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同福
我的父親生于1924年,上了5年私塾,20歲時當起了私塾教師。1945年日本投降后,蔣經(jīng)國秉承其父蔣介石旨意在豫西強征“知識青年”入伍,在洛陽搞“三民主義青年培訓團”(實質(zhì)是為打內(nèi)戰(zhàn)準備干部),父親未能逃脫這一劫,被抓去了洛陽。不料父親到洛陽后,不適應環(huán)境,很快得了瘧疾,由于疾病傳染性很強,“三民主義青年培訓團”派一位老鄉(xiāng)把父親送回了老家。父親因禍得福,在家里治好病后繼續(xù)從事私塾教育。
1949年,豫西成立了人民政權后,父親被登記為共和國人民教師,從此獲得了新生,全身心投入到了共和國的教育事業(yè),兩次被評為輔導區(qū)模范教師。誰知好景不長,“反右”開始后,父親在“交心”運動中向學校領導提了幾點意見,領導聯(lián)系到他解放前的“洛陽經(jīng)歷”,又在上邊督促要完成“右派指標”的壓力下,父親“右派分子”的稱號在劫難逃。對父親的處分是月工資由38元降到34元并發(fā)配深山,在“大躍進”的煉鋼廠進行改造,天天上山背礦石。
1962年,在黨中央反思“反右”和“大躍進”運動的背景下,由于山區(qū)學校缺乏師資,領導讓父親回學校任教,先教小學,后教中學,一直到1977年平反昭雪。1980年夏天,在學校呆了36年,坎坷一生的父親因病提前退休了。
1954年,我出生在祖祖輩輩居住的豫西大山深處。1962年上小學,1969年上初中,在那山高皇帝遠的地方,“文革”中也沒有遇到什么沖擊。但在1970年冬天報考高中時,我遭當頭一棒:政審不過關,貧下中農(nóng)不推薦!我只能接著回鄉(xiāng)學大寨,去水庫工地拉架子車。雖然受到了父親歷史問題的牽連,被剝奪了上高中的資格,但并未摧毀我的意志。無論是在田間勞動,還是在山上放牛,或在水庫工地揮舞锨鎬,我始終沒有放棄自學。1972年冬季,機會終于來了,家鄉(xiāng)一所山村小學的一名代課教師參軍了,無人填補空缺,在我的兩位恩師極力推薦下,大隊支部破格讓我去任教,我很是高興了一陣子。沒等大隊支部正式通知學校所在地的村干部知道,我就背上簡單的行李,只身前去上任了。
熬過嚴冬的人,才能更加體驗到太陽的溫暖。我知道這一次任教機會的珍貴,所以我把我的全部精力都奉獻給了這里的28戶村民和十幾個適齡孩子。這個學校實際上只是大隊中心學校的一個教學點,地處豫陜邊界,離中心學校足有10公里,山高林密,坡陡路窄,十幾個學生分布在兩條溝里和三座嶺上,家訪一次需要2天時間。因此,先后有3位教師在這里干不到4年就離開了。了解了這些情況后,我沒有動搖,反而更加堅定了信心:一定要把這所學校搞好!我利用5天時間,拜會了所有的生產(chǎn)隊領導,訪問了9個學生的家庭,并且多次到6個適齡但未上學的兒童家里動員家長送孩子上學,把兩溝三嶺整整跑了3個來回。
正式開學后,我又利用下午放學時間修理桌凳,修葺房屋,利用星期天時間到10公里外的代銷點購買廚具、到中心學校借閱教學資料,又利用節(jié)假日帶領孩子們上山砍抬杠、摘木耳、拾橡栗、挖藥材,把這些賣了后再添購教學用具和學習資料,每個學生都不用交書費學費,而且還有伙食補助。那些面柜、風箱、碗筷、竹籃等用具是村里群眾送給我的,那些鐵鍋、臉盆、菜刀、門鎖是我在公社開會學習時一件一件背回來的。就這樣,通過一個學期的努力,我不但穩(wěn)住了原有的9個學生,動員了6個適齡孩子來上學,還吸引了周邊村的4個孩子到我處求學。為了讓孩子就近入學,我答應了孩子家長的要求,在原來小學一、二、三年級的基礎上開辦四、五年級,成為當時全省、全國都少見的五級復式教學班。我還在農(nóng)閑期間辦夜校,輔導青壯年農(nóng)民識字、讀報、記賬、打算盤,很受當?shù)厝罕姾迷u。因為我干得比較出色,4年后的1976年秋季,組織上把我調(diào)到中心學校教初中課程。
十年動亂結束了,父親的問題平反了,國家改革開放了,師范招收民師了……我第一次參加師范招生即被錄取,在方圓幾十公里內(nèi)是唯一一位“中榜”的人,很快成為山溝溝里的“英雄”,完成了“鯉魚跳龍門”的奮斗!中師畢業(yè)后,我被分到鄉(xiāng)鎮(zhèn)重點初中任教,這一干就是10年!在這里我繼續(xù)堅持自學,并參加了成人高招,在1990年拿到了河南省廣播電視大學漢語言專業(yè)文憑。1991年,靈寶市實驗中學成立,經(jīng)縣教研室推薦、縣教育局考核,我調(diào)入靈寶市實驗中學任教。在這里,又經(jīng)過了18年奮斗,不僅為高一級學校送去了一批批的合格畢業(yè)生,自己也順利地被聘為中學高級教師,并成為國家級骨干教師。在福建師大參加了國家級骨干教師100天培訓之后,我的7000字答辯論文不但得了“優(yōu)”,還全文發(fā)表在《河南教研》上,我和全國著名特級教師錢夢龍老師的合影配上我的文章發(fā)表在《河南教育》“我的相冊”專欄,培訓后撰寫的十幾篇心得體會和教學論文相繼發(fā)表在《中國教育報》《教師報》《教育時報》《三門峽日報》等報刊上。
回顧父親和我走過的執(zhí)教之路,我直感嘆:父子兩代兩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