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京
(懷化學院大學英語教學部,湖南懷化418008)
王佐良說:“ (翻譯)天生是比較的,跨語言的,跨學科的,它必須聯(lián)系文化、社會、歷史進行”[1](P120)。譚載喜認為,翻譯的難與易、好與劣,與其說與語言有關(guān),毋寧說主要與文化有關(guān)。[2]所以說翻譯時文化帶來的難度有時遠遠大于語言帶來的難度,翻譯時要把其中的文化內(nèi)涵展示出來。笑話是民族文化的積淀,是民族文化的折射。有一個十分有趣的例子:一個美國人在中餐廳進餐,打了店家一個碗。老板聽聲音出來問,“怎么拉?”跑堂說,“碗打了?!?美國人聽見他說“One dollar”。)老板又問,“誰打了?”(美國人似乎聽到老板在漲價:Three dollars)。跑堂說,“他打的?!?(Ten dollars)這個美國人聽后一驚,決定在暴漲之前結(jié)賬走人,并額外付了10美元打碗的費用。中國人聽了好笑,但外國人聽了不知所云,絲毫不覺得這個幽默??梢钥闯鰜硪环N文化里不言而喻的東西在另一種文化卻不知所云。人們越來越認識到翻譯不能只局限于兩種語言形式的轉(zhuǎn)換,它應注重文化因素在翻譯中的主導作用,由此出現(xiàn)了翻譯的文化轉(zhuǎn)向。德國著名翻譯理論家斯內(nèi)爾·霍恩比 (Mary Snell-Hornby)曾建議從事翻譯理論研究的學者們拋棄“唯科學主義”的態(tài)度,把文化 (culture)而不是文本 (text)作為翻譯的單位(translation unit),把文化研究納入翻譯理論研究中來。翻譯研究學派的代表英國學者巴斯耐特 (Susan Bassnett)和美國學者勒弗菲爾 (AndréLefevere)認為斯內(nèi)爾 霍恩比的提法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它標志著翻譯領(lǐng)域中一場大革命的產(chǎn)生,于是他們在合作編寫的《翻譯、歷史和文化》一書中正式提出這一口號。從文化的角度看待翻譯必然導致一系列理論方法的轉(zhuǎn)變。從20世紀80年代后期起國際譯學界已取得了一定的共識:翻譯不僅是語言代碼的轉(zhuǎn)換,而且還是跨文化的轉(zhuǎn)換與交流,翻譯研究的重心應從語言翻譯移向文化翻譯;譯文文本不是對源語文本逐字逐句的語言對譯,也不是脫離于現(xiàn)實的孤立體,它是譯文作者在理解原文作者創(chuàng)作意圖的前提下,結(jié)合一定語境與文化背景,創(chuàng)造性再現(xiàn)于另一語言文化的藝術(shù)品。[3](P46)筆者從這一跨文化的視角下考察文化翻譯的可譯性限度問題。
所謂“可譯性”是指兩種不同的語言、文字之間,通過翻譯,將源語文本或單位用另外一種語言表達出來,實現(xiàn)使用兩種不同語言的人群對同一個事物的理解。[4](P102)世界文化和語言具有共同之處,是可以翻譯和交流的。否則,翻譯也就沒有存在的現(xiàn)實意義了。以下是文化的可譯性的理論基礎(chǔ):
(1)文化的普同性。正如不同地域的人類群體都使用工具進行生產(chǎn)以改造客觀世界一樣,不同膚色、不同民族的人也都有七情六欲,并都以一定的方式表達出來。這種人類文化的共同性也必然反映在語言中,使不同的語言中存在著大量的對等、對應或相似的成分,從而使跨語言交流、跨文化交際成為可能。如中文里的“腳踏兩只船”、“左耳進右耳出”、“千鈞一發(fā)”、“眼大肚小”分別對應英文里的“have a foot in both camps”、“go in one ear and out the other”、“hang by a hair”、“eyes are bigger than his stomach”。如中文成語“海枯石爛”,在詩歌“A Red,Red Rose”就有這樣的表達“seas gone dry,rock smelt”。[5](P220)
(2)文化具有兼容性,它促使異質(zhì)文化間的相互交流、相互滲透、相互兼容、相互影響及相互促進從而達到相濟相調(diào),相得益彰的積極結(jié)果。由于文化的傳播和交流,文化相互融合并趨同。太極拳,我們可以不再說“shadow box”,而可以大方地說“T’ai Chi”,饅頭可以說mant‘ou,而不必說“steamed bread”。像“Camp David(戴維營)”、 “information superhighway(信息高速公路)”、“dove(鴿派)”、“sour grapes(酸葡萄)”一類西語已完全進入漢語語庫,不再構(gòu)成理解障礙。而紙老虎 (paper tiger),四書 (Four Books),五經(jīng) (Five Classics),二胡 (erh hu),炕 (kang),丟臉 (lose face)這一類漢語也進入了西語庫。
文化的差異性是由所從事的物質(zhì)生活方式以及所建立的社會組織形態(tài)的多樣性造成的。由于各個國家的地理環(huán)境不同,文化起源不同,所表現(xiàn)出來的文化模式與特征也各不相同,特別是價值觀念、思維方式、審美情趣等均有很大的差異。這種文化的差異性引起了文化的可譯性限度。卡特福德指出文化不可譯性產(chǎn)生的原因是“與原語文本功能相關(guān)的語境特征在譯語文化中卻不存在”[6](P200)。主要體現(xiàn)在下面的幾個方面:
地域文化指的是由所處地域、自然條件和環(huán)境所形成的文化。生活在不同自然環(huán)境中的人會形成不同的文化,每種文化都因其地域、氣候、環(huán)境的特點而具有不同的特征,表現(xiàn)在語言上就形成對同一事物或現(xiàn)象的不同的表達方式,或者一種語言中某些表達方式在另一種語言中沒有相應的概念或表達方式。英國是一個島國,航海業(yè)、捕漁業(yè)、造船業(yè)發(fā)達,對英語語言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7]以漁獵和航海設(shè)喻成了英語語言的一大特色。如“drink like a fish”、“crocodile tears”、“as mute as a fish”、“as close as anoyster”、“between the devil and the deep blue sea”、“to go between the stream”、“to sink or swim”翻譯成中文分別是“牛飲”、“鱷魚的眼淚”、“默不作聲”、“嘴很緊”、“進退維谷”、“隨波逐流”、“好歹”的意思。中華民族發(fā)源于黃河中下游,農(nóng)耕是中華民族先民們賴以生存的基礎(chǔ),農(nóng)耕也是中華文化的基本特征。如“力大如牛”、“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揮金如土”、“瑞雪兆豐年”、“雨后春筍”。
中國人在語言交際中異常注重長幼輩分,所以漢語了有復雜的稱謂。漢語里有堂兄弟、堂姐妹、表姐妹以及叔伯兄弟 (姐妹)、姨表兄弟 (姐妹)和姑表兄弟 (姐妹)等,但英語里只有cousin這一個詞。在中國經(jīng)商的外國人覺得中國人很重關(guān)系,“It does not matter what you know,it matters who you know”。當別人稱贊自己時,中國人為了表示謙遜,往往會說哪里哪里。而歐美人則會接受贊美,并會說“Thank you”。
由于傳承、宗教信仰與價值觀念方面的主要差異,一個民族表達的抽象概念或事物很難在另一種語言中找到對應的表達。社會文化英語中的“individualism”、與漢語的“個人主義”表面相同但實質(zhì)相去甚遠。東方常把個人主義和“利己主義”、“損公肥私”等不道德的做法聯(lián)系起來,對之嗤之以鼻。相形之下,西方則把個人主義看成是展露才華,推銷自我,張揚個性從而實現(xiàn)個人價值的思想觀念,對之崇拜有加。有這樣一則關(guān)于花花公子雜志的廣告:
What sort of man read Playboy?
He is his own man.An individualist.And he can afford to express himself with style-in everythingfrom the girls he dates to the way he dresses.
譯員如果將“individualist”譯成“個人主義”,將會毀損該雜志在漢語讀者心中的形象。如果翻譯成“有個性的人”,就會迎合男性勇于表現(xiàn)自我、追求果敢堅決的心理特征。漢語中“唯物主義”雖然是從西方借鑒而來的概念,因此我們一般會想當然地認為它與“materialism”在概念上是完全一樣的,其實“唯物主義”與“materialism”除表示相同的哲學派別外并沒有相同之處。“materialism”在英語中包含“物質(zhì)至上”、“追求物質(zhì)享受”等貶義成分,這在漢語的“唯物主義”中絲毫都找不到。又如在故宮里,其中一殿內(nèi)有橫匾書“無為”二字,帶領(lǐng)外國友人參觀的導游將其譯為“do nothing”,外國朋友表示不理解。其實“無為”描述的是老子所推崇的人性返璞歸真的一種哲學境界,與“do nothing”(不干事)是大相徑庭的。[8](P278)
由于各國的經(jīng)濟政治制度、地理環(huán)境、社會習俗以及宗教信仰等方面的千差萬別,長期以來形成不同的文化。語言的使用離不開文化背景。因此,可譯性是存在的,也是有限度的,甚至有不可譯現(xiàn)象的存在,但并不等于不可譯就不譯了。英國文化翻譯理論家蘇珊·巴斯奈特認為:“文化不可譯并不是絕對的不可譯,因為文化和語言一樣具有動態(tài)的性質(zhì)。隨著跨文化交際的滲透與加深,特有的文化現(xiàn)象可以異化表達,終屬于可譯之列。故因文化差異導致的不可譯性只是暫時的相對不可譯,即翻譯的可譯性限度”[8](P355)。上海海事大學左飆教授指出,“不可譯性即便存在,也可包含在可譯性中,是‘零’值的可譯性,而零值是可以增值的增值的過程即不可譯性向可譯性轉(zhuǎn)化的過程”。他認為:文化的不可譯性是有條件的、變化的、動態(tài)的,而不是無條件的、永恒的、靜止的。在一定條件下,不可譯可以轉(zhuǎn)化為可譯)。他舉例說:人曾為僧,人弗可以成佛。女卑是婢,女又何妨成奴。
此詩曾一度被認為不可翻譯,但《中國翻譯》1991年第5期卻刊載了許淵沖先生的譯文:
A Buddhist cannot bud into a Buddha.
A Maiden may be made a housemaid.
該譯文令人拍案叫絕。左飚賞析道:許譯不僅保留了原文的精義,而且巧妙地以Buddhist、bud和Buddha的形似關(guān)系以及maid、made和maiden的音似關(guān)系代替了原作的拆字玩藝,上下聯(lián)句法對稱,重音對等,長度相仿。這一事實說明:在某一特定時期產(chǎn)生的不可譯問題,在另一時期,通過翻譯者的創(chuàng)造性動,可以向可譯性轉(zhuǎn)化。[7](P1-6)
當代最有影響力的文化翻譯論者蘇珊·巴斯奈特 (Susan Bassnett)在其著作《翻譯研究》中,提高了譯者的地位,不再是一個反映原作的透明玻璃體,處于奴隸地位,而是跨文化的傳播者和解釋者,他的他對原作的理解和表達離不開他的社會和文化背景。譯者作為操控者,可以發(fā)揮主觀能動性,通過細心觀察和比較兩種文化的差異,理解作者其中包含的文化底蘊,用能夠被譯文讀者接受的方式表達出來。[9](P14)做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文化人。譯者要在理解原文、選擇翻譯策略和用不同文體再現(xiàn)原文的主動性上發(fā)揮主觀能動性。本文從歸化和異化的角度出發(fā),建議可以采取以下翻譯補償法:
所謂“歸化表達”(adaptation,domestication或者idiomatic translation),就是采用地道的譯入語來交流,即用符合譯入語的語言習慣、思維習慣等來講述原語的故事,宣傳原語文化。如:“white elephant”可譯為“無用而累贅的東西”、“a skeleton in cupboard”可譯為“家丑不可外揚”、“沾花惹草”可譯為“l(fā)ook for trouble”。又如把“外甥打燈籠——照舅(舊)”可意譯為“act according to the old ways”,這樣讓人一目了然。
又如:
Give a dog bad name and hang him.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Pigs might fly.
太陽從西邊出來。
Among the blind the one-eyed man is king.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Last night I heard him driving his pigs to market.
昨晚我聽到他鼾聲如雷。
To seek a hare in hen’s nest.
緣木求魚。
再如,“二進宮”謔指第二次被拘留或判刑),譯成“(the person who has)entered the palace/prison twice”,顯然是將漢語里言簡意賅的特色、所包含的戲謔成分消失殆盡。而選用目的語中獨特的表達法“two-time loser”或“two-timer”,才能較多、較好地保留原語的語言、文化特色。
所謂異化 (foreignization),就是有意打破譯入語的語言習慣或思維方式,原汁原味的保留異域風情。
1.音譯
音譯,顧名思義,即直接用譯文語言的字母拼寫。通過預料庫分析,有很多中文以拼音的方式進入了西語庫,有政治方面的干部 (gan bu),勞改 (laogai);宗教方面的無為(wu-wei),陰 (yin),陽 (yang);度量衡類的里 (li),兩(liang),畝 (mu);風水卜卦類的風水 (feng-shui),八卦(pa-kua)等等。奧運會的福娃經(jīng)過長時間的討論,在“blessings”、“friendliness”、和“fuwa”等等中的選擇中,最終還是傾向于采用“fuwa”這個表達法。而雷達 (radar),拷貝(copy),咖啡 (coffee),伊妹兒 (email)這些外來語也豐富了中文。
2.直譯
所謂直譯,就是以原文的方式和形式把原文的內(nèi)容原封不動地在譯入語中表達出來。如“赤腳醫(yī)生”翻譯成“barefoot doctor”,“走資派”翻譯成“running dog”,“天子”翻譯成“Son of Heaven”,“龍船”翻譯成“dragon boat”,“乳名”翻譯成“milk name”,“紙老虎”翻譯成“paper tiger”等等。
在傳遞特有的文化信息過程中使用“歸化”/“異化”手法暫時難以實現(xiàn)最佳效果時,采用雜合的手法來處理,即音義混合法。比如,筷子用chopstick。
譯者要做一個真正的文化人,在翻譯中要具有跨文化視角,正確把握原文的意思,以適當?shù)姆绞匠尸F(xiàn)給譯文的讀者。譯者既可以采取歸化法,也可以采用異化法,或者雜合化表達。歸化提倡用一種文化 (即譯語文化)本身所有的表達方式,反對引入原語文化的表達方式,而異化則主張保留原語文化特有的表達方式,把它輸入到譯語文化中去。[1](P89)那么應該如何處理好“異化”和“歸化”的關(guān)系呢?筆者認為:文化上盡量爭取“異化”,盡量避免“歸化”。目的是為了盡量保存外來文化之“洋味”,以便讀者擴大文化視野,獲得知識和啟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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