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志軍
從基礎教育課程改革看過來
臧志軍
人們普遍喜歡用“半壁江山”來形容職業(yè)教育。這個流行的比喻暗示在很多人的意識里,教育就像必勝客的批薩拼盤,看起來是一整塊,實際上由兩個不同種類的大餅組成,職業(yè)教育成了普通教育的對立物。這一想法放大了職業(yè)教育的特殊性,實際上,在中國這兩種教育形態(tài)的共同點要多于不同點。
2001年,教育部以極高的規(guī)格發(fā)布了一份《基礎教育課程改革綱要(試行)》,其中把學科本位的課程結構、“難、繁、偏、舊”的課程內容、強調機械訓練的課程實施、過分強調甄別與選拔的課程評價等列為原有課程體系的幾大罪狀,提出“新課程的培養(yǎng)目標應體現時代要求”。這份文件當然沒有討論職業(yè)教育的課程改革問題,但它所列舉的課程體系的弊端哪一條不適用于職業(yè)教育?因為當下的職業(yè)教育脫胎于普通教育,它們所遇到的問題當然極其相似。因此,基礎教育課程改革的經驗與教訓對正在如火如荼開展的職業(yè)教育課程改革必定有相當大的借鑒意義。
我不是什么課程專家,沒有能力對基礎教育課程改革做一個全景式的評價或回顧,但僅以一個普通的社會人和家長的視角就可以斷言這次被稱作建國以來第八次課程改革的實踐并不成功。首先,在每年一次的全國兩會上,教育所遭受的批評總是最多,教育部所得到的滿意率總是最低,如果課程改革已經取得了那些課程專家所稱的成功的話,大概教育部早就成為令“人民群眾滿意”的部門了;其次,以我以及我周圍的家長所見,中小學生的學業(yè)負擔依然很重,學生仍然重復著延續(xù)了數千年的背誦、抄寫等任務,大多數孩子在如山的題目前仍然遭受著極強的挫折感,這一切似乎都與十年前的那份文件所描繪的美好藍圖相去甚遠。
如果承認這次課程改革并不十分成功,就可以想見,當下的課程內容、課程結構、課程實施、課程評價、課程管理等方面都不能令人滿意。篇幅關系,只討論兩個問題。
首先是關于課程內容。還記得十年前曾和一些中學老師談過課改問題,他們都不相信課改能取得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因為課改根本不能實現它所宣稱的加強“與學生生活”聯系的諾言。在后來所見到的新英語教材中,人們發(fā)現最大的變化是多了一些姚明、因特網之類的新詞。原來在課程編制者看來所謂的與生活相聯系只是語辭的更新。杜威一直宣揚教育就是生活,在他的眼里,所謂的生活應是一種“聯合生活”,即各種實際生活經驗的總合。這當然不能靠一兩個語辭的更新來完成,也不能靠給一些純理論問題添加所謂的情境來完成,它需要的是我們對生活的真正把握與抽象??上?,我們的課程編制者并未表現出足夠的抽象能力。與普通教育相比,職業(yè)教育與生活的關系更為密切,課改的目標應該明確得多。許多學校在課改之初就提出要創(chuàng)設真實任務,讓學生在真實情境中成長。但這種教育方式卻引起了用人單位的反彈:學校不可能有真實任務和真實情境,你們不可能培養(yǎng)出一出校門就能上生產線的勞動者。可以說,職業(yè)教育課改與普通教育課改所面臨的問題十分相似:課程編制者把生活之于教育的意義簡單化了,把生活經驗本身當成了生活經驗的抽象。當我們懶惰到直接把某種生活經驗照搬到課程中來,這種課程就受到了學生和用人單位的雙重抵制。
其次是關于課程的評價?;谏顚嵺`,許多人把這次課改的不成功歸因于課改與高考制度改革的脫節(jié)。但高考并非萬惡之首。我們曾經認為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是因為大學太少,但現在大學多了,大家還是要擠著過;我們曾經認為學生負擔重是因為高考科目太多,但減少科目之后學生依然很苦;小學一年級離高考還有4000天的時間,但學生仍然學得很累……所以問題并不是高考這個選拔性機制,而是與之類似的機制成為唯一占主導地位的貫穿整個教育過程的評價方式。學生并非僅在十二年的學業(yè)結束時參加高考,而是在每一年甚至每個月、每一天都要經歷一次小高考,每所學校、每個教室每天都上演著成功與失敗的悲喜劇。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學校對教師、主管部門對學校也采用了相同的面向第一與最好的數字化管理方式。這種管理必然會導致過程對結果的優(yōu)化,在教育上的表現就是應試教育。這一問題在職業(yè)教育領域本不突出,但最近卻有被強化的趨勢。職業(yè)教育是一種面向就業(yè)市場的教育,本沒有統一的標準,也就不存在數字化管理的基礎。但管理者的智慧總是無窮的,有的地方開始搞所謂的統考,更多的學校開始比較學生的考工一次通過率,有的地方開始把技能大賽的結果作為考核的內容之一,總之要為數字化管理開辟新的疆域。同普通教育一樣,這些做法將帶來課程實施過程的應試化,即任務是否真實、技能是否實用變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通過考試。所有的課改努力都將被考試這位武術大師化于無形。
從基礎教育課改看過來,我們發(fā)現職教課程改革所面臨的問題大致相同。既然已經知道了問題,就看我們是否有足夠的智慧來解決它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