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娟妮 繆心毫
【摘要】伴隨數(shù)字技術的發(fā)展,現(xiàn)代社會的數(shù)字人文網絡空間呈現(xiàn)明顯的技術理性、規(guī)范價值、交往理性工具化的傾向,導致編輯出版活動中出版人呈現(xiàn)出個體生命意蘊隕落、心靈訴求被湮沒、主體性被遮蔽的單向度生存狀況。根據(jù)哈貝馬斯的交往行為理論,唯有批判技術理性的工具化,重塑規(guī)范價值,追求交往行為的合理性,捕捉作者及編輯的生命意蘊,才可以重拾主體多維度的理性兼感性存在,即:編輯與作者單向度向多維度的轉變、工具性與生命性的并重、理性與感性的和諧等,重構編輯與作者的多維交往對話行為,復現(xiàn)當前編輯與作者在交往行為中的生命價值。
【關鍵詞】哈貝馬斯 交往行為 編輯 作者 工具理性 生命感性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6687(2024)5-096-07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4.5.013
“隨著電子化技術手段的發(fā)展和數(shù)字化制式的出現(xiàn),從儲存介質到生成方式,再到網絡化渠道和數(shù)字化流程……高速發(fā)展的數(shù)字出版已經成為出版業(yè)新的重要經濟增長點。”[1]而伴隨市場化進程的快速發(fā)展,出版書目種類及數(shù)量的迅速攀升,主流價值觀、高科技、商業(yè)利益價值成為出版人追逐的要素;數(shù)字出版產業(yè)明顯的職業(yè)化傾向,更對編輯及作者提出了不同的復合型要求。在數(shù)字技術工具理性的沖擊下,出版人固有的精神層面的本能欲望、思想意識與情感訴求等被壓制,人性思維的異變及交往的異化開始出現(xiàn),使編輯出版活動彌漫著撕裂感和緊張焦灼氣息。面對諸種現(xiàn)象,哈貝馬斯的交往行為理論對當今社會精神氣息的缺失、鮮活生命感性的救贖具有突出的參考價值。本文以編輯與作者職業(yè)為視角探討交往行為理論下的兩者之維。
“交往就是以理解為導向和目的的行動?!盵2]根據(jù)哈貝馬斯的交往行為理論,追求交往主體的精神價值認同、理解欣賞、心靈默契,可使交往主體之間實現(xiàn)友好交往,這是作為職業(yè)的作者、編輯順利進行出版工作的前提基礎??v觀我國出版活動的發(fā)展歷程,在編輯與作者的對話關系中,無論以編輯為尊,還是以作者為崇,都會陷入二元對立的思維意識束縛中,抹殺編輯與作者“一種平等、開放、自由、民主、協(xié)調、富有情趣和美感、時時激發(fā)出新意和遐想的交談”[2]情境,壓縮編輯與作者實現(xiàn)精神交流、共同成長的空間。唯有摒棄唯編輯“自我意識”為尊或唯作者“他者意識”為崇的弊端,關注他們彼此交往行為的多重維度,淋漓盡致地倡揚作者創(chuàng)作、編輯編稿時的激情,才可以引發(fā)眾多編輯、作者的思考及共鳴,實現(xiàn)編輯出版事業(yè)的可持續(xù)發(fā)展。
一、理性工具化的存在:單向度出版人生命意蘊的隕落
霍克海默認為,人類不能獨立地外在于周圍的世界,而是需在自身解放征服外在自然的過程中,同時征服自身內在的“自然”,使自身內在及外在接受工具的控制。[3]出版工作中,編輯及作者職業(yè)之間的交往關系存有不同的維度,傳統(tǒng)的編輯出版觀及現(xiàn)代的數(shù)字出版觀將編輯與作者看作業(yè)務往來的“利用”與“被利用”的理性工具化關系存在,“流行的故事版本總是將編輯描繪為一個控制性的父親式角色,而將作者描繪為一個語言缺乏節(jié)制的孩子式作家。但真實的故事遠沒那么簡單”,[4]這種忽視編輯與作者對話交往本質的認知取向值得人們商榷反思。根據(jù)哈貝馬斯的交往行為理論,編輯與作者之間應形成一種精神層面全方位的交往行為對話關系,這種友好的對話關系是出版領域基本的訴求關系之一,可加深彼此的生命深度與長度。
1. 技術理性的工具化:出版人單向度的存在
面對互聯(lián)網、大數(shù)據(jù)、移動終端等數(shù)字化技術和產業(yè)的高速發(fā)展,以及由此帶來的商業(yè)利益追逐,人們無形中成為網絡化生存的數(shù)字化族群,而商業(yè)利益邏輯及數(shù)字技術工具理性通過互聯(lián)網成為一種不被人們察覺的新型隱性的社會控制形式,使人忽略對控制的否定與批判,而是深度沉浸于對數(shù)字新技術的新鮮快感中,潛移默化為一種單向度的工具人,①屈從于現(xiàn)代社會,呈現(xiàn)出“可悲而又有前途的發(fā)展”局面。在當前的出版活動中,編輯根據(jù)社會要求,通過編輯加工,將體現(xiàn)社會主流價值觀的書刊傳播給受眾,引導受眾按照社會要求的目標方向發(fā)展,在此過程中,編輯將自己的主觀感性隱匿,以一種“漠然”甚或“冰冷”的態(tài)度,根據(jù)自己儲存的已有的知識思想、編輯規(guī)范等來加工缺失“溫度”的文稿,成為文稿編輯的機械工具人;同時作者也不乏迎合市場、技術利益等行為,成為文稿內容的機械創(chuàng)作提供者,這勢必導致作者及編輯成為單向度的被異化的工具人。學者型作者與作者型編輯的雙向交往需圍繞文稿知識內容或形式的要求而展開,若彼此不向對方友好地敞開自我,而以隔膜及冷漠的態(tài)度進行交往,于無形中使彼此失去生命交往的熱情氣息,使他們的精神與心靈產生緊張不安或焦慮迷惘。如果他們不是雙向的平等對話交往的主體,而是一種單向度的交往關系,這對編輯與作者的職業(yè)交往極為不利。
在“社會世界”②的發(fā)生場域,新型的技術媒介成為一種“異變”的“異化”媒介工具,成為控制人們交往自由的隱性新手段,這與哈貝馬斯的交往理性強調主體與主體之間的交往行為關系是相悖的。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中“社會世界”“包含了諸多規(guī)范,規(guī)定了哪些交互行動屬于或不屬于被證明為正當?shù)娜穗H關系的總體”,[5](350)以語言為中介“使交往理性成為可能的,是把諸多互動連成一體、為生活形式賦予結構的語言媒介”,[5](350)這恰是單向度工具人活靈活現(xiàn)、猶如變色龍一樣隨語體環(huán)境變換語言,將其作為載體規(guī)范世界、轉變自我的一種有效的交往方式。在編輯與作者的交往過程中,作者及編輯飽含真情實感,通過“把諸多互動連成一體、為生活形式賦予結構的語言媒介”,[5](4)對有溫度的文稿施以可論證、互動、交流的編校共識,有助于編輯及作者更好地領悟文本內容所蘊含的意義,使文稿得到完美修正,促進精品文稿的出版,進而潤化心靈。具有才華且敬業(yè)的編輯有時會敏銳“捕捉”到作者的作品,而其又不可避免地因稿件往來與作者存有矛盾。為此,具有敬業(yè)精神且謹小慎微的編輯時常會審視反思,甚至懷疑自己因追求文稿出版的商業(yè)價值而對作者文稿進行大量刪改是否有必要,是否真會削弱作者文稿原本的面貌,親手“毀”了作者,這種疑問時常會強有力地在編輯頭腦中顯現(xiàn)。同時,編輯也時常擔心作者提供令人望而生畏且達不到出版要求的、較厚的文稿,也最怕固執(zhí)己見的作者拒絕修改文稿,這種憂慮時常使編輯困擾,是編輯與作者間難以跨越的交往鴻溝;此外,編輯還會擔心作者在接受刪稿要求時,所進行的刪減是否會對作者才思的發(fā)揮形成障礙。為此,編輯在單向度的思慮中及在與作者單向度的關系中徘徊不定??梢?,單向度人的存在及單向度工具理性關系的存在,遮蔽了商業(yè)利益及技術工具的理性,使編輯出版人以一種感性的方式存在。
2. 規(guī)范原則的工具化:編輯與作者心靈訴求的被湮沒
“就其根本而言……‘我受制于一整套承認規(guī)范,而此類規(guī)范并不是我們其中任何一方獨自創(chuàng)造的。‘我這一稱謂遲早都會出現(xiàn),但‘我從一開始就受制于外物。然而,即使制約‘我的因素是暴力、遺棄或自然環(huán)境,即使‘我可能會遭受貧困甚至虐待,這也比毫無所依要好……‘依附對生存而言至關重要,但所‘依附的人或制度條件可能是暴力或貧困,甚至可能完全不足以支持生存?!盵6]哈貝馬斯概說的“此類規(guī)范”具有共同意識的普遍化規(guī)范原則,但當這種判斷的普遍化規(guī)范原則被外在的強制力量所牽引,追求出版商業(yè)利益的最大化時,則湮沒了人們的心靈訴求,甚至使對話交往活動呈現(xiàn)模式化的異化特征,使人們難以實現(xiàn)彼此間真正的對話。當功利主義蔓延于人類交往活動的環(huán)境,會形成共同的功利價值理念,毋庸置疑,亦會影響編輯出版活動的領域;當正常的價值觀念在語言的言說中被出版功利主義所束縛,從事職業(yè)工作的編輯及作者的健全人格主體將演變?yōu)橐环N獲取功利價值目標的異化工具。為此,編輯與作者之間的對話被囿于既定的計劃目標內,其間的交往不夾雜主體雙方心靈意蘊的對話,如某些刊社僅且只關注外在的引用指數(shù)、轉載率、他引率等指標,而忽視刊社學術生態(tài)的發(fā)展,從而出現(xiàn)學科的傾斜或偏頗。編輯與作者話語言說的不平等,再加上雙方忽視彼此內心的精神追求,將無法體悟到通過真誠對話交往所獲得的使出版工作更優(yōu)化的精神享受,不利于出版事業(yè)的發(fā)展。
面對規(guī)范原則的工具化,哈貝馬斯倡導的交往行為原則在尊重普遍化規(guī)范的前提下,不囿于商業(yè)利益的追逐,而是在更深的精神層面實現(xiàn)編輯與作者于知識內容、結構形式等視界層面的共享與融合。若編輯與作者秉持價值觀與內心情感融于一體的目標追求,可促進雙方實現(xiàn)正當性的真誠交往。編輯出版活動本身是一種蘊含多元動態(tài)因素的富有人性且充滿生機活力的出版實踐活動,在此活動中,多種動態(tài)元素的交互作用,可使編輯、作者等活動主體重塑自身的價值意義。在書刊的編撰中,編輯與作者作為兩個迥然不同的交往個體,有時會在商議或爭論中,因對文稿思想內容的確切詮釋、邏輯結構的豁然明朗、修正思路的參悟警醒等,激發(fā)彼此間的創(chuàng)造活力,使他們在精神與心靈方面達到真正的默契,在無與倫比的輕松交往行為中,摒棄規(guī)范原則的工具化,開展極富創(chuàng)造性的合作,共享編輯與作者工作所帶來的樂趣。
3. 交往理性的工具化:編輯與作者主體性的被遮蔽
“‘主體問題與存在者是‘誰的問題乃是現(xiàn)代社會的核心關切?!盵7]盧卡契概之以“物化”之名斥責工具理性被現(xiàn)代科技與制造業(yè)所覆蓋和占據(jù),哈貝馬斯以交往理性的工具化來斥責其對人主體性的遮蔽?!敖煌硇栽谥黧w間的理解與相互承認過程中表現(xiàn)為一種約束的力量。同時,它又明確了一種普遍的共同生活方式?!盵8]哈貝馬斯對實用主義和語言哲學進行批判性吸收,對先驗理性、工具理性進行承揚,通過主體間性構建起主體雙方的平等對話,重塑人們生活世界的價值和意義。
伴隨市場導向對出版領域的影響,包括處理文稿的編輯、審稿專家、校對人員等在內的出版隊伍在書刊出版活動中的主體性日益凸顯,出版風格、編輯思維理念等都會對文稿的處理及評判產生決定性影響,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作者“有求于”編輯,編輯與作者之間的對話不是平等的交往行為主體的交流,而是演變?yōu)橐环N被異化了的“權威性”的“虛假”對話。同時,主體化的編輯對作者的消極態(tài)度在某種程度上會消解作者的創(chuàng)造力,甚至會壓縮與作者精神及思想交往的空間;在被異變了的編輯與作者關系中,作者主體逐漸被編輯的“話語霸權”所迷惑,或不能進行理性的反思,內在的創(chuàng)造靈感潛能也得不到適時的釋放與發(fā)揮。為此,編輯也會時常捫心自問:“這真的是讓作者的文稿變得更好了嗎?”如此反思的言語及行為縈繞于編輯心頭,警示和刺激著編輯工作。編輯應如履薄冰、懷職業(yè)敬畏之心,反復斟酌在實際工作中憑自身的理性判斷對文稿所提出的建議,反思同作者的交往方式,從而使編輯與作者作為交往主體雙方,消解彼此思想認知上的差異,摒棄功利主義及交往理性工具化的桎梏,由表及里、深入淺出、細致入微地進行協(xié)商對話,開展平等溫情的交往,和而不同、和合相生,達到心靈深處的沉浸式碰撞,促使優(yōu)質文稿產生,提高書刊的學術質量。
二、交往感性的存在:多向度出版人生命意蘊的重拾
感性與理性相對,是憑個人感官所決定的人的感覺、印象、知覺等感受,是人類所擁有的意識存在。馬克思認為,人只有在自己的感性交往活動中才能確認和實現(xiàn)自己的本質?!敖煌卟豢赡茏叱銎渖钍澜缇秤颍麄儽旧碜鳛殛U釋者……屬于生活世界。”[9]哈貝馬斯認為,存在于“生活世界”境域的交往行為是人的一種社會關注行為,其以平等、真誠、協(xié)商的態(tài)度詮釋所生活的世界,關注生活場域的生存狀況,可使單向度的一維轉向多向度的多維,重拾人的生命意蘊。哈貝馬斯的交往行為理論對處于編輯出版活動中編輯與作者對話關系的再審視具有一定的適切性。編輯與作者的對話交往應根植于交往主體雙方的生活世界,以多元的感性元素及色彩,映射出主體間交往的蓬勃態(tài)勢。
1. 批判技術理性的工具化,追尋多向度的編輯與作者
在現(xiàn)代技術工具理性的發(fā)展中,人類創(chuàng)造的一些政治、經濟、文化等秩序隱性遮蔽了主體自身的中心化,對人的存在方式以及精神狀況產生了重要影響,人們應批判地看待,由單向度轉向多維度,使自己成為生命豐滿之多維度的人。多維度交互關系的建構蘊藏著主體間多維度的相互責任,這種關系既不體現(xiàn)主體對客體傾向的“我與他”的關系,也不是“我與你”的關系,其中,與“我”相對的“你”不是與“我”相匹敵的對話者,而是親昵的“他者”,其間有著缺少差異帶來的緊張感和互惠的關系結構。[10]為了獲取較多的文化資本,編輯與作者應聽從自身內心最真實的聲音,以“自我”與“他我”共存的生命最原始的追求,以尊重、平等、民主的態(tài)度真摯地與交往主體開展多維度的對話,才可以摒棄技術理性的工具化,編校出精品文稿,實現(xiàn)出版行業(yè)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如在文稿編輯加工的過程中,編輯與作者或許最初只是單向度的關系,但伴隨交往行為的發(fā)展,為了書稿的順利出版及盈利,兩者在精神層面逐漸開始愉悅而默契的交往,編輯與作者的珍貴友誼逐步建立和凸顯,甚至超出共事之情,轉向為多維度的友情,乃至兄弟、姐妹之情等親情,其間沉甸甸的厚重情誼使兩者在精神層面惺惺相惜。
2. 重塑規(guī)范價值,促進編輯與作者的心靈慰藉
在哈貝馬斯的交往理念中,交往行為主體在諸多觀念形成的客觀、主觀世界中達成共識,同時諸多觀念都會因語言而生成同質性,維持一個有意義的自成整體的社會關系,形成一種價值規(guī)范,充盈著人的心靈?!抖Y記·中庸》曰:“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痹趯υ捊煌?,編輯與作者會無意形成期待他人理解的由無數(shù)行為構成的關于生命的價值規(guī)范,這種價值規(guī)范凸顯了人們文化價值觀念中的一種集體價值觀,即對創(chuàng)新精神的關注,折射出編輯出版領域的價值觀念與普遍原則所遵循的集體文化規(guī)約,映射出編輯、作者堅定的職業(yè)道德及素養(yǎng)。這種規(guī)約與他們的客觀及主觀、社會與生活世界發(fā)生關聯(lián),具有引領價值理念的意義,同時又無不暗含關切人心靈的情懷。如此,基于自我客觀、主觀世界的交往行為,編輯與作者著眼于各自的主觀意愿,有意識地規(guī)范他們在對話交往中具有的自身獨特行為,彰顯人生的詩意棲居。如某些作者因種種原因,會對曾幫助過自己的編輯猜忌、懷疑,甚或否定,但事后也可能反省自身,關注自身生命內在深層次的吶喊之音,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對曾幫助過自己的編輯有些輕率或失禮,或會以書信的形式對自己的某些行為表示懊悔,或表達感恩之情,于精神層面獲得心靈上的慰藉。
3. 追求交往合理性,關懷編輯與作者的主體生命
“人永遠不會變成一個成人,他的生存是一個無止境的完善過程和學習過程?!盵11]哈貝馬斯認為,人的視野是交往行為的聚焦點,交往合理性作為交往的協(xié)調機制,反映了行為者自己與世界的關聯(lián)。交往主體摒棄自己的理性目標利益,合情合理地使參與行為與目標融為一體,相互解釋合作,共同付諸實踐,從而充盈主體生命,促進其發(fā)展。在社會文化關系中,編輯與作者是擁有自然生命和精神生命的雙重生命主體,具有向上生長的待完成的未知性。這種未知性可使編輯與作者擺脫固有的理性工具化思維慣習,在交往行為關系中召喚和激發(fā)他們內在的生命主體情愫,開拓較為廣闊的思維空間,使交往主體真心誠意地實現(xiàn)交往對話。在編輯出版活動中,編輯與作者彼此之間會有復雜微妙的關系,有的作者為了讓編輯理解自己的作品,主動進行交流協(xié)商,使編輯改變自身固有的僵化的思維模式,形成新的開闊思路,在某種程度上,將文稿內容的未解之謎給予適時確定,實現(xiàn)編輯與作者的真誠對話。編輯與作者在重視作品甚至工具化理性的文化界限與藝術標準的同時,需追求交往合理性、顯現(xiàn)主體生命的精彩,關懷人的主體生命意義。
三、工具理性與生命感性的重奏:編輯與作者多維對話交往關系的構建
數(shù)字技術媒介的變革,將高科技與編輯出版相融合,具有媒介符號文本生產、傳播、消費的多樣性與可操控性、多模態(tài)性與交互性、開放性與集成性等顯著特征,有效改變了人們的傳播方式、感知品質與體驗強度,以及人與世界、人與媒介、人與人、人與自我之間的關系,是人身體與感官生命的延伸,造成人對感官感覺及經驗的重新塑造,進而導致人生存方式的變化,并為之提出新的挑戰(zhàn)與要求。本雅明認為:“在較長的歷史時期中,隨著人類群體的整個生存方式的變化,感知方式也在變化。人的感知的構成方式不僅取決于自然條件,而且取決于歷史條件。”[12]麥克盧漢又言:“如果從文化內部或外部引進了一種技術,如果它給我們的一種感官加重分量或使之地位上升,那么我們的感知的比率就要變化。我們的感覺不再相同,我們的眼睛耳朵等感官不再一樣。我們感官的互動是永恒的?!薄叭说娜魏我环N延伸,無論是皮膚的、手的還是腳的延伸,對整個心理的和社會的復合體都產生影響?!盵13]在有效加強數(shù)字媒介技術工具理性技能的前提下,數(shù)字技術媒介變革并非如海德格爾那樣將技術當作人的對立面,褫奪人類理性的重要性,要求理性放棄對權威與權力的追求,而是強調將數(shù)字媒介及人工智能視為人生命身體及感性器官的延伸,視為人與世界之中介,這重新凸顯調整了人類技術理性與生命感性之間的關系,賦予人更加強烈的融入豐厚感。為此,面對似如雙刃劍的數(shù)字技術編輯出版,編輯與作者應防范工具理性的獨斷或生命感性的沉淪,需重視工具理性與生命感性的雙重奏,以構建編輯與作者多維的對話交往關系,豐富編輯出版之理論與實踐,推動編輯出版活動的綠色生態(tài)發(fā)展?!拔幕瘋鹘y(tǒng)的延續(xù),需要集體通過規(guī)范和價值實現(xiàn)一體化,以及一代又一代人的不斷社會化?!盵5](350)借用維特根斯坦的隱喻,生活世界規(guī)范在有限的時空中具有傳承性。同時,其亦是“既定模式的模仿,它滿足了社會調適的需要:它把個人引向每個人都在行進的道路,它提供一種把個人行為變成樣板的普遍性規(guī)則。但同時它又滿足了對差異性、變化、個性化的要求?!盵14]一方面,它規(guī)范著主體的交往行為,另一方面,交往行為對原有規(guī)范不斷挑戰(zhàn)、突破、承揚,并形成新的規(guī)范?!罢f話者必須有一個真實陳述(或陳述內容,該陳述內容的存在性前提已經得到滿足)的意向,以便聽話人能分享說話人的知識?!盵15]哈貝馬斯認為,主體的異質性及唯一性對話交往是人生活世界的本質縮寫,人與人在彼此的世界中形成一種相互敞開心扉的“我—你”關系的交往是人之為人的基本條件。言說主體雙方只有在時空傳承中、在遵循生活世界規(guī)范的基礎上,以主體者的身份相遇,在經驗共享中創(chuàng)造自身的生命價值,兼顧工具理性與生命感性的重奏,才能夠實現(xiàn)編輯與作者之間的多維對話交往。也就是說,編輯與作者的工作不是單向的合作,而是包含多向度,需依靠多向度生命的豐富意蘊和多個主體的共同努力來完成,從而實現(xiàn)工具理性與生命感性的二重奏,構建編輯與作者的多維對話交往關系,有益于編輯與作者的身心健康與職業(yè)素養(yǎng)的提升,有效提升編輯出版的質量與影響力,為人類精神文化的持久傳承做出貢獻。
其一,工具性與生命性的兼容:構建編輯與作者交往的人文情境。在編輯出版視野下,在數(shù)字技術工具理性被去蔽、生命性被遮蔽的狀況下,對話交往是個體交往的一種方式,而編輯與作者關系在本質上是一種對話交往的關系。在編輯出版人文情境視域下,在平等和諧的人文關懷對話交往過程中,編輯與作者主體既遵循一種默認的集體無意識的文化規(guī)約之工具性,又充滿富有人文生命意蘊的感性,主體雙方需合理地自我定位,不斷進行“熾烈的‘親生命性特征的情感深度的拷問”,[16]使彼此都能感受到被理解、被尊重,充盈生命主體雙方自身的人文意蘊,達到心靈上的默契,于內心深處感受到生命個體的奇妙。在出版工作場域,辦公桌堆滿文稿、每日細致地審閱文稿、和作者商榷文稿的修撰方式、對文稿進行編輯加工等,這幾乎是編輯的工作常態(tài),其幾乎將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處理、編輯、加工、校對、優(yōu)化文稿的事務中。在不同的人文情境中,編輯與作者,會為文稿如何修改而爭議,會因文稿內容創(chuàng)作思路的阻塞而焦慮、沉思,會為某些觀點達成一致理解共同欣喜,體現(xiàn)出他們于技術規(guī)范理性及生命個體感性之間不得已為之的蹉跎和努力。但無論如何,編輯與作者終會找到協(xié)調一致的方案,互相說服彼此、包容彼此,于內心最深處達到技術理性與生命感性的兼容,構建起編輯與作者最深情的人文交往情境。
其二,單向度到多維度的轉變:構建編輯與作者對話的無限空間。哈貝馬斯指出,現(xiàn)代社會人的對話交往活動,是人生命本能的一種需求。邁克爾·加德納曾言:“日常是‘多維的,它是流動的、搖擺不定的、不穩(wěn)定的?!盵17]交往主體需打破單向度的主體日常交往,如約定俗成的社會規(guī)約、慣性的文化思維、習以為常的生活方式等,在一種多維度的無限空間中進行對話。在當代出版行業(yè)中,作為獨立生命主體的編輯與作者,不但需述說主體所需表達的單向度的價值觀念,而且需言說主體所要表達的多維度的不同層面的豐盈情感,以獲得主體雙方對出版工作的愉悅滿足之感。編輯可以由單向度的職業(yè)身份轉變?yōu)槎嘞蚨鹊慕巧?,如作者的朋友、作者的兄弟、作者的姐妹等。除家人外,編輯還可以扮演其他不同的角色,與作者以各種身份交往,并投入自身最真誠的情感,遠超僅作為一個編輯的職業(yè)本分。編輯不單關注作者文稿的刪改出版,還關注作者多維度的生活,與作者成為摯友,建構起彼此對話的無限空間。因此也不難理解,編輯在全心全意地為作者服務,棲身一隅在單一的孤獨空間看稿時,那些生活中家人、周邊人無法理解的內心之情感,將通過文字或編稿得以宣泄,在有限的空間內得以無限延伸,真正詮釋編輯畢生多維度的存在、奉獻生命的價值意義。
其三,理性與感性的諧和:建立編輯與作者的主體間性關系。在社會實踐交往活動中,主體既要看清事物的外部形態(tài),又要摸透深藏于事物的內在本質,實現(xiàn)理性與感性思維的雙向諧和,使編輯與作者在對話交往中摒棄彼此差異凸顯的弊端,形成編輯與作者相互持久的關懷關系,使雙方緊密地融為一體,即編輯與作者“主體與客體(包括自然或作為客體的人)發(fā)生關系時所表現(xiàn)出來的以‘自我為中心的能動性……”[16]主體需意識到雙方是互為存在的雙向主體,進行“心靈的溝通、情感的共鳴、知識的交流、能力的相長、思想的碰撞、智慧的體悟、人格的敬仰,不是物的機械運動、人與物的作用;是平等、雙向、主動、自由和共有的,不是霸權、單向、被動、強制和占有的”。[18]無論在日常的工作中,還是在平常的生活中,編輯與作者的交往通常貫穿著理性意識,然而有時雙方也會是感性的,如面對作者的真情感、真性情,編輯在與之交往或一人獨處時,難免會夾雜感性意識,難以克制理性,并不斷反思自身,竭盡所能、設身處地地滿足作者的合理期待;又或在某些時刻,作者會一改以往的理性思維,感性地回應編輯對自己作品出版的期許等。為此,在編輯與作者的交往中,主體雙方即編輯與作者情感的理性與感性如影隨形,共同詮釋見證著彼此的生命價值意義。
“人類社會行為是一種總體性存在,人類的實踐活動既是感性的又是理性的,既是利己的又是利他的,既是個體的又是社會的,既是普遍的又是特殊的。”[19]出版產業(yè)進入現(xiàn)代市場經濟的邏輯體系之后,伴隨數(shù)字技術的發(fā)展,商業(yè)利益成為其首要關注的單向度理性因素。除傳統(tǒng)對于出版產業(yè)所在時代的主流思想、核心價值的特定要求之外,現(xiàn)代社會的數(shù)字人文網絡空間呈現(xiàn)明顯的技術理性、規(guī)范價值、交往理性工具化的傾向,導致出版人呈現(xiàn)出個體生命意蘊隕落、心靈訴求被湮沒、主體性被遮蔽的單向度生存狀況。對此,是聚焦工具理性?還是回望生命感性?這是耐人尋味的值得探究的話題。在當代數(shù)字技術產業(yè)的跨越式發(fā)展的模式下,根據(jù)哈貝馬斯的交往行為理論,唯有對異化了的技術理性的單調機械工具化進行批判,重塑群體規(guī)范價值、追求主體雙方交往行為的合理性、捕捉作者及編輯的豐富生命意蘊,才可拯救主體多維度的理性兼感性存在,重構編輯與作者的多維交往對話行為,使工具理性與生命感性兼容,構建編輯與作者交往的人文情境;促使技術理性單向度到多維度的轉變,構建作者與編輯對話的無限空間;實現(xiàn)理性與感性和諧,建立編輯與作者的主體間性關系,復現(xiàn)當前編輯與作者交往行為中的生命價值意義。
在編輯出版中,面對數(shù)字技術快速發(fā)展的時代下編輯出版的多樣化現(xiàn)象,編輯權力與作者權利關系的協(xié)調發(fā)展是編輯出版學術共生的重要保障。編輯權力的“擴張”與作者權利的弱化,使兩者關系走向異化,而互動與平衡是編輯權力與作者權利協(xié)調關系重構的關鍵,珍惜作為重要出版資源的作者隊伍、建立科學合理的科研評價體系、完善編輯出版監(jiān)管機制、構建協(xié)同支持系統(tǒng)等,是重構兩者學術共生關系的有效路徑?!吧到y(tǒng)是一種開放系統(tǒng),它不僅能與外界交換能量,而且也能交換物質。只要生命還未終止,那么,生命系統(tǒng)就不會達到平衡狀態(tài)?!盵20]作為學術創(chuàng)新與繁榮引領者的編輯與作者,在獨特的現(xiàn)代數(shù)字技術思維意識指引下,需建構編輯權力與作者權利間的非異化關系,需具有強烈的問題意識、視覺意識、聽覺意識、自我意識、調適意識、對話意識等,需領悟編輯與作者主體的歷史使命感和自我價值感,在選用、刊發(fā)學術論文時,注重主題思想理論的與時俱進,讓有創(chuàng)新論題的文稿通過媒介載體的傳播,實現(xiàn)時代現(xiàn)實與學術思想的緊密結合,推動學術研究的深入發(fā)展,有效提升編輯出版的價值和影響力,獲得學術生態(tài)的良性持續(xù)發(fā)展。同時,編輯與作者需互為主體與客體,從“社會空間、歷史時間、自我立體視角出發(fā),反省自身內在及外在,提升自身多維度的跨界意識、交往對話的超越意識及換位立場的交互意識”,[21]摒棄孤立、閉環(huán)的單向度工具理性的存在,以一種不斷更新、高度自覺、自由超越、生生不息的多維度生命感性存在,實現(xiàn)友好交往,以達到對異化的出版人精神層面的救贖,使編輯出版活動產生持久的學術魅力與蓬勃的生命力。數(shù)字時代編輯與作者學術共生關系的異化、歸依及建構,可使編輯在現(xiàn)實性與學術性、時代性與思想性的交匯處,將學理性與對策性研究相結合,將問題學術化、生命化,妥善協(xié)調或平衡學術編輯與作者主體等學術出版利益相關方的訴求,科學定位編輯與作者學術與生命共生的角色與地位,達到出版的協(xié)調或平衡,豐富編輯出版的理論與實踐,豐盈編輯與作者的學術生命,有益于編輯出版事業(yè)的良性發(fā)展。在今后的編輯出版活動中,出版人應從更深層次關注社會的普遍價值,揭示人工智能、數(shù)字技術理性工具環(huán)境中不同職業(yè)表象下的深刻生命意蘊和內涵,從編輯、作者身份角色的日常建構中尋求創(chuàng)意和素材,洞察出版快速化進程中編輯、作者等職業(yè)彼此間關系的發(fā)展與變遷,關注編輯、作者等內在的心神與靈韻,追尋充滿人性的多維度豐滿感性的生命主體意識,唯有這樣,才能使出版人的生命情感持久永恒,使編輯出版事業(yè)熠熠生輝、行穩(wěn)致遠。
參考文獻:
[1] 侯欣潔. 中國數(shù)字出版產業(yè)政策研究[M]. 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16:1.
[2] 陳娜. 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視域下師生對話關系重審[J]. 教育導刊,2015(8):13-17.
[3] Horkheimer M. Zur Kritik der instrumentellen Vernunft und Notizen 1949-1969[M]. Frankfurt am Main: Fischer Verlag. 1991: 71.
[4] Matthewew·J. B, Bucker P, Bruccoli A. To Loot My life clean: The Thomas Wolfe-Maxwell Perkins Correspondence[M]. Columbia: the 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 2000: xv.
[5] 哈貝馬斯. 在事實與規(guī)范之間——關于法律和民主法治國的商談理論[M]. 童世駿,譯. 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3.
[6] Butler J. Precarious Life: The Powers of Mourning and Violence [M]. London: Verso, 2004: 45-46.
[7] Derrida J. Who Comes After the Subject? [M]. New York: Routledge, 1991: 96.
[8] 哈貝馬斯. 現(xiàn)代性的哲學話語[M]. 曹衛(wèi)東,譯. 南京:譯林出版社,2004:376.
[9] 哈貝馬斯. 交往行動理論[M]. 洪佩郁,藺青,譯. 重慶:重慶出版社,1994:167.
[10] 王歌. 傾聽:一種可能的哲思[J]. 哲學動態(tài),2011(3):42-48.
[11] 李健鳴. 精神層面的默契是最難得的意義[N]. 文匯報,2017-03-23(11).
[12] 本雅明. 可技術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M]// 本雅明. 經驗與貧乏. 王炳鈞,楊勁,譯. 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99:265.
[13] 麥克盧漢. 麥克盧漢精粹[M]. 何道寬,譯. 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0:181,224.
[14] 西美爾. 空間社會學[M]// 西美爾. 時尚的哲學. 曹勇,吳?,譯. 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01:41.
[15] 王艷榮,韓小銳. 從交往行為理論視角觀《心是孤獨的獵手》的人物孤獨[J]. 名作欣賞,2021(12):130-131.
[16] 馮建軍. 主體間性與教育交往[J]. 高等教育研究,2001(6):26-31.
[17] Gardiner M E. Wild Publics and Grotesque Symposiums: Habermas and Bakhtin on Dialogue, Everyday Life and the Public Sphere[M]. Oxford: Blackwell Publishing, 2004: 41.
[18] 雅斯貝爾斯. 什么是教育[M]. 鄒進,譯. 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1:2-3.
[19] 童志鋒.互聯(lián)網、社會媒體與中國民間環(huán)境運動的發(fā)展(2003-2012)[J]. 社會學評論,2013(4):52-62.
[20] 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國際教育發(fā)展委員會. 學會生存:教育世界的今天和明天[M]. 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1996:194.
[21] 邢娟妮,李丹. 期刊編輯“看者”視域下的“自我意識”與“他者意識”之維[J]. 編輯之友,2021(9):80-84.
Instrumental Rationality, or Life Sensibility
——The Dimension of Urban Editors and Authors Under Communicative Behavior Theory
XING Juan-ni1,2, MIAO Xin-hao2(1.College of Humanities, 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34, China; 2. Journal press, Wenzhou University, Zhejiang Wenzhou 325035)
Abstract: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digital technology, in the cyber space of digital humanities in modern urban society, there is an obvious tendency of instrumentalization of technical rationality, normative value and communicative rationality, which leads to the one-dimensional living conditions of urban individuals, such as the decline of life implication, the annihilation of spiritual demands and the obscurity of subjectivity. According to Habermas' communicative action theory, only by criticizing the instrumentalization of technical rationality, criticizing the urban normative value, looking at the urban concept, and capturing the life implication of urban authors and editors, can the multidimensional perceptual existence of urbanites be reproduced, namely, the transformation from one-dimensional to multi-dimensional, the equal emphasis on instrumentality and life, the harmony between rationality and sensibility, and etc. It also includes reconstructing the multidimensional communicative dialogue behavior between urban editors and authors as well as reproducing the current urban editors and authors.
Key words: Habermas; communicative behavior; Editor; author; instrumental rationality; life sensibil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