上帶著“自我解嘲”的語氣規(guī)勸霍禹不要較真,要順應(yīng)時變。

材料2中的興即當時的長安令楊興,元帝問他對周堪的看法,楊興就提到之前周堪與劉更生謀毀骨肉一事。同傳前文曾載漢元帝初即位,前將軍蕭望之、諸吏光祿勛周堪與散騎宗正給事中劉更生等,“患苦外戚許、史在位放縱,而中宦官弘恭、石顯弄權(quán)”,商議“欲白罷退之”,結(jié)果“語泄”下獄[6]1929-1930。楊興說的就是這事。上下文聯(lián)系看,蕭望之等謀毀的“骨肉”指的就是外戚許、史。“興者傾巧士”是說楊興這人狡詐,善于察言觀色。這樣的人當然清楚許、史和以往外戚不同,且元帝之所以能即位就是因為漢宣帝無法忘懷許氏舊情,故對楊興而言,他以“骨肉”比喻外戚許、史與元帝非比尋常的親近關(guān)系是再恰當不過的了。巧合的是,就筆者所見,有關(guān)漢代外戚逕稱“骨肉”的表述也就僅材料1和材料2兩例,而這兩例又同指與漢元帝情感關(guān)系非同一般的外戚許、史兩家。所以筆者以為這兩則材料傳達的信息是一致的,許、史“骨肉”之稱應(yīng)是大臣們揣摩上意而對這兩家外戚所做的定位,這倒從側(cè)面說明“骨肉”之稱非宗室專屬,即便以此稱外戚也不就具有特殊意義。

材料3的背景是哀帝崩,年僅9歲的平帝即位,太皇太后(即王莽姑母王政君)臨朝。當時身為大司徒的孔光上書奏稱張由“誣告骨肉”,是指張由誣陷中山太后祝詛哀帝及太后(即元帝的傅昭儀)一事。中山太后即漢元帝的馮昭儀,被誣時身份為諸侯王太后。孔光上書雖是呈給太皇太后的,但太皇太后與諸侯王太后似乎談不上骨肉、非骨肉的關(guān)系,故孔光所稱的“骨肉”當從平帝論。錢杭在探討“世系群”理論時曾指出世系群的核心規(guī)定與宗族核心規(guī)定的高度契合在于“世系”,而非所謂“血緣”,進而指出“宗族內(nèi)每一個男性成員與其配偶間無血緣關(guān)系;本人與所有旁系男性成員之配偶間無血緣關(guān)系;在這些人之間,都因或直系、或旁系的世系關(guān)系,而同屬一個宗族,互相間具有確定無疑的宗親關(guān)系”[12]13。照此,馮昭儀也即中山太后與太皇太后同屬一個宗族,她們對于漢平帝而言都是宗親。因此,該材料所稱“骨肉”仍是指宗親而非姻親。也就是說,張由誣告的“骨肉”是指中山太后,是皇帝的宗親,罹難的馮氏外戚是連坐的結(jié)果,不在受誣告的“骨肉”之列。

材料4解光直言“根骨肉至親”。按,此時在位的是漢哀帝,漢哀帝是漢元帝庶孫,其祖母是定陶王的太后,即傅太后。根指的是外戚王根,乃王太后異母弟,與漢哀帝的親屬關(guān)系不是很近,談不上“至親”,當然更談不上“骨肉”了。且“骨肉至親”四字相連,師古卻僅注“至親”,而不注“骨肉”,顯然也未將“骨肉”視作專屬稱謂,故師古雖曰:“至親謂于成帝為舅”[5]4029,但不能就此推斷王根乃成帝“骨肉”。其實,師古對“至親”的解釋,筆者以為牽強。解光上奏之時,雖是哀帝在位,但王太后及其外家的勢力仍在。這從漢哀帝即位伊始,在明知“王氏驕盛”的情況下還得優(yōu)待王莽即可看出。先是“不聽”太后“詔莽就第”,繼而在王莽堅持就第下,益封“莽三百五十戶,以莽為特進,朝朔望”[6]4027-4028。解光看到了這一點,所以其奏稱根“骨肉至親”,是從王太后論的。王根是王太后的“骨肉”、是王太后的“至親”,并非漢帝的“骨肉”、漢帝的“至親”。解光還說到“曲陽侯根宗重身尊,三世據(jù)權(quán),五將秉政,天下輻湊自效”。按,“宗”可以釋為“宗親”“宗族”。若將“宗”與“三世”結(jié)合看,此“宗”是指王根的宗親、王根的宗族,也即王太后的父之黨,與皇帝的宗親仍然無關(guān)。

材料5、6、7、8是前四史中筆者檢索到的疑似“外戚稱骨肉”之例,都集中在《漢書》卷九九《王莽傳》中。其實仔細分析,我們會發(fā)現(xiàn),材料5是王太后以王莽為骨肉;材料6是甄邯稱王莽為王太后骨肉;材料7是陳崇稱王莽“蒙兩宮厚骨肉之寵”是說王莽蒙受著成帝及太后厚待骨肉一樣的寵幸,這里提到的“骨肉”顯然不能看作針對外戚的專屬稱謂;材料8王莽稱劉歆、王涉是骨肉舊臣,師古曰:“王涉,骨肉也。劉歆,舊臣?!盵6]4186王涉是王莽叔父王根之子,自是骨肉,則舊臣當然指劉歆了??梢?劉歆雖是王莽的兒女親家,是王莽的外戚但并不稱“骨肉”。

除以上與漢代外戚明顯相關(guān)的材料外,還有一條出自民間的所謂外家稱骨肉的情況,即《后漢書》卷48《霍谞列傳》所記載的霍谞為救其舅宋光而上書于大將軍梁商,書稱“谞與光骨肉,義有相隱,言其冤濫,未必可諒,且以人情平論其理”。此事《后漢紀》亦有記載,只是上書內(nèi)容稍有不同,其稱:“谞與光骨肉之親,義有相隱,言光冤結(jié),未有可信,請以人情平之?!盵13]霍谞與宋光是甥舅關(guān)系,霍谞上書為舅伸冤,《后漢書》載其自稱“谞與光骨肉”,《后漢紀》則記為“谞與光骨肉之親”。那么霍谞這種說法是不是就表明漢代姻親可以逕稱骨肉呢?筆者以為并不盡然。一來正如侯旭東所言“‘舅甥’如‘骨肉’是當時的普遍觀念”[14],“谞與光骨肉”“谞與光骨肉之親”說的就是這種骨肉般的親密關(guān)系。二來唐人賈公彥解釋“外親之服皆緦也”時說:“以其異姓,故云外親,以本非骨肉,情疏,故圣人制禮無過緦也。”[15]718“本非骨肉”中的“本”字道出實情,外親由于是異姓,與同姓相比仍是“情疏”。其實,“本非骨肉”與“如骨肉”的表述不存在矛盾,前者講的是事實,后者是親密程度的比喻用法;“情疏”是對外親服緦的解釋,是相對于宗親而言的,與甥舅關(guān)系親密的表述也不發(fā)生沖突。東漢末王允勸呂布反董卓時曾說過“君自姓呂,本非骨肉。今憂死不暇,何謂父子?”[16]220呂布是董卓的義子,但在東漢人眼中還不是骨肉,更何況外家。

以上分析表明,漢代自宮廷到民間,無論外戚還是外家都不是特定意義上的“骨肉”,不能與宗室“骨肉”之稱相提并論。接續(xù)漢代的曹魏初期有段史料很有啟發(fā):“尚自少侍從,盡誠竭節(jié),雖云異姓,其猶骨肉,是以入為腹心,出當爪牙。”[16]294這是夏侯尚死后,魏文帝追贈詔書中的一句話。夏侯尚,其嫡室是曹氏女,所以尚是曹魏的外戚?!半m云異姓”是說夏侯尚的外戚身份,“其猶骨肉”終究不是骨肉。

四、結(jié)論

至此,筆者對文獻中有關(guān)漢代的“異姓”“肺附”“骨肉”幾個詞匯的梳理辨析,可以歸結(jié)為以下幾點:其一,漢代外戚非同姓,自然是“異姓”,只不過此“異姓”之稱在漢代已非其專屬;其二,漢代語境下的“肺附”無論他稱還是自稱,都是用來表達親屬關(guān)系的“微末”狀態(tài),不具有關(guān)系親密之意。故以此稱外戚,并不能代表外戚這個群體比其他非同姓之大臣與漢帝關(guān)系更具有優(yōu)勢地位;其三,漢代“骨肉”之稱,即便以此稱呼過外戚,但仍不能與同姓、宗室之稱相提并論,只不過是特殊背景下外戚受寵的體現(xiàn)而已?;诖?筆者開篇所言的這幾個詞匯“對認識漢代社會意義重大”之說法可以有個落腳的地方了,那就是文中所言及的這幾個稱謂以及筆者先前撰文所提出的“外戚不稱‘宗室’”[2]之觀點,都指向漢代社會對外戚群體的認識是有別于先秦“異姓”的,而更多地具有先秦“庶姓”之傾向。以此觀照漢代國家的權(quán)力運行,外戚這個群體雖是皇帝制度的重要組成部分,但從當時社會反響看,他們與宗室群體終究是不能相提并論的。這也正可以說明外戚后來出現(xiàn)專權(quán),乃至篡權(quán),其源頭不能說與此無關(guān),因為他們身份上不具有對抗皇權(quán)的威脅性,漢家天子才給了他們接近皇權(quán)的機會,或許這就是歷史的吊詭之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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