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端民

(1.湖南大學文學院,湖南長沙 410079;

2.湖南涉外經(jīng)濟學院文學部,湖南長沙 410205)

拜金主義:“梁山聚義”失敗的根本原因

沈端民1,2

(1.湖南大學文學院,湖南長沙 410079;

2.湖南涉外經(jīng)濟學院文學部,湖南長沙 410205)

任何政治斗爭都基于一定的經(jīng)濟利益,梁山泊聚義也具有明確而具體的經(jīng)濟目的。作為聚義領袖的宋江用拜金主義指導梁山泊聚義,使拜金主義浸透了梁山軍的政治理想,損害了梁山軍領袖的權威性,削弱了梁山軍的戰(zhàn)斗力,最終使整個聚義軍深深淹沒在拜金主義禍水中而徹底滅亡。

拜金主義;梁山聚義;宋江;政治理想;領袖權威;戰(zhàn)斗力

梁山泊聚義是發(fā)生在北宋末年的一場流血的政治斗爭。任何政治斗爭都基于一定的經(jīng)濟利益,梁山泊聚義也具有明確而具體的經(jīng)濟目的。人們在實現(xiàn)某個經(jīng)濟目的時,要牽涉到各種復雜的經(jīng)濟關系。有貨幣交換以來,人們紛繁交錯的經(jīng)濟關系,最終都要歸約為貨幣關系。貨幣的天職是交換,人們常常用貨幣交換的方式去達到某種經(jīng)濟目的,符合經(jīng)濟發(fā)展的規(guī)律,無可非議。所謂規(guī)律,有其固定的線路和活動限度,越過線,超過度,就會走向反面。梁山泊聚義的領袖們在實現(xiàn)其經(jīng)濟目的時,超越了貨幣交換的界線,過度地利用了貨幣的交換職能,從而陷進了唯錢是圖、金錢至上、金錢萬能、一切癡迷于金錢的拜金主義泥坑。作者在《水滸傳》再現(xiàn)北宋末年這一重大政治斗爭時,無論是在開展故事情節(jié)時,或是在塑造人物形象時,還是在解決某個具體矛盾時,幾乎時時都集中筆力從不同角度揭露拜金主義的嚴重危害性,挖掘了梁山泊聚義軍失敗的根本原因。

一、拜金主義浸透了梁山軍的政治理想

任何有組織的政治行為,都有相應的政治理想。政治理想是政治組織的靈魂,是其結集隊伍的旗幟,開展斗爭的目標。沒有政治理想,政治組織就無法生存。梁山泊聚義是一場有著嚴密組織的政治斗爭,它非常注意用政治理想去武裝隊伍,鼓舞士氣。它的政治理想是什么?宋江在第七十一回表述為 “八方共域,異姓一家”。所謂 “八方共域,異姓一家”的理想包括兩個方面的內容,一是政治上的,二是經(jīng)濟上的。

1、梁山軍政治理想的政治價值觀:人人平等

《水滸傳》中對政治方面的表述是:“天地顯罡煞之精,人境合杰靈之美。千里面朝夕相見,一寸心死生可同。相貌語言,南北東西雖各別,(但)心情肝膽,忠誠信義并無差。其人則有帝子神孫,富豪將吏,并三教九流,乃至獵戶漁人,屠兒劊子,都一般兒哥弟稱呼,不分貴賤。”多么美好的組構描繪圖:東南西北,各行各業(yè),和睦相處,親密無間,“朝夕相見”,“生死可同”。無論地位是高是低,職業(yè)是貴是賤,性別是男是女,居第是遠是近,血統(tǒng)是親是疏,本領是大是小,人們 “都一般兒哥弟稱呼”,“不分貴賤”,平等相待,往來 “無礙”,互相信任和支持,從而發(fā)揮出了蘊藉在內心的熱情、力量和智慧。這個政治理想所體現(xiàn)的核心價值可用一言以蔽之:人人平等。

2、梁山軍政治理想的經(jīng)濟價值觀:人人平均

《水滸傳》中對經(jīng)濟方面的表述是:“且又有同胞手足,捉對夫妻,與叔侄郎舅,以及跟隨主仆,爭斗冤仇,皆一樣的酒筵歡樂,無問親疏?；蚓`,或粗鹵,或村樸,或風流,何嘗相礙,果然認性同居;或筆舌,或刀槍,或奔馳,或偷騙,各有偏長,真是隨才器使?！彼^ “隨才器使”,“皆一樣的酒筵歡樂”,就是各盡所能,有福同享,在經(jīng)濟分配方面的標準是:人人平均。

政治是經(jīng)濟的集中的表現(xiàn)[1],它建立在一定的經(jīng)濟基礎之上。政治與經(jīng)濟、“人人平等”與“人人平均”互為依存。怎樣實現(xiàn) “人人平等”的政治組構?萬丈高樓起于基。只有夯實經(jīng)濟基礎,才能建立相應的政治理想。換一個角度說,樹立政治理想的目的是實現(xiàn)經(jīng)濟目的。政治是實現(xiàn)經(jīng)濟利益的最高手段。宋江極力使用 “人人平等”這個最高手段去實現(xiàn)所謂經(jīng)濟上的 “人人平均”?！叭巳似骄笔菤v來農民起義領袖們?yōu)橥其N其政治理想而提出的行動口號。其實,在有貧富差別、有貨幣交換的階級社會,是不可能在經(jīng)濟上做到 “人人平均”的。歷史經(jīng)驗告訴人們,“人人平均”的口號往往是某些人為了達到大肆聚斂錢財?shù)哪康亩鴴伋龅恼谛卟己驼涎鄯ā?/p>

宋江們即屬此類。宋江們口頭上講 “人人平均”,但實際行動卻在狂熱追求他們個人及其集團盡情享受豪華物質生活的 “快活”。如宋江極力鼓勵同伙們通過聚義“都自去快活!”(第七十二回)吳用有這樣一段話:“取此一套富貴不義之財,大家圖個一世快活。” (第十五回)阮小五說:有衣都可穿,任其所好,“異樣穿綢錦”;有飯大家吃,隨心所欲,“成甕吃酒,大塊吃肉,如何不快活?” (第十五回)李逵說,“殺去東京,奪了鳥位,在那里快活?！?第四十回)史進去東平府 “細作”,對娼妓李瑞蘭說: “明日事完,一發(fā)帶你一家上山快活。”(第六十九回)

追求物質享受的“快活”是梁山泊聚義的直接目的。“快活”的前提和基礎是金錢,為此,宋江們千方百計地準備 “前提”和打好 “基礎”,使用了如下幾個手段:

(1)打家劫舍,攔路搶劫。最有名的是第十六回晁蓋、吳用等人智取生辰綱,一次就打劫了那“一套富貴不義之財”“十萬貫金珠寶貝”。梁山泊一百零八將多數(shù)都有打家劫舍的情節(jié)。在《水滸傳》創(chuàng)作的結構安排上,從第二回到七十一回,一直貫穿著 “打家劫舍”的描寫,如第二回朱武等“這三個在少華山打家劫舍”;第五回李忠等在桃花山“聚集著五七百人打家劫舍”;第十一回,王倫、杜遷、宋萬 “那三個好漢(在梁山泊)聚集著七八百小嘍啰打家劫舍”;第三十二回,燕順等占住清風山“打家劫舍”;第三十七回,張橫、張順等在江上以船為據(jù)點搶劫;第五十七回,魯智深、楊志、武松占住二龍山打家劫舍;第五十七回,孔明、孔亮“占住白虎山打家劫舍”;第五十九回,樊瑞等“三個結為兄弟占住芒碭山打家劫舍”;第六十一回,“宋江一伙強人在(梁山泊)那里打家劫舍”;第六十七回,鮑旭占住枯樹山打家劫舍。第七十一回,各路打家劫舍者等 “一百八人”先后帶著大量“山寨”“錢財”“皆在 (忠義堂)面前聚集”“排座次”。花樣百出的“打家劫舍”為宋江的聚義提供了豐厚的物資和巨多的錢財。僅七十一回的描寫有“平明,齋眾道士,(宋江)各贈與金帛之物以充襯資”;“宋江遂取黃金五十兩,酬謝何道士”;對 “自解官去”的,“酬煩之資,白銀二十兩”等,宋江們出手之大,錢財之多,足以見之。

(2)奪取政權做皇帝當大官以壟斷天下財富。第三十九回,宋江在潯陽樓題反詩曰:“他時若遂凌云志,敢笑黃巢不丈夫。”黃巢是唐末農民起義領袖,做了大齊皇帝后不久就失敗了,因此宋江“敢”于取“笑”他。這表明宋江吸取了黃巢失敗的教訓而要做終身的皇帝。第四十回,李逵把他們做皇帝做大官以享受豪華生活的目的做了赤裸裸的大暴露:“晁蓋哥哥便做大宋皇帝;宋江哥哥便做小宋皇帝;吳先生做個丞相;公孫道士便做個國師;我們都做將軍?！?/p>

(3)“望天王降詔,早招安”,接受朝廷的豐厚賞賜。宋江有兩手準備,造反不成做不了皇帝就尋求招安,雙保險。因此他在造反的過程中就不斷地向皇帝放出信息:只反貪官,不反皇帝,“望天王降詔,早招安”(第七十一回),為自己留下后路。

宋江們采用的以上三個手段,都可通達他們追求“快活”的目的地?！翱旎睢笔侨藗兂浞窒硎芪镔|生活的精神表現(xiàn)。宋江等人開口閉口 “快活”,充分表達了他們對金錢的巨大貪欲。毋庸諱言,在商品交換的社會,金錢對于人類的生存是不可或缺的。人們追求優(yōu)質的物質生活也是合乎情理的。對于一個政治組織來說,不能脫離金錢而空喊政治口號。應該切實關心社會和政治組織內成員的經(jīng)濟利益,否則再漂亮的政治口號也是空洞飄渺、蒼白無力的。政治理想雖然要建立在一定的經(jīng)濟利益之上,但不能用金錢代替。宋江所領導的梁山泊聚義,一味地追求“快活”,完全把政治理想物質化了,金錢化了。他們唯錢是圖,金錢至上,變成了赤裸裸的拜金主義。在他們的心中,撈搶錢財是聚義的最終目的。其理論依據(jù)是列寧所批判了的一句話:地主階級已經(jīng)撈了一大把,現(xiàn)在輪到我了[2]。無容置疑,任何政治行動都需要貨幣的推動。適量的貨幣猶如潤滑劑,可以促使整體政治機器及其每一個部件的靈活運轉和健康行進。但如果信奉以錢財為中心,一切為了錢財?shù)陌萁鹬髁x,錢財就會變成強硫酸腐蝕政治機器及其部件,使政治組織的每一個人的心靈腐敗變質。傅筑夫打過一個比喻:拜金主義有如 “過濾性病毒一樣”,一旦 “侵入人們的神經(jīng)之中”,就會使其人 “立即狂熱起來”[3],失去理智以至喪心病狂。宋江們?yōu)榱俗非髠€人及其集團的“快活”而不擇手段地 “狂熱”地撈搶金錢,成了金錢的可憐奴隸,完全喪失了所信誓旦旦的 “人人平等”、“人人平均”的諾言。他們雖然也有過 “仗義疏財”的行為,但實踐證明,其 “疏財”不是為了救助社會貧窮之人,而是放長線釣大魚,舍小利求大利的一種巧妙手段。如此,梁山泊聚義的政治理想完全浸泡在金錢的強硫酸的禍水之中。宋江們不再講 “人人平等”、“人人平均”了,而是去拼命追求他們個人及其集團的豐厚物質以盡情 “快活”。必須指出,宋江們浸泡在酒池肉林里盡情“快活”,而廣大戰(zhàn)士和民眾是絕對不能沾邊的,只能在窮困的死亡線上拼命掙扎。宋江們把經(jīng)濟上的 “人人平均”的口號變成了個人和集團貪圖物質享受的手段,如此,何來政治上的 “人人平等”呢!

在拜金主義強硫酸的浸泡下,梁山泊聚義的“八方共域,異姓一家”的政治理想已被浸透并腐蝕殆盡了。所謂“八方共域”的廣袤天地已經(jīng)縮小為封閉的、不與外界通信息的梁山泊狹小水洼;所謂“異姓一家”實際是完全由宋江控制的培植親信的訓練所?！叭巳似骄弊兂闪擞伤谓捌湔渭瘓F壟斷并瓜分錢財?shù)男袠I(yè)黑話。在其基礎上建立的“人人平等”即所謂 “都一般兒哥弟稱呼”的政治理想因而也蛻變成了宋江進行統(tǒng)治和積累錢財?shù)尿_人幌子。魯迅深刻揭露說:“山泊中的人,是并不將一切人都作兄弟看的?！盵4]宋江用拜金主義強硫酸水浸透了政治理想,模糊混沌了原來的奮斗目標和前進方向,無可奈何,只能 “望天王降詔,早招安”,爭做朝廷豢養(yǎng)的咬老百姓的忠實走狗。他后來奉旨殘酷鎮(zhèn)壓方臘便是證明。

二、拜金主義損害了梁山軍領袖的權威性

蛇無頭不走,鳥無翅不飛。一場浩蕩的政治、軍事斗爭,如果沒有權威性的領袖人物的聚眾和率領,那是不能取得成功的?！端疂G傳》描寫的許多起揭竿起義都是各自為營的分散作戰(zhàn), “占山為王”,“打家劫舍”是其主要斗爭形式;為個人及其集團積累錢財是其所要達到的主要目的。他們是一盤散沙式的 “游魚”,注定要被封建王朝 “大鯊”吃掉。亞里斯多德說,整體大于部分之和[5]。只有組織起來形成一股強大的 “整體”勢力,他們才能與“大鯊”相對抗。由誰來組織?他們中最有力量、最有影響的當是梁山泊聚義軍,只有它才有可能將各方面分散的力量收編、凝聚起來。梁山泊聚義軍要承擔這個偉大的歷史任務,首要的工作是推舉一個眾望所歸的、具有權威性的領袖人物。

ADF4350為一款產(chǎn)生本振混頻頻率的控制芯片,該芯片共有6個寄存器配合控制輸出不同需求的本振頻率。模擬SPI接口時序將ADF4350配套軟件產(chǎn)生的需求寄存器參數(shù)值寫入到芯片寄存器中實現(xiàn)芯片產(chǎn)生混頻頻率的功能。ADF4350芯片的時序如圖6所示。其中CS 為片選信號,拉低有效;SCLK為輸入時鐘信號;DATA為寫數(shù)據(jù)信號。根據(jù)時序圖可知,只需要在CS片選信號拉低的32個時鐘周期內將32 bit的數(shù)據(jù)寫入即可,每個周期寫入1 bit的數(shù)據(jù),數(shù)據(jù)寫完之后LE拉高一個時鐘周期。

梁山泊聚義軍先后推舉了王倫、晁蓋、宋江三個領袖。王倫雖然在梁山泊做了 “多年寨主”,但他貪愛錢財,經(jīng)常收受投奔者的財物。吳用說:“我等有的是金銀,送獻些與他,便入伙了。” (第十八回)王倫明目張膽地收受賄賂,不得軍心,成了聚義發(fā)展的嚴重阻礙。有障礙就要及時清除,否則聚義軍就難以前進。梁山泊聚義的頭目們不能容忍王倫存在下去了,果斷將其 “火并”了?！盎鸩ⅰ蓖鮽惡?用什么標準推選新的領袖?聚義軍頭目們經(jīng)過長期的精心策劃,終于確立了一個符合其心愿的遴選標準:“仗義疏財”。誰能 “仗義疏財”就推選誰當領袖。第一個被推舉的是晁蓋。第十六回,公孫勝說:“只是保證(晁蓋)仗義疏財,以此天下豪杰,都投門下?！钡诙?林沖手指著眾人說道:“今有晁兄,仗義疏財……立他為山寨之主,好么?”于是“眾人扶晁天王去正中第一位交椅上坐定”。晁蓋 “仗義疏財”的行為在作品中只有屈指可數(shù)的幾處,這說明他所 “疏”之 “財”不多,不是理想的領袖。為了結束他的歷史使命,作者便安排他披堅執(zhí)銳到戰(zhàn)場上去被暗箭射死了,從而為理想的領袖的出場掃清了道路。宋江是所謂真正的“仗義疏財”者,因而是理想的領袖。為此,作品對其進行了濃墨重彩的渲染,制造了大量的輿論。具體表現(xiàn)為:

1、先聲奪人,大噪名聲,威震天下義士

如第三十二回,占據(jù)清風山 “打家劫舍”的燕順表白說,“小弟在江湖上綠林叢中,走了十數(shù)年,聞得賢兄(宋江)仗義疏財、濟困扶危的大名”,“四海皆聞”,“誰不欽敬!”。第三十五回,被稱為石將軍的石勇,也久仰宋江的大名:“多聽得往來江湖上人說哥哥大名?！薄敖兄宦劦酶绺绱竺?疏財仗義,濟困扶危?！钡谌嘶?黑旋風李逵賭輸了,與人取鬧爭吵。宋江聞知,慷慨解囊。鹵莽的李逵得了銀子,十分感激:“難得宋江哥哥,又不曾和我深交,便借我十兩銀子,果然仗義疏財,名不虛傳?！崩铄用摽诙龅囊痪?“名不虛傳”,說明他早已聞聽,十分熟悉宋江。也由此說明宋江名聲傳揚之廣之久了。加上 “果然”二字,加強了傳揚的真實可靠性,更具體地證實了其 “廣”其 “久”的結論。以上幾個好漢在見到宋江之前就耳熟能詳其“仗義疏財”之美名雅聲,足見輿論之廣,影響之深。

2、一見如故,頃刻拜倒,五體投地

宋江第一次出場就給人以強烈的印象:“為人仗義疏財……以此山東、河北聞名,都稱他及時雨?！薄凹皶r雨”的核心內容是 “仗義疏財”?！凹皶r雨”既是“仗義疏財”的代名詞,也是宋江被叫得最響的綽號?！凹皶r雨”是對 “仗義疏財”而 “濟人貧苦,赒人之急,扶人之困”的效果的形象比喻,得到“疏財”好處的人如久旱的禾苗得到了雨露的滋潤。因此他們一見到宋江這個 “仗義疏財”的 “及時雨”便崇拜得五體投地。第三十五回,呂方、郭盛在對影山阻擋了取道去梁山泊的宋江、花榮。呂方、郭盛一聽花榮說 “我這個義兄,乃是鄆城縣押司、山東及時雨宋公明”時,連忙 “扎住了戟,便下馬推金山,倒玉柱,都拜道:‘聞名久矣?！碑敿础白不I入伙”,真心以報。第三十七回,宋江發(fā)配江州途中,在揭陽鎮(zhèn)遭難。病大蟲薛永路見不平,拔刀救助。當薛永一聽到宋江報的姓名時便大為驚喜:“莫非山東及時雨宋公明么?”磕頭 “便拜”。又,混江龍李俊對船火兒張璜說:“這黑漢便是山東及時雨宋公明?！薄疤煜铝x士,只除非山東及時雨鄆城宋押司。”張璜一聽,磕頭“便拜”;“敲開火石,點起燈來,照著宋江,撲翻身,又在沙灘上拜”。再,李俊向在揭陽鎮(zhèn) “正待要捉”宋江的沒遮攔穆弘兄弟介紹說:“他便是我日常和你們說的山東及時雨鄆城宋押司公明哥哥?！闭Z音未落,只見 “那弟兄兩個撇了樸刀,撲翻身便拜道:聞名久矣,不期今日方得會?！币?“拜”難報,但求終身追隨。

梁山泊聚義軍按“仗義疏財”的標準很快就把宋江推上了領袖的圣壇。作品的描寫看似順理成章,其實是違背人心,違反歷史規(guī)律的。

(1)以“仗義疏財”為遴選領袖的標準的實質是只準有錢人當領袖,是對貧苦老百姓殘酷的政治打擊。一定的政治、軍事組織是在一定的階級基礎上產(chǎn)生的,是為其階級利益服務的。一般說,某種組織的領袖應該從本階級或背叛了原階級而忠誠于本階級的優(yōu)秀成員中挑選。挑選的標準應該從本階級的經(jīng)濟實際出發(fā)以制定。參加梁山泊聚義軍并被稱為“小嘍羅”的基層官兵占了聚義軍成員的絕大多數(shù),他們都是失去了土地而遭受饑寒交迫煎熬的農民。他們中許多有杰出才干者完全可以帶領農民去實現(xiàn)自己的政治理想和經(jīng)濟要求。但他們一貧如洗,怎么能去 “仗義疏財”?他們不能 “疏財”,就不符合其遴選領袖的標準,就要靠邊站。于是乎,有 “財”而 “疏”的宋江便 “理直氣壯”地霸坐了梁山泊聚義軍的第一把交椅。領袖集團中依次排列的其余一百零七把交椅,便可合乎其 “邏輯”地論“仗義疏財”之 “資”而排 “輩”就座了。有的或被有錢財?shù)牡刂?、商人、官僚如盧俊義、柴進、史進、林沖、楊志等搶坐了。一些沒有錢財?shù)?則占山為王、打家劫舍積累錢財爭取去占有一席之椅,如魯智深、武松等(這一類人數(shù)目最多,占了一百零八將中的絕大多數(shù))。就是所謂農民出身的頭目也都是如此。或如李逵,“因為打死了人,逃走出來”后當了“小牢子”。他在作品中一出場,就把店家打得 “粉碎”,橫蠻 “搶”錢(第三十八回)?；蛉缛钍先值茈m是打魚的,但積極參入智取生辰綱,“已得了錢財”“自回石碣村去了”(第十八回),真正的窮苦農民是不能進入領袖圈子的,只能充當“小嘍羅”被派到戰(zhàn)爭的最前線去擋刀擋箭而送死。他們成了因有錢而當了領袖的宋江們從政治上殘酷打擊農民階級的最直接的對象,他們是最無辜的犧牲品。

(2)以“仗義疏財”為標準遴選領袖是變相買官賣官,是剝奪占聚義隊伍絕大多數(shù)的農民的政治權利?！端疂G傳》所寫的宋代買官賣官之風熊熊烈烈,司空見慣。蔡京、高球等都是通過各種方式用金銀賄賂上級而爬上朝廷高官位置的。賣官鬻爵之歪風迅速從京師蔓延到全國。一些中下層之官職都可以當做商品明碼標價而買賣。如第二十四回,陽谷縣縣令把“賺得好些金銀,欲待要使人送上東京去與親眷處收貯使用,謀個升轉”。所謂 “謀個升轉”,就是用金錢打通關節(jié)以買高官。梁山泊聚義軍是反貪官的,當然不愿與朝廷買官賣官者同流合污,不愿做買官賣官那一套生意。但在權力分配中,他們無法潔身自好,無法跳出買官賣官的怪圈。為了與朝廷作區(qū)別,他們別出心裁地提出了 “仗義疏財”而做官的辦法。實踐證明,所謂 “仗義疏財”而當官,是變相的買官賣官。梁山泊聚義軍中一百零八個高官幾乎都是用金銀或值金銀的財產(chǎn)買來的。盧俊義先后為梁山泊送去兩批財物,第一批是 “十輛太平車子,裝(了)十輛山東貨物” (第六十一回),第二批是 “應有家私金銀財寶” (第六十六回);柴進派李逵、雷橫先護送 “許多家財共二十二余輛車子”去梁山泊(第五十四回);晁蓋、吳用等七人把智取的 “十萬貫金銀珠寶(生辰綱)”,“做五七擔挑了,一徑都走奔石碣村”轉往梁山泊(第十八回)。如前所述的打家劫舍者們都是帶著大量錢財“入伙”的。他們向梁山泊“疏”輸了大量錢“財”,因而一個個坐上了重要交椅。梁山泊把重要的官位都分配給了 “疏財”者,貧窮的聚義者應有的權利被剝奪殆盡了,只能永遠做奴隸。

領袖的權威是建立在廣大民眾信任的基礎之上的。廣大民眾應有的權利被他們剝奪殆盡了,怨恨沸騰,誰愿意聽從宋江們的指揮!領袖喪失了指揮力,何談權威!由此可見,用浸透著拜金主義的“仗義疏財”為標準推選領袖,極大地損害了領袖的權威性。

三、拜金主義削弱了梁山軍的戰(zhàn)斗力

1、將軍入伙,金錢敲門

梁山泊聚義軍本是反抗者投奔的大本營。但進入這個大本營并不容易,要用金錢敲門,要買高價門票。如前所述,盧俊義、柴進、晁蓋、吳用等都是花了許多錢財才進門的。另一些占山為王者如魯智深、武松、楊志、朱武、陳達、楊春、宋萬、杜遷、張橫等數(shù)十人都是傾其山上之所有,并 “將應有家私金銀財寶裝載上車”才 “上山”的(第四十一回)。一些單個好漢如散兵游勇湯隆等,如軍官地霸孫立、雷橫、朱仝、徐寧等,都是 “收拾了家中應有細軟,做一擔兒挑在這里”的。有些或因被朝廷追捕太緊而空手闖上山者也要補交 “入伙”費。林沖是朝廷捉拿的 “殺人逃犯”,身無分文。王倫婉言拒絕接納他:“爭奈小寨糧食缺少。”(十一回)推脫不得,便叫他 “納頭名狀”,下山殺人劫財。后來 “劫得這一擔財帛,(才)可以抵擋”之(第十一回)。

在有商品交換的社會,人們的一切行為都會帶上這樣或那樣的貨幣交換的目的?！端疂G傳》所寫的那些“入伙”者當然不會白花錢財。他們所交的金銀財寶是一種 “投資”,是要有高額回報的。他們當了官,就要撈回投入的幾倍、幾十倍回報。他們幾乎成天在計算如何撈到更多的錢財。第一百一十九回寫道,宋江、盧俊義獲得皇家賜贈各 “金銀一千兩,錦緞十表里,御花袍一套,名馬一匹”。一百零八將雖 “十去其八”,但他們最終如愿以償,得到了大量皇贈,十一員正將 “各(得)賜金銀五百兩,彩緞八表里”。一十五員偏將 “各(得)賜金銀三百兩,彩緞五表里”。就連 “傷殘折臂”的武松也得“賜錢十萬貫,以終天年”。這些豐厚的賞賜遠遠超過了他們當初所 “疏財”之數(shù),可謂賺了一大把。

2、作戰(zhàn)有功,金錢賞賜

所謂聚義就是作戰(zhàn)。作戰(zhàn)的最終目的是重新分配社會財富。第三十四回有句詩:“義氣多時利也多。”“多”“聚義”就能 “多”得 “利”,這又一次生動明白地揭示了“梁山泊聚義”的目的。為了鼓勵將士們去爭取更大的分配社會財富的權力,宋江把用金錢賞賜作戰(zhàn)有功人員的工作擺到了第一位。

第三十四回,燕順、王英、鄭天壽配合花榮把宋江從清風寨救出,并活捉了清風寨寨主劉高。第三十五回,宋江 “傳下號令”“將劉高財物分賞與眾小嘍啰”。第五十五回,高太尉派呼延灼擺連環(huán)馬。宋江們迎戰(zhàn),活捉了后軍催督彭玘。宋江當即“犒賞三軍眾頭領,計議軍情”而獎以重金。第六十八回,盧俊義活捉了箭射晁天王的史文恭,宋江根據(jù)晁蓋“若哪個捉得射死我的,便教他做梁山泊主”的遺言,要讓位給盧俊義。俗有 “升官發(fā)財”之語,升官就意味著可以撈大把的金銀。宋江讓位雖然是空頭支票,但為盧俊義坐第二把交椅打下了良好基礎,這比金銀還金銀。他還把 “抄擄到金銀財寶”等“給散各都頭領”。第九十回,魯智深回五臺山“將出一包金銀彩緞來供獻”智真長老,并表白,這是他 “累經(jīng)功賞,積聚之物”。這說明宋江對累建奇功的魯智深獎賞次數(shù)之多,數(shù)額之巨。

3、解決矛盾,金錢開鎖

矛盾雖普遍存在,但有的矛盾一旦激化就要及時解決,否則就會釀成大禍。如何解決?一把鑰匙開一把鎖。梁山聚義軍有一把 “開鎖”的萬能 “鑰匙”即金錢。解決任何矛盾,金錢一馬當先。第七十三回,李逵聽說宋江搶走了劉太公的女兒,一氣之下砍到了杏黃旗,扯碎了 “替天行道”四個大字。李逵不聽宋江的解釋,寫下了 “賽軍令狀”,“賭”以 “砍頭”。后查明是 “草賊”王江、董海“假名托姓以冒騙后,李逵負荊請罪”,情愿 “把刀來割(他)這顆頭”。但宋江表示,只要李逵捉得那兩個 “假宋江”,收拾 “財物”便可 “饒他”一顆頭。李逵立即 “捉”殺之,并 “收拾了”其 “積攢下的黃白之資,約有三五千兩”送獻宋江。宋江見了灼灼發(fā)光的 “黃白之資”“大喜”,一切恩仇泯滅,重歸于好。

4、對敵斗爭,金錢開道

敵對雙方進行政治、軍事斗爭的終極目的在經(jīng)濟,并通常用集中代表經(jīng)濟的貨幣加以開展。宋江經(jīng)常用金錢為對敵斗爭鳴鑼開道。宋江的主要敵人分兩類:一類在招安前,是貪官;一類在招安后,是農民起義的領袖方臘。

(1)為反貪官,派人用金錢疏通接近皇帝的道路。宋江打出的聚義旗號是 “替天行道”,只反貪官,不反皇帝,甚至想借皇帝的權威達到反貪官的目的。因此,他一心 “望天王降詔,早招安”。只要皇帝“招安”了,他就能在皇帝領導下反貪官。又因此,他用金銀千方百計地削尖腦袋往皇帝身邊鉆。一是派燕青去打通皇帝 “枕頭上關節(jié)”。第七十二回,要燕青“用黃金一百兩”去買通虔婆求見最受皇帝寵幸的名妓李師師一面,“就此告一道招安赦書”。第八十一回,又派燕青 “收拾金珠細軟之物兩大籠子”去找李師師以請求皇帝降旨招安。二是賄賂朝廷官員以求其回朝后面奏天子降詔招安。第七十五回,宋江用 “彩緞二匹,花銀十兩”收買了傳遞朝廷招安信息的太尉陳宗善。第八十回,宋江令人“抬出金銀彩緞之類,約數(shù)千金專送”被俘虜?shù)某⒓槌几哔?乞“望”他回朝后 “重奏,請降寬恩大赦,前來招安”。在與貪官交戰(zhàn)時,也常用金錢開路。第六十九回,宋江要攻打東平府以借糧,便派與 “院子里一個娼妓有交”的史進 “多將些金銀潛地入城”“做細作”。那娼妓 “收了金銀”,里應外合,“便開府庫,盡數(shù)取了金銀財帛;大開倉廒,裝載糧米上車”。

(2)為鎮(zhèn)壓方臘,派人用金錢鉆入敵方腹地“做細作”。宋江本是 “替天行道”的 “強盜”,招安后,則拼命替朝廷 “打別的強盜——不 ‘替天行道’的強盜”方臘[6],手段非常毒辣,不置其于死地而不罷休。第一百十一回,宋江派穆弘、李俊冒充送糧的陳益、陳泰兄弟前去“獻納白米五萬擔,船三百只,精兵五千”。方臘軍將被迷惑后,他兩人和埋伏的軍將 “一齊殺上岸來”。第一百十六回,宋江派柴進化名潛入方臘軍中 “細作”,騙取了方臘的信任并被招為駙馬。第一百十九回,柴進站在追捕方臘的洞口用金銀瓦解方臘軍說:“若有人活捉得方臘的,高官任做,細馬揀騎?！睆亩鴴叱说挚沟牧α?一舉擒住了方臘。

總之,人類進入商品交換的社會后,貨幣就貫穿在人類的一切活動中,無時不在,無處不在,無遠不至。貨幣如湍急下瀉的河水,成了推進社會發(fā)展的巨大沖動力。沒有貨幣交換,社會就難以運轉。這是盡人皆知的道理。但是,如果貨幣之水太大、沖擊的力量太猛,排山倒海,就會摧毀整個社會機器。這也是毋庸置疑的道理。梁山泊聚義軍從政治理想到具體行動,從思想武裝到組織建設,從推選領袖到任用各個將領再到擴充兵員,從對敵斗爭到解決內部矛盾,從獎勵戰(zhàn)功到懲罰敵人,等等,無不以金錢為標準,為推力,金錢成了開展聚義的萬能工具。以宋江為頭目的一百零八將,人人心中只想用錢“快活”,金錢至上。他們每擊敗一個敵手,都要搶劫大量財帛金銀;他們每取得一個勝利,都要受到大量賞賜,都要在酒池中喝得醉醺醺,在肉林中吃得飽鼓鼓。宋江們一個個都成了徹頭徹尾、徹里徹外的拜金主義者。一個由拜金主義者領導和指揮的隊伍,豈有不失敗之理?!

[1]毛澤東 .毛澤東選集·新民主主義論 [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4.624.

[2]列 寧 .列寧全集(第 27卷)·全俄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會議(一九一八年四月)[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275.

[3]傅筑夫 .中國經(jīng)濟史論叢 [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出版社,1980.533.

[4]魯 迅 .給姚克的信 [A].天津師范學院中文系 .魯迅論文學藝術遺產(chǎn) [C].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74.102.

[5]方國雄 .秘書學 [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278.

[6]魯 迅 .流氓的變遷 [A].天津師范學院中文系 .魯迅論文學藝術遺產(chǎn) [C].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74.101.

Mammonism:the Basic Reason of Failure of“L iangshan Heroes”

SHE N Duan-m in1,2
(1.College of L iberal A rts,Hunan University,Changsha Hunan 410079;2.L iterature Depar tm ent of Hunan International Econom ics University,Changsha Hunan 410205)

SongJiang led theLiangshan Heroes byMammonis m,andMammonism becameLiangshan Heroes’politicae ideal,that is the reason leader’s authority be damaged and combating effectiveness be weakened.Because of incapable survival ability,they surrendered themselves to the government by"Amnesty",and act as the vanguard of the royal government to suppress the peasant uprising.Seven or eight of ten of them were killed in the battle,those who were lucky enough to live had won lots of reward from government,but finallymost of them were poisoned by the emperor’swine,losed their both life and wealth.The whole Liangshan Heroeswere destroyed completely byMammonism.

mammonis m;liangshan heroes;song jiang;politics ideal;leader’s authority;combat effectiveness

F091.3

A

2095-1361(2011)03-0067-06

2011-03-04

湖南省哲學社會科學成果評審委員會立項課題“中國古代文學貨幣思想史” (項目編號:0806049B)、湖南省教育科學“十一五”規(guī)劃立項資助課題“建設適應市場經(jīng)濟發(fā)展的大學語文實用教學模式”(項目編號:XJK08BGD016)的階段研究成果之一

沈端民(1939- ),湖北孝感人,湖南大學、湖南涉外經(jīng)濟學院教授,研究方向:古代文學作品中的經(jīng)濟──貨幣問題、大學語文的實用教學模式

(編輯:惠斌:校對:朱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