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馬金蓮是西海固文學代表作家之一,其小說是在長期的底層經歷的影響與扎實的情感體驗的浸染下對西海固這片故土發(fā)出的感嘆。地域文化是文學作品中的重要表現內容,同時也影響著作家創(chuàng)作的思維方式和藝術風格。小說集《1987年的漿水和酸菜》中馬金蓮以獨特的敘事視角細致呈現了西海固地區(qū)人民的生活,小說中滲透著自然地理、民族民間文化等豐富的地域文化。地域文化的書寫不僅深深體現了作家對鄉(xiāng)土的深厚情感,也使小說集《1987年的漿水和酸菜》富有了深厚的文化內涵。
【關鍵詞】馬金蓮;小說集《1987年的漿水和酸菜》;地域文化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4)24-0016-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24.005
馬金蓮是西海固文學中有較高成就的女作家之一,從2000年開始馬金蓮就以其故鄉(xiāng)西海固的鄉(xiāng)村生活為中心進行小說創(chuàng)作,2018年小說集《1987年的漿水和酸菜》獲得第七屆魯迅文學獎,為西海固文學創(chuàng)作贏得殊榮。小說描繪了西海固地區(qū)人民交織著幸福與苦難的真實生活中的細碎鱗片,通過作者小說中對“西北內陸荒涼貧瘠生活實景和西部少數民族特色的訴說與記錄”[1],讓人們感受到了“西海固”土地上的堅韌生命力、美好人性與豐富的文化內涵。小說集《1987年的漿水和酸菜》中馬金蓮將艱苦樸素的生活方式與民族性相融合,彰顯出她對西海固自然環(huán)境、人文風俗和地域精神獨特的體悟。
一、小說集《1987年的漿水和酸菜》中的地域文化
體現
文學與地域緊密相連,地域影響文學創(chuàng)作風格,文學創(chuàng)作滲透地域色彩。“地域文化原是人類文化學學科體系范疇內的重要分支,它指在一個大致區(qū)域范圍內持續(xù)存在的文化特征?!盵2]在一定區(qū)域范圍內,經過長時間的歷史積累,由生活習慣發(fā)展而成的文化傳統與風俗就是地域文化,由于各地區(qū)之間所處的地理位置、地理環(huán)境、政治、經濟、文化各方面都存在著差異,形成了多種多樣的地域文化,并使各個地域形成了精神思想方面獨特的氣質和品格。馬金蓮作為土生土長的西海固人,對西海固的環(huán)境與文化十分熟悉,這也深刻地影響了其小說的創(chuàng)作,西海固成為她文學養(yǎng)分的來源。馬金蓮創(chuàng)作的小說集《1987年的漿水和酸菜》的7篇短篇小說均以西海固地區(qū)少數民族人民真實生活為中心而創(chuàng)作,通過20世紀八九十年代普通家庭的生活往事來展示獨屬于西海固地域的文化,用景、情、人及文化共同構筑了獨特的審美空間,顯示出作家深厚的人文關懷和深刻的鄉(xiāng)村記憶。
(一)惡劣、貧瘠的西海固
西海固是寧夏南部山區(qū)的代稱,它地處黃土高原,山大溝深,有著相對較為原始的自然生態(tài)。
馬金蓮對西海固地區(qū)自然環(huán)境的描寫主要集中在寒冷惡劣的氣候和崎嶇惡劣的地形兩個方面。首先,馬金蓮善于運用側面描寫凸顯西海固的寒冷。如《1986年的自行車》中對西海固惡劣環(huán)境的描寫,作者并不是采用直接的環(huán)境描寫來凸顯西海固寒冷的天氣,而是通過對生活瑣事的敘述如母親用破棉花搓成條封死窗戶、“我”與姐姐在窗戶上劃拉霜花以及娃娃在四九天抓鐵門的關門環(huán)而灼疼手心等側面表現出寒冷的惡劣天氣。其次是惡劣的地形環(huán)境,《1986年的自行車》中,父母就舒爾布借車發(fā)生爭吵時,多次爭論到以前其他人借車因山路損壞的情況以及外出無法騎行只能推車,這些描述都體現了扇子灣所處的西海固地區(qū)地形崎嶇,山大溝深。除此之外,父親到臨莊教書的上班路途描述、舒爾布歸還自行車時的受損也側面反映出道路的崎嶇?!?990年的親戚》中爺爺帶領我們去龐家洼吃油香曾描寫道:“過了一道淺溝,橫穿了一個叫新莊子的村莊,接著又是一道深溝,又穿過了李莊,爬上了第三道溝的溝沿畔,爺爺長吁一口氣……”[3]更為直接地體現了西海固較為惡劣的地形環(huán)境。
馬金蓮小說中苦難生活的描繪也體現出了西海固地區(qū)四面環(huán)山、偏遠閉塞、惡劣的生態(tài)環(huán)境?!?987年的漿水和酸菜》展示了家中曬干菜、臥酸菜和漿水的過程,“漿水”和“酸菜”正是西海固地區(qū)苦難生活的衍生物,在物資短缺、土壤貧瘠的沙土山區(qū),人們無法種植出多種新鮮食物,本該喂牛羊的蘿卜纓被人們收集起來變成了必備菜品,“曬干菜吃一年”是“扇子灣”人民生活常態(tài),艱苦的生活反映出貧瘠的西海固地理環(huán)境。用于捆綁干菜的冰草,馬金蓮更是在文中直言“只要有黃土的地方,它們就會生長,無孔不入,頑強不屈”[4],這在一定程度上也與西海固的貧瘠有所呼應。
馬金蓮在《1986年的自行車》《1987年的漿水和酸菜》和《1990年的親戚》等作品中都描寫了西海固地理環(huán)境,但她的創(chuàng)作意圖并非是凸顯在這樣惡劣環(huán)境下西海固人民的艱苦生活,而是旨在在自然風貌中凸顯西海固人民勤勞善良、積極樂觀的西海固精神,展現出了西海固的生存文化。西海固是荒涼貧瘠的,但在西海固人民和馬金蓮心中卻是一片“沃土”,這樣一個“只能講生存,談不上生活”[5]的惡劣地區(qū)依舊孕育了勤勞質樸的村民和深厚的民族民間文化。
(二)勤勞、淳善的西海固人民
西海固的自然環(huán)境顯然是惡劣的,但是馬金蓮通過不同的創(chuàng)作視角淡化了這種荒涼,作者用人與人的之間的情感溫度來填補環(huán)境的缺陷。“一方水土養(yǎng)育一方人”千百年來,人們在西海固這片貧瘠干旱的土地依舊堅持辛勤耕耘,尋求生存之道。在馬金蓮的小說中,作者通過對西海固人民日常生活圖景的展示,凸顯了西海固人民勤勞質樸、吃苦耐勞、待人熱情的美好品質。
馬金蓮在作品中塑造了許多勤勞淳善的形象,凸顯了西海固地區(qū)自然美好的人性。勤勞的形象中女性形象尤為突出,有天真活潑的小女孩、鮮亮的新媽和勤勞堅韌的母親、祖母等,這些女性形象的出現往往都是伴隨著家務勞動和農事活動出現的?!?986年的自行車》中提到母親幾乎承擔了所有的家務與農活,清晨母親在全家還熟睡的時刻就已經“揭掉窗口的驢屜子,填了坑,給驢倒了草,給饑餓的雞群撒了幾把干糧食”[6];文中“我”和“姐姐”從小就耳濡目染,對農事十分熟悉,即使是兒童身份也承擔起了攬柴背糞等不少的家務,盡管沒有成人的勞動能力,但由于貧瘠的土地所造成的生活方式,他們極早地承擔起農活與家務勞動,也一定程度上幫助他們形成吃苦耐勞的性格;奶奶更是一個“一輩子跑著干活”的勤勞形象,一個人完成制作漿水與酸菜的全部過程,獲得全家人的稱贊?!?992年的春乏》中馬東陪同新媽回家的路途中總能看到靠在“洋芋山”前切洋芋種子的女人以及新媽到家后埋頭苦干、干活潑實的樣子讓馬東大吃一驚都反映了西海固女性的勤勞。即便在土地貧瘠、物資匱乏的條件下,西海固人民依舊憑借著勤勞的雙手創(chuàng)造出了豐富的成果。馬金蓮筆下的女性形象大都是勤勞能干的,相反男性經常處于缺位狀態(tài),盡管如此,女性依舊是沒什么話語權的邊緣人,作者給予了勤勞的女性極大的關注與偏愛,塑造了許多鮮活的女性形象,盡管她們命運性格存在不同,但都秉持著勤勞善良的美好品質。
淳善是西海固人民的品質之一,在西海固這片土地充滿了人情美。馬金蓮用深情的筆觸書寫西海固的生活瑣事,在紛擾繁復的表象之下,探索人與人之間內心深處的溫情。在《1987年的漿水和酸菜》中,雖然“我們”一家人對于二奶奶頻繁討要漿水和酸菜的行為頗有些厭煩,奶奶也經常對二奶奶的懶惰口頭批評,但當新的漿水和酸菜制作完成,奶奶又會親自給二奶奶送去,“一來叫二奶奶一家趕緊嘗一嘗新漿水,二來等于在告訴二爺爺一家可以繼續(xù)來我家要漿水吃了,我們已經做好了準備”[7]。爺爺對自己的弟弟更是疼愛有加,將自己僅有的珍貴皮衣送予自己的弟弟,還向我們強調要對二爺爺一家好一點,二爺爺借錢時爺爺也從不讓其空手而歸。在漿水和酸菜背后,是日常生活的艱辛和滋味,但也融合著濃厚的人情和寬容的生活態(tài)度,這些細小的生活細節(jié)都體現出貧窮生活下西海固人民依舊保持善良淳樸的本性?!?986年的自行車》中對于借錢以及舒爾布借自行車等,即便父親自身貧困或是了解他們無力償還的情況之下也都外借也反映出了父親的淳善。除此之外,文中對于做客場景的描寫,如舀滿飯菜往客人手里塞的熱情實在,也體現出了西海固人民溫暖與淳善。馬金蓮筆下的西海固生活有苦難,同樣也有著感人至深的溫暖,盡管大家都不富裕,但都愿盡自己微薄之力幫助鄰里,共同度過艱難生活,這樣的溫暖就是西海固的鄉(xiāng)民們守望相助的情感溫度。在馬金蓮看來,西海固環(huán)境的獨特性與人情的治愈性是這片土地不斷“富饒”的最好養(yǎng)料。
(三)深厚的民族民間文化
西海固多個少數民族的傳統文化形成了豐富的民族文化資源,少數民族文化豐富多彩。民族民間文化包括存在于各民族民間的物質文化、社會文化、精神文化和口頭語言等。小說集《1987年的漿水和酸菜》在講述西海固人民生活的同時穿插了民族民間文化的內容,主要體現在西海固民間俗語和民俗文化兩個方面。
馬金蓮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存在許多民間俗語的運用?!?986年的自行車》開篇“頭九溫,二九暖,三九四九凍破臉,四九茬茬,凍死娃娃”[8],作者借用西海固地區(qū)民間廣為流傳的俗語以此來體現西海固地區(qū)天氣的寒冷,為后文故事的敘述做了鋪墊?!?987年的漿水和酸菜》中,作者借“羞臉鬼,羞臉鬼,端個瓦盆要漿水”順口溜引出后文制作漿水和酸菜的故事,與后文“二奶奶”來家里借漿水形成呼應。馬金蓮在文中通過母親沒有制止兒童的順口溜“呱呱牛,海巴巴,爺爺把奶奶揣一把”這一情節(jié),將家庭成員之間祥和而諧趣的關系展現的活靈活現,細膩刻畫出扇子灣人民平淡幸福的生活狀態(tài)。這些民間俗語是西海固人民智慧的結晶,馬金蓮的寫作雖以純熟的漢語為基礎,但雜糅了許多西海固地方特色語言,這使得她的小說呈現出本色化的西海固地域特色,增添了敘事的真實性,形成了其獨具美韻的小說風格,使讀者切實感受到西海固的鄉(xiāng)韻鄉(xiāng)情、鄉(xiāng)音鄉(xiāng)貌。
除了民間俗語文化,馬金蓮小說創(chuàng)作中還有許多民族文化內涵。馬金蓮對少數民族文化有著深刻的了解,并將其融入到了小說創(chuàng)作之中。西海固地區(qū)的少數民族人民有著豐富的民族節(jié)日文化?!?990年的親戚》中圍繞著爺爺帶領我們參加少數民族活動為中心,講述了整個活動過程,除了參加者的感受,馬金蓮也著重描寫了這個民族傳統儀式的細節(jié)。豐富的民族活動不僅展現了西海固地區(qū)少數民族的生活習俗,也體現了西海固人民真誠的生活方式以及追尋美好的生命形態(tài)。
總體來說,這片貧瘠的土地雖然一定程度限制了經濟的發(fā)展,但沒有阻礙豐富地域文化內涵的孕育,勤勞淳樸的西海固人民在這片土地用自己的雙手創(chuàng)造出了獨具魅力的西海固地域文化,景、情、人和文化在馬金蓮筆下形成了和諧美好的西海固。
二、書寫地域文化的價值
生于西海固長于西海固的馬金蓮深受這片地域的自然與文化的影響,以浪漫的筆調在其小說中書寫具有地域特色的地方景觀、人物形象以及民族風俗,使得小說集《1987年的漿水和酸菜》成為一部兼具文學創(chuàng)作價值與文化價值的作品。馬金蓮用自己獨特的寫作方式為人們展現了西海固的文化與韻致,對自然、人性與文化的書寫帶給人們全新的閱讀體驗。小說集《1987年的漿水和酸菜》更是實現了自然、人情與風俗的和諧統一,不僅展現了西海固自然環(huán)境,是地域影響下西海固人民的生活、精神、文化風俗與生命力的呈現。
(一)創(chuàng)作價值:豐富了西海固文學書寫的內涵
馬金蓮以散文化的筆觸在小說集《1987年的漿水和酸菜》中實現了自然風景和人文風情的融合,以獨特的寫作風格豐富了西海固文學。首先,小說集《1987年的漿水和酸菜》中對苦難的回憶、對鄉(xiāng)村生活的懷念以及堅守內心的寧靜與美好構成了獨特的創(chuàng)作主題,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西海固文學創(chuàng)作的主題意蘊。其次,作者善于運用兒童的敘事視角,通過對人物心理的細致描繪,展現一幅幅鮮活的生活畫卷,這樣的創(chuàng)作手法清新活潑而又帶著濃厚鄉(xiāng)土生活氣息和地域文化色彩。小說的語言也有其獨特之處,馬金蓮采用了散文化的語言風格創(chuàng)作小說,吸收了西海固本土方言的精華,形成了其自然純正、質樸的語言風格。馬金蓮在對西海固人民生活的敘事和和諧的生命狀態(tài)的描繪中著重凸顯了西海固的地域特色,一定程度上豐富了西海固文學的創(chuàng)作內涵。民族文學是文學創(chuàng)作的重要組成部分,馬金蓮的創(chuàng)作不僅豐富了西海固文學創(chuàng)作的內涵,也為當代文學創(chuàng)作帶來了獨具特色的新鮮內涵。
(二)文化價值:展示了“美好西海固印記”
馬金蓮在小說集《1987年的漿水和酸菜》代序中曾說:“如今書寫鄉(xiāng)村,明顯要比書寫城市難度大的多,因為當下的鄉(xiāng)村已經遠遠不是我們最初生長、生活、熟悉的那個鄉(xiāng)村,社會裂變的速度和縱深度早就滲透和分解著鄉(xiāng)村,不僅僅是表面的外部生存環(huán)境的變化,還有縱深處的隱秘的變遷,包括事態(tài)、人心、鄉(xiāng)村倫理、人情溫度……”[6]如今,人們與鄉(xiāng)村生活漸行漸遠,讀者內心對純潔、純凈、純粹鄉(xiāng)村的渴望卻愈發(fā)強烈,作者馬金蓮借助文字來抒發(fā)這種強烈的渴望,表達出對西海固深深的喜愛與眷戀
之情。
小說集《1987年的漿水和酸菜》無疑彌補了這樣的強烈渴望,馬金蓮立足家鄉(xiāng)西海固,用文字為讀者呈現了一個獨特而又極具生活色彩的西海固鄉(xiāng)村世界,用文字排解傷懷之情,讓懷念變得溫暖,使焦躁的心靈得到凈化。小說集《1987年的漿水和酸菜》以小說形態(tài)展現了西海固地域文化,是對西海固自然、人文、風俗的充分挖掘。文學作品的創(chuàng)作意義是豐富多樣的,透過作者的文字,我們深深感受到了馬金蓮對西海固家鄉(xiāng)的熱愛,我們不僅僅可以看到她筆下的西海固自然環(huán)境、人民、文化與風俗,還可以深刻地體悟到獨特地域文化背后隱藏的深厚地域精神。對時代變遷下地域文化的傳承與發(fā)展,是馬金蓮作為具有責任感文學創(chuàng)作者的自覺表現,她把西海固世界毫無保留地展現給讀者,在一定程度上對西海固地域文化的發(fā)現與傳播起到了積極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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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馬金蓮.1987年的漿水和酸菜[M].廣州:花城出版社,2016:62.
[8]馬金蓮.1987年的漿水和酸菜[M].廣州:花城出版社,2016:2.
作者簡介:
徐苗苗,女,漢族,山東淄博人,牡丹江師范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