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石首①至岳陽②，水如明鏡，山似青螺，蓬窗③下飽看不足。最奇者墨山，僅三十里，舟行二日，凡二百余里，猶盤旋山下。日朝出于斯，夜沒于斯，旭光落照，皆共一處。蓋江水縈回墨山中，故帆檣繞其腹背，雖行甚駛④，只覺濡遲⑤耳。過岳陽，欲游洞庭，為大風所尼⑥。季弟小修⑦秀才，為詛柳秀才⑧文，多謔語。薄暮，風極大，撼波若雷，近岸水皆揉為白沫，舟幾覆。季弟曰：“豈柳秀才報復耶？”余笑曰：“同袍相調(diào)，常事耳。”因大笑。明日，風始定。

（選自《袁宗道集箋校》，湖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標點有改動）

[注釋]

①石首：今湖北省石首市。②岳陽：今湖南省岳陽市。③蓬窗：船窗。④甚駛：行駛速度很快。⑤濡遲：遲緩，慢。⑥尼：阻止。⑦小修：袁宗道三弟袁中道，字小修。⑧柳秀才：《柳毅傳》中的主人公柳毅。他幫助受夫家虐待的洞庭龍女脫離苦難，經(jīng)過波折后與洞庭龍女結為夫婦。

[今譯]

從石首到岳陽，（一路上）水如明鏡，山似青螺，（我們在）船窗之下飽看（風景），還嫌看不夠。最奇妙的是墨山，僅三十里（長），船行了兩天，總共（行了）二百多里，還在墨山下盤旋。太陽早晨從這里升起，晚上從這里落下，旭日的光輝與落日的光輝，都在一個地方。大概（因為）長江之水縈回于墨山間，所以帆船繞著墨山的前面、后面（行駛），雖然行駛速度很快，但（我）還是覺得慢。經(jīng)過岳陽的時候，（我們）想游覽洞庭湖，被大風所阻止。三弟小修秀才，寫了（一篇）責難柳毅的文章，（文中）多有諧謔的話語。傍晚，風極大，波濤搖撼聲如打雷，靠近岸邊的水都被沖擊成白沫，船幾乎要沉沒。三弟說：“難道是柳毅報復嗎？”我笑著說：“好朋友互相調(diào)笑，是平常事罷了?！庇谑牵ㄎ覀儯┐笮?。第二天，風才停了下來。

[點評]

這篇游記圍繞“奇”寫景抒情，表現(xiàn)出作者閑適的心情和對大自然的熱愛之情。一是概寫水路上的山水之奇妙。“水如明鏡，山似青螺”，從宏觀角度著筆，寫出了從石首到岳陽旖旎的山水風光；一個“飽”字，寫出了作者貪看美景的驚奇心理，為下文寫景抒情做鋪墊。二是重點寫墨山之奇。作者將奇異的自然景觀與內(nèi)心奇特的感受融為一體，生動地表現(xiàn)了墨山奇特的自然美景和內(nèi)心愉悅的感情。三是寫欲游洞庭湖受阻之奇。大風阻止他們游覽洞庭湖，三弟作文責難傳奇小說中的柳毅，誰知文章寫成后“風極大，撼波若雷”。柳毅的傳奇故事，為文章增添了奇幻的色彩。兄弟二人的對話幽默，表現(xiàn)出兩人機敏過人的才學、豁達的人生態(tài)度、和諧的兄弟關系，短文語言精練，筆調(diào)輕松、幽默，寓情于景，情景和諧。（導讀／蘇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