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06年5月貴州作家王華的長篇小說《儺賜》在《當(dāng)代》雜志上發(fā)表，小說講述了一個發(fā)生在云貴高原上的愛情倫理悲劇故事。文章從文學(xué)倫理學(xué)的視角解讀該小說，通過故事主人公愛情糾葛的主線，對小說人物面臨倫理困境時做出的不同倫理選擇進行深刻剖析，揭示導(dǎo)致人物命運悲劇的不可抗因素以及作品深處的倫理價值，窺視小說作者王華的倫理情懷，凸顯作者對貴州農(nóng)村倫理道德和倫理秩序的反思。

關(guān)鍵詞：王華；《儺賜》；文學(xué)倫理學(xué)批評；倫理困境；倫理選擇

中圖分類號：I207"""""""""""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9-3583（2024）-0062-04

Ethical Choices in Ethical Dilemmas： A Literary and Ethical Interpretation of Nuo Ci

CHEN Jing

（College of Literature， Guizhou Normal University， Guiyang 550000， China）

Abstract： In May 2006， the novel Nuo Ci by Guizhou writer Wang Hua was published in the magazine Contemporary， which tells a tragic story of love ethics that took place in the the Yunnan-Guizhou Plateau. The article interprets the novel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iterary ethics， and through the main storyline of the protagonist ’s love entanglement， it deeply analyzes the different ethical choices made by the characters when facing ethical dilemmas. It reveals the uncontrollable factors that lead to the tragic fate of the characters and the eth- ical values deep in the work， peeks into the ethical sentiment of the novel author Wang Hua， and highlights the author ’s reflection on the ethical morality and order of rural Guizhou.

keywords： Wang Hua; Nuo Ci; ethical literary criticism; ethical dilemma; ethical choice

貴州作家王華是當(dāng)前全國少數(shù)民族作家群體中重要的代表人物之一，其創(chuàng)作的長篇小說《儺賜》于2006年5月在《當(dāng)代》雜志上發(fā)表。小說故事發(fā)生于云貴高原上一個叫儺賜的村莊，主要講述了村里唯一的高中生藍桐和他的兩個哥哥霧冬、巖影與美麗的外鄉(xiāng)姑娘秋秋的愛情倫理悲劇故事?！秲n》作為王華五部長篇小說之一，發(fā)表之后雖在貴州和全國范圍內(nèi)引起一定的反響，但文學(xué)界對該作品的研究卻相對較少。現(xiàn)有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小說的修辭運用特色、比喻的英譯和分析人物形象及心理的角度，或是從傳統(tǒng)倫理以及關(guān)注農(nóng)村生活疾苦的視角來解讀文本。目前為止，學(xué)界尚未從文學(xué)倫理學(xué)批評的角度來剖析和解讀該文本。故本文嘗試運用文學(xué)倫理學(xué)批評的方法，沿著故事主人公秋秋與藍桐、霧冬、巖影三個人愛情糾葛的倫理線，辨析人物所處的倫理困境，逐一解構(gòu)霧冬、藍桐、秋秋、巖影四人在倫理困境中做出的倫理選擇，剖析導(dǎo)致人物命運悲劇的不可抗因素以及作品深處的倫理價值，窺視小說作者王華的倫理情懷，凸顯作者對貴州農(nóng)村倫理道德和倫理秩序的反思。

文學(xué)倫理學(xué)批評認為倫理困境是由“由于倫理混亂帶來的難以解決的矛盾與沖突”[1]P258，面對倫理困境，人們需要做出倫理選擇，“倫理選擇具有兩方面的意義，一方面，倫理選擇指的是人的道德選擇，即通過選擇達到道德成熟和完善；另一方面，倫理選擇指對兩個或兩個以上的道德選項的選擇，選擇不同則結(jié)果不同，因此不同選擇具有不同的倫理價值。”[1]P262而理解藍桐、霧冬、巖影、秋秋四人做出的倫理選擇，則需要文學(xué)倫理學(xué)強調(diào)的“回到歷史的倫理現(xiàn)場，站在當(dāng)時的倫理立場上解讀和闡釋文學(xué)作品，尋找文學(xué)產(chǎn)生的客觀倫理原因并解釋其何以成立，分析作品中導(dǎo)致社會實踐和影響人物命運的倫理因素，用倫理的觀點對實踐人物、文學(xué)問題等給以解釋”[2]?；氐絻n莊的倫理現(xiàn)場，不難發(fā)現(xiàn)人物所面臨的倫理困境根源在于儺賜莊三男娶一女的倫理價值觀。儺賜莊的由來產(chǎn)生于一個沒有經(jīng)過考證的傳說，三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因為戰(zhàn)亂逃到了這里，就有了儺賜莊。儺賜莊兩三個男人娶一個女人的婚俗也因此而來。儺賜莊的所有男人“和自己兄弟共同守著一個女人，度過一段畸形的人生。”[2]P81藍桐、巖影、霧冬三人共同“享有”一個妻子秋秋在儺賜莊是司空見慣的事情。這種兩三個男人共娶一個女人造成了倫理秩序及倫理身份的混亂，導(dǎo)致人物處在倫理困境之中。霧冬、巖影、藍桐、秋秋四人身處倫理困境，做出的倫理選擇呈現(xiàn)出不同的特點。

一、霧冬、巖影自覺的倫理選擇：秩序的遵從與維護

文學(xué)倫理學(xué)認為倫理混亂是由“倫理秩序、倫理身份的混亂或倫理秩序、倫理身份所導(dǎo)致的困境”[1]P257，儺賜莊的自有一套與外界不同的倫理秩序，三男娶一女、孩子隨便生、結(jié)婚登記造假等，村民與村官陳風(fēng)水配合默契，就算有人來查也查不到任何線索，長此以往就形成了現(xiàn)在被大家默認的“正確的”倫理秩序。在這種倫理秩序下，儺賜莊人的倫理身份是混亂的，打破了“以血親為基礎(chǔ)的身份、以倫理關(guān)系為基礎(chǔ)的身份、以道德規(guī)范為基礎(chǔ)的身份”[1]P263。然而，倫理秩序及倫理身份的混亂造成的倫理困境，并未影響霧冬、巖影二人的倫理選擇。

霧冬、巖影二人在娶秋秋這件事上，做出的倫理選擇是遵從儺賜莊由來已久的風(fēng)俗，共同出份子錢，各自擁有秋秋的三分之一。對他們兩人來說，娶媳婦是人生中的頭等大事，即便這個妻子不完全屬于自己，兄弟共有。在他們看來，儺賜莊的男人都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娶了媳婦，儺賜莊約定俗成的倫理秩序和倫理價值觀念就是如此，“共妻”的婚俗在儺賜被視作寶貝。面對儺賜這個倫理困境，困境不“困”，霧冬、巖影做出并接受“共妻”這一倫理選擇顯得極為平常。且這并沒有影響他們各自對自己倫理身份的認同和接納，共同妻子所帶來的倫理身份改變和影響在他們看來是不存在的。他們在乎的是占有秋秋的時間快些到來，表現(xiàn)出的是對共同妻子充滿性欲望的期待。

秋秋與霧冬拜完堂后，以為嫁的人只有霧冬。霧冬先與秋秋入了洞房。霧冬在與秋秋入洞房面對秋秋“如果不先搶著啃下兩口，他就不甘心”的場景以及之后每天對秋秋那特殊的渴望填滿了霧冬的生活，他計算著與秋秋的一個月新婚生活，在和秋秋新婚結(jié)束的當(dāng)晚，更是肆無忌憚地占有秋秋的身體，就像“一個正吃著美味卻突然聽說自己馬上要挨槍子的人一樣，不知所措一陣，就認定了死前一定要抓緊吃，把自己撐死也要吃?！盵3]P128后來，在秋秋懷上他的孩子后又對秋秋能在身邊待上一年半而感到欣喜若狂。作為大哥的巖影，三十五歲的年紀(jì)，為娶女人，丟了耳朵和手，命也差點送了，所以對秋秋是極為渴望的。小說中，巖影在與藍桐抓鬮決定新婚順序時，抓到了第二，當(dāng)藍桐提出要和他換順序時，巖影很是驚喜，他甚至對新婚當(dāng)晚藍桐能打耳朵牙祭憤憤不已。秋秋與霧冬在一起的第一個月，他不惜違背約定，想強行占有秋秋。在輪到他的新婚順序時，霸道地將毫不知情的秋秋扛回家里并綁在床上，給她換上了準(zhǔn)備已久的嫁衣。小說的最后，秋秋選擇與巖影、霧冬一起生活，巖影高興得不知所措。

對霧冬、巖影來說，儺賜人根深蒂固的三男娶一女的倫理價值觀以及儺賜莊的倫理秩序，不僅不是困境，反是能娶上媳婦的唯一出路，“我們儺賜人都這樣”。[3]P139處于這樣的倫理環(huán)境中，霧冬、巖影做出的倫理選擇是對自身利益的維護以及對儺賜莊倫理價值觀的認同。

二、秋秋艱難的倫理選擇：反抗、屈服與妥協(xié)

文學(xué)倫理學(xué)指出“所有倫理問題的產(chǎn)生往往都同倫理身份相關(guān)”[1]P263“倫理身份是評價道德行為的前提。在現(xiàn)實中，倫理要求身份同道德行為相符合，即身份與行為在道德規(guī)范上相一致。倫理身份與倫理規(guī)范相悖，于是導(dǎo)致倫理沖突”[1]P264。從倫理身份上講，秋秋嫁給霧冬，便是藍桐的嫂子、巖影的弟媳婦，然而，秋秋不僅是嫁給了霧冬，還同時嫁給了藍桐、巖影，這三個有著血親關(guān)系的男人同時擁有她。倫理身份與倫理規(guī)范的混亂致使秋秋陷入倫理身份迷失的危機之中，秋秋與霧冬、藍桐、巖影之間的倫理沖突一觸即發(fā)。與此同時，當(dāng)外來人秋秋知曉儺賜三男娶一女的婚俗后，她不僅要面對儺賜莊的社會倫理困境，還要面對“一妻多夫”帶來的家庭倫理困境。為尋求自身認同的倫理身份，面對社會及家庭的倫理困境，秋秋一次次改變自己的倫理選擇。

小說開始，秋秋在不知道自己是三個男人的“獵物”的情況下嫁入儺賜，出嫁的過程以及與霧冬新婚的第一個月秋秋是歡喜的，這一個月，她明確地知道自己的倫理身份是霧冬的妻子。她勤勤懇懇地操持家務(wù)，叫巖影大哥，把藍桐當(dāng)作弟弟，一家人過著看似和睦溫馨的日子。然而，當(dāng)與霧冬新婚一個月結(jié)束，她被告知她不僅是霧冬的媳婦還是藍桐的媳婦時，她不敢相信傳說中娶“桐花姑姑”的婚俗竟然存在于現(xiàn)實，一夫一妻制的家庭倫理觀念崩塌。面對這個她無法接受的倫理困境，秋秋毫不猶豫地做出了反抗，當(dāng)即便回了娘家，甚至威脅著要去告儺賜全莊人?；氐郊业那锴锵雽で蟾绺绲膸椭绺鐭o法退還彩禮，秋秋只能憤恨地回到了儺賜?；氐絻n的秋秋在“藍桐為你擋過牛呢，為你了他命都差點送了”[3]P151“媽也是從這條路走過來的”[3]P153以及霧冬爸跪在秋秋面前給秋秋磕頭中屈服了，她從霧冬的妻子變?yōu)樽约阂恢币詠懋?dāng)成弟弟的藍桐的妻子。與藍桐的相處使秋秋逐漸接受了她是霧冬和藍桐共妻的事實。此時的秋秋，她對自身倫理身份的認同轉(zhuǎn)變?yōu)榱怂{桐的妻子，她想安穩(wěn)地與藍桐過一年半的時間而渴望懷上藍桐的孩子。面對“一妻多夫”的家庭倫理困境，秋秋在儺賜的第一次倫理選擇，由反抗到屈服。

在秋秋好不容易接受了霧冬和藍桐之后，與巖影的新婚日子眨眼到來。巖影毫不客氣地當(dāng)著秋秋的面指出她是他與霧冬、藍桐三人共同娶過門的事實，要秋秋回去跟他過日子。秋秋瘋狂了，她用槌衣棒打破了巖影的額頭，在被巖影“綁架”似的扛回家后，秋秋從家跑出，去請干部把儺賜莊人全告了。然而，此次告狀在陳風(fēng)水及全村人的“掩護”下，以失敗告終。儺賜莊人害怕秋秋打破沿襲多年的儺賜男人娶妻法則而紛紛遮掩共妻的事實，陳風(fēng)水又代表儺賜男人在秋秋面前跪下祈求秋秋接受現(xiàn)實。于是，秋秋陷進了儺賜莊織就的族權(quán)與社會道德的倫理困境中，她無力改變儺賜的婚俗，無法接受嫁給三個男人的事實。她想要掙脫，不愿意嫁給巖影。她去小煤窯挖煤掙錢、與藍桐商量還巖影的份子錢。這是身處倫理困境中，秋秋的第二次倫理選擇，果斷的反抗，最終失敗。

秋秋提出想單獨跟藍桐過日子并等待藍桐掙錢回來還霧冬和巖影的份子錢，這樣她就只是藍桐的妻子了，這是秋秋在反抗失敗后對確定自己倫理身份的期盼。這個天真的想法還未等到實現(xiàn)，秋秋懷了霧冬的孩子，霧冬因為想掙錢還巖影的份子錢，被煤荒石切斷腰癱瘓在床。巖影一直照顧著他們。當(dāng)藍桐掙錢回來提出要與秋秋、孩子、霧冬一起過日子時，秋秋拒絕了。此時的秋秋，面對霧冬的癱瘓、孩子的出生、巖影的默默照顧付出，再一次做出的倫理選擇是與霧冬、巖影一起過日子，倫理身份永遠地迷失了，她終究被儺賜的倫理環(huán)境與家庭的倫理困住了。

王華“以自己扎根鄉(xiāng)土的深度了然，寫出了鄉(xiāng)村 中留守婦女的靈與肉、疼與痛”[4]。小說中秋秋的三 次倫理選擇伴隨的都是倫理身份的變化，每一次的倫理選擇都與秋秋身處的倫理困境有關(guān)。反抗、屈服、反抗、妥協(xié)，不同的倫理選擇展現(xiàn)的是秋秋對自 我倫理身份的追尋以及對身處倫理困境的反抗，然而，秋秋的“反抗遭到了來自父權(quán)、族權(quán)的強烈壓制”[5]，最終以向倫理困境妥協(xié)而告終。

三、藍桐矛盾的倫理選擇：盲從、反抗與逃脫

文學(xué)倫理學(xué)批評指出“在文學(xué)作品中，由于每一個人都是善惡并存的生物體，因此人實際上就是一個斯芬克斯因子。文學(xué)作品價值就在于通過人性因子同獸性因子的不同組合與變化揭示人的倫理選擇過程。人性因子的表現(xiàn)形式是理性意志，獸性因子的表現(xiàn)形式是自然意志或自由意志或非理性意志?！盵6]藍桐，作為小說中唯一受過高中教育的人，與霧冬、巖影、秋秋三人以及儺賜莊其他人的愚昧無知比起來，他知曉文明人的倫理道德，然而在行動上，個人的倫理道德服從了儺賜社會的倫理道德，理性意志屈從了自由意志。他無法接受儺賜的生活卻又不自覺地融入儺賜的生活中。對于與霧冬、巖影一起娶秋秋，他遵循的是“我是儺賜的男人，就得按儺賜男人的法則生活”。[3]P156通過文學(xué)倫理學(xué)的方法解讀文本，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藍桐陷入的倫理困境是儺賜社會倫理道德環(huán)境及“斯芬克斯因子”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在這種困境之中，人性因子和獸性因子的沖突，理性意志和自由意志的此消彼長，深刻地影響了藍桐的倫理選擇。

“斯芬克斯因子的不同組合，導(dǎo)致文學(xué)作品中人物的行為和性格復(fù)雜化。”[6]藍桐三次不同的倫理選 擇，是理性意志和非理性意志的沖突，表現(xiàn)出他復(fù)雜 矛盾的心理。在娶秋秋這件事上，藍桐第一次的倫理選擇體現(xiàn)出的是對儺賜倫理道德的盲從。藍桐對自己倫理身份的認識和對儺賜的倫理價值觀其實看得很透徹，他無力改變只能接受。他受過教育，知道 兄弟共妻違背了倫理禁忌，但在儺賜，他不得不接受 儺賜人的活法。對父親將自己上學(xué)的錢拿來做娶秋秋的份子錢不予反對，在與秋秋見面后，藍桐被迫輟 學(xué)、被迫和自己的兄弟搭伙娶女人的郁悶心情一溜煙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對秋秋性的渴望。偷窺霧冬與秋秋纏綿的場景，渴望與秋秋發(fā)生關(guān)系，勸說秋秋 接受她是兩人共同湊錢娶的媳婦，并沉浸在與秋秋發(fā)生關(guān)系后的歡愉中。自由意志慫恿著他罔顧道德，理性意志失去了對自由意志的約束，藍桐對儺賜 人倫理價值觀的認同以及他想要占有秋秋的自由意志占據(jù)了理性意志的上風(fēng)，這促使他做出了違背倫理禁忌的倫理選擇，與儺賜莊的其他男人一樣，與自 己的兄弟搭伙娶秋秋。隨后，一個月新婚期滿，藍桐 不得不面對巖影將娶秋秋的現(xiàn)實。與秋秋的日久生情，藍桐萌生了獨占秋秋的想法。所以當(dāng)秋秋被巖影強迫綁回家后，他提著菜刀到巖影家并憤怒地大喊“秋秋不愿意，你們這是強搶來的，是犯法的”。藍 桐的理性意志突然控制了自由意志，他知道“共妻”違法且還要告巖影。這是藍桐的第一次對“共妻”制 的反抗。藍桐想拯救秋秋，在秋秋要去告儺賜人并請他去作證時，他猶豫了半秒鐘還是去了。秋秋流產(chǎn)后說不想去巖影那里，藍桐四處借錢要還巖影的份子錢。在明知道巖影將秋秋扛回家是“正確”的，秋秋的告狀可能會使儺賜莊維持已久的倫理秩序被打破、無力改變巖影與他共同娶秋秋的現(xiàn)實情況下，藍桐的理性意志回歸，對儺賜社會的倫理道德秩序做出了反抗。然而，在秋秋提出要跟霧冬離婚，想跟 藍桐過日子，要與藍桐一起掙錢還給巖影和霧冬，藍 桐第三次的倫理選擇是逃離。藍桐愛秋秋，但是他認為自己遲早都要離開儺賜，無法給秋秋幸福，因而 他不支持秋秋與霧冬離婚，導(dǎo)致秋秋懷上了霧冬的孩子。一邊是對秋秋的承諾，與她過一夫一妻的生活，另一邊秋秋已懷上了哥哥霧冬的孩子，理性意志 與現(xiàn)實的倫理沖突，使藍桐陷入了倫理兩難的困境，他無法做出選擇。于是，他逃離了儺賜。當(dāng)藍桐不忘承諾，帶著足夠巖影娶一個女人的錢再回儺賜，提出要和秋秋、霧冬一起過日子，秋秋的拒絕使藍桐如釋重負，終于從倫理困境中解脫出來。

藍桐深陷儺賜的倫理價值觀及斯芬克斯因子造成的倫理困境，一方面是沒有徹底的反抗儺賜倫理秩序的勇氣，另一方面也不能突破自身倫理價值的束縛，倫理選擇從自由意志占據(jù)上風(fēng)到理性意志回歸的反抗、陷入倫理兩難后的逃離。這個倫理選擇過程表現(xiàn)的是藍桐對儺賜倫理價值觀的認同與反抗以及自由意志與理性意志之間的沖突。藍桐與霧冬、巖影三人共妻的倫理禁忌在秋秋的選擇下被打破。藍桐多次提到自己要離開儺賜，終于離開。他的出走是從倫理困境中的解脫，更可以看作是他對儺賜倫理秩序的反叛。

四、結(jié)語

“文學(xué)作品是通過對現(xiàn)實生活的藝術(shù)再現(xiàn)和映射來表達作者的倫理思想和哲學(xué)觀點，從而實現(xiàn)道德教誨功能。我們只有對其進行解讀才能對現(xiàn)實生活予以啟迪”。[7]作者王華曾提到《儺賜》的“創(chuàng)作靈感來源于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在遵義下去正安縣的一個很偏僻的村莊，當(dāng)時我是記者，我下去采訪的時候……那個鄉(xiāng)的鄉(xiāng)長告訴我，他們那兒有個村因為很貧窮，所以那個地方，留下了幾百個光棍兒，當(dāng)時這幾百個光棍兒這個概念讓我很震驚，后來回來我就想寫個東西……”。[8]王華以“鄉(xiāng)村道德的眼光去觀照鄉(xiāng)土人生和鄉(xiāng)村民性”[5]，創(chuàng)作了《儺賜》。這部小說通過霧冬、巖影、藍桐三人與秋秋之間的愛情糾葛，反映了封閉落后的環(huán)境特定的社會倫理價值觀，刻畫了人物所遭遇的倫理困境，展現(xiàn)了小說主人公們不同的倫理選擇，揭示了造成人物命運悲劇的原因。

然而，造成人物倫理困境的儺賜倫理價值觀到底為何如此？儺賜三個男人共同湊錢娶一個女人的原因何在？文中已有揭示，儺賜人本來就窮，土地貧瘠，莊子里的姑娘寧愿往外嫁也不嫁莊上人，莊上人窮，想娶外面的媳婦就不得不湊錢一起娶。儺賜人也知道這種做法犯法，但為了活下去也就“知法犯法”，由此形成了儺賜三男娶一女的倫理價值觀，人物命運悲劇的根源就在此。作者想引導(dǎo)讀者的并非用現(xiàn)有的倫理價值觀對小說人物進行非此即彼的道德評判，而是力圖通過引領(lǐng)讀者回到儺賜這個倫理現(xiàn)場，關(guān)注人物在倫理困境中的不同倫理選擇，引起讀者對以儺賜為代表的倫理價值觀和倫理秩序的思考，這正是小說的倫理價值及道德教誨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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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羅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