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目的：電影與城市總是息息相關(guān)，城市文化孕育電影故事，電影故事反映城市文化。電影《愛情神話》通過講述5個上海中年男女的愛情婚姻生活、弄堂里的日常瑣事，來展現(xiàn)上海城市文化。文章擬通過電影《愛情神話》中的故事情節(jié)、人物角色、自然環(huán)境、人文環(huán)境等方面，解析上海獨特的城市文化。方法：采用觀察法和文本分析法，截取電影中的一些特定文本，借助一個個場景、場面、場所、場院里角色的所言所行、所思所想，分析這些生于上海長于上海的“老上?！眰兊奶攸c，從而探討上海的城市文化特色。結(jié)果：影片沒有熱鬧與繁華，沒有大開大合、曲折復雜的情節(jié)，只有弄堂里的家長里短，卻體現(xiàn)出了上海都市文化的耐人尋味之處。結(jié)論：電影《愛情神話》道出了中年人各自的境遇與煩惱，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上海浪漫、包容、雅致、溫情的城市文化形象，展現(xiàn)了上海這座城市的獨特韻味以及新的都市文化內(nèi)涵和社會關(guān)系。

關(guān)鍵詞： "《愛情神話》 ；上海；城市文化；浪漫；包容；雅致；溫情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4）15-0-03

人們常常通過電影了解某座城市，城市也會因一些電影而被人們所關(guān)注。電影自產(chǎn)生以來，就對城市形象的塑造有著極為重要的影響。

“對中國電影而言，上海是一個重要的城市，對上海而言，電影亦是如此。電影在中國從出世至今就是一個城里的小孩，而且它的成長、發(fā)育、青年、壯年都與上海這個城市母體密不可分?！保?］當東方明珠電視塔、陸家嘴金融中心、外灘、南京路步行街、外白渡橋、一大會址等這些上海地標一一在電影中出現(xiàn)，人們就會知道故事發(fā)生在上海。然而，在電影《愛情神話》中，這些上海的經(jīng)典符號一次都沒有出現(xiàn)過。5個主角生活的場景里沒有聳入云霄的高樓大廈、鱗次櫛比的商場，都是弄堂、閣樓、庭院等生動、日常而駁雜的場所，這些也是最具有老上海風格的地方。鑒于《愛情神話》獨特的思路與視角，本文擬通過電影中的故事情節(jié)、人物角色、自然環(huán)境、人文環(huán)境等解析上海獨特的城市文化。

《愛情神話》選取的題材角度很小，范圍較窄，猶如室內(nèi)劇，集中展現(xiàn)了有限的幾個人的日常生活。除開場的一夜情似有刻意引人入勝、博人眼球之嫌外，后面的情節(jié)都不疾不徐地自然展開，一如夏日午后梧桐樹下散步的上海女人，日常而曼妙。在充滿煙火氣的日常生活里，人們漸漸感受到上海浪漫、包容、雅致與溫情的城市文化形象。

1 浪漫

上海的浪漫是大眾所公認的，而電影《愛情神話》所呈現(xiàn)的上海的浪漫又超乎人們的想象。

電影開場，白老師和李小姐正觀看一場先鋒派話劇《人類要是沒有愛情就好了》。話劇名稱就已經(jīng)充滿浪漫氣息了，而觀看話劇時，白老師呼呼大睡，李小姐則滿臉熱淚，這樣的反差引人入勝又引人發(fā)笑。接下來便是熱辣的一夜情及浪漫而尷尬的愛心早餐情節(jié)。

上海遍地都是咖啡館。社區(qū)馬路邊一個修鞋匠都邊喝咖啡邊修鞋，甚至有固定的“Coffee Time”。電影中的修鞋匠還熟知諸如Jimmy Choo這樣的名鞋品牌，甚至“聞都能聞出真假”，并且能說成串的英文，“Every woman should at least have one pair of Jimmy Choo in their life time”（每個女人一輩子至少要擁有一雙Jimmy Choo）。還能活用阿姆斯特朗的名言“這是我一個人的一小步，但卻是人類的一大步”，深入淺出地闡述人生的道理。修鞋匠的愛情婚姻觀也頗為浪漫，他說：“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值得和不值得，只有喜歡和不喜歡?！边@樣的修鞋匠和一般認知中臟兮兮、油膩膩的修鞋匠大相徑庭。

一普通爺叔老烏說他與著名好萊塢影星索菲亞·羅蘭有過一次非常浪漫的“艷遇”。電影結(jié)尾也顯示，此影星為老烏支付了一輩子的歐洲房租。這份浪漫的尺度可謂不小。電影以老白的愛情為主線展開各主角的故事，卻在老烏讓人震撼的愛情神話中結(jié)束。白老師自稱雜家：畫畫、燒菜、打鼓、寫詩、當老師。相較于白老師的煙火氣，老烏似乎是餐風飲露的。他有錢有閑，在咖啡店喝威士忌，十幾年如一日。女朋友均為國外人士，且更換頻繁。在電影的第二個大飯局中，大家圍繞美麗的桌布、素雅的鮮花、精致的美食，聆聽老烏與好萊塢影星浪漫的愛情故事。老烏動情地講述，聽眾沉浸其中，以至于老烏最后在聽到自己魂牽夢縈的愛情對象逝去時，也懷著對索菲亞·羅蘭的無限懷念，在美麗的愛情夢鄉(xiāng)里逝去，似乎是要死祭那歷久彌新的浪漫愛情，竟有一種“無浪漫，毋寧死”的悲壯，讓人不禁想起中國傳統(tǒng)的浪漫愛情故事《化蝶》。可見，當一般的中年人在為一地雞毛煩惱時，上海的中年人卻在品嘗著難忘的浪漫愛情。不過，這些中年人也都有各自的“雞毛”，只是他們不會讓這些“雞毛”浮于浪漫之上，遮蔽浪漫的鮮活與美麗罷了。

電影以夸張的手法告訴觀眾：上海的浪漫不僅屬于有錢有閑的爺叔，也屬于街邊的小商小販；上海的浪漫不是裝腔作勢，而是歷史沉淀下來的日常。

2 包容

上海人大多有一種天生的優(yōu)越感，這種優(yōu)越感或來自都市對鄉(xiāng)村的俯視，或來自上海“西化”的獨特歷史。在許多人固有的印象中，上海人是極為排外的，有一首上海童謠就唱到“鄉(xiāng)下人，到上海，上海閑話講不來，密西密西炒咸菜”，嘲笑那些不會講上海話的“鄉(xiāng)下人”。還有一句諺語“上海人到鄉(xiāng)下吃雞吃鴨，鄉(xiāng)下人來上海他肩膀一搭”，生動地刻畫了上海人的無情、摳門，也反映了“鄉(xiāng)下人”對上海人的諷刺。

對于這一歷史話題，電影《愛情神話》也有所涉及：當老烏違規(guī)停自行車被帶著蘇北口音的交警責備時，他抱怨道：“我們變成客人，他們（外地人）變成主人！”而土生土長的上海人白老師卻說：“哪里來的主人？往上面數(shù)兩代三代全是外地來的，全是客人。”這體現(xiàn)了電影對所謂“外地人”的認同、尊重與包容，也反映了以老白為代表的、經(jīng)歷了改革開放洗禮的上海人的新思想、新觀念。

海派文化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包容，所謂“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上海的十六字城市精神就包括“海納百川”“大氣謙和”。“上海是一個展示的大碼頭，又是一個文化的攪拌機，她見多識廣，眼光挑，又寬容并蓄，點石成金?！保?］上海市的八字價值取向“公正、包容、誠信、責任”中就有“包容”二字。因此，上海人對外地人的包容有理可循。

正如上海人的優(yōu)越感部分來自上海的西化，上海人的包容也在一定程度上源自其西化?！吧虾＿@個城市的文化形態(tài)，或許可以向亨廷頓的‘文明沖突’理論提出最有力的挑戰(zhàn)。作為一種源自大邦大族而歷史悠久的儒家大文化，它除了在海派的性格心態(tài)中體現(xiàn)出‘中和、兼容’的風格，其內(nèi)質(zhì)底蘊還有著豐富的民本人性、仁愛寬容的思想。”“正是在這樣相融相通的歷史實踐上，海派文化與相交甚多的外來文化有著某種‘親善感’?！保?］“上海的文化形態(tài)根子上應該是國際形態(tài)?！保?］

因為和域外文化接觸較多，見多識廣，人們自然也會更加包容大度。劇中的3個中年女人和2個中年男人都處于非常規(guī)的婚姻狀態(tài)，雖然其中某些人之間心存別扭，但大家仍能夠和諧地坐在一起喝酒聊天，生活中也能互相幫襯。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白老師的兒子白鴿。作為一名“美妝達人”，他修眉、撲粉、涂口紅。這樣女性化的男生在傳統(tǒng)語境中會被視作另類，而在這部電影中，他被3個女人圍繞著討教美妝技巧，被一個好女孩所愛，一切都那么和諧而自然。尤其在電影最后紀念老烏的觀影會上，大家都用他提供的護手霜擦手，連平時因為他護膚諷刺他的父親白老師也接過了護手霜。這暗示其接納了兒子的生活習慣、生活方式，甚至人生觀、價值觀，是包容的體現(xiàn)。

3 雅致

提起上海，“雅致”似乎是個避不開的詞。《愛情神話》在故事背景的設(shè)置上尤其突出雅致。網(wǎng)劇《上海女子圖鑒》說：“只有頭頂上有梧桐樹的地方才是上海?！彪娪啊稅矍樯裨挕匪宫F(xiàn)的恰恰就是梧桐樹下的弄堂、閣樓與庭院——上海這座城市最雅致的所在。易中天曾專門撰文寫上海人的雅致，“他們不富有，但也不顯得寒酸。當然，也只是不‘顯得’而已。比方說，居家，總有一兩件像樣的家具；出門，總有一兩套像樣的衣服；吃飯，總有一兩道像樣的小菜。數(shù)量不多，但很精到，這就是雅致了”［5］。

在《愛情神話》中，李小姐高考差三分沒進同濟大學，又與紐約大學失之交臂。她當初應該是個學習優(yōu)異、獨立向上的女孩，因?qū)W業(yè)受挫，便去了廣告公司工作，又嫁了個英國人，被騙走兩套房，后只能帶著混血女兒瑪雅與母親擠在逼仄的小隔間里。母親因為李小姐扔了一碗已存放三天的紅燒肉，竟然當著外人的面和她吵嘴，可見李小姐平日居家生活的不易。李小姐對愛情應該有過美好的期待與追求，不然不會拿兩套房子去換。然而，兩套房子也換不來她所期待的愛情。因此，電影開場，在觀看先鋒派話劇《人類要是沒有愛情就好了》的時候，她淚流滿面；夜半窗前，繚繞的煙霧里都飄著她悲涼的過去與傷痛，而姆媽的嘮叨又一次次刺痛她的心尖。然而，李小姐在工作中強勢、干練，在外總是打扮入時，保持著雅致，一雙Jimmy Choo的鞋子就價值一萬多元。有錢有閑的格洛瑞亞，丈夫遭人綁架，不知所終，自己被人打電話勒索，也曾夜晚跑到白老師家訴苦。然而，她在人前總是妝容精致、光彩照人，用電影里的話說就是每天都“很靈的”。蓓蓓因出軌和白老師離婚，盡管兒子已到結(jié)婚的年齡，盡管和前夫談及離婚往事時，有著復雜的委屈和悲涼情緒，但她在百樂門仍舊旗袍披肩、探戈歡快。而探戈恰恰是高貴優(yōu)雅的舞蹈形式。3個女人都已到中年，各有各的不幸，卻都盡力保持著獨有的那份雅致。

電影對雅致的詮釋體現(xiàn)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如貫穿全劇的白老師的做飯細節(jié)：從電影開頭精心準備的愛心早餐，到中間為歡迎李小姐所做的兩次晚餐中精美的菜肴（如桂花糖藕、酒釀圓子等上海地方菜的典型代表），再到結(jié)尾大家聚會時鮮艷的餐布、精致的花束。

4 溫情

都市里的人由于工作忙碌或迫于壓力，往往人情淡薄，甚至連門對門的鄰居都互不相識。而電影《愛情神話》所展現(xiàn)的市井生活卻處處充滿溫情。

電影似乎在刻意淡化都市的概念，沒有高樓大廈，也沒有地鐵等公共交通，更沒有私家車。白老師日常生活的范圍靠步行和自行車就能解決。食品超市里的阿姨連同顧客，都是白老師的老熟人，大家邊買賣東西邊聊天，甚至互相傳授燒菜經(jīng)驗。他們之間的日常對話讓人倍覺真實、親切而溫暖。外貿(mào)服裝店的老板連白老師短褲的尺碼和風格需求都一清二楚；而白老師雖然已經(jīng)不需要店家挑選的短褲了，卻仍舊沒有抱怨地買了下來，于無形之中見鄰里情誼。十幾年的老咖啡館是鄰里之間的聊天勝地，大家可以互相開玩笑、嬉戲打鬧。操著一口正宗上海話的意大利籍義烏人亞歷山大一直免費住在白老師家，相處如家人。

劇中5個中年人中，白老師、老烏、蓓蓓和格洛瑞亞是本來就認識的鄰居，而李小姐才和白老師及眾人認識不久。老烏去世后，大家都積極參加了為悼念老烏舉行的集體觀影會，倒上老烏生前最愛喝的老酒，共同觀看老烏生前想看卻一直沒看的電影，一起為老烏完成其生前的愿望，這份溫情著實令人感動。

其中老烏和老白兩人鬧別扭的一段尤其有趣。兩個中年男人吵架、賭氣、斗氣，儼然兩個孩童，讓人啞然失笑，完美展現(xiàn)了上海男人的特性。而結(jié)尾處，老白最終采取老烏的“白辛苦不辛苦”畫展名，體現(xiàn)了老白對老烏的懷念。

電影以溫情講述上海都市文化，流淌在上海市民心中的溫情與傳統(tǒng)認知中冰冷的“鋼鐵森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鋼鐵森林”在電影中并沒有出現(xiàn)，而真誠的鄰里溫情卻處處可見，如一壺香茗，讓人心曠神怡。

5 結(jié)語

《愛情神話》選取最具有老上海風格，卻又往往最容易被高樓大廈所遮蔽的一角為場域，以5個上海人的生活來審視、定義、塑造上海城市文化。影片沒有熱鬧與繁華，沒有大開大合、曲折復雜的情節(jié)，只有弄堂里的日?，嵤拢瑓s又那么耐人尋味，這是電影的韻味所在，也是上海這座城市的韻味所在。電影盡管在一定程度上淡化了大都市中年人的壓力與負重，卻也寫出了中年人各自的境遇與煩惱，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上海浪漫、包容、雅致、溫情的城市文化形象，體現(xiàn)了上海這座城市的獨特韻味以及新的都市文化內(nèi)涵和社會關(guān)系。

參考文獻：

［1］ 呂甍.電影聲景：流動的城市文化［D］.上海：華東師范大學，2015.

［2］ 許紀霖，羅崗.城市的記憶：上海文化的多元歷史傳統(tǒng)［M］.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11：24.

［3］ 徐甡民.共同的世紀命運：簡論海派文化與它的城市關(guān)系［J］.上海文化，1996（2）：4-9.

［4］ 余秋雨.上海文化的形態(tài)［N］.文學報，2009-09-03（4）.

［5］ 易中天.上海：最雅致的城市［J］.當代學生，2010（8）：2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