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學界有關媒體使用與警察信任的研究不斷增多,但現有文獻少有關注警務新媒體使用與警察信任的關系。研究基于涵化理論構建了警務新媒體使用對警察信任影響機制的包含有調節(jié)效應和中介效應的模型,并利用SPSS26.0和AMOS26.0,對414份有效樣本進行了實證檢驗。實證研究發(fā)現:(1)警務新媒體使用對警察信任具有顯著正向影響;(2)警方透明度感知在警務新媒體使用與警察信任之間起部分中介作用;(3)警民接觸時的程序正義正向調節(jié)了警務新媒體使用與警察信任之間的關系。研究結果不僅證明了涵化理論對警務新媒體使用正向促進警察信任水平提升的理論預測,也為警務新媒體建設提供了啟示。
關鍵詞:涵化理論;警務新媒體;警察信任;警方透明度;程序正義
中圖分類號:C912;G206;D631.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4)16-0054-07
On the Mechanism of the Impact
of New Media Use in Policing on Public Trust in Police
Liu Yuhao
(People’s Public Security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038)
Abstract: Academic research on media use and its correlation with trust in the police is expanding, yet there’s a significant gap in literature regarding the impact of the use of new media for policing on trust in the police. Based on Cultivation Theory, this paper constructs a model that includes both moderating and mediating effects to examine how the use of new media for policing impacts trust in the police, validated through empirical testing on 414 valid samples in SPSS 26.0 and AMOS 26.0 The findings are as follows. (1) The use of new media for policing significantly enhances trust in the police. (2) Perceived police transparency partially mediat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use of new media for policing and trust in the police. (3) Procedural justice in police-public interactions positively moderates the link between the use of new media for policing and trust in the police. These results not only support the theoretical prediction of Cultivation Theory regarding the positive influence of the use of new media for policing on trust levels in the police but also provide insights for the development of new media strategies in policing.
Keywords: Cultivation Theory; new police media; police trust; police transparency; procedural justice
當今世界已進入新媒體時代,信息技術的蓬勃發(fā)展正對民眾產生前所未有的影響。有關媒體如何塑造人們對待警察態(tài)度的研究可以追溯到20世紀70年代。受1976年喬治·格伯納(George Gerbner)提出的涵化理論(Cultivation Theory)的啟發(fā),即頻繁接觸媒體內容能顯著增加觀眾形成與媒體相一致的社會現實觀點的概率[1],學界在后續(xù)有關警察信任的研究當中開始逐漸重視媒體這個角色。
在互聯(lián)網時代,探究作為警務信息最重要來源的警務新媒體如何影響警察信任非常重要。我國對于警察信任的研究起步較晚,尚未有實證研究專門探討過警務新媒體使用是否影響公眾對于警察的信任,國外雖有相關文獻對公眾使用警務新媒體與警方滿意度之間的關系進行分析[2],但其同樣未提供有關警務新媒體使用對警察信任的影響機制的深入研究,這為接下來警察信任的研究提供了切入點。
因此,本文嘗試對涵化理論在新的傳媒環(huán)境下進行發(fā)展,研究警務新媒體使用對警察信任的影響,并根據“共鳴假設”分析程序正義在其中的影響。同時,公安機關作為政府的組成部門之一,遵循相似的社會治理規(guī)律,目前已有不少研究證明公眾對政府電子政務的使用能夠增加其對政府的透明度感知,進而增加公眾對于政府的信任,由此本文也將對警方透明度感知是否在警務新媒體使用對警察信任的影響中起到中介作用進行研究。
一、文獻綜述與研究假設
(一)媒體使用與警察信任
根據涵化理論的觀點,要梳理媒體使用與警察信任的研究應當從媒體內容的角度入手。在傳統(tǒng)媒體時代,所研究的媒體內容大致可以分為“新聞報道”和“娛樂節(jié)目”兩大類。Weitzer和Tuch通過研究發(fā)現,經常閱讀或聽到媒體報道警察不當行為的人更傾向于相信這些行為在他們的城市是普遍存在的[3]。Eschholz等人研究發(fā)現,通過觀看展示警察良好形象的真人秀節(jié)目,能提高部分人群對警察的支持態(tài)度[4]。但是Chermak等人對一起涉及警察不當行為的新聞消費數據進行研究后,發(fā)現只是影響了公眾對涉事警官的評價,并沒有顯著影響公眾對于警察整體的態(tài)度[5]。針對以上研究結果的差異,有研究認為可能是因受眾特征而異[6]。
進入新媒體時代,關于社交媒體與警察信任之間的關系,學界更加傾向贊同“媒體抑制模型”,即社交媒體中有關警察負面報道的信息遠多于傳統(tǒng)媒體,公眾使用社交媒體的時間越長,對警察信任的負面影響就越大。部分學者對此也進行了實證檢驗。許博洋等人利用第七波世界價值觀調查數據發(fā)現社交媒體使用對于我國警察信任具有顯著負向影響[7]。胡榮和林彬彬基于CGSS2017的數據也發(fā)現,新媒體使用頻率越高,居民社會公平感越低,從而導致警察信任水平越低[8]。
隨著警方對社交媒體的使用,有學者對警務新媒體使用與警察信任的關系產生了研究興趣。如Beshears研究發(fā)現,頻繁與警方新媒體互動的居民,更有可能支持警方所采取的社區(qū)警務戰(zhàn)略[9],這與涵化理論的預期是相符的。
總之,在媒體使用與警察信任這一研究領域,涵化理論的理論預期得到了不少實證研究的檢驗,但具體應用到警務新媒體的研究則較少,更是鮮有研究探討警務新媒體使用通過何種機制影響警察信任。當前,我國公安機關將警務新媒體作為重要的宣傳渠道,使用積極正面的描述樹立警察形象,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公眾使用警務新媒體對警察信任水平具有正向影響。
(二)警方透明度感知的中介作用
對于公共部門而言,良好的透明度有助于公共部門組織文化從權威主導向公民為中心的轉型。警方透明度感知在警務新媒體使用與警察信任之間的中介作用可以通過以下兩方面加以闡釋。一方面,關于警務新媒體使用與警方透明度感知之間的關系,可以借鑒政府社交媒體使用方面的研究成果。例如,姜艷研究發(fā)現,公眾使用政府社交媒體獲取政府信息,可以促進公眾對政府透明度的認知,進而提高公眾對政府的信任水平[10]。從公眾視角來看,目前公安機關正通過新媒體頻繁發(fā)布警務活動信息,公眾使用警務新媒體可以增加警務活動的可見性,當公眾通過這種方式既可以了解某一特定時刻公安機關的活動狀態(tài),又可以對整個事件中公安機關的履職情況進行追蹤時,就能感知到更高水平的警方透明度。
另一方面,關于警方透明度感知與警察信任之間的關系,可以運用代理理論進行分析。我國是人民當家作主的社會主義國家,可以將公眾視作委托方,公安機關視作受托方。代理理論認為,委托方和受托方具有天然的信息不對稱,即公眾委托警察行使相應的公共職能,但公眾不能全然觀察到警察在警務活動中的實際行動,信息不對稱阻礙了公眾對警察的信任。與傳統(tǒng)媒體相比,警務新媒體為公安機關提供了一種即時且廣泛的信息共享機制,這在實質上縮小了警民之間的信息鴻溝,有助于提升公眾對警方透明度的感知水平,并進一步增強公眾對警察的信任感。有研究表明,在危機管理過程中,公安機關在社交媒體上展示出良好的透明度有助于減小公眾憤怒并重建公眾信任[11]。由此,本文提出以下三點假設。
H2:公眾使用警務新媒體對警方透明度感知具有正向影響。
H3:警方透明度感知對警察信任水平具有正向影響。
H4:警方透明度感知在警務新媒體使用與警察信任之間起中介作用。
(三)程序正義的調節(jié)作用
格伯納為了完善和發(fā)展涵化理論,提出了“共鳴假設”,即公眾將對與自身經驗信息保持一致的媒體內容產生更強烈的信任感[12]。對此,已有研究表明觀看有關犯罪和暴力的新聞報道對近期有過受害經歷的人影響要更大[13]。本文認為,程序正義也可能起到類似的影響效果。原因在于,警務新媒體的內容以弘揚人民警察的良好形象為主,使用警務新媒體的公眾如果在實際生活中有過警民接觸的經歷,尤其是感到滿意的經歷,那么警務新媒體的“涵化”效果將可能更為明顯。有研究發(fā)現,在警民接觸過程中,程序正義對公眾與警方的合作意愿和支持程度有著強烈影響[14]。有關程序正義與警察信任的關系也受到了學者的廣泛關注,如Murphy等人通過程序正義警務的隨機試驗發(fā)現,警察在短暫的常規(guī)交通執(zhí)法中表現出的程序正義可以增加公眾對警察的信任[15]。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5:公眾對警民接觸時程序正義的感知度越高,警務新媒體使用對警察信任水平的影響程度越強。
綜上所述,本文提出如下研究模型(圖1)。
二、研究設計
(一)變量測量
國內不少有關媒體使用與警察信任的研究中,對于警察信任的測量僅使用單一的概括性題項,本文依據我國公安機關主要的“打擊”和“防范”職能,編制3個題項進行測量。其余各變量測量題項如表1所示。
(二)數據來源與樣本特征
1.數據來源
本研究通過互聯(lián)網問卷星平臺,共回收問卷426份,剔除無效問卷12份,共回收414份有效問卷。
2.樣本特征與描述性統(tǒng)計
基于前人研究經驗,本文選取7個人口學變量作為控制變量。經過正式調研后,具體人口學變量分布及編碼如表2所示。
三、數據分析結果
(一)共同方法偏差和信效度檢驗
本研究采用探索性因子分析EFA方法檢驗共同方法偏差。結果發(fā)現,有3個因子的特征值大于1且第一個因子的解釋總變異量為37.183%(lt;40%),表明本次研究中不存在嚴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警務新媒體使用通過單條目量表進行測量,無需進行信效度檢驗。信度檢驗采用Cronbach’s Alpha系數進行檢驗,經計算,警方透明度感知、警察信任、程序正義量表的Cronbach’s Alpha系數分別為0.855、0.790、0.889,說明本研究所采用的量表具有一定的可靠性。通過表3可知,各題項的因子載荷大于0.6,3個維度的AVE值大于0.5,組合信度CR值大于0.7,說明本研究所用量表的收斂效度良好。通過表4可知,3個效度的AVE均方根皆大于3個維度之間的相關系數,故認為本研究所用量表的區(qū)分效度良好。使用驗證性因子分析CFA方法檢驗模型適配度,結果顯示,x2/df=1.574lt;3,RMSEA=0.037lt;0.05,同時AGFI=0.956,GFI=0.972,NFI=0.970,RFI=0.960,IFI=0.989,TLI=0.985,CFI=0.989,均大于0.9,表明假設模型與樣本數據適配度良好。
(二)相關分析
采用Person相關系數衡量本研究4個變量的相關程度(見表5),結果表明,警務新媒體使用與警方透明度感知顯著正相關(r=0.325,Plt;0.001),警務新媒體使用與警察信任顯著正相關(r=0.389,Plt;0.001),警方透明度感知與警察信任顯著正相關(r=0.409,Plt;0.001),初步證明了各個變量之間存在相關關系,假設H1-H4初步得到證明。
(三)假設檢驗
1.主效應和調節(jié)檢驗
本文運用層次回歸分析進行檢驗,具體層次回歸共構建4個模型,其中模型M1和模型M3證明警務新媒體使用、警方透明度感知對警察信任的影響,模型M2證明警務新媒體使用對警方透明度感知的影響,模型M4通過引入交互項檢驗調節(jié)效應。同時,為了保證研究結果的可靠性,引入相關人口學變量作為控制變量,具體各個模型的層次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
通過上述回歸結果可以看出警務新媒體使用顯著正向影響警察信任(β=0.286,Plt;0.001),警務新媒體使用顯著正向影響警方透明度感知(β=0.333,Plt;0.001),警方透明度感知顯著正向影響警察信任(β=0.313,Plt;0.001),證明了假設H1—H3。警務新媒體使用×程序正義顯著正向影響警察信任(β=0.157,Plt;0.001),說明程序正義正向調節(jié)了警務新媒體使用對警察信任的影響,即公眾對警民接觸時程序正義的感知度越高,警務新媒體使用對警察信任水平的影響程度越強,支持假設H5,具體調節(jié)效應如圖2所示。
2.中介檢驗
為進一步檢驗警方透明度感知的中介效應,本研究通過Process4.0進行Bootstrap檢驗,共抽取5 000個Bootstrap樣本,得到95%的中介效應置信區(qū)間。檢驗結果如表7所示,引入警方透明度感知為中介變量時,中介效應系數為0.066,95%CI置信區(qū)間為[0.031-0.108],置信區(qū)間不含0,中介作用成立,同時該直接效應(0.292)和中介效應(0.066)分別占總效應的81.56%和18.44%,表明警方透明度感知在警務新媒體使用與警察信任間發(fā)揮部分中介作用,支持假設H4。
表7中介效應檢驗
類型路徑效應值Bootstrap(95%)LLCIULCI總體警務新媒體使用→警察信任0.3580.2740.442直接警務新媒體使用→警察信任0.2920.2080.307中介警務新媒體使用→警方透明度感知→警察信任0.0660.0310.108四、結論與啟示
(一)結論
本文聚焦警務新媒體使用對警察信任的影響及作用機制,通過對414份樣本的分析,得出如下結論:(1)警務新媒體使用與警察信任顯著正相關;(2)警務新媒體使用與警方透明度感知顯著正相關;(3)警方透明度感知與警察信任顯著正相關,且在警務新媒體使用對警察信任的影響中發(fā)揮部分中介作用;(4)程序正義在警務新媒體使用與警察信任的關系中起到正向調節(jié)作用。
(二)啟示
本文同時對于進一步做好新媒體時代公安宣傳工作具有政策啟示意義:(1)進一步加強有關警務新媒體的宣傳,通過線下張貼海報等方式引導更多的公眾使用警務新媒體獲取信息;(2)在警務新媒體內容建設中進一步突顯警方透明度,積極回應公眾關切,接受公眾監(jiān)督。此外,在警民接觸過程中,規(guī)范使用法言法語,保持服務熱情,都能夠使得公眾對于警察產生良好的印象,進而強化警務新媒體所產生的影響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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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劉宇豪(2000—),男,漢族,江西撫州人,單位為中國人民公安大學,研究方向為治安管理。
(責任編輯:張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