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美國高校十分關注教師的專業(yè)發(fā)展，教師法治素養(yǎng)的培育和提升是促進教師專業(yè)發(fā)展的前提和保障。其教師法治素養(yǎng)培育提升的主要舉措包括：內容多元的合規(guī)培訓；高度法治化的教師事務管理；方式創(chuàng)新的法治服務；形式豐富的法治實踐。這對我國高校教師隊伍建設帶來了啟示：建立大學教師合規(guī)培訓制度；健全大學教師法治化管理機制；探索創(chuàng)新多元化法治服務供給方式；引領教師法治實踐走深走實。

關鍵詞：高校教師；法治素養(yǎng)；美國;合規(guī)培訓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指出：“法治社會是構筑法治國家的基礎?！盵1]這一重要論述強調了法治社會在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中的重要地位。而加快建設法治社會，必須引導全體人民弘揚社會主義法治精神，做社會主義法治的忠實崇尚者、自覺遵守者、堅定捍衛(wèi)者。高校教師法治素養(yǎng)的不斷提升，對推動形成崇尚法治的社會氛圍和弘揚法治精神具有重要意義。與此同時，加強教師法治精神培育，提升教師法治素養(yǎng)，對辦好人民滿意的教育、加快建設高質量的中國特色教育體系、加強高校師德師風建設、構筑高素質的教師隊伍也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經過長期的實踐，美國高校在教師法治素養(yǎng)培育方式的探索方面積累了廣泛的經驗，對強化教師的法治意識、提升教師的法治能力、促進教師綜合素養(yǎng)的提升和大學的卓越發(fā)展產生了積極的影響。其主要舉措包括：為教師提供內容多元的合規(guī)培訓；嚴格依照法定權限和程序管理教師；為教師提供多元化的法治服務；支持教師開展形式豐富的法治實踐。本文嘗試對美國大學教師法治素養(yǎng)培育舉措進行深度分析，以期為促進我國大學教師法治素養(yǎng)培育工程的提質增效提供一定的借鑒與參考。

一、在合規(guī)培訓中涵養(yǎng)教師法治素養(yǎng)

有學者認為，法治素養(yǎng)是個體通過其掌握、運用法律知識的技能及其法律意識表現(xiàn)出來的，不僅包括法治教育層面的學法、知法和懂法，還包括法治的思維、理念和方式等豐富內涵。[2]法治素養(yǎng)的基本要素包含“法治認知”“法治思維”“法治意識”和“法治信仰”四個部分。[3]梳理可見，法治素養(yǎng)是指一個人對法治的認知、理解和遵守程度。個體法治素養(yǎng)的形成主要依托法治教育和培訓。在美國的大學和學院，師生法治素養(yǎng)的培育主要融于各高等教育機構的合規(guī)培訓之中。美國大學的合規(guī)培訓可以追溯到20世紀的早期。隨著法律法規(guī)的不斷發(fā)展和社會的變遷，大學對合規(guī)問題的重視程度逐漸增強。一些重要的法律和規(guī)定，如《教育法修正案第九條》（Title IX）、《家庭教育權利和隱私法案》（FERPA）和《殘疾人法案》（ADA）等，對大學進行了指導，要求它們采取措施確保校園環(huán)境的公平和無歧視，再加上大學是聯(lián)邦和州資金的主要接受者，因此大學必須遵守政府法規(guī)以及大學的政策和程序。[4]這些因素都促使大學高度關注合規(guī)培訓，以確保教職員工和學生了解并遵守相關法律和政策，包括但不限于反歧視、反騷擾、知識產權保護、學術誠信、數(shù)據管理、利益沖突等方面的規(guī)定，提高師生對合規(guī)問題的敏感度，并教授他們如何正確行事。其常見的培訓形式包括在線課程、講座、研討會，等等，具體合規(guī)培訓的內容、形式和要求可能因地區(qū)和大學而異。以下就得克薩斯州基督教大學教職工合規(guī)培訓為例進行說明。

仔細分析得克薩斯州基督教大學教職工合規(guī)培訓在線課程的設置情況，再結合對美國其他大學和學院合規(guī)培訓方式方法的比較分析后發(fā)現(xiàn)，承擔著大學教師法治素養(yǎng)培育職責的美國大學合規(guī)培訓具有鮮明特色，集中體現(xiàn)在以下幾方面。

1.堅持對象上全覆蓋、內容上全涵蓋。對象上全覆蓋是指在大學校園內所有相關人員都需要接受合規(guī)培訓，包括教師、學生、行政人員等，所有人都有責任了解和遵守相關的法規(guī)和大學的合規(guī)政策，以確保校園內的活動和行為符合法律要求和道德標準。內容上全涵蓋是指這種培訓通常涵蓋多個方面或多個領域，包括學術誠信、研究倫理、校園安全、性別平等、種族歧視，等等，旨在提高大家對合規(guī)問題的認識和敏感性，以維護大學的聲譽，營造良好的學術環(huán)境。

2.突出對象的針對性、發(fā)揮培訓的實效性。針對性是指合規(guī)培訓根據不同人群的需求和角色進行定制，以確保培訓的有效性和實用性。除了要求所有教職員工都必須接受關于權利與責任的法治培訓外，美國的大學還根據教師個人工作崗位、職責、研究領域、參與活動或項目的不同，要求其接受專門的法律培訓作為崗位必備要求或者活動前提，以確保其行為的合法性和正當性，保障學校和學生的安全和其他權益。例如，俄亥俄州立大學校內政策規(guī)定，教師聽證委員會（Faculty Hearing Committee，F(xiàn)HC）委員每年都須接受大學法律顧問辦公室的培訓，并將其作為擔任審查小組成員的先決條件。[5]

3.用“全周期管理”方式系統(tǒng)動態(tài)推進。全周期是指涉及法治內容的合規(guī)培訓貫穿教師從入職到離職的整個過程，包括教師入職前的背景調查、合規(guī)政策和規(guī)定的培訓、職業(yè)道德和職業(yè)行為準則的培訓，以及在教師任職期間的定期更新和提升培訓。在教師入職前，美國大學通常會進行背景調查，以確保教師沒有不良記錄或犯罪行為。入職后，教師需要接受關于大學的合規(guī)政策和規(guī)定的培訓，以了解并掌握學校的期望和要求。這些培訓通常涉及隱私保護、反歧視、平等權利、學術誠信政策、研究倫理政策、知識產權保護等方面的內容。此外，教師還需要接受關于職業(yè)道德和職業(yè)行為準則的培訓，以確保他們在教學和研究中遵守倫理原則和職業(yè)規(guī)范。這些培訓通常包括課堂管理、學生關系、平等和多樣性等方面的內容。在教師任職期間，大學還會定期提供更新和提升培訓，以確保教師與最新的合規(guī)要求和最佳實踐保持同步。

4.以數(shù)字賦能推動培訓靈活高效可持續(xù)發(fā)展。數(shù)字化指的是美國高等教育機構通常利用在線學習平臺（如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myLearning，北卡來羅大學的Canvas，肯塔基州立大學、得克薩斯基督教大學等許多學校使用CITI7①）發(fā)布合規(guī)培訓的通知、任務、課程和其他資源，以確保合規(guī)培訓的靈活性和可持續(xù)性。對學習者而言，數(shù)字化培訓可以提供隨時隨地的學習機會，可以提供交互性的學習體驗，例如在線討論、實時反饋和評估等，以調動參與的積極性、提升學習效率。對管理者而言，數(shù)字化培訓能夠跟蹤學習者的進度和成績，以便及時提供反饋和改進意見。

二、教師事務管理實現(xiàn)高度法治化

美國大學對教師實現(xiàn)法治化的管理是一個復雜的系統(tǒng)，需要學校的行政部門和學術部門共同協(xié)作，同時也需要教師自身遵守法律法規(guī)和學術規(guī)范。就大學而言，依循“有法可依”“守法而行”“正當執(zhí)法”實現(xiàn)對教師法治化的管理。

（一）校內政策規(guī)范依法而建

通過教師管理實現(xiàn)依法治校對于美國高校來說非常重要。美國高校遵照聯(lián)邦法律、州法律和各級法院的判決，尤其是聯(lián)邦最高法院及其巡回法庭做出的判決制定一系列校內政策和規(guī)章制度，包括大學憲章（University Charter）、教師守則（Faculty Code）或者教師手冊（Faculty Handbook）等，旨在確保學校內的秩序和安全，保護教職員工的合法權益，預防和制止有害師生權益的不良行為。這些政策和規(guī)章內容涉及范圍廣泛，項目分解細致，針對性強。以喬治·華盛頓大學（GWU）教師守則為例，該守則開篇就明確指出，“本教師守則及其實施程序是大學學術人員的權利、特權和責任的正式聲明”[6]。該守則共計14部分，全面覆蓋教師的學術自由、聘用、職稱晉升、休息休假、退休等權利，以及遵守聯(lián)邦、州法律中關于反歧視的法定責任等，種類多、內容廣、規(guī)定細。比如守則中關于教職工育兒假（Parental Childcare Leave）的規(guī)定。大學依據《家庭和醫(yī)療休假法案》（FMLA）規(guī)定教職工可以享有新生兒出生后12個月的帶薪休假的權利，但在休假期間，教職工應繼續(xù)為他們的學生提供論文指導和建議，除非做出適當?shù)奶娲才牛ㄟ@一規(guī)定出于“公正”考量，避免因為教師休假侵犯學生的學習權益）。如果休假的教職工參與了大學外部資助的研究項目或者活動，則可以免除對大學的責任，但不能因為育兒假免除對大學外部資助機構的責任（這一規(guī)定出于“公正”考量，避免因為教師休假侵犯其他機構的正當權益）。通常情況，正式的教員有權享受最多兩名未成年人的育兒假，其他情況下或其他原因的育兒假由教務長視具體情況而定。[7]對這些政策的學習、遵守和應用，有助于強化教師關于“法治”“公正”和保障“人權”的法治觀念，提升教師的法治意識和法治能力。

（二）大學嚴守依法管理的權限

在美國，大學對教師的管理權限可能會因州法律、大學政策和勞動協(xié)議而異。一般來說，大學擁有對教師進行評估（包括教學質量評估、學術成果評估）、職業(yè)發(fā)展計劃、晉升、解雇等比較廣泛的管理權力。此外，大學還會針對教師群體制定行為準則和職業(yè)道德規(guī)范，以確保教學和研究活動的高質量。盡管如此，美國大學對教師的管理權力不是無限的。無論公立大學還是私立大學，都必須遵守憲法、法律的規(guī)定和司法先例的原則，不能侵犯教師的法定權益，例如教師的言論自由、學術自由和公正權益等，不能違反勞工法和反歧視法等相關法律，對教師進行歧視或任意辭退。因為“他們（教師）保留有與任何公民一樣的憲法權利”“許多判例要求平衡雇員的憲法權利與學校促進其目標之間的沖突”。[8]以言論自由為例，它保護教師表達任何政治觀點的權利。2014年，伊利諾伊大學厄巴納香檳分校的史蒂文·薩拉伊塔（Steven Salaita）教授，在推特發(fā)表對2014年以色列襲擊加沙事件的批評，伊利諾伊大學厄巴納香檳分校因此收回了給他的終身職位工作聘書。但是，薩拉伊塔教授后來起訴校方并獲賠60萬美元。其原因是，該教授在個人社交媒體上發(fā)帖，純屬于個人行為，不代表學術機構立場，也沒有擾亂學校的教育任務和教育秩序。

（三）大學嚴格執(zhí)行管理的正當程序

在美國，雖然教師管理的方式途徑可能因州、地區(qū)和大學的不同而有所不同，但在程序上，教師的聘用和管理必須受到聯(lián)邦和州法律的規(guī)范，需要遵循一系列的程序規(guī)范。這些程序包括招聘和錄用教師的程序、教師在崗培訓和評估的程序、教師的職稱評審和退出的程序、對教師的投訴和應對程序、教師處罰和解雇的程序，等等。以教師的解雇為例，根據美國法律，公立學校和私立學校的解雇程序有所不同。公立學校的教師通常受到更多的保護，因為他們被視為政府雇員，必須遵守憲法和其他法律的規(guī)定。因此，公立學校必須遵循正當程序，包括審查（Review），通知（Notification），調查（Investigation），臨時措施（Temporary Measures），聽證會（Hearing），裁定、制裁和補救措施（Determination，Sanctions and Remedies）等程序[9]，以確保教師權益受到更加嚴謹和正當?shù)谋Ｗo。私立學校則不受相同的限制，因為它們通常被視為私人企業(yè)。私立學?？梢愿鶕约旱恼吆统绦蚪夤徒處煟仨氉袷睾贤推渌傻囊?guī)定。如果教師認為自己的權利受到了侵犯，他們可以通過法律途徑來維護自己的權益?？傊?，公立學校和私立學校的解雇程序是有所不同的，但都必須遵守法律和規(guī)定。

三、教師法治服務實現(xiàn)多元化

美國大學有成熟而完備的提供法治服務的機構和隊伍，可以為教師提供多元化的法治服務，包括信息安全、隱私保護、法律援助、安全防護訓練，等等，以確保師生明確自身的權利和義務，并提供必要的法治方面的支持和資源，以應對可能出現(xiàn)的法律問題和挑戰(zhàn)，共同維護大學社區(qū)的秩序和公正。美國大學為教職工提供的多元化法治服務通常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1.保障信息安全和注重隱私保護。美國的大學通常會提供系列培訓和資源，幫助教職工了解如何保護個人和機構的敏感信息，包括有關密碼管理、網絡安全、惡意軟件防護和數(shù)據備份等方面的指導。哥倫比亞大學就為師生開設了系列強制培訓課程，旨在增強師生信息安全和隱私保護意識，其豐富的內容包括安全要素、社會工程、保護敏感信息、《家庭教育權利和隱私法案》（FERPA）、支付卡行業(yè)數(shù)據安全標準（PCI基礎）、受保護的健康信息（PHI）和《健康保險可攜性和責任法案》（HIPAA），等等。此類培訓可以幫助師生識別哪些信息需要保護、信息暴露的后果、信息如何丟失或被盜，掌握如何保護敏感信息并降低信息丟失風險的技能和技巧。[10]此外，美國的大學還會采取其他措施確保教職工的個人隱私得到保護，如限制對個人信息的訪問權限、加密敏感數(shù)據和建立隱私政策等。

2.安全報告和防衛(wèi)訓練。自1990年開始，依據美國聯(lián)邦校園安全法案《克萊利法案》（The Clery Act）規(guī)定，所有接受聯(lián)邦資助計劃的大學必須在每年10月1日前發(fā)布《年度安全報告》。這些報告包括有關校園犯罪和安全的數(shù)據，如酒精和毒品使用、犯罪預防、犯罪報告、性侵犯以及該大學采取的安全措施和計劃。通過這些報告，師生和公眾可以了解校園安全狀況，對他們制定安全計劃和加強安全保護措施非常有幫助。此外，這些報告還有助于大學在申請聯(lián)邦資金時證明其采取了相應的安全措施，對正在選擇大學的學生和家長也提供了重要的參考。美國大學也會定期提供安全培訓，包括如何應對緊急情況、如何預防犯罪以及如何保護個人安全等方面的指導。這些培訓通常包括學校的安全政策和程序，幫助教職工了解如何應對潛在的威脅和危險。近年來，美國校園槍擊案的發(fā)生數(shù)量達到令人擔憂的程度。根據一些統(tǒng)計數(shù)據，美國校園槍擊案發(fā)生最為頻繁的是2022年，一共發(fā)生了303起校園槍擊事件，其中就包括了著名的“5·24美國得州小學槍擊事件”。[11]這些事件已經導致了數(shù)百人死亡和傷害，給學生、教師和家長帶來了極大的心理壓力和恐懼。不幸的是，這類事件在美國仍然經常發(fā)生，美國各大學紛紛采取更加積極的措施來保護學校和社區(qū)成員安全。其中一些策略包括：（1）呼吁加強槍支管制。強烈呼吁政府出臺限制槍支銷售和使用的法案，以減少槍擊案發(fā)生率。（2）增加安保措施。學校通過加強門禁、安裝監(jiān)控攝像頭、增加保安人員等措施來保障學生和教職員工的安全。例如俄亥俄州立大學[12]、密歇根州立大學均采取積極行動改善校園安全[13]。（3）提高心理健康支持。各大學通過加強心理健康支持，幫助學生和教職員工處理壓力和情感問題，預防槍擊案的發(fā)生。（4）加強與社區(qū)的合作。一些大學主動與警方、社工、家長等建立聯(lián)系，共同監(jiān)測和預防槍擊案的發(fā)生。

3.法律咨詢和其他支持資源。美國的大學通常依托法律總顧問辦公室提供法律咨詢服務，幫助教職工解答與工作相關的法律問題，如合同、知識產權、殘疾、性騷擾等方面的問題[14]。除此以外，作為美國高校常設的獨立機構，法律總顧問辦公室會統(tǒng)一協(xié)調和處理高校在決策、教學、科研和管理中的法律事務，以維護大學的合法權益。[15]雖然，各校法律總顧問辦公室的職責范圍有所不同，但通常涵蓋法律咨詢、合同管理、訴訟與爭議解決、法規(guī)合規(guī)監(jiān)督、知識產權保護、學術自由、學術誠信和研究合規(guī)、風險管理以及為高校的教職員工提供法律培訓和教育，以提高他們的法律意識和合規(guī)能力。

4. 舉報機制和支持。美國的大學普遍設立舉報機制，以便教職工可以匿名或公開舉報違法行為、不當行為或其他違規(guī)行為。此外，大學還會提供支持機構，如警察局、人力資源部門、平等與多樣性辦公室或法律事務辦公室，等等，以幫助教職工處理舉報事宜并保護其權益。如明尼蘇達州立大學規(guī)定，任何大學社區(qū)成員都可以報告他們認為違反法律、法規(guī)或大學政策的情況或行為，包括但不限于盜竊、濫用工資（福利或工時）、歧視或性騷擾、濫用大學財產或設備、違反安全規(guī)則、違反《美國職業(yè)安全與健康法案》（the U.S.Occupational Safety and Health Act，OSHA）或環(huán)境濫用問題、利益沖突、故意濫用大學網絡或計算機以及賄賂或腐敗問題。[16]

四、教師法治實踐形式豐富

法治實踐是最好的法治素養(yǎng)培育方式。美國大學教師在推動立法、嚴格守法和積極維權的法治實踐中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不僅捍衛(wèi)了大學教師群體的權益，提升了教師的法治素養(yǎng)，對于確保高等教育的公平公正也發(fā)揮了積極作用。

（一）推動立法

在美國，大學教師可以通過以下幾種方式參與法律和政策的制定，以確保教師群體利益得到保障，推動生成更好的教育政策和教育環(huán)境。（1）推動法律變革。判例法是美國法律體系的一個重要淵源。根據判例法制度，某一判決作為法律先例會影響和指導該法院或下級法院所管轄的案件。2011年，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的前美術教授阿爾費雷德·L·拉加斯（Alfred L. LaGasse）被控性侵學生。他最終被判有罪，并被判處10年監(jiān)禁。2013年，美國聯(lián)邦政府通過了《消除校園性暴力法案》（CSVEA），其主要內容包括：確定校園安全的負責人；擴大校園性侵害報告范圍；建立正當程序，以保證學校能夠對性侵害事件做出“迅速、合理、公正”的調查；改善學術和生活環(huán)境，保護受害者。[17]該法案作為《克萊利法案》（The Clery Act）的延伸和補充，以更積極有效的法律手段保護大學生免受性侵和性騷擾的進一步傷害。可見，相關司法案例對立法的影響是非常深遠的，它們導致了一系列的法律變革和對校園文化、教育和性侵案件調查與處理的重新評估。（2）參與教育政策制定。教師可以通過參加教育政策制定的會議和聽證會來發(fā)表自己的意見和建議，為教育政策的制定提供建議。（3）參與地方政治活動。教師可以參與當?shù)卣位顒?，例如參加議會會議或與當?shù)卣晤I袖進行對話，以影響教育政策的制定。（4）參與選舉。教師可以通過參與選舉投票來支持他們認為有利于推動教育改革的政治候選人，從而推動教育政策的革新。

（二）嚴格守法

在美國，大學教師需要嚴格遵守法律和道德規(guī)范，以確保他們的行為合法合規(guī)，從而保護師生的權益和安全。大學教師在教學、研究、出版、管理等方面都需要遵守相關法律法規(guī)，如聯(lián)邦憲法、知識產權法、學術誠信規(guī)范以及大學依法而建的管理章程，等等。此外，大學教師也需要遵守與個人行為有關的法律和職業(yè)道德規(guī)范，包括尊重學生、遵守民權法和學校的政策、程序、保護學生的隱私和安全、不涉及任何形式的欺凌和歧視行為等，以確保他們的行為符合法律的要求和學校的期望。大學教師如果違反了法律或職業(yè)道德規(guī)范，他們可能會面臨停課、換崗、解雇等學術懲戒和紀律處分，甚至會面臨刑事指控。因此，大學教師必須時刻保持法治意識，遵守法律法規(guī)，以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和學術聲譽。比如2020年8月，美國南加州大學教授格雷格·帕頓（Greg Patton）在上網課時，因說出漢語詞“那個”音似英語中種族歧視性詞匯“Nigger”（意為“黑鬼”），直接導致他被黑人學生投訴。隨即，南加州大學管理部門啟動對格雷格·帕頓教授的調查。商學院的院長吉爾菲·蓋瑞特（Geoff Garrett）為該教授向學生道歉，并告訴學生帕頓教授將不再教授這門課。教務長宣布立即安排另一位新教師代替帕頓繼續(xù)教授這門課程。在一封給校方的電郵中帕頓也向學生們道歉。[18]這個案例充分反映出，美國高校依法保障教師的學術自由，但這并不意味著教師的觀點或者言論可以違反法律法規(guī)。教師言論涉嫌違法，也會受到相應的處罰。美國社會種族歧視問題根深蒂固，至今廣泛存在。民權法案等反歧視法律一直是美國大學治理的主要依據，被貫徹到大學治理的制度和實踐當中。

（三）依法維權

在美國，大學教師積極維權，其方式和渠道呈現(xiàn)多元性特征。（1）加入教師工會。教師工會是教師們組織起來爭取權益的一個組織，他們會代表教師們與政府或者學校管理層進行“集體談判”（Teacher Collective Bargaining），爭取更好的教育政策、福利待遇和工作條件。[19]（2）參與集體行動。教師可以參與集體行動，例如罷工、示威和抗議活動，以促使學校管理層、政府聽到他們的訴求。例如，一些教師以“集體罷工”的方式要求提高工資、改善工作條件或減少教育標準化測試等。2022年1月5日，美國芝加哥教師工會因無法就“線下課轉網課”的問題與校方和學區(qū)達成一致而采取“罷課”行動。截至當?shù)貢r間7日，芝加哥市公立學校連續(xù)三天停課。[20]（3）投訴或起訴。在遭受不公正對待或歧視的情況下，美國教師通常以提起訴訟或向勞工委員會投訴的方式來維護他們的合法權益。據美國?？怂剐侣劊‵ox News）報道，美國俄亥俄州一名教授因拒稱男學生為女性被處罰，起訴大學后獲賠40萬美元。[21]另據美國國家勞動關系委員會（NLRB）網站公布的數(shù)據，2023年1月1日至4月20日，受理關于不公平勞動實踐的指控仍未結束的案件共計4642件，其中針對大學的指控有39件；已經結案的共計1236件，其中針對大學的指控有17件。[22]可見，包括耶魯大學、普林斯頓大學、賓夕法尼亞大學等名校在內的美國大學教職雇傭關系中，依然存在一定程度的針對種族、性別抑或社會階層的不公正或歧視，這成為教師投訴的主要原因。（4）寫信和請愿書。一些大學教師會寫信給校長或其他高級管理人員，表達他們的看法和擔憂。他們也可能會寫請愿書或簽署請愿書，要求改善工作條件或提高薪資待遇?？梢哉f，美國司法部、勞動關系委員會、教師工會在減少和消除教師發(fā)展道路上的不安全因素、歧視性障礙，確保其享有公正權益并促進其卓越發(fā)展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教師也因此強化了維權意識，養(yǎng)成了維權習慣，提升了法治素養(yǎng)。

五、啟示

我國大學教師法治素養(yǎng)的提高一直是教育改革的重要目標之一。政府和高校都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來推動教師法治素養(yǎng)的提升，包括在教師的崗前培訓和繼續(xù)教育中加強對教師的法治教育培訓等。但是一些問題也不同程度地存在，如培訓制度體系不完備、依法管理水平不高、法治服務能力有待提升、教師法治實踐形式比較單一等問題，仍需要進一步地探索和思考。因而美國高校教師法治素養(yǎng)培育的成功經驗，對我國高校教師法治素養(yǎng)水平的改進與提升極具啟示意義。

（一）建立大學教師合規(guī)培訓制度

依法治教是依法治國的重要組成部分。教師是依法治教的直接推動者和具體實踐者，是依法治教的主體和力量源泉。但目前，受過專業(yè)培養(yǎng)或經過專門培訓的法治教育教師尚存在較大缺口，并且法治教育教師的專業(yè)化程度不高。[23]美國大學教師合規(guī)培訓確保教師了解和遵守相關法律、政策和道德規(guī)范，并具備遵守和踐行的能力。借鑒美國經驗，我國應該建立大學教師合規(guī)培訓制度，各地和各校應建立明確的培訓目標，設計培訓計劃，包括不同層次和專業(yè)的教師所需的培訓課程、培訓方式（如研討會、工作坊、培訓課程和在線學習資源等），還應建立評估機制，借以監(jiān)測培訓的效果和教師的學習成果。合規(guī)培訓不僅可以幫助教師了解如何處理學術誠信、研究道德、學生權益和隱私等重要問題；還可以指導教師在教學和研究過程中遵循正確的程序和規(guī)定，幫助教師了解如何應對可能出現(xiàn)的潛在沖突和道德困境，以及如何處理學術不端行為的舉報和調查過程，等等?？偟膩碚f，大學教師合規(guī)培訓的制度化、長效化，是著力在高校教師學法、尊法、用法、執(zhí)法、守法等方面下功夫，加快推進依法治教的重要舉措，有助于建立一個透明、公正和負責任的教育環(huán)境，保護師生的權益并維護學校和學術的誠信和聲譽。

（二）健全大學教師法治化管理機制

高校教師管理是落實高校依法治校工作的重中之重。國家制定和完善《中華人民共和國高等教育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教師法》《關于進一步加強高等學校法治工作的意見》等有關法律法規(guī)，制定了相關政策，用法律和政策規(guī)范高校教師管理工作。各地和各高校也依據法律法規(guī)和政策制定具體的、具有操作性的學校管理措施和辦法，建立科學、合理的教師管理制度，包括教師招聘、考核、評價、晉升、獎懲等方面的制度，明確教師的權利和義務，規(guī)范教師的行為準則，確保教師的法律地位和權益得到保障。然而，近年來高校與教師之間的法律糾紛時有發(fā)生，主要涉及工資支付、社保待遇爭議、解除聘任合同爭議、職稱評定爭議等，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推進高等學校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xiàn)代化的進程。[24]美國大學依循“有法可依”“守法而行”“正當執(zhí)法”實現(xiàn)對教師法治化的管理經驗值得我們學習借鑒，特別是學習和借鑒其對教師開展的全覆蓋、數(shù)字化、全周期的合規(guī)培訓的做法，對增強我國高校教師對法律法規(guī)和政策的理解、遵守的意識和踐行能力有直接現(xiàn)實的意義。更為重要的是，美國大學建立的相對完善的教師監(jiān)督和評估機制，對定期評估和監(jiān)督我國高校教師的教學質量、職業(yè)道德、法治意識，及時發(fā)現(xiàn)和糾正存在的問題具有較大的參考價值。

（三）探索創(chuàng)新多元化法治服務供給方式

美國大學有成熟而完備的提供法治服務的機構和隊伍，可以為教師提供多元化的法治服務，包括信息安全、隱私保護、法律援助、安全防護訓練，等等，以確保師生明確自身的權利和義務，并提供必要的法治方面的支持和資源。十幾年前，有學者呼吁高校應該設立法律服務機構，全面負責學校的法律事務。[25]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要求，要普遍建立法律顧問制度。目前，有法律顧問的高校不在少數(shù)。[26]但總體上看，當前專門設置有法律事務機構的高校占比仍然較低，且存在沒有建立有效的法律顧問工作制度及流程，對于法律顧問的地位界定不明，以及法律顧問任職資格及保障不是很健全等問題。[27]在校園安全層面，也存在有關校園安全的專項法律亟待建立、校園安全保衛(wèi)制度不完善、校園矛盾糾紛調解制度缺失等問題。[28]美國大學為教職工提供多元化法治服務的經驗給我們重要的啟示：第一，大學為教職工提供法治服務的主體應該具有“多元化”特征，即大學的人力資源管理部門（人事部門）、信息管理中心、法務辦公室、保衛(wèi)部門等等，都應該在師生法治意識提升、權益保障和校園安全維護等方面發(fā)揮重要作用。第二，法治服務的內容也應該具有“多元化”特征，即各高等院校應該意識到，不同個體可能面臨不同的法律問題和挑戰(zhàn)，要創(chuàng)新服務方式，探索精準化多元供給路徑，打造品牌化法治服務模式和法治宣傳教育培訓的亮點，促進高校法治服務成效顯著提升。

（四）引領教師法治實踐走深走實

在當前依法治教的背景下，“教師”身份被“泛化”，即教師在非工作時間、非學校教育領域也被認為是“教師”，要履行作為教師的責任和義務，這會導致教師作為普通“公民”身份的“權利”被限制，甚至被剝奪。顯然，這與法治精神不相稱。我們應該用理性的、法治的精神和態(tài)度予以糾正。[29]美國大學教師積累的豐富的法治實踐方式給我國大學教師提供了很多有益的啟示和參考。第一，維護教師群體的合法權益。在非工作時間、非學校教育領域，教師就是一名普通公民，與其他公民一樣，應該受到平等、公正的國民待遇。學校不應超越職權限制教師的私人生活領域。[30]第二，維護教師個體合法權益。大學教師應積極通過法律途徑來保護自己的權益，例如合同糾紛、工資爭議等問題，可以向勞動仲裁委員會或法院提起訴訟，尋求法律保護。第三，積極參與學術研究。大學教師可以積極參與學術研究，推動學術發(fā)展。通過發(fā)表論文、參與學術交流等方式維護學術權益。第四，注重維護學生權益。秉持教育公平和機會平等的理念，積極倡導包容性教育，努力消除各種形式的歧視，關注學生的個體差異和特殊需求，為學生提供平等的機會和資源。第五，積極參與學校治理。大學教師可以積極參與學校的決策和治理，促進學校的法治建設。通過參與教職工代表大會、學術委員會等組織，發(fā)表意見和建議，助力學校法治建設。

注釋：

①CITI即CITI Program，是機構合作培訓計劃（The Collaborative Institutional Training Initiative）的簡稱，作為一個全球性的合規(guī)培訓的在線平臺，致力于滿足學院和大學、醫(yī)療保健機構、技術和研究組織以及政府機構的培訓需求，確?？蒲腥藛T遵守倫理規(guī)范、法律法規(guī)以及資金使用方面的要求，以保證科研活動的透明度、可靠性和道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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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志萍）

收稿日期：2023-09-26

作者簡介：賴雪梅，重慶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法學博士。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西部和邊疆地區(qū)項目“美國高校研究生學術道德課程運行機理研究”（批準編號：17XJC710001），重慶理工大學科研啟動基金項目“專業(yè)課實踐課程思政的若干問題與對策”（批準編號：2021ZDR009），重慶理工大學研究闡釋專項項目“習近平法治思想融入大學生法治教育的長效機制研究”（批準編號：2023RCS011）的階段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