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鍵詞:清代;科舉;試卷;違式
DOI: 10.16758/j.cnki.1004-9371.2024.04.011
清代科舉制度在繼承明代的基礎(chǔ)上進一步發(fā)展成熟,于童生試、鄉(xiāng)試、會試和殿試四級考試外,逐漸發(fā)展完善了覆試和磨勘制度,最大限度地使科舉考試選得真材,杜絕頂名冒考等舞弊行為。就考試內(nèi)容而言,士子除了要完成三場對“四書”、“五經(jīng)”、試帖詩和策問的作答外,還要特別注意在文章與詩文書寫過程中的試卷違式問題。根據(jù)《清史稿》記載:清代鄉(xiāng)會試試卷中“題字錯落,真草不全,越幅、曳白,涂抹,污染太甚,及首場七藝起訖虛字相同,二場表失年號,三場策題訛寫,暨行文不避廟諱、御名、至圣諱,以違式論,貼出”。1這一對科場試卷違式的規(guī)定不僅適用于文武科舉,也同樣適用于翻譯考試。
目前學界對于清代科舉試卷違式問題已有所關(guān)注,以李世愉與胡平合著的《中國科舉制度通史·清代卷》第七章第二節(jié)《繕卷條規(guī)》為代表。2《繕卷條規(guī)》以《大清會典事例》為依據(jù),以制度梳理為主線,對于理解試卷違式問題具有啟發(fā)性,但缺乏對地方志、《清實錄》《內(nèi)閣大庫檔案》《軍機處檔案》等文獻的使用和相關(guān)支持事例的分析。此外,學界尚無學術(shù)專文討論清代科場試卷違式問題。綜合以上兩點,筆者希望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chǔ)上,以《欽定科場條例》為依據(jù),輔以《清實錄》《內(nèi)閣大庫檔案》和地方志等文獻,對清代科場試卷違式問題試做分析。
一、引言
清廷對于科場試卷違式問題從順治二年(1645)恢復鄉(xiāng)試時即已關(guān)注,強調(diào)防范字句錯落、涂抹文字、卷面越幅曳白、油墨污染等問題。經(jīng)康熙、雍正、乾隆朝屢次修訂規(guī)制,科場試卷違式條例趨于完善。甚至在太平軍興、清廷急需銀兩的背景下,朝廷對于士子們的違式行為依然從嚴要求,不準捐免科場違式懲罰。如咸豐四年(1854),內(nèi)閣官員何彤云奏請將各省舉人、貢士因磨勘違式而罰停會試、殿試者準其捐免應試。針對此奏,咸豐帝斷然拒絕。他認為雖然目前因為軍需浩繁,廣開捐例,但是考試為國家掄才大典,不能開僥幸之門,故而對于何彤云所奏斷然駁回,概不準行。其言“近因軍餉浩繁,所有捐例業(yè)已遞加推廣。至考試為取士大典,豈容擅改成例,致開僥幸之門,所奏著不準行!”1由此可見,清廷對于科場試卷違式問題的看重及其一貫嚴格的態(tài)度。
有清一代對于科舉試卷違式問題不僅重視,而且對相關(guān)士子和涉事官員也多給予處罰。大體而言,清代科場違式包括三大類,需要士子在作答時處處留意,即臨文敬避、抬寫格式與雜項違式。若有違犯條例者,士子要受到罰科,以致黜革功名的懲處,而涉事官員則以降調(diào)為原則。如士子考卷涉及卷面訛誤、涂抹字體較多等違式問題,多以罰停一科考試為限。涉及御名回避等違式,以罰停三科考試為限。至于殿試違式者,多置于三甲末流以示懲戒,但也不乏因違式而被黜落者。
鄉(xiāng)會試階段尤以第三場違式黜落為多。例如,貢生楊沖云,字兆鳳,史載其“性端嚴,為文湛深理學”。乾隆十八年(1753)鄉(xiāng)試獲得主考楊默堂賞識,擬為解元,但卻以“三場違式被落”,故而作詩聊以自慰,有云“豈有蛟龍常失水,已乘駿馬合凌霜”。2又如,蘇州府士人徐嵩,“少具俊才,工詩古文”,乾隆四十八年(1783)鄉(xiāng)試入薦卷擬解元,卻同樣以“三場違式被貼”落榜,主考官謝墉賞其才,為其刊刻遺卷。3再如,嘉慶元年(1796)鄉(xiāng)試中舉的潘泰,其會試卷被紀曉嵐贊為“體大思精,卓然巨手,已定元矣”,但結(jié)果卻被本房考官陳楙本參奏,“以三場違式,摘出一字,被黜”。4以上3個事例提醒我們,雖然在清代科舉鄉(xiāng)會試過程中,“首重頭場”是自明朝以來相沿的慣習,但如果應考士子不能聚精會神地完成最后一場策問作答,很有可能在磨勘時會以違式被黜落。所以在士子眼中,三場考試可能同等重要而側(cè)重不同,頭場重文藝,而三場重程式。
在殿試階段,清代同樣嚴厲核查試卷違式問題,一部分新科貢士因違式被置于三甲末流,即所謂“違式輒不得輿上第”,5而另一部分則直接被黜落,虛待數(shù)年光陰后再備戰(zhàn)科考。例如,方景翊本中式康熙五十一年(1712)會試,但參加殿試時因試卷違式被黜落,最終在3年后中式康熙五十四年(1715)乙未科三甲第三名進士。6類似的,蔣恭棐,字維御,“四歲即通四聲,讀書過目不忘,十歲為文章,有齊氣”。十四歲入學,其文被李光地贊為“是今日之思泉震川也”。7康熙五十四年,蔣恭棐會試中式,但卻由于殿試卷違式被黜落,史載“康熙五十四年會試既中式,以廷試違式落第”。8待6年后,蔣恭棐終成進士,館選翰林。這兩則記述不僅表明了士子因違式而被黜落的事實,也是不多見的殿試被黜落的案例。實際上,蔣恭棐和方景翊能夠中式得惠于李光地的奏疏??滴跷迨荒?,李光地充殿試讀卷官,上疏康熙帝請求違式殿試卷只黜落一次,仍準會試。史載“凡殿試有違式者例并褫其舉人,公請止革進士,仍準會試,著為令”。9故此,才有方景翊和蔣恭棐分別于康熙五十四年和六十年(1721)進士中式的結(jié)果,只不過因為違式,他們虛度了數(shù)年的光陰。類似殿試違式黜落者還如康熙四十二年(1703)的吳時寬、沈淇和雷會三人。10
乾隆三十四年(1769)殿試卷中有三甲進士吳哲、孫家賢二名違式,經(jīng)大學士尹繼善參奏將二人名次列于三甲后,分置于三甲第九十五名和九十六名,即整科進士的倒數(shù)第三名和第四名。1又如,湖南沅江士人吳俊異,字可廷,好學工文,乾隆四十八年(1783)鄉(xiāng)試中舉,乾隆五十五年(1790)會試高中第二名,受到會試主考朱亟的賞識。本是金榜題名近在咫尺的吳俊異卻因在磨勘時被核檢出第二場試卷違式,終被黜革功名,后主講于衡山霽峰書院。2當然,也并不是所有違式士人都必然被黜落或無翻身的機會。如浙江慈溪縣士人裘璉(為避諱端慧皇太子名,地方志內(nèi)改作裘連)于康熙四十四年(1705)南巡時獻詩,又于康熙五十一年康熙帝六旬萬壽時作升平樂府獲康熙帝賞識??滴跷迨哪牯铆I殿試策違式,但被康熙帝親自評閱,給予“對策甚好,字亦端楷”的褒獎,被欽命置于三甲第一名,改庶吉士。3又如雍正三年(1725),雍正帝恩準從前殿試因試卷違式而遭黜落的25人再行殿試,被記為“特恩”。4只不過這種非常的寬恕或恩典并不常有,而因違式被懲處則是常態(tài)。
二、臨文敬避
所謂臨文敬避,就是在士子書寫的試卷上要避諱當朝天子及孔子的名諱,以達到尊崇皇權(quán)與儒學的目的。清朝對科場臨文敬避的規(guī)定從雍正、乾隆兩朝逐漸施行并趨于完善。對在試卷內(nèi)沒有敬避御諱,直接書寫廟諱、御名、至圣先師諱本字者,朝廷規(guī)定該士子要罰停三科考試以為懲戒。而主考、同考官即使指出問題,也要交吏部議處,受卷官未經(jīng)貼出者,照應貼不貼例議處,降一級調(diào)用。由此可見,清朝統(tǒng)治者為了強調(diào)帝王獨尊的絕對權(quán)威,對于名諱回避問題十分看重,而對違式士子的處罰也較重,可能因個別文字的失誤,出現(xiàn)“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情況。
首先是對清朝帝王名諱的避諱問題。乾隆十三年(1748)四月丙辰日,朝廷就規(guī)定“凡遇列祖廟諱,清漢字樣,概行敬避”。5至乾隆二十五年(1760),朝廷進一步完善了對于康熙帝玄燁的名稱避諱規(guī)制。凡士子遇“玄”字,則避諱改寫為“元”字,而“燁”字用“煜”(嘉慶時定)字代替。至乾隆二十九年(1764),禮部進一步要求對于本字加有偏旁者,需要敬缺末筆以為避諱。朝廷規(guī)定如“鉉”“炫”“泫”“絃”“弦”“?!薄啊薄啊薄靶f”“”“竗”“”“率”“膟”“綷”“蟀”“摔”“”“?”“泓”“鞃”“”“紭”“宖”“”“苰”等字,均要將本字敬缺末筆。
此后,清廷逐漸完善了對雍正、乾隆、嘉慶、道光、咸豐、同治和光緒諸帝王的御名避諱規(guī)定。為避諱雍正帝,遇“胤”“禛”二字,上一字用“允”代替,而下一字用“禎”代替,本字有加偏旁者,敬缺末筆。為避諱乾隆帝,遇“弘”“歷”二字,上一字用“宏”代替,本字加有偏旁及字中全書者,則于本字敬缺末筆,下一字用“厯”字代替。乾隆二十九年,朝廷還對與御名相同的加偏旁文字,以及字中筆畫全書的文字,陸續(xù)增加了相應的避諱規(guī)定。如“泓”“鞃”“紭”“惤”“宖”“苰”等字,均需本字敬缺末筆。此外,對于早殤的皇太子永璉,朝廷也規(guī)定臣下不得以此命名,而士子作文要酌量敬避。
繼而規(guī)定,為避諱嘉慶帝,遇“颙”“琰”二字,上一字右旁敬缺二筆,寫作“”,下一字右旁第二“火”字寫作“又”字,其單用“禺”“頁”“炎”字則無須缺筆。為避諱道光帝,遇“旻”“寧”二字,上一字敬缺一點,下一字改寫為“寕或?qū)帲ǖ拦獬┗蝈福ㄏ特S四年以后)”字。為避諱咸豐帝,遇“奕”“詝”二字,上一字無須避諱,下一字敬缺末筆,右旁寫作“?”字。為避諱同治帝,遇“載”“淳”二字,上一字毋庸避諱,下一字右旁寫作“亯”字。為避諱光緒帝,遇“載”“湉”二字,上一字無須避諱,下一字右旁敬缺末筆,以示改避之意。
御名避諱問題在有清一代的各級科舉考試中都要被士子遵守。例如,在道光三十年(1850)庚戌科錢鋑的會試卷中,有“且吾觀親之愛子也,有厯百年而不盡者矣”一句。1錢鋑已將“歷”改作“厯”,敬避乾隆帝名諱。又如咸豐二年(1852)壬子恩科的李文敏會試卷中,有“朝寧有老成而群材為之畢萃”一句,2此處作者以“寜”改作“寧”是為避諱道光帝名諱。再如咸豐九年(1859)己未科中式二甲第二十六名進士杜壽朋的會試卷中有“夫天洪荒未辟以前,混沌元黃,未剖苞符之奧窔”一句。3顯然杜壽朋在行文中敬避了“玄”字而改作“元”字,以避康熙帝名諱。
官員和應試士子除了在試卷、作文中書寫的文字需要避諱以上御名文字,其本身姓名用字若有相同者也要呈請更名,方可應試。例如,嘉慶九年(1804)報捐貢生的奉天鑲黃旗附生王璉就呈請更名,將“璉”字更換為“連”字,以為回避。4道光三十年(1850),云南舉人傅作檀在填寫會試三代履歷時,其父名下一字與御名相同,故而呈請回避,改寫為“傅秉詩”。5又如江蘇舉人沈奕齡、拔貢沈奕豹也同樣為避諱咸豐“奕”字名諱,相應更名為“沈錫齡”和“沈錫豹”。6而舉人向于寜,則是為了敬避道光帝名諱更名為“向于賓”。7甚至當士子的姓名與皇陵發(fā)音相同時,也有呈請更改的情況發(fā)生。如道光十六年(1836),湖北省舉人靖郁齡姓名發(fā)音與乾隆帝裕陵相同,朝廷議準理應敬避,前者改名為靖郁恒。8
清朝較為嚴苛的違式規(guī)定讓一些人原本不屬敬避范圍的姓名,也紛紛呈請更名。例如,光緒四年(1878)當廣西千總潘奕勛為避諱“奕”字,由劉坤一代為上奏呈請改名“潘承勛”時,請求受到駁回。9吏部強調(diào)不僅道光二十六年(1846)三月的諭旨中聲明“奕”字毋庸改避,也毋庸缺筆,且“奕”系輩分字,所以“奕”字無須回避。
俗話說“小心駛得萬年船”,雖然一些士子姓名無需御名敬避,但如果應試士子在科場作答中沒有留意御名回避問題,則無論歲科兩試,還是鄉(xiāng)、會、殿試,均要受到懲處,多至罰停三科,甚至黜革功名以作懲戒。例如,嘉慶十年(1805)十二月,禮部磨勘復核各省歲科考試試卷時,發(fā)現(xiàn)有直隸大名歲考一等第三名崔應宿和保定府學歲考一等第三名王嶙,在試卷內(nèi)對廟諱均未敬避。特別是王嶙試卷內(nèi)則對“高宗純皇帝廟諱次一字直行書寫”,這一情況引起了嘉慶帝的重視。他認為王嶙身在畿輔,非窮鄉(xiāng)僻壤可比,但卻不知敬避廟諱,實屬粗率。故而要求對于錄取該卷的學政和本生照鄉(xiāng)會試違式例酌減議定處分。10道光六年(1826),本科會試貢士羅天衡復試卷內(nèi)誤寫御名,屬于違式,照鄉(xiāng)會試之例被罰停殿試三科。11又如道光十三年(1833),本科會試中式貢士蕭騰漢,在覆試卷內(nèi)于廟諱沒有敬謹缺筆,屬于違式,同樣照鄉(xiāng)會試之例罰停殿試三科。12
針對御名回避問題,同治十年(1871)山西道監(jiān)察御史給兩宮皇太后和皇上具折奏請將敬避字樣宣示科場,并令各省府州縣在各處書院謄錄敬避字樣一份以張貼公示,不僅可令讀書與應試士子熟知敬避內(nèi)容,而且于整頓風俗有所裨益。其言:
查科場向例有敬避各字樣,如遇不得已而用者,或敬缺何筆,或以何字敬代,均曾經(jīng)議準在案矣。無如窮經(jīng)修業(yè)之儒,場規(guī)外尚知有字學諸編,不難默記于心。至遠城近郭之民,略知文字,恐未必知有如此其至者乎!奴才愚以為科場既因此以判得失,典禮尤借此申誠悃,典至大也,可不慎諸。相應奏請明發(fā)諭旨,宣示各直省督撫通飭各州縣于各書院處所將敬避各字樣詳細恭錄一道,貼于木榜,敬謹懸掛,俾四民皆得瞻視恪遵。臨文者知所警戒,庶求實濟以廣見聞,昭核實兼施勸懲,其于明教則未必無小補云。1
清朝除了對帝王名諱回避規(guī)定外,對于孔子的姓名“孔”“丘”二字也規(guī)定士子敬避。雍正三年(1725),雍正帝明發(fā)上諭,認為孔子乃至圣先師,道高千古,上自天子,下及黎民百姓,均受師資之益,故而要求九卿會議具奏如“商丘”“章丘”之類地名如何避諱,諭旨言:
朕臨御以來,屢降諭旨,凡與御名聲音相同字樣不必回避。近見各省地名,以音同而改易者頗多。朕為天下主,而四海臣民竭誠盡敬如此。況孔子道高千古,自天子以至于庶人,皆受師資之益,而直省郡邑之名,如商丘、章丘之類,今古相沿未改,朕心深為不安。自今凡直省地名有同圣諱者,或改讀某音,或另易他字,其于當用之際作何回避,著九卿會議具奏。欽此。2
經(jīng)過九卿會議,商定各府、州、縣地名有同“丘”者,均改為“邱”字以為敬避,而讀音則發(fā)“期”音,惟“圜丘”不用回避。例如,在道光二年(1822)壬午恩科朱汝衡的會試卷中,有“詎待考諸三墳,稽諸九邱,始識古俗之渾樸也哉”一句。3此句作文用典《左傳·昭公十二年》“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視之。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一句。4顯然,朱汝衡此處已將原典中之“丘”字改寫作“邱”字,以敬避孔子名諱。在張之洞所著的《輶軒語》中也記述到“孟子諱,一體敬避”,5但不見于《欽定科場條例》。
此外,清朝對于關(guān)帝名諱是否敬避問題屢有官員上疏請求避諱,但均沒有得到朝廷的支持。先是在嘉慶十二年(1807)四月,御史程世淳請求敬避關(guān)帝名諱,但禮部議駁了相應上奏,嘉慶帝也明發(fā)上諭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其言“關(guān)帝在我朝靈應昭著,一切祀典備極隆崇。至敬避名諱,專系本朝臣子尊奉君上之義,前代帝王及往哲神明,其名概不避用”。6因此,嘉慶朝采取了遵循舊制,不用避諱的原則。同治六年(1867),江蘇學政鮑源深再次上奏,強調(diào)由于關(guān)圣祭祀已升為中祀,故請求增加對關(guān)羽姓名的避諱。但是該奏也受到了朝廷的駁斥。禮部強調(diào)“雍正三年諭旨,以孔子道高千古,自天子以至于庶人,皆受師資之益,是以敕下九卿酌定敬避圣諱章程,并非因列入中祀,從而議及。緣中祀各神尚多,不能一律改避,是以概不避用”7
三、抬寫格式
清朝規(guī)定,在士子作答的鄉(xiāng)會試試卷上,不僅要根據(jù)上文所述的規(guī)制回避御名和圣人名諱,而且要依照格式對相應的字眼給予抬格書寫。如“列圣”“皇上”“圣主”“郊廟”“朝廷”“國家”“恩膏”“德意”“清問”等字眼,均需按照相應定制,或三抬,或雙抬,或單抬。而對于沒有按照規(guī)制抬格書寫的士子,要依題紙誤寫,罰停一科,而主考官照出題錯字例,罰俸3個月。在《宿松縣志》中就對抬寫、御名敬避違式問題記載到“清時貢舉每因詩策抬寫違式及廟諱御名字樣犯嫌,小故被落亦殊無謂矣”。8
乾隆二十四年(1759)十月甲午日,禮部針對署理江西巡撫阿思哈奏報了本省和各省鄉(xiāng)試二場詩題低寫,詩句頂格,三場抬頭錯誤,草稿違式等問題,后經(jīng)議覆同意其上奏所請,由禮部編纂科場簡明條例,以為明確。9經(jīng)過議定,乾隆二十五年頒行抬寫成規(guī),名稱抬三格書寫者包括世祖章皇帝、圣祖仁皇帝、世宗憲皇帝、高宗純皇帝、仁宗?;实?、宣宗成皇帝、文宗顯皇帝、穆宗毅皇帝。祖、宗、列祖、世德、圜丘、方澤、蒼穹、后土、宗廟、郊壇、天貺?!队朐娊?jīng)傳說匯纂》《御纂書經(jīng)傳說匯纂》《御纂周易折中》《御纂春秋傳說匯纂》《御纂佩文韻府》《御纂性理精義》《御批通鑒綱目》《御注孝經(jīng)衍義》《御批古文淵鑒》《御定全唐詩》《御纂淵鑒類函》《御纂三禮義疏》《御制樂善堂文集》《御制日知薈說》《御選唐宋文醇》《御選唐宋詩醇》《御纂綱目三編》。
抬寫兩格的名稱包括圣天子、圣主、一人、宸衷、圣鑒、神武、皇猷、圣謨、圣訓、帝德、圣朝、盛世、孝治、明詔、恩膏、天顏、德意、眷顧、宸嚴、愷澤、欽頒、頒發(fā)、欽定、諭旨、溫綸、綸音、熙朝、鑒照、臨蒞、御書、詔旨、御苑、御屏、天章、丹詔、宸翰、大駕、聞、法駕、翠華、鑾輅、六飛、九重、丹陛、彤庭。
抬寫單格的名稱包括朝廷、國朝、國家、龍樓、鳳格、玉墀、上苑、太液、各宮殿門名等。1
此后隨著清代科場抬格書寫規(guī)制的日益完善,以上文所述抬寫字樣為基準,對于個別字眼的抬格又有一定的調(diào)整。如乾隆三十年(1765)乾隆帝就陳宏謀奏稱覆勘順天、山東、山西、河南、陜西五省中式試卷一折明發(fā)上諭強調(diào),“例載三抬、雙抬各字,應敬謹遵寫,誤者以違式論。至恩、膏、德、意等字,偶誤單抬,尚非玩褻,應予免議”。2同年又補充規(guī)定,三場策內(nèi)所書“執(zhí)事”二字抬單格書寫。3
在乾隆朝的基礎(chǔ)上,嘉慶七年(1802)朝廷增加30本抬三格書寫的欽定書籍,包括《日講春秋解義》《欽定康濟錄》《欽定四書文選》《日講禮記解義》《欽定同文韻統(tǒng)》《大清一統(tǒng)志》《欽定儀象考成》《欽定協(xié)紀辦方書》《欽定萬年書》《御批歷代通鑒輯覽》《欽定歷代職官表》《御制律呂正義后編》《皇朝禮器圖》《皇清開國方略》《欽定滿洲源流考》《皇清文穎》《欽定葉韻匯輯》《御纂春秋直解》《欽定盛京通志》《欽定皇輿西域圖志》《欽定日下舊聞考》《欽定遼金元三史語解》《御制文初集》《御制文二集》《御制詩初集》《御制詩二集》《御制詩三集》《御制詩四集》《御制詩五集》《御制詩文余集》等書。4
道光十三年,朝廷又增加23本抬寫三格的著作,包括《御制詩初集》《御制詩二集》《御制詩三集》《御制文初集》《御制文二集》《御制詩文余集》《御制文》《欽定續(xù)纂外藩蒙古回部王公功績表傳》《欽定大清會典》《御制全史詩》《御制詞統(tǒng)述》《圣詩》《欽定八旗通志》《欽定廓爾喀紀略》《欽定剿平三省邪匪方略》《欽定辛酉工賑紀事》《欽定平定教匪紀略》《欽定臺灣紀略》《欽定授時通考》《欽定授衣廣訓》《欽定宗室王公功績表傳》《欽定熙朝雅頌集》《欽定名鑒》等書。此外,禮部還定如“味”“余”“書”“室”等字樣同樣抬三格書寫。5
同治七年(1868)和光緒四年,朝廷又分別增加了自順治年間至同治年間的欽定書目共42本,以抬三格書寫,如《御注孝經(jīng)》《欽定歷代紀事年表》《欽定皇朝通志》《欽定國子監(jiān)志》“續(xù)三通”《平定金川方略》《平定準噶爾方略》《御制詩文全集》等書。6直到晚清光緒年間,在張之洞纂寫的《軒語》中還在磨勘條例中記載到,“應抬不抬及抬寫不合,或抬寫后涂改者,照違式貼出。中式者,罰停三科”。7由此可見,清代科場試卷抬寫違式條例從清初至清末貫穿始終,而違式范圍在不斷調(diào)整增補。
對于抬格違式者,清政府視情況給予罰科以致黜落的懲處。高安士子游謨烈,字旦成,史載其“聰穎嗜學,理探程朱,淹貫經(jīng)史,秦漢以來諸家之文無不博洽”。8乾隆辛酉丁卯兩科鄉(xiāng)試已入薦卷,卻因“表文撞頭違式,遂置之”,9而主考官亦十分惋惜,卻又無可奈何。乾隆二十五年,禮部尚書伍齡安奏報庚辰恩科江南鄉(xiāng)試,有吳鏞等人或文義疵謬蒙誨,或抬頭違式,均應照例罰停會試一科。1嘉慶十四年(1809)七月,禮部參奏己巳恩科會試中式第108名貢士羅豐賓經(jīng)磨勘大臣復核指出,其第三場墨卷內(nèi)抬寫脫誤,照違式例罰停殿試三科,而主副考官及大學士費淳等均未看出,分別給予罰俸懲處。2他待八年罰科期滿后,才中式嘉慶二十二年(1817)三甲第115名進士。同治年間,江蘇靖江生員宋鵬為廩生,師范端嚴工舉子業(yè)。同治十二年(1873)宋程鄉(xiāng)試試卷以缺紅格一頁違式,不得中舉,為士林惜之。3
更具典型的是趙世遲會試卷抬寫違式被黜落之事。宿松舉人張燦奎自己的試卷就曾因違式而被黜落,故而對于科場試卷違式問題頗有感觸。在他修纂的《宿松縣志·宿松文征續(xù)編》中收錄了一首《趙世遲書壬子禮闈落卷后》的絕句詩文。該詩描述了作者會試因抬寫違式被黜落的場景與心境,詩言:“豈是知音苦未逢,天階飏拜欠從容。臜來異說傳新樣,別占三霄第一峰”。在詩后的附注中,作者寫到了試卷違式的原因,即會試第七房考官的批語,言及“詩中雙抬誤作單抬,惜之。不因此誤,此卷當?shù)脮薄?本有會元之才,且進士功名近在咫尺的趙世遲卻因抬寫問題而黜落,距金榜題名真可謂咫尺天涯,亦由此可見清代對于違式問題懲處的嚴苛。
當然,對于如此嚴苛且繁復的試卷抬寫規(guī)定,士子也逐漸探索并掌握了一些防范抬寫違式的卷面技巧。例如,乾隆年間葉葆所著的《應試詩法淺說》中,就對應單抬、雙抬、三抬的詞匯給出了自己得出的規(guī)律,其言“大約詩中常用如上苑、華林(系皇上園林者)、紫禁、彤廷、鳳闕(系皇上宮廷者)等類字樣皆應一抬。若睿慮、皇恩、帝澤(系實貼皇上說者)應兩抬,即圣朝、盛世亦應兩抬,至于天、廟、祖等樣字,則用三抬出格寫”。5顯然這是根據(jù)他自己日常習文的經(jīng)驗,并結(jié)合科場規(guī)定而總結(jié)出的試卷抬寫規(guī)律。最后,葉葆總結(jié),抬寫是士子必須留心之事,其言“總之,無兩抬字樣則單抬,作兩抬亦可不謂違式,而兩抬字樣必不許作單抬。應三抬字樣必不許作兩抬,此場屋中宜留心者”。6
又據(jù)路德所著《檉華館雜錄》記載,嘉慶年間因士子違式黜落較多,故而作者對于策問的作答認為,一方面要勤加練習以掌握固定規(guī)制,另一方面則可以剪裁指頭大的紙條十余個,用米漿分別貼于每頁第一行第一二格以作提醒,寫完后再將紙條移去,可無抬寫違式之慮。其文載:
寫策宜低二格,如詩賦式,非抬頭不得頂格。凡慣作詩賦者,自不難如式繕寫。若平日,但業(yè)時藝不免誤行頂格,即初寫不誤,至另揭一頁時往往頂格繕寫。如時藝式,有寫至數(shù)頁而始覺者,此失不難豫防。當豫裁紙十數(shù)片,如指頭大,先期于每頁第一行第一二格微用米汁粘貼之,以作標識,必無頂格之誤矣。寫畢后揭去之。三場對策,學者多不諳習違式,被黜者甚眾。7
四、雜項違式
清朝科舉試卷中,除了臨文敬避和抬寫格式外,對于作答文章的卷面字數(shù)、整潔度、書寫字體、訛誤等均有詳細的規(guī)定。若士子違反其中規(guī)定,同樣被視為違式。鄉(xiāng)會試頭場、二場的違式試卷按例還要張貼于貢院門外。
首先,清廷對于科舉試卷作文的字數(shù)有所限制。按乾隆朝以后定制,鄉(xiāng)會試卷制藝文章過700字,策不滿300字,殿試策問卷不及1,000字,即為違式。8清初,原定鄉(xiāng)會試首場“四書”文每篇限550字,康熙二十年(1681)增加百字,限650字,有違者懲處,舉人罰停會試三科,主副考官、謄錄官、受卷官照應貼不貼例處分。1如康熙五十四年會試會元尚居易,其首場藝文超過了1,200字,結(jié)果被黜革,唾手可得的進士功名就此成空。2至乾隆四十三年(1778),朝廷最終定制鄉(xiāng)會試每篇四書文以700字為限,若有違式者概不錄取。3
對于第三場的策題,原無定數(shù),每篇或有書寫500—600字者。4乾隆三十六年(1771),左都御史張若溎上奏呈請朝廷定制以為劃一。5至乾隆五十一年(1786)最終確定“答策不滿三百字,照紕繆例罰停科”。6如當年貴州鄉(xiāng)試第22名尹特生的第三場第四篇策問,不滿300字,以“篇幅簡率”為名,被罰停一科會試。7又如光緒二十四年(1898)戊戌科會試有舉人張燦奎入選薦卷且被批中,但卻在磨勘時“以孟藝篇幅過長,摒斥不登,房考加批,大為嘆息不置云”。8不過隨著戊戌維新科舉“八股改試策論”的變革,清末科場主考者所取策文多尚短篇。文廷式為此在所著《純常子枝語》中將自己參加科舉考八股時“尚有不滿三百字之禁”的違式規(guī)定與今日現(xiàn)狀做了對比。9
其次,清制規(guī)定首場七藝起訖虛字相同屬于違式??滴醵辏?687)議準,承題用“夫”“蓋”“甚矣”,起講用“今夫”“若謂”等類,七篇相同,篇中結(jié)句七字相同,若沒有完篇者,仍照例貼出,以防止考場關(guān)節(jié)。10這一規(guī)定沿用至乾隆四十二年(1777)有所變革。乾隆帝要求各省鄉(xiāng)試主考于刊發(fā)題目時,由主考自己酌定,率先將承題、起講應用的虛字,明白開列,另刊一紙分給舉子,如首篇承題用“夫”字,次篇用“蓋”字,三篇用“甚矣”,起講首篇用“今夫”,次篇用“且夫”,三篇用“嘗思”等。11這樣既可解決防弊問題,使得所用試卷劃一,又避免了為規(guī)避違式問題而導致的篇幅不完,文理不明順的問題。
此外,朝廷對于文章通順程度也十分看重,但又要求不可崇尚虛文、炫技,應講求實學。乾隆四年(1739),時任大學士的張廷玉就奏言乾隆帝稱,“殿試策文向來拘定時格,增飾駢語。仰蒙皇上降諭禁止,臣等細加酌定,應取歷朝流傳誦習之文,以為成式,并飭各省學政,廣行曉諭,務(wù)須貫穿古今,陶鑄經(jīng)史。試卷舊無橫格,貢士等如有學問淹通者,聽其發(fā)揮。惟不及一千字者,以違式論。四六頌聯(lián),概不準用”。12例如,乾隆四十五年(1780)會試第三名鄧朝縉首藝語意粗雜,江南解元顧問四書文全用排偶,士子連同考官一并受罰。嘉慶年間,士子競相摘尋生僻字句,為文“競炫新奇”,也被御史辛從益參處。13
除了字數(shù)的規(guī)定和虛詞的使用范例之外,朝廷對于題目字句錯落、遺漏全題、真草不全、涂改以多報少、遺漏違式字數(shù)在一百以外、試卷行文重字率用省筆作兩點、墨卷挖補、越幅曳白、油墨污染、字畫難以辨識,三場策題訛誤等問題也有規(guī)定,違反者均屬違式。14早在順治二年,朝廷剛剛恢復鄉(xiāng)試之時,就規(guī)定試卷所書題目字句不可錯落,篇數(shù)不得短小,謄真不得用行草書,涂抹不得過百字,卷頁不得越幅曳白及油墨污染,而策問五題不可誤寫各題。15這一規(guī)定成為有清一代科舉考試書寫的范式。乾隆中葉,朝廷又定重字違式規(guī)制。16如乾隆年間江西舉人姚近第二場第四篇重字未經(jīng)重寫,磨勘官簽為違式。大學士劉綸覆勘并上奏乾隆帝言及:“此等本無應議明文,第舉子決科墨義,理宜詳慎,不得與自作行草書札,概從兩點省文,且在題字中如不按題紙重寫,即應貼出。除此卷照簽交議,并請敕部明著為令,俾共識遵循。”17
與之同時,在順治朝也為如何懲處科舉違式的士子定下成例,即“本生文內(nèi)筆誤一二字不礙禁例者,罰停會試一科。錯落題目者,罰停會試二科。其文內(nèi)有不諳禁例,字句稍涉可疑者,罰停會試三科”。1不僅文科舉如此,武科舉對內(nèi)場默寫《武經(jīng)》試卷同樣定有違式成例。嘉慶十二年定“不能書寫,或涂寫錯亂”為違式,即強調(diào)卷面整潔及不準涂抹、填注過多。2之后各朝也不斷強調(diào)武科舉內(nèi)場試卷違式條例。
不過,雖然朝廷自恢復科舉之初就一再強調(diào)試卷違式問題,但各朝依舊不斷有類似情況發(fā)生,且涉及事例不在少數(shù)。可以說,終清一朝士子考卷違式問題與朝廷不斷強調(diào)、懲處、糾正相伴始終。例如,康熙二十七年(1688)仁和舉人凌紹雯殿試策以清書、漢書兩體書寫。這一頗有“邀名”的做法并沒有得到讀卷大臣的認同,而是以殿試違式論,經(jīng)欽裁置于二甲之末。3雍正十年(1732)八月湖北鄉(xiāng)試時,三場違式士子達三百余卷,這一數(shù)字被視為學臣整飭文風有效的政績被上報,并獲得了雍正帝的硃批,言及“乃士子熟習場規(guī),應貼出者少耳”,4亦由此可見往年鄉(xiāng)試違式卷較之更多。又如乾隆四年江南鄉(xiāng)試,參加士子多達17,600余人,結(jié)果所收試卷中的違式貼出卷中,“多系正草不全,或涂改卷面、姓名,或正草全無,公然題詩于后,或于卷末列寫稟訴之語”。5乾隆九年(1744)順天鄉(xiāng)試舞弊問題尤為突出,特別是涉及真草違式及文不對題者,僅頭場就查出高達276人。6這促使在整個乾隆年間,朝廷不斷重申試卷違式問題,強調(diào)以百字為限,若試卷錯誤、涂抹太多者,應被貼出,不予謄錄。
乾隆二十五年,經(jīng)兵部左侍郎錢汝誠奏報,禮部議準后規(guī)定,除御名、孔圣名諱違式罰停三科會試外,士子于鄉(xiāng)會試卷內(nèi)“其行款偶訛,字面違式,均照文內(nèi)疵謬例罰停會試一科”。7但該年山東鄉(xiāng)試第二十七名舉人齊繼呂,卻因墨卷空白十二字,罰停會試三科,8從嚴懲處。又如,乾隆五十一年歐陽鈞鄉(xiāng)試中舉,為學政錢灃所器重。次年公車入京會試,又被大學士王杰賞識,定其卷乃前五名之選。但最終卻由于三場試卷違式被黜落,僅得會同縣教諭。9
至乾隆五十二年(1787),禮部要求士子在每篇試卷旁書寫添注幾字,涂改幾字。兩年后,進一步要求士子在每場試卷末,填寫通共添注與涂改字數(shù),以便稽查。10至乾隆五十五年,對于士子試卷填寫添注、涂改字數(shù)的規(guī)制做出了進一步完善,大體包括以下六點:(1)詩、文、策論每篇末,填寫添注幾字,涂改幾字;(2)填注、涂改字數(shù),除每篇末注明外,應加寫總數(shù);(3)核算字數(shù)時,除添注之字易計外,其涂改之字,有涂去一字改寫一字者,只算一字;(4)填寫數(shù)字使用壹、貳、叁、肆、伍、陸、柒、捌、玖、拾等字樣,不寫一、二等,以防改換;(5)填寫字數(shù),以多報少,或以少報多,超過10字以外者貼出;(6)明確填注、涂改樣式。11
雖然自乾隆晚期以降,清朝統(tǒng)治呈盛世之后的衰落態(tài)勢,但是對于試卷違式問題仍然時常督促提醒,沒有放松禁令。無論面對何種時事背景,朝廷都在不斷強調(diào)禁止士子試卷違式。乾隆五十九年(1794)十月癸亥日,乾隆帝于乾清宮復試本年順天鄉(xiāng)試舉人,發(fā)現(xiàn)其中列為四等的5名中式舉人內(nèi),有名史積誠者,復試題目繕寫錯誤,文內(nèi)也有錯字,屬于違式。乾隆帝認為此中式舉人位列23名,位系前列,竟然出現(xiàn)了違式而未經(jīng)察覺的情況,故將所有主考官交部察議,同考官交部議處,“以示激揚至意”。1
不過對于墨卷空白、脫寫全題和訛誤等問題,在嘉慶帝親政后減輕了對其違式的處罰力度,改為罰停會試一科,史載“嗣后墨卷內(nèi)有空白者均定為罰停一科。草稿題目,如系脫一二字及筆誤一二字,均免議。如脫寫全題,雖無弊竇,究屬違式,定為罰停一科”。2例如,嘉慶六年(1801)正月,嘉慶帝上諭內(nèi)閣對達椿等奏上年四川、廣東、廣西、云南、貴州等省中式試卷一折中強調(diào),“如試卷內(nèi)有書寫卦畫及篆體者,即照違式例貼出。其有違例中式者,將本生罰停一科。考官及應貼不貼之外簾各官,分別議處,以示懲儆”。3這一規(guī)定在光緒朝也進一步得到延續(xù),除寫卦畫及篆體者外,書寫各項變體難字者也按照科場違式例懲辦,以肅功令。
朝廷不僅針對鄉(xiāng)會試應試舉子如此,就是已經(jīng)步入朝堂的翰林官員,同樣在面臨詹翰大考時需要時時留意試卷違式問題。如道光四年(1824)八月,道光帝大考翰詹,試卷內(nèi)違式問題較為突出,“頗有違式之卷列入二三等中者,未經(jīng)簽出,僅將文理荒謬之二卷列為四等”。4經(jīng)過道光帝親加詳查,將違式的8名官員給予降等,分別定為四等4員,不列等4員,并嚴厲訓斥了應試官員的違式以及閱卷大員瞻徇情面的問題。
在陳恒慶所著的《諫書稀庵筆記》中,記載了咸豐年間狀元陸增祥散館時因違式而被罷翰林外放知縣一事。據(jù)陳恒慶所載,三鼎甲的散館卷通常別為一束,閱卷大臣必置之為一等以保全其功名。但是如果一甲三人有文字大謬的情況,則不能保全。所以才有“咸豐壬子,狀元陸增祥,以違式被黜為知縣,群謂焉有狀元而作縣令者,乃捐升知府”一事。5又據(jù)丁晏所著《頤志齋感舊詩》中記載,江蘇生員王云巖,鹽城人,道光十四年(1834)選優(yōu)貢生,精推步之學,制儀器被稱為“精巧絕倫”。道光十七年(1837)學政鄉(xiāng)試錄科考試,本應作六韻詩,王云巖誤作八韻詩,以違式不入鄉(xiāng)試場,結(jié)果因此郁郁而終。6
同治元年文科殿試后,隨即由所選的閱卷大臣分別校閱,結(jié)果諸多大臣擬取試卷內(nèi)均有訛誤和違式問題。如張之萬擬取之霍穆歡詩內(nèi)“槳”字誤寫作“漿”。沈秉成詩內(nèi)“聲喚一輪孤”全句費解。既經(jīng)簽出,仍復擬取,尤非同尋常小有疵颣簽出者可比。7吳存義擬取之張丙炎詩內(nèi)“欸”字誤寫作“款”。8“王發(fā)桂擬取之馬元瑞全詩低三格寫,實屬違式。其余擬取卷內(nèi),添注改補,以及筆畫小有錯誤,未經(jīng)簽出者甚多”。9在同年稍晚的武試中,同樣存在違式頗多的問題。據(jù)武會試考官趙光等奏,本年壬戌科武會試,山東、山西、廣東各省武舉試卷“有曳白及多寫題目等字樣者,雖據(jù)奏稱該武舉等外場較優(yōu),而內(nèi)武舉試卷,仍遵定例取中。其違式不合者,不得場究屬違式不合”。10為此,朝廷議準“著該考官將各取錄,以符定制”。11由此可見,朝廷并沒有因為時事維艱,而對于科場試卷違式問題放松稽查,相反屢次明發(fā)上諭訓誡在廷大小臣工,要求“必須振刷精神,實事求是,方為不負委任”。12清政府希望通過對于試卷違式問題的稽查而扭轉(zhuǎn)科場頹風,既希望以此增強對科場的管控,又希望拔取真材以有利于朝廷的振作。次年,朝廷又在原有違式懲處例上加強了懲罰,規(guī)定“墨卷內(nèi)添注涂改過額,罰停會試三科,違式者罰停會試一科”。1
光緒二十一年(1895)五月乙亥日,本年朝考結(jié)束,但是經(jīng)過復核,在諸多薦卷內(nèi)存在著若干違式問題,以致一些原本位列較高科名,甚至館選翰林者,因此而失之交臂。如戴錫之殿試卷“疏語尚非失體,詩多費解”。伍文琯殿試卷“詩中出韻,未經(jīng)簽出”。李瑞清、曹葆珣二卷“簽出之處均屬筆畫微疵”。吳緯炳試卷“寫作尚屬可觀,而越幅粘貼,殊屬違式”。作為對這些新科進士的懲處,伍文琯改授知縣,戴錫之改列三等39名并注銷庶吉士。而曹元弼試卷因“字跡模糊”由原來二等降為三等50名。而涉及此次殿試的閱卷大臣也受到相應懲處,“所有原閱戴錫之卷之吏部右侍郎廖壽恒,原閱伍文琯卷之工部左侍郎汪鳴鑾,原閱卓孝復卷之理藩院尚書啟秀,原閱曹元弼卷之都察院左都御史徐郙,均著交部察議”。2
通過以上對清朝各代士子應試雜項違式的論述可知,不僅從童生試至朝考的所有考試,士子們都要隨時留意試卷違式問題,就是館選翰林和大考詹翰的官員們也要時時小心。由此可見,科舉試卷違式問題對于清代讀書人而言既具有普遍性,又是相伴他們終身的一個問題。
五、結(jié)語
清代科舉制度在承繼明朝的基礎(chǔ)上不斷發(fā)展,自順治二年清廷恢復鄉(xiāng)試以來,朝廷對于科場試卷違式問題十分關(guān)注,通過黜落、罰科等手段作為對士子違式的懲處,并將這種嚴苛與煩瑣的違式制度持續(xù)到科舉制終結(jié)。清代科場試卷違式可分為三大類,即臨文敬避、抬寫格式與雜項違式。簡而言之,臨文敬避要求士子在各級科舉考試的試卷上回避清朝帝王與至圣先師孔子名諱,以缺筆或改寫他字為原則。抬寫格式要求士子在試卷上對不同敬稱詞匯予以抬頭一格、兩格或三格書寫。雜項格式規(guī)定較為復雜,內(nèi)容范圍涵蓋廣泛,大體而言對士子試卷書寫字數(shù)、虛詞使用、卷面整潔與否、字跡清晰程度、涂改填注字數(shù)、越幅或曳白等問題做出了規(guī)范。
清朝對于科場試卷違式問題的重視與督察貫穿始終,這就意味著從童生試、鄉(xiāng)試、會試、殿試、朝考、散館以至詹翰大考的各級、各類考試過程中,應試士子、官員必須保持高度注意力,否則很有可能因為違式而被黜落或降級。在本文敘述中,不僅有歲科兩試因違式而被黜落者,還列舉了數(shù)個殿試因違式而被黜落的事例。這在一定程度上可令學界對“殿試不黜落”的論斷再做思考。此外,這一情況也提醒我們,雖然明清兩代鄉(xiāng)會試“首重頭場”,但是士子們并不會因為首場已畢而放松精神。因為在現(xiàn)存諸多文獻中,許多士子正是因第三場策問違式而被黜落的。所以,文藝上側(cè)重頭場,而程式上三場皆重,應該是更多士子在應試上的策略。
本文以《欽定科場條例》為依據(jù),結(jié)合地方志和諸多原始檔案、政書對清代科場試卷違式問題試做分析,尚有進一步深入和延展的空間。筆者相信,隨著學界對此問題的日漸重視和新史料的發(fā)現(xiàn)與出版,對于清代科場試卷違式問題的厘清只是時間問題。
[作者王學深(1985年—),中國政法大學人文學院歷史研究所講師,北京,102249]
[收稿日期:2024年5月13日]
(責任編輯:李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