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俊岐,楊上上, 齊 菁
(河南師范大學 科技與社會研究所 ,河南 新鄉(xiāng) 453007)
論勞斯的“科學的文化研究”
金俊岐,楊上上, 齊 菁
(河南師范大學 科技與社會研究所 ,河南 新鄉(xiāng) 453007)
勞斯的“科學的文化研究”是科學論研究的一種新的轉向,他在吸收了庫恩、海德格爾和??碌热说挠嘘P思想的基礎上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理論觀點,把科學作為實踐進行研究。他提出了“科學的文化研究”的六個主題,強調科學實踐的異質性、科學實踐的敘事性、科學實踐的“物質性”與“局域性”和科學實踐的文化開放性,堅持對“實在論”和“價值中立”的顛覆、對科學知識的認識論批判和政治批判。勞斯的“科學的文化研究”盡管具有多方面的積極意義,但也存在著相對主義問題,未能走出其存在于認識論、科學的政治哲學之中的困境。
勞斯;科學的文化研究;淵源;主題;困境
自近代以來,科學論作為哲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受到許多學者的青睞。傳統(tǒng)的西方知識論追求知識的純粹客觀性,科學在本質上被看成是受自然界影響而不受環(huán)境制約的真理性知識。前庫恩時代,實證主義科學哲學一統(tǒng)天下,實證主義科學觀視科學為獨特的理性知識系統(tǒng),對科學和非科學作了本質主義的嚴格區(qū)分。1962年,庫恩的《科學革命的結構》一書的出版則改變了整個科學論的面貌,社會、文化、歷史等因素被納入到對科學的考察之中。隨后,歐美一些科學論領域的研究者通過對庫恩的激進解讀,紛紛轉向了相對主義的認識論立場,其中最為典型的是“科學知識社會學”(簡稱為SSK)。20世紀90年代,SSK從整體上已經走向衰落,關于它的出路引起了許多學者的思考,特別是美國當代科學哲學家約瑟夫· 勞斯(Joseph Rouse)將科學視為實踐的領域,提出了“科學的文化研究” (Cultural Studies of Science),為人們進行科學論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和方法。
(一)勞斯的“科學的文化研究”的內涵
科學的文化研究有著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科學的文化研究興起于20世紀中期,和來自伯明翰的“文化研究”傳統(tǒng)有著直接的傳承關系,但它屬于后庫恩時代的科學論,是后殖民思潮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它不是一般意義上以“文化”為研究對象的學科,而是一組帶有明顯傾向的研究方案。近年來,科學的文化研究漸漸演繹出一種新型的研究方案與理論綱領,即狹義的“科學的文化研究”,其重要代表人物就是勞斯。勞斯在其著作《參與科學:如何哲學地理解其實踐》中試圖回答什么是“科學的文化研究”問題,明確指出:“那么究竟什么是科學的文化研究呢?我寬泛地使用這個術語,是為了最大限度地囊括有關實踐的種種研究——通過這種研究使我們對科學的研究具體化,使之維系在特定的文化情景中,并轉化和擴展到新的文化情境?!盵1]他把科學看作是一種文化構成要素,并通過對實踐的種種研究,使科學得以在特定的文化情境中被理解,并向新的文化情境轉化和擴展。這表明,勞斯的“科學的文化研究”實質上是把科學作為實踐而不是作為表象來研究。
(二)勞斯的“科學的文化研究”的淵源
勞斯的“科學的文化研究”是科學論研究的一種新的轉向,是在吸收了庫恩、海德格爾和福柯等人的有關思想的基礎上所形成的自己獨特的理論觀點。他試圖在建構與批判中尋找一種平衡,認為“解決科學合理性問題的途徑不應該訴諸理論上的爭論,而是要付諸行動”[2]318。
后庫恩時代,大多數(shù)理論都是從對庫恩的解讀中引發(fā)出來的。勞斯在其著作《知識與權力:一種科學的政治哲學》中指出,對庫恩的《科學革命的結構》一書存在著兩種解讀,“任何試圖理解庫恩本人立場的人最終都必須考慮兩種解讀方式”[2]28。第一種解讀方式是人們通過范式之間的“不可通約”所理解到的庫恩,也就是“庫恩2”;在“庫恩2”那里,科學分析的一個基本概念是“范式”,可以說范式論是“庫恩2”整個科學哲學理論的核心;根據(jù)“庫恩2”,科學經過常規(guī)科學、危機、革命、常規(guī)科學的循環(huán)模式發(fā)展。第二種解讀方式是解釋學或者語用學意義上的庫恩,也就是“庫恩1”,把科學理解為一種我們都參與其中的實踐,乃至理解為維特根斯坦意義上的“語言游戲”;在“庫恩1”看來,范式并不是一種理論承諾,而是普遍認同的概念化的和具有特殊經驗背景的模式;接受一個范式不是理解和相信一個陳述,而是獲得和應用一種技能。與“庫恩2”把科學共同體看作是信念共同體不同,“庫恩1”把它們看作是實踐者的共同體。此外,勞斯還認為,只有以“庫恩1”為前提,“庫恩2”才是可以理解的。
海德格爾是實踐解釋學的創(chuàng)始人和杰出代表,他關注的是一個人是怎樣生活的以及對其他人生活的理解,而不是將信念或理論進行一種語言的解釋,使解釋學經歷了一次從認識論到本體論的根本性的“轉向”。他認為解釋學的任務在于追求存在的意義,理解是人的存在方式。他在《存在與時間》中提出,“任何解釋工作之初都必然有這種先入之見,它作為隨著解釋就已經設定了的東西是現(xiàn)行給定的,這就是說,是在先行具有、先行是見和現(xiàn)行掌握中現(xiàn)行給定的”[3]。在他看來,理解賦予任何解釋以三重結構,即“前有”、“前見”、“前設”,任何解釋都以“先入之見”為前提,它又成為下一個解釋的理解前提。勞斯采納了海德格爾的主張,認為“處于地方性、物質性和社會性情景中的技能和實踐對所有的理解和解釋來說都是十分重要的”[2]77。而且,他又從批判海德格爾早期的科學哲學著手,認為海德格爾誤解了理論表象本身的實踐,忽視了科學研究的參與性、隨機性,忽視了科學中實驗的作用。他說,海德格爾還忽視了“科學陳述的意義及其認識立場在其中得以判定的社會環(huán)境”[6]序言VI。海德格爾錯誤地解釋了科學對象和科學實踐能以標準化的方式從一種研究情景轉移到新的研究情景。
當代致力于研究知識和權力關系問題的哲學家當首推???,他在《規(guī)訓和懲罰》、《性史》等著作中為人們提供了一個全新的權力觀念。他認為應該賦予“權力”一詞以更寬泛的意義理解,將權力理解為眾多的力的關系,它無所不在并深深扎根于社會關系之中,是一種微觀權力。在知識和權力的關系問題上,他揭示了二者的共生關系,指出權力產生知識,權力和知識是相互蘊涵的,如果沒有相關聯(lián)的知識領域的建立,就沒有權力關系,而任何知識都同時預設和構成了權力關系。另外,??逻€認為權力和知識二者之間不是外在的而是內在的關系,沒有權力便沒有知識,沒有知識也沒有權力,權力控制了知識,知識也能給人以權力。因此,“知識就是權力”。勞斯進一步從科學哲學的視角發(fā)展了福柯的權力/知識觀,認為權力關系貫穿于科學研究的最常見的活動中,科學知識產生于這些權力關系而不是與它們相對抗。他主要揭示了實驗室中的權力關系,認為實驗室內現(xiàn)象的構造、監(jiān)視和控制的技巧與策略,必須看作是現(xiàn)代社會中運作的權力關系網絡的一部分;同時,實驗室外科學知識的擴展必須強調更多的控制、調配技術,權力關系構成了世界。
(一)勞斯的“科學的文化研究”的主題
勞斯的“科學的文化研究”把科學知識的確認與文化實踐之間的信息交流作為研究對象,對科學采取了全方位的審視,并在此基礎上提出了“科學的文化研究”的六個主題。
1.科學實踐的異質性。自近代以來,自然科學一直刻意追求其統(tǒng)一性,而勞斯的科學的文化研究則反對科學本質說,認為科學沒有不變的本質,科學是異質的。他引用羅蒂所說的話:“自然科學并不自然?!盵4]238因為自然科學在認定自己是“科學的”同時,把與自己相異的東西認定是“非科學的”。他指出:“科學研究的實踐、產物及其標準在歷史上是變化的,并且在科學研究跨學科之間以及學科內部也發(fā)生著極大的變化?!盵4]243此外,他還界定了一些科學實踐中的異質因素,如科學研究的規(guī)模、精確性,技術的復雜性、靈敏性等。勞斯認為,忽視科學的異質性是造成對科學的文化研究產生誤解的重要因素。
2.科學實踐的敘事性。雖然勞斯的“科學的文化研究”與社會建構論都對科學知識進行研究,但他反對社會建構論者關于科學知識的因果解釋說,反對對科學研究及其內容的解釋,認為科學實踐是非解釋性的。他說:“社會建構論是典型的解釋性的社會科學,它自認為可以完全(或潛在)地解釋科學實踐中的認識成果?!盵4]244勞斯主張用“敘事”(narrative)來呈現(xiàn)科學的形成過程,認為科學是通過科學實踐參與生成的,科學實踐的活動是不斷地敘事重構的活動,因此,科學的文化研究就是一個不斷參與并重構的敘事過程??茖W敘事是正在進行中的、持續(xù)重構的行為,是復雜的、開放的、動態(tài)的。科學實踐的情境隨著敘事的進行而不斷變動,情境中的科學又因此而不斷地被重構,這樣就形成了一個循環(huán)的動態(tài)過程。
3.科學實踐的“物質性”與“局域性”。 勞斯認為科學知識原本是以物質的工具為媒介的實踐,通過物質媒介確立的觀念,只有與物質相聯(lián)系才能找到解釋的根據(jù)。因此科學的文化研究把科學看作是介入性的、物質性的活動,強調科學實踐的“物質性”與“局域性”。他重視在形成知識時特殊的、復雜的工具和專門的材料,以及利用這些工具所需要的技能和技巧的重要性。同時,他認為科學實踐總是局域性的,受制于特定的情境,比如說依賴于特定的設備、材料、技能以及知識生產情境中的特定的權力關系等。知識并非天然地具有普遍性,知識的擴散必須以與之相關的各種條件的擴散為前提,實驗室知識在社會中的普及和廣泛應用的過程就是把整個社會轉變?yōu)闇蕦嶒炇业倪^程。
4.科學實踐的文化開放性。以往,人們普遍把科學共同體看作是相對自我封閉的,即便是對科學的文化研究富有影響與啟發(fā)的先驅者庫恩也強調學術獨立、規(guī)范自主以及科學共同體的統(tǒng)一。但是,勞斯與庫恩在這一看法上是有分歧的,他的“科學的文化研究”尋求的是對科學共同體與其他文化的界限的不斷超越,科學介入了多種文化群體的參與。他認為,在科學研究過程中會不斷受到“外部”文化的影響,在其超越邊界過程中也會涉及方方面面,如科學家們尋求物質與經費的資助、征集人才、選擇有意義的研究課題等等。同樣,知識與權力之間的緊密聯(lián)系,也體現(xiàn)了科學實踐的開放性意義以及在科學的內外部之間劃界是不適宜的。
5.對“實在論”和“價值中立”的顛覆。實在論者的一個重要假設就是所謂的“自然的本體論態(tài)度”,主張對科學知識的內容進行解釋,認為有一個可以解釋的固定的“內容”,理論或表述世界的方式都有事先確定的物質事實。與之相反,勞斯的“科學的文化研究”反對情境與內容的二元論,認為沒有確定的情境來固定表述的內容,科學實踐自身在引證、批判或擴展過去的實踐中介入了這種解釋,同時解釋的實踐也不是固定的。同樣,他還顛覆了科學是不是價值中立的問題,認為傳統(tǒng)的對價值中立問題的討論使價值的概念具體化,實際上價值中立問題不是一個問題而是許多問題,因此應該歷史地和文化地去界定價值中立問題。
6.科學知識的認識論批判和政治批判。社會建構論者通常認為他們只是描述科學知識的社會制作過程,而懸擱任何有關科學知識的認識價值和政治價值的問題。勞斯認為他們的工作屬于舊的傳統(tǒng),科學的文化研究對自己的文化卷入和政治卷入有著更強的反思意識,不回避認識的或政治的批判。社會建構論雖然反對把自然科學視為文化權威,但是它并不批判科學實踐。勞斯的“科學的文化研究”則堅持批判性立場,致力于通過介入科學實踐而更好地建構科學。此外,他認為科學知識的產生和使用始終有政治因素、權力因素的介入。他以更寬泛的政治、權力來考察科學,認為權力不僅是考慮政治或法律意義上的權力,還包括了特定情境中的實踐“微觀權力”關系,其權力場所擴展到了實驗室等,同時介入了政治批判。
(二)勞斯的“科學的文化研究”的特點
社會建構論在廣義上也屬于科學的文化研究,尤其是拉圖爾的實驗室文化研究和塞蒂娜的“認知文化”研究等。但是,勞斯的“科學的文化研究”具有自己的特點。
1.與拉圖爾的實驗室文化研究比較。當今最活躍的實驗室文化研究者當屬拉圖爾,他親自深入到科學研究的第一現(xiàn)場,直接參與實驗室活動,從實驗室內部來揭示科學研究的地方性條件,從制作過程來描述“科學事實”的建構。相比之下,勞斯的“科學的文化研究”與拉圖爾的實驗室文化研究在以下幾方面有相同之處,即他們從事的都是實驗室文化研究,他們都反對科學知識的普遍有效性、認為任何知識都是“地方性知識”,他們都認為科學具有文化開放性,他們都反對實在論和反實在論;但是,二者又有本質的不同,拉圖爾的實驗室文化研究是介于社會研究與文化研究之間的,主要揭示了“科學事實完全是一種社會的建構”,并不是典型的文化研究,而勞斯用一種更具哲學特色的科學的文化研究來代替科學的社會研究,比拉圖爾的研究更具有反思性和批判性。當然,拉圖爾也對科學的文化研究作出了貢獻,他對不同文化的連帶性群體之間的互動關系作了描述。在《創(chuàng)制中的科學》一書中,拉圖爾注意到總有一部分科學家不停地在實驗室外部活動,與學術界同行、政府官員、生產部門、用戶、傳媒、公眾交往密切。勞斯則更多地關注文化的連帶性如何構成并左右著科學活動,以及一種連帶關系如何支配或擴展至另一種連帶關系。因此,與拉圖爾相比,勞斯的研究更為宏觀。
2.與塞蒂娜的“認知文化”研究比較。20世紀八九十年代,塞蒂娜先后對幾個高能物理實驗室和生物實驗室進行了長期的人類學考察,之后她于1999年出版了《認知文化:科學如何制造知識》一書。她指出,實驗室中的科學家、自然客體和實驗三者組成了類似梅洛-龐蒂關于現(xiàn)象世界的“自我-他物-事情”體系;實驗室科學在對“自我(科學家)—他物(自然客體)—事情(實驗)”體系的重構中,一種新的混合的、具有認知性的秩序涌現(xiàn)出來;這種秩序(機制或者過程)有效地整合實驗室資源和關系,創(chuàng)造和確保知識,并世俗地擴展到實驗室之外,融入到當今的知識社會,成為知識社會的一個結構性特征,這就是認知文化。通過修正以前建構性的破壞性,塞蒂娜以“密切關系”、“必要性”等概念暗指科學知識的合理性,以“歷史巧合”暗指“社會性因素”,將理性的和社會的因素結合起來,在一個更廣闊的文化背景下解釋科學認知活動。但是,塞蒂娜的“認知文化”研究與拉圖爾的實驗室文化研究一樣,也不是典型的文化研究,她把原來被自己拒之門外的自然因素“請進”了實驗室,并把它與社會因素一起作為實驗室的認知文化來整合,認為事實建構是由科學家、實驗對象和實驗本身共同完成的。而勞斯則從更寬泛的文化的角度來研究科學,試圖尋求認識論與政治學的內在一致性。他研究了實驗室中的權力關系,認為權力關系貫穿于科學研究中的最常見的活動,科學知識產生于這些權力關系而不是與它們相對抗,從而走向了科學的政治學。
(一)勞斯的“科學的文化研究”的意義
勞斯的“科學的文化研究”是科學論研究的一種新的轉向,在學術界產生了巨大的反響和受到了廣泛的關注,令人耳目一新。
1.對傳統(tǒng)知識觀的批判。自笛卡兒以來的傳統(tǒng)知識觀認為,科學知識是自然界事物及其運動規(guī)律的客觀反映,科學是以自然的一致性、知識的客觀性為根基的。這種觀點明顯帶有本質主義的色彩。勞斯反對這種傳統(tǒng)的科學知識觀,對科學知識進行了重新審視,反對用任何既成的觀念與邏輯預設進行思考和設問,認為無論是科學外部還是科學自身的實踐都是在歷史地變化的。他把實踐的觀點引入科學論,并從實踐的科學觀出發(fā),強調科學知識是一種局部的、存在的知識?!皬母旧险f科學知識是地方性知識,它體現(xiàn)在實踐中,這些實踐不能為了運用而被徹底抽象為理論或獨立于情境的規(guī)則”[2]113。當然,我們不能說勞斯的觀點是完全正確的,但這種創(chuàng)新性思維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2.對科學的哲學反思。勞斯作為一個后現(xiàn)代主義者,他從后現(xiàn)代的立場出發(fā),認為科學哲學家應當關心科學實踐和科學成果在實驗室以外的拓展。他分析了20世紀對科學進行哲學反思的兩大對立陣營——英美分析哲學和歐洲大陸哲學,指出在英美國家里哲學家和科學家是一致的,哲學家常常不加批判地投入到科學的懷抱,而具有歐洲大陸傳統(tǒng)的思想家卻與此大相徑庭,他們往往對科學進行盲目的批判。勞斯致力于消除英美和歐洲大陸思想的隔閡,要求在科學文化的批判性研究與建構性研究之間保持必要的張力,而且把科學的認識論維度和政治學維度緊密地聯(lián)系起來。
3.對科學研究領域的拓展。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盡管科學知識社會學內部存在著各種各樣的爭論,但仍沒有擺脫社會建構論的模式。然而,勞斯的“科學的文化研究”將目光投向了更為廣闊的實踐領域。它沒有“強綱領”那樣的研究綱領與組織,不是一個學科領域,也不是一個特定的學派,而只是一種方法、視角或者說是一種研究思潮。它雖有自己的研究主題,但并沒有固定的邊界,而是把整個人類的實踐和文化背景都置于自己的視野之中,同時它主張用一種動態(tài)的、開放的、發(fā)展的眼光去理解科學實踐過程。
4.對馬克思主義的活的靈魂——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再現(xiàn)。勞斯的“科學的文化研究”強調科學是以實踐為特征的地方性知識,認為任何知識都是具體的、地方性的知識。這種后殖民時代的科學觀再現(xiàn)了馬克思主義的活的靈魂——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馬克思批判地吸收了黑格爾的辯證法思想,強調矛盾具有特殊性,要求人們在實際生活中做到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我們只有做到了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才能正確地對待各國的本土文化,也才能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科學文化體系。中國文化是在中國傳統(tǒng)的和本土文化的情境中生成的,有著自己的特殊性(或地方性),不能跟在西方文化的的后面亦步亦趨,也不能“非我”化,由于喪失了個性而丟掉了自我。中國當代的文化建設應該突出既體現(xiàn)時代精神又具有典型的中華民族風格的新型文化,以求超越西方式的現(xiàn)代性,為探索未來人類更為健康、合理的存在形態(tài)作出中華民族應有的貢獻。
(二)勞斯的“科學的文化研究”的困境
勞斯以具體的實踐為基礎,認為知識是從實驗室轉移到實驗室之外,從一種地方性知識走向另一種地方性知識,從而引起了人們對知識、理性以及權力之間關系的重新思考。但是,不可否認這一理論也有自己的局限性和不可超越的困境。
1.相對主義問題。相對主義屬于當代非理性主義思潮,很容易導致懷疑論和不可知論。勞斯的“科學的文化研究”和科學知識社會學一樣,具有濃厚的相對主義成分。他以科學實踐為基礎,否定對科學知識統(tǒng)一的普遍說明的可能性,并通過對知識的動態(tài)分析,說明一切知識都是暫時的、相對的,科學知識在本質上不是命題的集合,而是實踐過程的集合。勞斯在強調知識的地方性、相對性的同時,卻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即忽視了知識的客觀性、規(guī)律性。誠然,知識在實踐過程中的運用是具體的,但畢竟科學的客觀內容難以化解,否則連“地球繞著太陽轉”這樣的客觀規(guī)律也會變成是一種地方性的知識。
2.認識論問題。勞斯的“科學的文化研究”拋棄了傳統(tǒng)的理論優(yōu)位的科學觀,主張實踐的科學觀,但他過分地注重科學研究的場所(典型的是實驗室),過分熱衷于微觀分析,過分地強調儀器、模式和實驗在科學中所起的作用,卻忽視了理論的重要作用。在勞斯看來,“實踐”概念和關于科學的社會和文化的一般活動一樣,比“理論”更為基礎。從認識論的角度來看,勞斯的觀點一方面局限在實驗科學上,另一方面則將實驗的一種主要的認識論目標,也就是對理論的認知支持排除了。另外,他也和一些社會建構論者一樣犯了一個同樣的錯誤,那就是將想要解釋的東西當作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勞斯從未告訴人們,“科學”包括什么,為什么“科學實踐”是科學的。
3.科學的政治哲學問題。勞斯的“科學的文化研究”反對用任何既成的觀念和邏輯進行思考和設問,他雖然對傳統(tǒng)命題的設問方式等提出了疑問,甚至起到了顛覆性的作用,但他并沒有提出自己獨立或替代性的觀點。雖然他和社會建構論者一樣,認為不存在與情境無關的知識,但他既不贊成傳統(tǒng)的科學知識理性觀,也反對科學知識是社會建構的觀點。他試圖尋求知識內容與其文化情境的內在統(tǒng)一性,尋求認識論與政治學的內在一致性。他認為,“我們有必要建立一種明確的科學的政治哲學,以便為批判地評價科學實踐的政治維度提供資源”[2]264。但是,他并沒有為人們提供一個科學的政治哲學框架,以便人們能通過這個框架來對科學進行更為實質性的政治批判。
總之,勞斯的“科學的文化研究”具有積極的探索意義,當前多元文化并存共處的時代,需要人們繼續(xù)去探討如何實踐地、歷史地和具體地理解科學這一共同話題。
[1]Joseph Rouse. What Are Cultural Studies of Scientific Knowledge?[J].in Configurations,1992:57-94.
[2][美]勞斯.知識與權力——走向科學的政治哲學[M].盛曉明,等,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3][德]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M].陳嘉映,王慶節(jié),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9:176.
[4]Joseph Rouse.Engaging Science: How to Understand its Practices Philosophically,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96.
[責任編輯張家鹿]
B712.6
A
1000-2359(2011)01-0014-05
金俊岐(1959— ),男,河南長葛人,河南師范大學科技與社會研究所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科技與社會、科學社會學。
2010-1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