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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發(fā)展的“正-反-合”邏輯
——中國傳統(tǒng)政治中的文武關系及其近代變化

2010-04-04 12:22
關鍵詞:文治軍閥軍隊

楊 天 宏

(四川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四川 成都 610061)

歷史發(fā)展的“正-反-合”邏輯
——中國傳統(tǒng)政治中的文武關系及其近代變化

楊 天 宏

(四川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四川 成都 610061)

中國傳統(tǒng)政治中重文輕武的觀念以及軍隊從屬國家的制度建構,在近代逐漸為尚武精神和軍閥的私人武裝取代。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之后,民心厭戰(zhàn),文治主義呼聲高漲,南方以文治政府的政治包裝和“黨軍”的軍隊建制乃至“國軍”的未來期許,最終贏得了對北方的戰(zhàn)爭。其間致變因素錯綜復雜,但基本的發(fā)展邏輯,卻與黑格爾哲學“三段式”即事物呈“正-反-合”的變化軌跡大致吻合。

傳統(tǒng)政治;文武關系;軍隊性質;變化邏輯

在德國古典唯心主義哲學家費希特、謝林及黑格爾的哲學中,有一個表述事物辯證發(fā)展的經典公式——“三段式”。其中黑格爾關于“三段式”的理論闡釋最為系統(tǒng)完備。黑格爾認為,事物發(fā)展過程可分為三個彼此存在內在關聯(lián)的環(huán)節(jié),即正題、反題、合題。正題是事物發(fā)展的初始階段,它潛在地包含著自己的否定因素,但因否定因素尚未展開,所以事物表現(xiàn)為原始的“同一”,這是事物發(fā)展的肯定階段。反題是發(fā)展的中間環(huán)節(jié),在這一階段,原先處于潛伏狀態(tài)的對立因素得以彰顯,正題向對立面轉化,并被反題所否定。合題是事物發(fā)展的終結,是正題、反題的綜合和對立因素的統(tǒng)一,它克服了正題、反題各自的片面性,在更高的基礎上把二者統(tǒng)一起來,使之成為新事物的構成要素。簡單地說:在事物的發(fā)展過程中,正題為反題所否定,反題又為合題所否定。但合題并非簡單的否定,而是否定之否定,是辯證的否定或揚棄,得到的是肯定的結果,因而合題又成為新的“三段式”的開端。如此循環(huán)往復,事物遂得以發(fā)展。黑格爾的“三段式”被認為是對客觀事物和人類認識發(fā)展辯證規(guī)律的“天才猜想”。

黑格爾對事物發(fā)展變化呈現(xiàn)“正-反-合”運動軌跡的哲學概括,用于認識歷史現(xiàn)象極具價值。馮友蘭就曾經用這樣的邏輯來表述國人對于中國古代歷史及文化的認知,指出傳統(tǒng)國人的文化立場是“信古”,認為古代一切都好,且越古越好,對古代文化及制度盲目崇信。西方文化植入后,新文化興起,尼采“重新估定一切的價值”的信條受到追捧,國人的文化觀驟然變成“疑古”甚至反古,故有新文化運動“打到孔家店”、從根本上否定傳統(tǒng)文化的激烈思想及行為。后五四時期,胡適等人倡導整理國故,以平和的心態(tài)對待傳統(tǒng)文化,“疑古”也就變成了“釋古”。馮友蘭認為,國人對傳統(tǒng)文化的態(tài)度從“信古”到“疑古”再到“釋古”變化,鮮明體現(xiàn)了事物“正-反-合”的發(fā)展變化邏輯。這是用黑格爾哲學“三段式”認識中國學術史及國人文化立場的一個經典案例。

其實不僅在學術史領域,在政治史領域,人們也可看到類似變化。中國傳統(tǒng)政治中的文武關系及其在近代發(fā)生的變化,最能說明這一點。

人所共知,在政治傳統(tǒng)上,中國是一個重文輕武、標榜文治的國家,延續(xù)千年的科舉制度豐富了這一傳統(tǒng)的內涵與底蘊。在科舉制維系的傳統(tǒng)中國社會中,文人的地位高于軍人,文官的地位高于武官。在官吏銓選上,科舉乃入仕之“正途”,軍人不能擔任行政職務,這是國家的制度規(guī)定。老百姓在觀念上亦普遍重文輕武,認為“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朱德兒童時代被家人送去上學,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是因為當時“收稅人、官吏和士兵尊重或害怕受過教育的人”[1](249)。陳獨秀家鄉(xiāng)流傳很廣的一句諺語,“去到科場放個屁,也為祖宗爭口氣”[2](18),堪稱這一觀念最通俗的表述。近代中國積貧積弱,軍隊不堪一擊,國人被視為“東亞病夫”,尚武精神的缺失乃重要原因。一千多年國家的制度建構和百姓觀念都重文輕武,這不僅影響了中國軍事力量的發(fā)展,也影響到了國人的體魄。當然,這一問題須以兩分法看待:中國傳統(tǒng)政治重文輕武,好的方面是維持了一個文治社會的存在,有利于政治穩(wěn)定。不好的方面是軍事發(fā)展受到嚴重制約。試想,在最優(yōu)秀的人才都不愿當兵的制度規(guī)定下,軍事豈能得到正常發(fā)展?從軍隊性質上看,中國歷代王朝軍隊基本都屬于國家軍隊,皇帝是軍隊最高統(tǒng)帥,軍人吃的是“皇糧”,效忠朝廷,軍隊服從皇帝調遣和指揮。我們可以把“重文輕武”的觀念和有關軍隊性質的制度規(guī)定視為中國傳統(tǒng)政治中文武關系的“正題”。

這種情況到近代開始發(fā)生變化。鴉片戰(zhàn)爭以還,中國外患頻仍,內亂不止,出現(xiàn)“千年未遇”的變局。為對付崇尚“綠林法則”的西方列強和國內基于武力的挑戰(zhàn),尚武傾向開始出現(xiàn)。咸同時期,湘、淮士紳便已“囂然喜言兵事”。譚嗣同對此評論說:“中興諸公,正孟子所謂‘服上刑者’,乃不以為罪,反以為功,湘人既挾以自傲,各省爭慕之?!盵3](345)李鴻章在憑借淮軍實力發(fā)達之后游孔林,所說“孔子不會打洋槍,今不足貴也”[4]一語,驚世駭俗,更明白透露出文武弛張的消息。甲午戰(zhàn)爭以后,民族主義在中國興起。在稍后的改良運動中,“鼓民力”開始與“開民智”、“新民德”一樣受到重視。梁啟超為找回喪失殆盡的尚武精神,曾專門寫了《中國之武士道》一書,希望中國的尚武精神“魂兮歸來”。[5](1-61)此后,直到20世紀20年代初,中國人從觀念到行為方式都發(fā)生了重大變化,尚武之風盛行,軍人地位飚升。1914年11月12日,原先只是為民間崇奉的關羽、岳飛正式被北京政府尊為“武圣”,與“文圣”孔子同列。[6](474)

在這一新的氛圍下,入伍當兵成為時尚,軍人地位大幅度提高。中國現(xiàn)代史上許多重要軍政人物,如李宗仁、蔣介石、何應欽、徐樹錚、朱德等,都是這一時期入伍或進入軍事學校學習的。一些在科舉制度下獲取過功名的人,如吳佩孚、陳炯明、趙恒惕等,也紛紛投筆從戎,加入行伍。由此可見觀念變化之大。李宗仁在科舉廢除兩年后進入廣西陸軍小學堂學習,此前曾在廣西省立公費紡織習藝廠學紡織。他之所以改習軍事,是因為軍?!按錾鮾?yōu)”;據說當時陸小準備錄取一百三四十名學員,但“投考的青年極為踴躍,報名的不下千余人”;入伍后看到總辦蔡鍔來校視察,有類“人中呂布,馬中赤兔”,更是羨慕不已,遂堅定了畢生從事軍旅事業(yè)的決心。[7](23-32)

觀念的變化與時人的時代認知直接相關。韓非曰:“上古競于道德,中古逐于智謀,當今爭于氣力。”說的是春秋戰(zhàn)國群雄競爭逐鹿的時代特征與應對方略,而清末民初中國所處的世界,亦呈現(xiàn)出“爭于氣力”的明顯特征。“戰(zhàn)國策派”的林同濟將稍后中國所處的時代看作是“戰(zhàn)國時代的重演”,主張“‘倒走’二千年,再建起‘戰(zhàn)國七雄’時代的意識與立場”,以解決中國面臨的內外問題。[8]林氏所說的“新的戰(zhàn)國時代”,應該也包括清末民初這一時段。

由于觀念變化,優(yōu)秀人才大量加入行伍,中國在科舉制度廢除之后的30余年里,軍事力量得到前所未有的發(fā)展,軍隊數量、武器裝備水平呈直線上升趨勢。清末編練新軍,到辛亥前不過練成20余鎮(zhèn),每鎮(zhèn)將弁兵役1.2萬人,合計不過24萬人。1916年,軍隊數量增至50萬人;1928年,配備武器的人數則已達到或超過200萬。值得注意的是,此時從中央到地方的軍隊,大半兵士都是軍閥私人招募而來,軍隊屬性因之發(fā)生變化。在武器裝備方面,隨著國家財政投入增加,更新速度也極快。清末新軍不過是用普通熱兵器部分替換了舊時使用的刀矛箭戟,武器裝備并不可觀。進入民國以后,武器裝備不斷推陳出新。到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時,戰(zhàn)爭雙方的武器裝備、作戰(zhàn)方式和技術,按照美國學者林霨的估計,均已達到或超過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水平。[9](89)

然而,文武關系上顛覆傳統(tǒng)的變化也帶來了嚴重的政治問題。由于科舉制度廢除,官吏銓選的傳統(tǒng)辦法沒有了,“有槍便是草頭王”,軍人干政或從政成為不可避免的現(xiàn)象。這從民初各省都督集軍政民政大權于一身可以得到證明。據學者統(tǒng)計,1914年,全國22個行省的都督職位,有15個被軍閥占據,以“士紳”身份登進者,僅有5人;1917年全國各省的民政長官省長,也大多由軍閥出身的督軍兼任。像閻錫山、孫傳芳這樣出身軍事學堂的軍閥就不用說了,等而下之者如張作霖、張宗昌等赳赳武夫大有人在。張宗昌以“三不知”(即“不知自己有多少軍隊,不知自己有多少錢糧,不知自己有多少老婆”)而著名。這樣的人參與民政或行政,其作為可想而知。問題的嚴重性在于,中央政權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軍閥控制。民初及北洋時期共15年,除了孫中山、徐世昌系以文職人員擔任最高行政首腦之外,其他的行政首腦如袁世凱、段祺瑞、曹錕等,都是軍人出生。

民初雖然仿效西方,設置內閣,建立了諸如立法、司法、行政等各類政權機構,卻很難正常運作。軍閥都緊握兵符,把干預政治看作理所當然之事。內閣更迭,每以軍閥的意志為轉移。甚至議會選舉,也有軍人插手干預。到段祺瑞時代,軍人干政或政客利用軍人干政更是成為司空見慣之事。在對德宣戰(zhàn)問題上,段祺瑞的國務院一方之所以成為勝利者,就是因為段派出由軍隊組成的“公民團”包圍國會,困在國會內的議員們除了通過投票“參戰(zhàn)案”之外,別無選擇。不僅如此,段祺瑞還通過組織“督軍團”,頻頻干涉中央行政事務。國內政治斗爭一趨激烈,便有督軍或督軍團出面“調?!薄?917年“府院之爭”鬧到不可開交之時,總統(tǒng)黎元洪請張勛出面“調?!?引出一場帝制復辟鬧劇,更是軍人干政的典型事例。

在這種背景下,過去備受尊崇的文人地位明顯下降。20年代初,于右任鑒于文武關系變化的現(xiàn)實,嘗對馮玉祥感嘆說:“在中國,只有在要作對聯(lián)、祭文、通電時,才想到文人,平時哪個把他們瞧在眼里?!盵6](474)

不難看出,中國政治發(fā)展到清末民初,已經出現(xiàn)不同于傳統(tǒng)政治的明顯變化,尚武精神得到提倡,軍人地位大幅提高,這雖然產生了軍事空前發(fā)展正面效果,卻也導致政治嚴重失序。與此同時,軍隊的性質也從過去的“國家軍隊”蛻變?yōu)檐婇y的私人武裝。我們可以將這一變化視為文武關系發(fā)展和軍隊建設中的“反題”。

然而,到了1920年代中期,中國的政治語境再度發(fā)生變化,文武關系在清末民初走了一段脫離傳統(tǒng)的“新路”之后,明顯呈現(xiàn)出回歸傳統(tǒng)的跡象。

導致這一變化的關鍵因素是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的發(fā)生。這次戰(zhàn)爭在中國近代史上可謂規(guī)??涨?戰(zhàn)爭初期雙方動員的兵力達42萬,使用了陸、海、空三軍。可以說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大型立體戰(zhàn)爭。戰(zhàn)爭過程中,中國北方幾乎全部鐵路運輸能力都被用于向前線運送作戰(zhàn)人員及裝備,作戰(zhàn)的方式和技術均十分現(xiàn)代。這次戰(zhàn)爭產生了文武關系弛張變化的新語境,具體表現(xiàn)在以下三方面。

第一,戰(zhàn)爭造成的巨大破壞使國人普遍產生了厭戰(zhàn)甚至反戰(zhàn)的情緒。通常,戰(zhàn)爭的破壞程度是與武器裝備的“現(xiàn)代化”水平成正比的。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既然使用了當時最先進的作戰(zhàn)手段并且規(guī)模宏大,它給社會造成的災難也必然是空前的?!秶勚軋蟆芬黄缭u揭露說:“此次東南東北之戰(zhàn)事,殺人盈野,耗財千萬,歷時及兩月,牽動遍全國。人民窮于供應,輸卒斃于轉徙,加以戰(zhàn)地人民生命財產之喪害,與商業(yè)交通機關之損失,綜其總數,殆不下數億萬元,元氣斵喪,非一二十年不能恢復?!盵10]在這種情況下,國人普遍厭戰(zhàn)。

第二,直系軍閥在戰(zhàn)爭中的失敗使時人對“武力統(tǒng)一”政策能否產生預期效果產生了懷疑。近代中國自形成南、北對峙局面之后,先后掌握中央政權的皖系和直系軍閥都主張以“武力”作為實現(xiàn)“統(tǒng)一”的手段。軍事實力最為強大的直系軍閥在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中失敗,不僅使“武力統(tǒng)一”政策再度破產,也使人們對這一政策的認識發(fā)生變化,“和平統(tǒng)一”呼聲因之高漲。

第三,現(xiàn)代教育事業(y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文武勢力的此消彼漲。這一時期,中國的文化教育事業(yè)進一步發(fā)展,接受過現(xiàn)代高等教育的人已形成一個具備一定規(guī)模的社會群體。值得注意的是,此時國內教育已具有鮮明的“國民教育”特征。它在給學生傳授現(xiàn)代科學及人文知識的同時,亦注重近代民主意識的培養(yǎng)。從觀念更新的角度分析,軍閥統(tǒng)治雖然給中國帶來了基于武力的政策,但由于思想意識形態(tài)領域里“大一統(tǒng)”局面的不復存在,也帶來了相對理性的爭論與宣傳。大量的報刊雜志得以發(fā)行流通,形形色色的社會團體不斷涌現(xiàn),民主政治的觀念為越來越多的人所接受。時人吳虬認為:“中外大學專門學生,年有增進,革命性的人物日多,即北洋派潛勢力日減?!盵11](283)所言道明了文武勢力消漲變化的一個重要原因。

這種文武觀念變化的特殊語境迫使軍閥不得不注意自己的身份認同,避免給人造成“干政”的印象,主張由政治家來決定國家政治問題。例如,曾經是“中國最有實力的軍人”的吳佩孚,就一再宣稱自己“只是個軍人,不懂政治”,主張將政治問題交由政治家解決。1924年10月,正當勢力如日中天之時,他卻在參議院的宴會上表示,愿國會為之記名入“武廟”而不入“文廟”[12](89),以示不爭政權之意,其軍人的身份認同十分明確。曹錕在1923年10月就職大總統(tǒng)時發(fā)表就職演說,亦公開承認自己畢生只是個軍人,沒有從事文官政治的經驗,因而一方面強調應以憲法作為共和民主的基礎,另一方面又強調儒家的政治理想,表示要依靠“正直而又有才能的人”來統(tǒng)治國家。段祺瑞就任臨時執(zhí)政時也做出幾乎同樣的表態(tài)。[13](124)后來段政府被推翻,張作霖就政府首腦問題發(fā)表通電,更是表示“對于法律、政治概不過問,悉聽海內賢豪公同解決”,明確指出“武人干政為從前最大癥結,專制獨裁亦即民主最大障礙”。[14](1502-1503)

一般認為軍閥乃赳赳武夫,窮兵黷武,然而此時一個引人注目的事實是,軍閥似乎更加注重“文斗”。每次對其他軍閥作戰(zhàn)之前,都要打很長時間的“電報戰(zhàn)”,攻擊對方。如直皖戰(zhàn)爭實際進行不過數日,但戰(zhàn)前雙方的口舌筆墨之戰(zhàn)卻長達數月。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前后進行也不過月余,但“文斗”的時間如果從曹錕賄選開始算起,至少延續(xù)了一年半。攻擊對手是為了“師出有名”,而這個“名”被落實在維護“文治”上,且經常出現(xiàn)“文斗”比“武斗”更加激烈、持續(xù)時間更長的現(xiàn)象,這就頗為耐人尋味。它說明至少在觀念上,被稱為“軍閥”的地方實力派尚不得不以“文治”為國家政治的正常操作模式。

在地方層面,這種“文治”的傾向往往表現(xiàn)得十分明顯。例如,在湖南,趙恒惕為了“澄清吏治,昌明內政”,在長沙舉行縣長考試。其程序分為甄錄試、初試、復試三級。甄錄試內容為“論文”及“關于地方行政之策問”兩項。初試題目為憲法大綱、現(xiàn)行行政法令、設案判斷、草擬文牘四項。復試由主試委員任意口試。各科成績均須在70分以上方能錄用。特邀章太炎擔任考試委員長,章所擬初試題目之一是:“聯(lián)治實行,制定國憲,對于國會制度,應采兩院制乎?抑采一院制乎?試說明之?!笨碱}已折射出鮮明的“文治”色彩。經嚴格考試篩選,最后錄取了30名,分別安排政務工作。[15]從考試的方式及內容都可以看出聯(lián)治運動中的湖南急于恢復文治的傾向。

中央雖然不能實施省級政權那樣的對于基層政權的控制,但也盡量作出姿態(tài),采取措施,恢復“文治”。例如,1925年2月,段祺瑞臨時執(zhí)政府曾通飭各省長官嚴格考核吏治,規(guī)定按《縣知事任用條例》,對縣知事進行考試。[16](195)對于國家根本建設問題,段祺瑞力主采取和平方式加以解決,就是基于文武關系變化的認識。旨在處理直奉戰(zhàn)爭遺留問題并謀求“和平統(tǒng)一”的善后會議之所以能召開,這應該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在用人方面,這一時期多數“軍閥”都比較注意網絡知識人才,為我所用。例如1924年至1925年進占成都,擔任督理四川軍務善后事宜的楊森,在用人方面,就“喜歡用一般持手杖穿洋服的青年,只要說是何處畢業(yè),便可立地收入夾袋”,掛上秘書職務,進入智囊團。于是一般知識青年,紛紛前來報效,以致成都的衙門里充滿了“留學歸來的新貴”。[17]在中央,政府各部更是充斥著眾多的專業(yè)人才。例如外交部,就幾乎一直為在國外接受過現(xiàn)代教育,諳習國際關系及外交技術的顧維鈞、顏惠慶、王正廷、施肇基、唐紹儀、黃郛等人主持部務,使中國的外交體現(xiàn)出十分明顯的“近代化”或“專業(yè)化”特征。國會的情況也大致如此。美國公使柔克義在分析南京臨時參議院的人員構成時指出,在參議院中議政的“只是一批剛剛從美國、日本或英國留學回來的戴著眼鏡、身穿大禮服的年輕空想家,腦子里裝滿了馬上進行全面改革的烏托邦夢想等”[18](962)。盡管柔氏所言不一定能推而廣之用來概括各級各類政權機構的人員構成,但傳統(tǒng)士紳“參政”這一社會角色已經在很大程度上被知識界新人替代則應當是事實。

軍閥能夠在公開場合承認軍人不宜干政,原因十分復雜。中國悠久文治傳統(tǒng)的作用與影響應該是一個重要的原因。另外,一些“軍閥”畢業(yè)于國內外近代軍事學堂,受到西方軍政分途的制度及觀念影響,亦有以致之。由于軍閥具有左右局勢的實力,其是否真正愿意超越于政治尚存疑問,但既然能夠公開承認這一政治游戲的規(guī)則,“文治主義”就不可能沒有相應的實際內容。

不過,我們對于軍閥統(tǒng)治下標榜的“文治”不宜估計過高。軍閥任用知識分子,大多只是看重他們的一技之長,將他們當作“技術型”人才,安排在專業(yè)性很強的一些部門,從事專門工作,而不大愿意讓他們參與政治決策。在軍閥統(tǒng)治區(qū)域內任職的知識分子,即便是其中最優(yōu)秀者如顧維鈞、王寵惠、顏惠慶之流,也不過相當于舊時官僚機構內的“吏”的角色,而不是能夠對政治作出最終決策的“官”,等而次之者只能充當類似“幕僚”的配角。因而,盡管此一時期文武關系發(fā)生了明顯的弛張變化,“文治”呼聲高漲,甚至有人提出“以文吏駕武人”[19](552)的主張,但許多人仍然不敢奢望通過政治家或通過國民會議的方式完全實施文治,因為軍人在中國現(xiàn)實政治中的作用與地位仍十分突出,不可或缺。

在這種情況下,一些主張“文治”的人只好退而思其次,將實施文治的希望寄托在“軍閥”特別是一些具有“文”的色彩的軍閥身上,返身去作“尚文”的軍人的工作,企圖通過這些在他們看來介于文武之間的政治角色,達到實施“文治”的政治目的。在湖南,從20年代初開始,人們經常聽到“三個秀才攜手合作,可以統(tǒng)一中國”的說法。三個秀才分別是指具有秀才和“軍閥”雙重身份的吳佩孚、趙恒惕和陳炯明。此外,還有不少文人在致力于爭取“有力之優(yōu)秀分子”。胡適、丁文江等人提出“好人政府”的主張,很明顯就包含了這樣的用意。甚至共產黨的早期領導人陳獨秀和李大釗,一南一北,也分別在做爭取上述“三個秀才”中的兩個即吳佩孚和陳炯明的工作。[20](71-72)

1923年美國人在華創(chuàng)辦的《密勒氏評論報》作“中國當今十二位偉人”的問卷調查,結果進入前十二名者既包括孫中山、顧維鈞、王正廷、王寵惠、蔡元培、張謇、胡適、余日章等八位政治家及文化人,也包括馮玉祥、吳佩孚、閻錫山、黎元洪等四位“軍閥”。[21](224-226)這一調查結果表明,中國政治在經歷科舉廢除之后激烈的反傳統(tǒng)即以“尚武”為特點的“反題”之后,又在一定程度上回歸傳統(tǒng),并結合現(xiàn)代觀念與制度,兼顧文武,形成歷史發(fā)展的“合題”。

值得注意的是,此時中國政治已形成明顯的南北之分,南北兩方在這個問題上已經開始出現(xiàn)某些重要差別。在北方,在舊北洋系統(tǒng)的權力范圍內,盡管“文治”的呼聲再度興起,但文武關系并沒有轉換到政治可以由政治家來討論決定的程度。然而在南方,尤其是在廣東國民政府的統(tǒng)轄區(qū)內,情況明顯有別。從國外歸來的留學生大多被委以重任,直接參與政治軍事決策。當時正任職北方的顧維鈞敏銳地觀察到,“作為對手的國民黨方面情況就不同了,他們是文武雙方密切配合,都是同一黨派的一部分”[22](297)。

國民政府統(tǒng)治區(qū)域內出現(xiàn)的“文武合流”這一變化,使“文治”開始有了某些實質性的內容。這主要表現(xiàn)為國民政府已設法改變軍隊性質,使之成為一支承認中國的文官統(tǒng)治傳統(tǒng),在體制上從屬于文官政府的軍隊,將“武功”僅僅視為恢復“文治”的手段。為區(qū)別于軍閥單純的軍事力量,“民軍”、“黨軍”乃至“國軍”的概念被慎重地提了出來。

曾經擔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政治部主任的鄧演達對此作了明確表述。他在一次演說中強調:要“使軍隊受黨的指揮,使軍事的訓練和政治的訓練并重,使革命的武力與民眾結合”[23](207)。李宗仁在九江與蔣介石討論革命方略時,亦強調了這一問題的重要性。主張“掃除中國軍隊傳統(tǒng)以個人為中心的惡習,使全國軍隊一元化,使革命軍成為單純黨的軍隊,庶幾將來可蛻變?yōu)閲业能婈?為三民主義建國而奮斗”[7](310-311)。稍后中共領袖亦意識到了這一問題的重要性,在強調“槍桿子里面出政權”的同時,亦強調了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如毛澤東就指出:“我們的原則是黨指揮槍,而決不容許槍指揮黨?!笨梢哉f,發(fā)展初期的中共與國民黨在這一問題上有著較為一致的認知。為實施黨對軍隊的領導,經國、共兩黨的共同努力,國民革命軍推行了黨代表制度、政治工作制度,設立了政治部,建立起黨領導軍隊的政治體制。雖然在國民政府統(tǒng)治下,南方軍隊始終未能真正如李宗仁所愿,由“黨軍”蛻變?yōu)椤皣姟?但“黨軍”較之同時代軍閥的私人武裝,差異亦是實質性的。

綜上所述,傳統(tǒng)的中國政治主張“文治”,實施以文制武,可視為文武關系的“正題”。近代以還,特別是科舉廢除之后,尚武精神得到提倡,軍人地位大幅提升,中國出現(xiàn)軍閥政治,可視為文武關系的“反題”。北伐前大約兩年多的時間里,中國政治出現(xiàn)向“文治”回歸的跡象,中國政治中文武關系的“正—反—合”的邏輯發(fā)展終于走到“合題”的階段。與此同時,中國軍隊的性質也從傳統(tǒng)封建王朝的“皇軍”即國家軍隊,演變?yōu)楸毖髸r期軍閥的私人武裝,再逐漸成為“黨軍”,并向著“國軍”即現(xiàn)代意義的國家軍隊方向演化,同樣表現(xiàn)出“正—反—合”的發(fā)展邏輯。

這樣的變化直接影響到了當時南、北政治及軍事之爭的結局。1920年代中期,雖然軍閥仍在擴軍備戰(zhàn),并且局部的戰(zhàn)爭始終不斷,但實施“文治”的政治語境已大體形成。在這種情況下,決定戰(zhàn)爭勝負的主要因素就由武器裝備、軍隊數量等物的因素,轉變?yōu)檎我蛩?。北伐并不是一場單純的軍事較量,在北伐的刀光劍影背后,還隱伏著一場激烈的政治上的高下之爭,這就是近代“黷武主義”與傳統(tǒng)“文治主義”的較量。南方打敗北方,并不是在以暴易暴。若論軍事力量,北伐軍實遠遜于軍閥部隊。以孫傳芳的部隊而論,“其裝備之先進,在國內軍隊中無與倫比”[12](145)。有人在比較了孫傳芳與南方革命政府的軍事力量之后指出,“孫傳芳的軍隊無論在質量上還是數量上都比南軍占絕對優(yōu)勢”[24](22-23)。北伐在軍事力量不及敵軍的情況下獲勝,其克敵致勝的因素顯然主要是非軍事的。在這些因素中,“打倒軍閥”這一政治口號向國人展示的要用“文治主義”取代“黷武主義”的政治前景,不僅使國民革命軍在民眾心目中樹立起一種“有主義”的軍隊的形象,而且起到了十分明顯的民眾動員的社會效果,并直接影響到人心向背。國民革命軍北伐能夠以少勝多,以弱勝強,應該能夠從這一差別中獲得部分解釋。

(本文系楊天宏教授在重慶師范大學所作學術報告的演講稿。講稿內容散見于楊教授已經發(fā)表的若干論著中,此次因演講所需,匯總集中,調整了敘事的邏輯框架,并略事增減。承蒙楊教授首肯,本刊以講稿形式發(fā)表,謹表謝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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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14

A

1673-0429(2010)04-0005-06

2010—06—12

楊天宏,男,歷史學博士,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重慶師范大學兼職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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