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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小說”的“復能”與賦魅

2024-08-15 00:00張元珂
粵港澳大灣區(qū)文學評論 2024年4期

摘要:南翔和他的“短小說”是“獨特的這一個”。向內指涉,表現(xiàn)情感,自我代償;身在都市,悲憫眾生,傳遞溫暖;聚焦公共議題,表現(xiàn)人情事態(tài),勘驗人性深度,構成了南翔在小說集《洛杉磯的藍花楹》中所集中呈現(xiàn)的三大書寫向度。由此可表明,“短小說”特別是短篇小說之于南翔,不僅是其審視歷史、理解生活、表達情感、涵養(yǎng)生命的方式或途徑,更是其探察世界、尋求可能、建構意義、成就志業(yè)的精神依托或力量。在創(chuàng)作理念(理論)上,因為踐行“三個打通”,追求“三個信息量”,其“短小說”呈現(xiàn)出了獨特的藝術風貌。他的這種理念(理論)及實踐,不僅復活了小說作為信息載體或知識生產(chǎn)的傳統(tǒng),也有效拓展了“短小說”的文體邊界和表現(xiàn)可能性。南翔和他的“短小說”也是一個可供廣拓深挖、有價值、有意義的學術課題。以此為例、為契機,可將對“何謂短篇,短篇何為”的回答與探析引向新維度、新可能。

關鍵詞:南翔;“短小說”;短篇小說;情感;意蘊

南翔在中國當代中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領域內有著較高的知名度、辨識度,曾獲第六屆“林斤瀾短篇小說獎”,多次入圍中國小說學會主辦的“中國小說排行榜”。他的小說題材多元,視野開闊,意蘊豐盈,意味雋永,人文氣息濃郁。無論題材運用、經(jīng)驗轉化、主題表達,還是最終形成的文本景觀,開放而內斂、多元而立體、鮮活而豐饒,作為主體格調或文本氣象之一種,在其文學實踐中都是一以貫之的。兩年前讀《伯爵貓》《我的三月》等短篇小說,以及近讀小說集《洛杉磯的藍花楹》(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24年版)中的八個“短小說”——近來,他把短篇小說和不長的中篇小說界定為“短小說”?!l(fā)加深了筆者對這種印象的基本體認?!堵迳即壍乃{花楹》又是一部較為鮮明、典型地展現(xiàn)其“短小說”創(chuàng)作理念和藝術氣質的代表作。小說集所收4個中篇、4個短篇近幾年都曾在文學期刊上發(fā)表過,可再次為我們領悟和闡釋其小說思想和藝術特質提供最新文本支撐。他的審美經(jīng)驗處理與轉化,以及由此所生成的文本景觀,有以下幾個向度讓人印象深刻。

其一,向內指涉,表現(xiàn)情感,自我代償。以直接經(jīng)驗為根基,以記憶中的熟悉人物為原型,運用虛構與非虛構藝術表現(xiàn)其在歷史長河中典型而強烈的“命運感”,并在此過程中釋懷某種情感(親情、友情、愛情等),向來是構成了南翔“短小說”最具藝術感染力的實踐向度之一。在這類小說中,我們可以明顯體悟到,作者親身經(jīng)歷的“實感經(jīng)驗”以及由此所促成的主體意識和審美情感,在寫作靈感、文本構思和具體創(chuàng)作中起到了甚為關鍵的作用;而以非虛構的“實感經(jīng)驗”為基礎,上升為對人、事、物及其多元內生關系的建構,繼而表達某種深摯情感與主題,就形成了一種多少帶有某種“自敘傳”色彩的寫作傾向。比如,《遙遠的初戀》中的水根形象及其生命故事,顯然來自作者早年在鐵路系統(tǒng)工作時的記憶。小說以與作者本人有較多“重合”的“我”為視點,講述鐵路工人水根起起伏伏、一波三折的人生際遇,深切表達對人與人之間誠摯友情的懷念與禮贊,以及關于命運在時間長河中的無盡幽思。在袁江火車站,水根駕車軋死牛、因掏油而渾身燒傷、發(fā)表處女作《致敬,老黃?!芬约昂髞碓凇拔摇毖埾聟⒓印胺沁z會客廳”活動的歷程,連同他早年喜歡沈護士而不得、繼而終生不能釋懷的情感往事,都無不蘊含并傳遞出豐富的歷史訊息、誠摯的人間情誼和豐厚的生命底蘊?!拔摇焙退g所形成的那種不離不棄、互勵互助,特別是每在人生緊要關頭做出互相成全的義舉,讀來,特感染人。直接征用非虛構經(jīng)驗,以便呈現(xiàn)本真的歷史景觀,揭示本真的生活底色,表達本真的純正友情,使得《遙遠的初戀》成為寫實性抒情小說典范之作。再比如,《遠去的寄生》中的姑父一家在袁江車站的生活和工作經(jīng)歷,顯然也是作者本人所經(jīng)歷和熟知的一段生活;小說中的“我”與作者本人也有著一定重合點,“表哥”這一人物形象及其遭遇,肯定也有切實的生活原型。然而,小說以“我”為視點側重講述表哥寄生從求學、戀愛、參軍,再到因“犯事”(打壞毛主席雕像)而被部隊開除、繼而失蹤的經(jīng)歷,以及以此為主線表現(xiàn)姑父(寄生的父親)因兒子遭際而引發(fā)的精神創(chuàng)傷,同時以許大哥(寄生的同學)為視點補述寄生在“犯事”后的歷程,這就在虛構與非虛構交集而成的“關系網(wǎng)”中達成了對于記憶中的歷史及內在于其中的典型人物的有效建構和形塑。小說所述往事充滿感傷或遺憾,人物不乏憂郁或悲戚,由之所訴說的歷史也不免沉重或無奈,然而,這一切合成一個主題、一種氛圍,即讓人“情”陷其中,有所悲,當然也有所思。由此也可看出,這類文本因為有作者本人切實的生活經(jīng)驗和內心情感的直接參與而具有了突出的抒情表達的代償意味。

其二,身在都市,悲憫眾生,傳遞溫暖。開掘和宣揚人與人之間的美善、互助,表達和諧、悲憫、救贖主題,作為其小說創(chuàng)作思想或愿景中極具藝術感染力的部分,也向來為讀者所津津樂道;對大都市普通民眾處境與情感的關注,尤其注重從中開掘和表現(xiàn)他們雖身處困境、困局但依然執(zhí)著于尋求突圍的溫暖主題,亦可見出其在小說與生活之間所持有的世界觀、審美觀。《竹管風鈴》是一篇正面表達人間至性至情,充分宣揚溫暖情調的“短小說”。在小說中,李富陽是一個特立獨行但又窮困潦倒的邊緣人,從生活、工作乃至生病住院都離不開老同學、公司CEO大寶及其妻子玲瓏的幫助、照料。無論李富陽身處何種困境或窘境,大寶和他的妻子對這位朋友都是不離不棄、關懷備至,其從物質幫助到精神呵護的每一次“出擊”,都是主動而為、毫無保留;李富陽和大寶之間的真摯友情,其妻子因之而對李富陽施予的愛心照料,以及大寶和妻子玲瓏之間在家庭內外所建立心靈相犀的默契關系,都可見出南翔對于世間或人間溫暖所一向秉承的堅定信仰?!段业娜隆肪劢怪心昱?、空巢老人、出租車司機等弱勢群體的情感、婚姻問題,并在此基礎上探察救贖之道。在小說中,梔子、江西妹、春姐、老伯、網(wǎng)約車司機胖子等弱者都存在這樣那樣的情感、婚姻或身體問題。梔子是小說中的核心人物,故事由此展開,并生成意蘊。她遇人不淑,嚴重缺愛,與丈夫紛爭不斷,深陷物質與精神雙重困境中。但她沒有就此自閉、消沉,而是努力從家庭中走出來。加入義工隊,參加集體活動,從而使其精神煥發(fā)。雖然她也不過是一個改縫褲腳的女裁縫,但她在撫慰養(yǎng)老院老伯、助力網(wǎng)約車司機胖子等義工活動中體味到生活的意義,同時,她也得到這個群體的救助。另一個重要人物劍坤,先后當過大學教師、處長、商人,也加入義工隊,他與梔子等底層群體相遇、融合,并對后者走出“小我”、消解困境、發(fā)現(xiàn)并融入有意義的世界,形成了一種潛在的指引、助力?!拔业娜绿臁?,象征著溫暖、美好、希望。小說主調也在傳遞溫暖。梔子、春姐等弱者的救贖之路,需要劍坤等強者的主動融入,更需要兩個群體的同舟共濟。南翔在《竹管風鈴》和《我的三月》中所展現(xiàn)出的這種介入生活、關照眾生、表達悲憫的人文情懷,也正是當下所稀缺的精神資源。當然,從知人論世、以意逆志角度,也可見出小說家南翔在對待自我與他者時所秉持的基本的人生態(tài)度和價值觀傾向。

其三,聚焦公共議題,表現(xiàn)人情事態(tài),勘驗人性深度。近些年來,人與大自然的生態(tài)和諧、非物質文化保護與傳承、中西文化碰撞與交流、現(xiàn)代性等攸關人類生活的宏大的公共議題,或成為其小說構思與創(chuàng)作的主體背景(比如《紅隼》《洛杉磯的藍花楹》),或直接成為小說表達的主題之一(《老藥工和他的女兒》《打鐮刀》《海釣》),從而展現(xiàn)出向外大幅拓展、深度勘驗人之種種境遇及可能性的開掘態(tài)勢。其中,情感糾紛或人性沖突模式,人生從困局到破局的演進模式,作為故事情節(jié)建構或主題表達的基本向度,在這類小說中常被予以濃墨重彩的凸顯、表現(xiàn)。比如,《洛杉磯的藍花楹》講述中西文化差異背景下向老師和洛斯爾在洛杉磯短暫而有意味的生活與交游故事,旨在揭示或表現(xiàn)彼此在情感、婚姻(家庭)、心理、言行等諸多方面所引發(fā)的微妙而復雜的人性景觀。一方面,在成人世界里,來自深圳某高校、離異帶兒子的中國知識女性向老師,與同樣離異帶女兒的美國貨車司機洛斯爾在異國所發(fā)生的這段戀情,總時時處處受到來自“他者”的無形干擾而不能自主發(fā)生與發(fā)展。另一方面,在兒童世界里,兩個孩子非但沒有因此而受到多大影響,反而因天性中的自適而形成了另一個自足世界。在此,成人世界和兒童世界的同生并行、互為鏡像以及因之而生成的錯位景觀,不僅折射出中西文化差異給男女主人公情感世界所施予的潛在影響,也將對各自在生活理念、職業(yè)選擇、孩子教育等日常事務上的分歧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再比如,在《老藥工和他的女兒》中,老藥工熊炳根堅守并傳承中藥炮制技藝,而以小金為代表的年青一代則深不以為然,轉而以現(xiàn)代化工藝(新型藥釜)大規(guī)模批量產(chǎn)出,并積極采用現(xiàn)代化的營銷手段,兩代人在中藥炮制理念和經(jīng)營方法上的沖突自是不可避免;更引人矚目的是,在此過程中,小說又側重講述了老藥工和熊夢芳、熊夢芳與兩個男人(小金、胡風益)之間因親情、愛情或利益上的沖突而直接衍生出的現(xiàn)代情感故事,而這同樣是引發(fā)這部小說有味并引人深思的重要內容。南翔在《洛杉磯的藍花楹》和《老藥工和他的女兒》中所展現(xiàn)的宏闊視野、人物沖突模式以及蘊含于其中的多元價值取向,正可展現(xiàn)出其小說創(chuàng)作向廣度發(fā)展、向深度開拓的演進態(tài)勢。

南翔的“短小說”當然不止以上三個經(jīng)驗領域。如果在更長一段時間內審視他和他的小說世界,我甚至不無偏頗地認為,其對各類人在不同時期所經(jīng)受苦難遭際、精神困境、人生困局的認知也并非他有意弱化或繞開的主題,而是他更愿用文學方式所作出的反向揭示與背面表達——人和人世的虛無、困境或迷惘已然發(fā)生得太多、太烈,需要實在、溫暖、希望來消解前者的長久侵襲。這或許是一個精英知識分子式的小說家所秉承、所期待的一種樸素而美好的精神愿景和現(xiàn)實訴求。如此,我就可以理解為什么他在《伯爵貓》《我的三月》《遙遠的初戀》《紅隼》等諸多小說中反復表達溫暖情調或救贖主題的根本原因了。由經(jīng)驗表達到藝術呈現(xiàn)以及所要努力達成的藝術效果,他在《如何把小說寫得雋永——〈洛杉磯的藍花楹〉自序》中說得很具體:所謂“雋永”不僅指“所表達的思想感情深沉幽遠,引人入勝”,也指“藝術性較高作品的審美效果”。以此而論,不必說《紅隼》《海釣》關于人與生態(tài)關系的思考,《老藥工和他的女兒》《打鐮刀》關于“非遺”或文化傳統(tǒng)的拷問,以及《洛杉磯的藍花楹》關于中西文化差異的勘驗,都有直接的“思想感情”的深度介入與文學表現(xiàn),單就每一篇“短小說”來說,其在“藝術性”或“審美效果”上的經(jīng)營也都有相當充分的體現(xiàn)。綜合來看,這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方面:

其一,“思想感情深沉幽遠”與小說形式建構相輔相成。每一篇小說都有思想與感情的雙重支撐,而為之想象并建構相契合的藝術形式,就成了其小說構思與創(chuàng)作中的頭等大事。他小說中的人物、時空、故事(或情節(jié))以及以此建構的種種關系模式,大都因被施予并置、對比或典型化的藝術處理而在整體上顯示出一種極強的意蘊呈現(xiàn)效果。比如:《紅隼》采用雙線交叉模式講述人鳥共情故事:患有自閉癥且久久不愈的兒童“豌豆”,在成人看來已不可救(比如,他爸爸的絕望出走),但在一次次對紅隼的觀察并相處中迎來了心靈的蘇醒;《打鐮刀》并置傳統(tǒng)(古)與現(xiàn)代(今)兩種觀念及認知模式:張鐵匠辛苦勞作,打出上萬把鐮刀,但在被做裝置藝術的劉教授這里卻被重新做舊。從意圖到結果,二者相反相成,其中喜劇般的藝術張力,尤其耐人尋味;《竹管風鈴》中的李富陽和《遙遠的初戀》中的水根之所以讓人閱之難忘,概因其言行的特立獨行或生命的巨大反差使然。正是因為南翔很注意在每一個文本中側重營構某種藝術張力并以此昭示出立體、多元的審美意蘊,所以他的“短小說”就多有耐jIfoBOBKJ7rmVGMyR/46Qg==人咀嚼之處。

其二,細節(jié)建構與小說意蘊的同場共生。既然細節(jié)是決定作品優(yōu)劣高低的主要標志之一,因而任何一位優(yōu)秀的小說家,都不能忽視細節(jié)建構。像魯迅、汪曾祺、林斤瀾、劉慶邦、范小青、葉彌等小說名家首先都是以對細節(jié)和細節(jié)美學雙重建構而成名。同樣,南翔小說之所以感染人,很大原因就是來自種種細節(jié)的創(chuàng)造性建構。比如:《紅隼》在文末由他說出的那句“爸爸喂孩子”以及由此所傳達出的鮮活的觸動人心的生命訊息,《遙遠的初戀》中水根手機里保存的那張初戀女子的照片以及因之而勾連起的一段青春往事,都讓人品咂不盡;《海釣》結尾處對于蒼鷺啄食魚竿、釣線的救魚場景的設置,《洛杉磯的藍花楹》結尾處對各種“花語”和“紫”(色彩)的隱喻描寫,都傳達出了很豐厚的意蘊。林斤瀾在《談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中說:“搞寫作的,要有你的倉庫,一個儲藏語言,一個儲藏細節(jié),這是真功夫,是老本?!睂嶋H上,在具體實踐層面,虛構故事,建構情節(jié)不難,但細節(jié)難找、難建、難生。南翔在細節(jié)方面的“儲藏”或建構能力在同時代小說家中應位居前列。

其三,南翔的小說語言也很有特色,當然也更是彰顯其“雋永”品格的藝術之源。首先,摹物細膩,寫景含蓄,敘事有邏輯,表達精準,且句群延展節(jié)奏感強(長短結合,錯落有致),因而,轉述語系統(tǒng)中的話語有著較為明顯的雅化傾向;同時又多從口語(或方言)中吸納語料、語感、語法,因而,人物語言系統(tǒng)中的話語又展現(xiàn)為“俗”(生活化、口語化)的一面。以普通話為根基生成的有邏輯的雅正的書面語,與來自生活的通俗的有表現(xiàn)力的口語兩相兼容、意蘊共生、雅俗共賞。尤其后者,因為多采用日??谡Z的語法邏輯,所以與每位讀者的閱讀與接受習慣相近。這就使得其小說語言具有了某種親和力。其次,抒情語言、意象語言等頗顯“文氣”、富有表現(xiàn)力的話語形態(tài),在其小說語言體系中也格外引人矚目。比如:“起風了,越來越大的風挾著一股子咸濕的氣息,撲面而來,金屬一般的紫,海潮一般的紫,雷電一般的紫,莊嚴而又輕佻的紫,明亮而又曖昧的紫,堅硬而又柔軟的紫……把她團團包裹,將她一刀一刀地雕塑成一頓鏗鏘作響的紫像?!保ā堵迳即壍乃{花楹》)又比如:“鐮刀當然應該生銹,生銹才有無數(shù)次的收割,銹是無盡的滄桑,銹是連綿的歲月,銹也是歷史的溝壑縱深……”(《打鐮刀》)無論前者用不同質地、色調、情態(tài)的“紫”來喻指向老師的形象及情感境遇,還是后者通過劉教授口吻對“鐮刀之銹”的隱喻義或象征義所做出的種種闡釋,都可展現(xiàn)這類話語所昭示出的獨特氣質。小說首先是一門語言藝術。以普通話為根基的當代小說語言發(fā)展到“新時代”,到底呈現(xiàn)何種質地、樣態(tài),擁有怎樣的表現(xiàn)力,南翔的小說語言作為其中的典型個案,可作為探討上述命題的例證予以珍視。

有著40多年創(chuàng)作歷程;有一以貫之的成熟的理念(理論)體系;小說量豐,質優(yōu),自成一脈,且備受讀者喜愛;創(chuàng)作依然“在路上”,好作品不斷涌現(xiàn)……這些與南翔及其小說創(chuàng)作息息相關的各項“指標”也一再提醒我們:南翔和他的“短小說”,無論作為文學批評的闡釋對象,還是作為文學研究領域內的學術課題,都是有必要的,有突出價值的,能夠為文學研究帶來嶄新話題和可能。目前來看,以完整的“作品論”或“作家論”方式來對之予以及時跟蹤、系統(tǒng)總結和學理化闡釋,應是題中應有之義。因為作品是作家主體精神和相應的藝術形式互融互聚后的最終物化產(chǎn)品,也是人、事、物及其關系經(jīng)由作家審美機制的嚴格篩選和精神熔鑄后的歷史遺留物,所以,我始終堅定地認為,只有作品才是文學批評或文學研究最核心的要素。以此而論,我以短篇小說《我們的三月》和小說集《洛杉磯的藍花楹》為例,對南翔“短小說”的思想內容和藝術特質所作的上述解讀,自然也大體遵循著這樣一種范式和理路。然后,以此為契機,由之轉而對“作家本體”的總體性考察與嘗試性界定也實乃必要。

首先,作為小說家的南翔,與作為現(xiàn)代文類之一的“短小說”,彼此間是一種相互靠近、兩相契合、互為成全的“間性關系”。對于任何一位優(yōu)秀的作家來說,選擇何種文體,秉承何種理念,從事何種寫作,意欲達成何種愿景,一般都有其主客兩方面的誘因。比如,魯迅在小說、散文、雜文、文論之間來回跳脫:因鄉(xiāng)戀鄉(xiāng)愁而選擇散文,因靈魂獨語而選擇散文詩,因針砭國民痼疾而選小說,因方便快速介入現(xiàn)實或論戰(zhàn)需要而選擇雜文,因探求真理、發(fā)展“新文學”而選擇翻譯與文論。魯迅的文體實踐充分表明,源自生命本身的內在訴求和來自“當下”的外在需要,都會影響作家的文類選擇。再比如,對于莫言而言,他在小說、散文、戲劇之間縱橫捭闔,但其天才般的不可遏制的想象力,渴望講故事的永續(xù)沖動,吞吐萬物但又泥沙俱下的言語氣象,以及對自我和萬事萬物尖銳而又豐盈的批判力度,也只有長篇小說這種重型文體能夠充分滿足其主體需要。那么,具體到南翔,他為什么最終把短篇作為寫作志業(yè)并以其卓著成就而在當代中國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領域內自成一家?其一,早年在鐵路系統(tǒng)工作多年,后經(jīng)由高考而讀大學,繼而留校任教,后來深圳繼續(xù)在大學系統(tǒng)工作,其一生主業(yè)、知識和思想的積累與歷練,都無不與現(xiàn)代知識分子視野及人文情懷息息相關,并由此形成其知識分子型小說家的身份特征和為文氣質;其二,久處大都市深圳所獲得的現(xiàn)代性視野和都市經(jīng)驗,以及對現(xiàn)代快節(jié)奏生活本質及表征的理性體悟與認知,促使其在文類選擇上作出反思與定位——只有“短小說”才是最切合時代發(fā)展和自己精神氣質的現(xiàn)代文類。由此,我們看到,在過去40多年間,不同于絕大部分小說家大體遵循先短篇、后中篇、再長篇的從文路徑,南翔的小說創(chuàng)作正好反其道而行之,即,早期主攻長篇,后二十年兼顧中短篇,近些年又專事短篇并以此奠定了其在當代文壇中的重要地位和卓著成就。如今以及在可預見的未來,“短小說”特別是短篇小說之于南翔,不僅是其審視歷史、理解生活、表達情感、涵養(yǎng)生命的方式或途徑,更是其探察世界、尋求可能、建構意義、成就志業(yè)的精神依托或力量。

其次,南翔的“短小說”創(chuàng)作有理論,有實踐,并能自成體系、自圓其說。經(jīng)由長期的摸索和探索,他在小說理念或創(chuàng)作方法上,逐漸形成了一套較為穩(wěn)固而成熟的實踐模式,即著力“三個打通”:“虛構和非虛構的打通、歷史和現(xiàn)實的打通、自身經(jīng)歷和父輩經(jīng)歷的打通”;竭力達成“三個信息量”,即“豐盈的生活信息量、深刻的思想信息量和創(chuàng)新的審美信息量”。以上所提及的“短小說”都是踐行這種理念的藝術結晶。其中,尤其值得予以一提的是,他把“豐盈的生活信息量”作為衡定“短小說”的標準之一——比如,在《老藥工和他的女兒》中,關于中藥炮制過程、方法、功效的詳細介紹或描寫,以及在《遠去的寄生》中對產(chǎn)自古巴的一種名貴雪茄的介紹——尤能顯示其小說理念(理論)的創(chuàng)造性、先鋒性。因為在如今的主流小說理論界,普遍認為,知識生產(chǎn)或信息量并不構成“短小說”的核心要素,即使有,也以附屬或背景而進入小說。在小說中置入“知識”——即他說的“豐盈的生活信息量”——并讓其擔負“知識”生產(chǎn)與傳播的職能,或者以此作為復生“小說之魅”的重要方式,是極具意義但也極富挑戰(zhàn)性的小說課題;他把“非虛構”要素與方法引入小說并以此作為“虛構”的基礎或源頭,也有逆勢而行、革新寫法的“革命性”。這使得他的小說創(chuàng)作及物、接地氣,小說形態(tài)可親可敬、可感可觸;至于追求“深刻的思想信息量”和“創(chuàng)新的審美信息量”,則更是當下小說創(chuàng)作所欠缺、也不容易達成的珍稀品格。但不管怎樣,“三個打通”使其小說題材、視界、審美經(jīng)驗趨向多元、開放、宏闊,表達富有張力,從而向外大大拓展了小說的文體邊界;“三個打通”是因,“三個信息量”是實踐“三個打通”后結出的果。這個“果”又是衡定其小說藝術特質的基本要素和標志。由此看,他的這種理念及實踐,不僅復活了小說作為信息載體或知識生產(chǎn)的傳統(tǒng),也有效拓展了“短小說”的文體邊界和表現(xiàn)可能性?;蛘咭部梢哉f,南翔在文體上的探索與實踐,不僅在為“短小說”“復能”——召喚并恢復業(yè)已丟失或蛻化的部分功能,也在為其賦魅——擴充并彰顯出唯有“短小說”才有的藝術魅力。

再次,南翔和他的“短小說”(特別是短篇小說)不僅是深圳文學、粵港澳大灣區(qū)文學或“新南方文學”的重鎮(zhèn)之一,也是自新時期以來短篇小說發(fā)展史上所必然予以重視和重估的小說名家或文學典型之一??v觀南翔的人生歷程及小說創(chuàng)作,我們可以明顯看到,一方面,知識分子型小說家的寬廣視野、人文素養(yǎng)與悲憫情懷,使其小說在知識性或思想性的吸納與表現(xiàn)方面,形成甚為立體、多元、豐厚的價值體系。另一方面,對于意象、語言、結構、如何講述等小說本體藝術的不斷探索與實踐,使其小說在趨向內部的“文學性”營構和審美意蘊的生成方面,又形成了自身獨有的文本氣象。這種包孕知識性、彰顯思想性,且在藝術上把“雋永”品格作為主體追求的創(chuàng)作實踐,使得南翔和他的“短小說”一直在“當代中國”文學現(xiàn)場中心地帶占據(jù)一席之地?;蛘呖梢哉f,南翔作為中國當代優(yōu)秀小說家的主體形象、主要成就和文學地位,更多的是以對“短小說”創(chuàng)作理念的建構和眾多優(yōu)秀文本的接續(xù)生成而為業(yè)界所熟知,也為讀者所喜愛。尤其值得一提也可堪玩味的是,他雖然在中篇小說創(chuàng)作方面也卓有成績,但最終更多還是以近些年來的短篇小說寫作而蜚聲文壇。進入新時代,業(yè)界有關南翔作家身份和創(chuàng)作風貌的整體認知,似乎越來越趨向于將之約定俗成為“短篇小說名家”的基本定位。這種定位恰當與否,以及他的未來發(fā)展如何,在此都暫且不論,但可以肯定的是,南翔和他的“短小說”一定是一個可供廣拓深挖、有發(fā)展前景的學術課題。至少,以此為例、為契機,可將對“何謂短篇,短篇何為”的回答與探析引向新維度、新可能。

作者單位:中國藝術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