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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散文史撰寫新構想

2013-04-08 22:00歐明俊
關鍵詞:駢文文體散文

歐明俊

(福建師范大學文學院,福建福州350007)

古代散文史撰寫已取得了豐碩的成果,較通行的寫法有如下幾種:(一)通代散文史,如陳柱的《中國散文史》,郭預衡的《中國散文史》,譚家健的《中國古代散文史稿》、《中國散文簡史》,劉衍的《中國古代散文史》,漆緒邦主編的《中國散文通史》,劉振東等的《中國古代散文發(fā)展史》等;(二)斷代散文史,如譚家健等的《先秦散文綱要》、韓兆琦等的《漢代散文史稿》、謝飄云的《中國近代散文史》;(三)按流派構建的散文史,如熊禮匯的《明清散文流派論》;(四)分類分體散文史,如劉麟生的《中國駢文史》、張仁青的《中國駢文發(fā)展史》、于景祥的《中國駢文通史》、孔慶茂的《八股文史》、陳書良等的《中國小品文史》、韓兆琦主編的《中國傳記文學史》、梅新林、俞樟華的《中國游記文學史》;(五)史論結合的專題散文史,如譚家健的《先秦散文藝術新探》、《六朝文章新論》,熊禮匯的《先唐散文藝術論》、《中國古代散文藝術史論》,阮忠的《先唐散文論稿》、《先唐文化與散文風格的嬗變》,張新科的《唐前史傳文學研究》,王琳的《西漢文章論稿》,楊慶存的《宋代散文研究》,馬茂軍的《宋代散文史論》等。上述著作基本是以作家為綱、作品為目,按時代先后和一定順序(如時代背景、作家生平思想、作品主題及藝術特色、淵源、影響等)來寫,成就有目共睹,應充分肯定。最近,阮忠的《中國古代散文史撰述研究》對古代散文史撰述做了全面的梳理和總結,對諸多問題做了精到的學理分析。筆者拜讀后深受啟發(fā),茲不避鄙陋,就此問題略抒淺見。

一、古代散文史分期的反思

古代散文史著作一般都是按照朝代分期,與文學史分期一致,即先秦兩漢、魏晉南北朝、唐宋、元明清。如此,發(fā)展演進脈絡清晰。但將散文史演進等同于朝代更替,局限性明顯。袁行霈主編的《中國文學史》將古代文學史分成三個大時段,即上古、中古和近古,以歷史學的大時段來分,而非簡單地以朝代來劃分。古代散文史能否也以大時段來分?可試著以駢、散文為標準來分:先秦兩漢時期,駢、散未分;魏晉以后,駢文作為文類獨立,駢、散開始分化,一直到中唐韓愈倡導“古文運動”以前,皆是駢文占主導地位,“初唐四杰”、“燕許大手筆”,皆以駢文見長;韓愈強調學習先秦兩漢的典范文章,古文開始壓倒駢文,此后,散文成為主流。這與袁行霈主編的《中國文學史》以中唐為文學的轉型期相吻合,這是古代散文史的“三分”。在“三分”基礎上,還可以“四分”。對“三分”的第三階段即中唐直至1919年,可以考慮以19世紀70年代初西方報刊文章傳入中國為界,分為前后兩期。短、評、快的報刊文章與傳統(tǒng)的傳播媒介不同,也改變了傳統(tǒng)作文的模式,白話文創(chuàng)作開始風行,“白話文運動”也應運而生,正面對抗傳統(tǒng)的文言創(chuàng)作;發(fā)展到現(xiàn)代,白話文成為絕對主流。從散文語言方面來看,前面三段,雖有白話文,但非常邊緣。因此,白話從傳統(tǒng)的邊緣地位到現(xiàn)代的主流地位的巨大變化也可以為散文史劃分提供一個切入點。這樣,散文史的分期就突破了單純以朝代劃分的局限。但任何分法都有不完善之處,只是這種新的分法可以彌補通行分法的流弊。大時段中,可再基本上按照朝代分,每個朝代又再分不同時期,如北宋、南宋,每朝代散文又有其興衰特點。這是筆者對古代散文史劃分的整體看法。當然,不同的學者可有不同的分法。

關于古代散文史分期的起訖年代。歷史階段的劃分一般是以某一標志性事件的時間為基準,起訖可以具體到年、月,甚至可以到日。如1842年8月29日(光緒二十二年七月二十四日)中英訂立《南京條約》,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結束,應是中國進入近代史的正式開始。近代到現(xiàn)代是以1919年5月4日“新文化運動”發(fā)起為界的。泛泛說1919年是不科學的。

歷史是一條連續(xù)不斷的長河,并非古今雙方對立分明,古代、近代、現(xiàn)代之間不是“溝”、“界”,不能一刀兩斷,截然分開。代際間是“環(huán)”,環(huán)環(huán)相連,是一種連環(huán)、鏈條式的演進。明代王世懋《藝圃擷余》論唐詩云:

強調唐詩在初、盛、中、晚交替時期的漸變,即“逗”,如初唐末尾已經出現(xiàn)了盛唐的因素,盛唐還延續(xù)著初唐的“緒余”。不完全依據(jù)具體時代劃分機械地看待唐詩之變化,這一觀點非常深刻。在古代散文史具體撰寫中,要重視漸變過程,重視前后承繼關系的描述,應突破二元對立兩極思維,突破古今截然對立劃分的壁壘。②歐明俊:《論近代散文觀念的新變與傳統(tǒng)》,載(韓國)《中國散文研究集刊》2011年第1輯。在具體散文史寫作時,可將朝代起訖時間向前后延伸十年左右時間,形成整個史與前后時代“鏈接”的“緩沖”過渡階段。注重這一特殊階段,可以彌補朝代與朝代之間截然分開而造成的斷裂。比如,過去一直將近代與古代散文一分為二,各自獨立,靜態(tài)評價;現(xiàn)在強調把代與代之間、段與段之間的狀況描述出來,也是對通行散文史撰寫局限性的一種彌補。如宋初散文,沒有大家出現(xiàn),沒能形成自己時代的特色,只是中晚唐散文自然而然的延續(xù),特點基本上是中晚唐的。我們經常將“宋文”與“唐文”對比,總結出各自特色,而宋初散文,作者是宋代的,特點卻是唐代的,宋初散文是究竟是“宋文”還是“唐文”呢?這種中間狀態(tài)的特點往往被研究者忽略了,其特點只有置于歷史的鏈條中才能看得出來,看得清楚。

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主流散文,如魏晉南北朝,駢文盛行,通行散文史著作往往僅注重主流。其實,魏晉南北朝的散體文也是一脈不斷的,如文學性很強的史傳文、名人尺牘、《水經注》、《洛陽伽藍記》等,文學價值皆很高。我們在重視駢文的同時,不能輕視甚至忽視散體文。同樣,中唐“古文運動”以后,散體文盛行,但駢文創(chuàng)作仍歷代不斷,有的文體如詔、誥、啟、奏、疏、表等公文,必用駢文,而不用散體文。韓、柳、歐、蘇的駢文,藝術價值也不低,通行的散文史卻不太重視,其駢文成就被“遮蔽”了。所以,重構古代散文史的書寫,六朝的散文要重視,中唐以后的駢文也要重視。近代,西方報刊文進入中國,傳統(tǒng)古文與白話報刊文并行發(fā)展,彼此消長,文言漸漸邊緣,白話文漸漸流行,直至取代文言成為主流。這些都需要描述,遺憾的是我們重視不夠。

講到朝代,不可避免涉及跨代作家的歸屬問題。如明清之際,散文家如何歸屬呢?通行的皆以作者年齡或政治態(tài)度為標準,如黃宗羲、顧炎武、王夫之等,明亡后不仕新朝,故視為明代人;錢謙益、吳偉業(yè)等,因為新仕清朝,故劃為清代人。這樣劃分,其合理性一面首先要肯定,但如此處理,彈性較大,不易把握??煽紤]以作品為準,這是客觀標準,即作于明末的即是明文,作于清初的即清文,可不管散文家的政治態(tài)度。不過,這樣處理,又會將散文家“割裂”為兩個朝代。長期以來,學界皆認為不妥。實際上,文人身處易代之際,生活在新朝,無論是“新生”,還是以“遺民”自居,都是新朝的人,這是客觀存在。說得極端一些,如某散文家生活在晚清,他在觀念上仍不認同清朝統(tǒng)治,仍在做復辟“大明”的夢,能不能還說他是明朝“遺民”,屬于明朝人呢?當然不能。在實際撰寫時,如明代散文史,可將生于明代的散文家都搜羅進來,不論其卒于何時,他們到新朝以后的創(chuàng)作也可以描述。同樣,由元入明的散文家,也可追溯他們在元末的創(chuàng)作情況,入明后又有何變化。這樣,才是完整的明代散文史。

二、古代散文家和散文作品如何選錄

我們往往只注重“專業(yè)”散文家的身份,而不以“散文家”身份著稱的作家,很少被寫到散文史中。筆者強調應以散文作品為標準,而非只看作者的“散文家”這頂“帽子”,只要其文藝術價值高、影響大,散文史都不應該遺漏。

通行散文史,基本上寫的是“文人之文”史。實際上,“學人之文”也很有文學價值,以學者名世的不少也擅長寫文學散文。如宋代張載、周敦頤、程顥、程頤、朱熹,都是理學家,他們的文章影響非常大,不是現(xiàn)代觀念的“純文學”散文;王陽明的文章影響也很大,日本學者佐藤一郎著、趙善嘉譯的《中國文章論》中有一節(jié)專論王陽明散文;古代經學家、理學家的散文作品,通行散文史中輕視的,我們皆要重視;有些學者,如顧炎武、戴震等優(yōu)秀的散文作品,我們依然要將其納入。郭預衡《中國散文史·清代文學概論》認為,清代前期,文章只有兩種,即“學人之文”和“文人之文”,將顧炎武、黃宗羲、王夫之、王猷定、傅山、歸莊、周容等七人歸入“易代學人之文”。是不是散文,應以作品為準,而不應以被后人“肢解”的作者身份為準。任何身份的人都可寫散文。如黃庭堅,大家都知道他是“江西詩派”的領袖,但同時他也是優(yōu)秀的散文家,他的題跋文、尺牘文都很有影響。晚明時,蘇、黃小品非常流行,有一選本即名《蘇黃風流小品》。再如秦觀,文名被其詞名所遮蔽。秦觀的散文亦頗有成就,但是文學史談及秦觀,只是大談其詞,對他的散文甚至只字不提。許多人文名為詩名、詞名、曲名或書名、畫名所掩,我們應突破通行觀念束縛,可將戲曲家康海、李開先、徐渭、湯顯祖、李漁、尤侗等人的散文,書畫家祝允明、唐寅、文徵明、鄭燮等人的散文,都“挖掘”出來,寫進散文史?!胺菍I(yè)”的散文家,即不是以“散文家”名世的那些人,包括政治家、軍事家、詩人、詞人、散曲家、小說家、書法家、畫家、儒家、釋家、道家等,其散文成就會被“身份”“遮蔽”。我們應該不管什么“家”,只看其作品。

詩有宮廷詩,詞有宮廷詞,散文中也有宮廷文,同樣可以進入散文史。宮廷之文,是指在宮廷里發(fā)展或與宮廷有密切關系的散文,如“臺閣體”文。宮廷之文內容多是歌詠升平,多應用文,總體上文學價值不高,但不能忽視其中的優(yōu)秀作品。如身份為帝王,朱元璋的《皇陵碑》寫得聲情并茂,完全可視為散文;晚明尺牘盛行,與內閣首輔張居正極有關系。文學的發(fā)展與君主、重臣的好尚息息相關,應重視帝王、重臣對散文發(fā)展的影響。詩有民間詩,詞有民間詞,散文中也有民間文,民間散文也不應該被排斥。傳統(tǒng)主流散文觀念排斥民間散文。1949年以后曾經很重視民間文學,但現(xiàn)在輕視了,走上另一極端。宮廷之文、民間之文都不可忽視,每一時代的散文都不是純粹的文人之文,應兼顧宮廷之文和民間之文。

那一年,妻子身上生皮膚病,鱗屑白花花地一層疊加一層,很像牛皮癬。鉆心地癢。妻子忍不住,上手一抓一撓,鱗屑紛紛揚揚地往下脫落,像小范圍里下一場暴風雪。要是妻子使勁地抓破,就會有血水一絲一絲地滲出來。妻子的皮膚病長的部位很奇特,兩只胳膊肘上,兩只膝蓋上,對稱地生長,先有五分硬幣那么大,后來擴展成一塊銀元那么大。我陪她一起去市第一人民醫(yī)院看皮膚科。醫(yī)生說是神經性皮炎,開兩支皮炎平軟膏,拿回家抹一抹。不能說皮炎平軟膏一點效果沒有,最起碼能夠起到濕潤皮膚的作用吧。妻子松懈下來,不當一回事,任其瘙癢,任其發(fā)展。

散文史是以散文作品為依據(jù)的。我們的思維不能“非此即彼”,以為唐寅既然是畫家,他就一定不是散文家,不應這樣思考問題。古人哪分什么“家”?所謂“家”,都是現(xiàn)代學科分類將其“肢解”出來的。如此,有很多人都可以進入“散文家”的行列,如唐詩人王維、李白、杜甫、白居易等;宋詞人秦觀、李清照、姜夔等。他們創(chuàng)作散文且有影響,不應該避而不談。凡其作品符合傳統(tǒng)“辭章”觀念或符合現(xiàn)代“純文學”觀念的,都可以當做“散文家”來看待。

郭預衡的《中國散文史長編》論“南朝之文”,據(jù)作者社會身份和地位劃分為庸主之文、詞臣之文、世家之文、寒門之文。這既符合當時門閥盛行、士庶對立的社會現(xiàn)實,也符合梁朝“時主儒雅,篤好文章”的文學實際。①歐明俊:《古代散文史研究中的“遮蔽”問題——拜讀郭預衡先生〈中國散文史〉心得》,見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主辦:《勵耘學刊》(文學卷)2012年第1輯(總第15輯),第86頁,學苑出版社2012年版。這種做法值得學習。

大家、名家當然要重視;那些小家,只要作品寫得好,有價值,哪怕只有一篇好作品,也可以進入散文史。不同的歷史觀,規(guī)定了不同的散文史寫法。歷史是英雄創(chuàng)造的,也是人民創(chuàng)造的。散文史本該既是名家名作的歷史,也是小家普通作品的歷史。而目前通行的散文史在很大程度上卻只是名家名作的歷史。散文史寫作應重視文人之文,也應兼顧學人之文、詩人之文、詞人之文、曲家之文、書家之文、畫家之文等;要重正面人物,還應該兼顧反面人物。

對“散文”的不同理解,規(guī)定了哪些文章能進入散文史,哪些不能進入散文史。散文特指“古文”,對應的是“駢文”,古文就是散體文,不少散文史都排除駢文。如冰心《談點讀書與寫作的甘苦》說:“散文,為什么叫散文?不是因為它‘散’。據(jù)我了解,散文不是韻文,不是每句和每幾句都押上韻,也不是駢文,像什么‘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xiāng)之客’。這種文章是駢文,兩個句子是對起來的。散文既不是韻文,也不是駢文?!雹诒?《冰心全集》,第六卷,第297頁,海峽文藝出版社1994年版。完全排斥駢文。散文即古文,又對應“小品”文。古文是比較嚴肅、規(guī)范的文章,是“載道”之文;小品文是隨意、輕松的文章,更符合現(xiàn)代“純文學”散文觀。如周作人、林語堂寫古代散文史,很可能會寫成小品文史。通行散文史對小品文重視不夠。與古文相對應的概念還有“時文”,“時文”是每個朝代當時流行的科舉考試文體。八股文就是時文。歷代散文家多寫有時文,如王思任、戴名世、方苞等皆是時文名家。好多名家的文章,我們誤認為是古文的,其實是時文。對于“時文”,通行散文史基本上持批評、否定態(tài)度。其實,優(yōu)秀的時文、八股當然也是優(yōu)秀的散文,也應該進入散文史。如果寫散文史排除時文,好多名家作品包括韓、柳的散文都會被排除。古代散文史應該包括非詩歌的一切文體,如小品美文、時文、八股文等,只不過比重不一樣。

決定作品能進入散文史的標準是什么?一般有思想標準:思想深刻、新穎;藝術標準:藝術性高;形式標準:體制創(chuàng)新;效果標準:影響廣泛深遠。這樣的標準下,哪些作品選入或不選,哪些作家作品選錄多或少,皆應嚴肅思考,要防止一些優(yōu)秀的作品該選入而沒有選入。還應注意在全集和總集中“挖掘”一些歷代被忽視的作品。實際上,處于“沉睡”狀態(tài)的優(yōu)秀散文,歷代都在不斷“挖掘”,我們仍可繼續(xù)“挖掘”。如寫宋代散文史,《全宋文》首先要了然于心,以上述標準去篩選,將《全宋文》中優(yōu)秀的作品都挑選出來,再與歷代選本、評論結合一起看,肯定會有新的發(fā)現(xiàn),宋代散文史將完全是令人耳目一新的散文史。

應注重所謂“文學”文體以外的文體。制誥、奏疏、碑志之類文體,學界多視為“應用”文體或“實用”文體,而不是“文學”文體,棄之不論。如秦漢時奏疏文,公孫弘的《上疏乞骸骨》、東方朔的《上書自薦》、徐樂的《上武帝書言世務》等,皆有審美價值。尺牘首先是“應用文體”。據(jù)梅曾亮《〈姚姬傳先生尺牘〉序》,姚鼐站在正統(tǒng)古文家的立場,認為尺牘一體,有別于正宗古文,“為文不可有注疏、語錄及尺牘氣”③梅曾亮:《柏枧山房全集·文續(xù)集》,見《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514冊,第105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姚鼐反對古文使用俗語,追求語言的典雅、古樸,把尺牘排斥到“文”的范圍外,實質上是否定尺牘的價值。一般散文史著作也不重視尺牘。但尺牘中有許多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因此也是“文學文體”,是文學散文。一般認為藝術不是文學。筆記中記書畫創(chuàng)作、鑒賞心得及樂趣的文章,如陳繼儒的《巖棲幽事》、董其昌的《畫禪室隨筆》、李日華的《味水軒日記》,皆可視為散文。一些筆記描寫各地歲時節(jié)日風俗,似一幅幅風俗畫卷,如田汝成的《西湖游覽志余》、周亮工的《閩小記》、顧祿的《清嘉錄》等,皆是優(yōu)美的散文。《水經注》、《洛陽伽藍記》、《徐霞客游記》等,是地理學著作,其中多有文筆優(yōu)美的散文。計成的《園冶》寫園林建筑藝術;屠隆的《考槃余事》、文震亨的《長物志》、陳淏子的《花鏡》,談養(yǎng)花、插花、盆玩、垂釣、園林、居室布置、調攝養(yǎng)生;李漁的《閑情偶寄》寫居室、聲容、器玩、飲饌、種植、頤養(yǎng)。這些美文寫吃穿住行等日常生活瑣事,皆是正統(tǒng)古文不屑描寫的內容。高濂的《遵生八箋》、曹庭棟的《老老恒言》等,是養(yǎng)生專著,若按現(xiàn)代學科分類,屬于中醫(yī)學,是科技文章。中醫(yī)講養(yǎng)生,更重養(yǎng)心,修身養(yǎng)性,有的文筆很美,也可視為散文。通行觀念的學術性文章,其中不少其實也可視為散文,從“藝”的角度看就是藝術性散文。不只是經、史、子部,集部中也有許多學術性文章,也可視為散文。如陳獻章、王守仁、羅洪先、楊慎的論學之文;劉勰《文心雕龍》、鐘嶸《詩品》的論文之文,也是散文。

大家、名家、小家、民間散文四個檔次,比重雖不同,但都要兼顧。名家經典如歐陽修的《醉翁亭記》,當然值得寫,而歐陽修其他作品也值得寫。名家的許多作品,以前散文史沒寫進來,并不代表就不優(yōu)秀,價值不高。名家作品本身即使價值不高,但具有文獻價值和分析價值,也應該寫進史。因為,史的研究和普及不同,普及只要把優(yōu)秀作品介紹給一般讀者即可;研究是要總結歷史經驗和教訓。若能客觀、全面呈現(xiàn)名家的不足之處,也應該寫。要兼顧時代和每個時代不同時期之間的平衡,如唐代散文,一般敘述中唐偏多,初、盛、晚唐偏少;宋代散文,北宋偏多,南宋偏少;明代散文,晚明偏多,而明初偏少。兼顧,但不是平均。目前的散文史對具體文體的論述不夠全面,要兼顧散文的不同文體,如重視六朝駢文的同時,也要注重散體文各文體。要關注每個時代比較重要的散文文體,比如唐代的贈序是新創(chuàng)文體,前代沒有,應加大介紹比重。

傳統(tǒng)經、史、子、集“四部”分法中,通行觀念是文學散文只存在于“集部”之中。實際上,如《左傳》、《孟子》屬于經部,《史記》、《水經注》屬于史部,《莊子》屬于子部,以“文學性”標準看,皆可視為文學散文。筆記,古代屬于“史部”。從文學角度看,《入蜀記》、《吳船錄》、《入越錄》等是優(yōu)美的散文,《全宋文》沒收錄的筆記中,也有不少美的散文。僅將《全唐文》、《全宋文》理解為唐、宋兩代全部的“文學散文”,是片面的。佛、道文章,有的也是散文。而所謂“文言小說”、“筆記小說”,如劉義慶的《世說新語》,不僅僅是“小說”,其中有許多也完全可視為優(yōu)美的散文。

通行散文史著作,只寫國人本土內所寫散文,“遮蔽”了國人于域外所寫的散文?!坝蛲庥斡洝笔亲髡哂螝v海外時所寫的日記、筆記。因近代域外游記的文學性被極強的政治性、功利性所“遮蔽”,一般目錄學著作又著錄在史部地理類,“遮蔽”了文學研究者的視線。長期以來,極少有人將其當作文學游記予以關注?!坝蛲庥斡洝钡奈膶W價值我們亦應“挖掘”出來。

要兼顧主流和非主流,每個時代都有一些主流散文,但同一時代的不同時期也不一樣。如晚明時,小品興盛,應多寫,但不能只看這方面成就;當時古文依然在繼續(xù)創(chuàng)作,時文創(chuàng)作亦有可觀者,三者都要兼顧。重視散文史上發(fā)達興盛時期的文章,如先秦西漢、中唐、北宋,兼顧其他時期;重盛世之文,兼顧衰世之文、亂世之文;重“正統(tǒng)”之文,兼顧“異端”之文,如何心隱、李贄等文章;重流派、群體之文,如“唐宋派”之文、“公安派”之文、“竟陵派”之文、“桐城派”之文、“陽湖派”之文,兼顧非流派、個體之文;重揭露時弊的憤世之文、刺世之文,兼顧諧世之文、玩世之文、避世之文甚至“歌功頌德”之文。

總之,重古文,兼顧駢文、時文、八股文;重“文學文體”,兼顧“文章”文體、“應用”文體或“實用”文體,如尺牘、墓志銘、啟、行狀等;兼顧散篇和著作;兼顧學術著作中的文學散文,經、史、子中的文學散文;兼顧國人于域外所寫散文;重散文抒情、審美,也重視議論、說理;重視經典名篇,兼顧一般文章;重視“文統(tǒng)”內散文,兼顧“文統(tǒng)”外散文;重“文”即文言,兼顧“言”即語體、白話;重正宗古文,兼顧筆記文、小品文。如此,方稱全面完整的古代散文史。

歷代散文選本中都選錄、都重視的,我們也應重視;若不論,便是不承認古人的智慧,我們對古人要有起碼的尊重。作品分析,哪些需要詳析,哪些只需簡析,哪些只引用不分析;哪些引用全篇,哪些只引片段,哪些只節(jié)選名句,皆須斟酌。有些思想性強,則注重其思想;有些藝術性高,則注重其藝術;有些屬于體制創(chuàng)新,則注重其體制。要有所偏重,主次分明。

三、古代散文通史撰寫之構想

寫一部全面、系統(tǒng)、深刻的、體系完整的散文通史,須有明確的“通”意識?!巴ā本褪秦炌ā⑷?,包括縱通、橫通。按時間順序,從古至今,可從古代一直寫到當代,也可只寫近代以前的古代散文史。如寫到宋代散文,應分析宋文在散文史鏈條中的演變情況,如宋文和漢文、唐文、明文的區(qū)別聯(lián)系、宋文對后世的影響等,這是縱向研究;還應分析宋文在宋代文學、宋代學術中的地位,這是橫向聯(lián)系,即橫通。不能孤立看問題,文體與文體之間、朝代與朝代之間、作家與作家之間、作品與作品之間,皆須貫通研究。宋文和宋詩、宋詞、宋代小說、宋代戲曲應比較分析,以明了宋文的價值處于什么地位。宋人自己的觀念,文體分尊卑等級,文最高,詩其次,然后是詞,最下是戲曲、小說,只有散文有資格代表“一代之文學”;但現(xiàn)在我們誤認為宋人自以為詞是“一代之文學”,實際上宋代沒有任何一個人這樣認為。因為在他們的觀念中,詞就是流行歌曲,不登大雅之堂,怎能有資格和散文比呢?這就是文學史的“原生態(tài)”,是文學史的真相,我們要重視宋文的“原生態(tài)”價值。宋代散文是主流、核心的文體,影響其他文體,是以上化下、以尊化卑。由此,可以研究散文與詩、詞的關系,如散文對詩歌的影響,“以文為詩”等;散文對詞的影響,“以文為詞”等。從散文方面看來,是散文對詩、詞的影響;從詩、詞方面來看,是詩、詞對散文的受容。這些皆是散文通史應考慮的?!巴ā庇腥娴囊馑?,各方面皆應兼顧,大家小家要兼顧,各文體要兼顧。散文史是“純文學”散文的歷史,又是所謂“應用”或“實用”散文的歷史,應用文無論思想藝術價值高低,都是散文史該寫的。

散文史既是作品史,又是作家史。要重視作家,包括作家的生活、散文創(chuàng)作態(tài)度、創(chuàng)作過程等。作品是產品,作家是生產者,應把文學當一個整體系統(tǒng)來看。有創(chuàng)作過程,應該呈現(xiàn);如何生產、傳播、接受,都應該呈現(xiàn)。要注重散文淵源研究,如歐陽修的《醉翁亭記》,就文本論文本,不能完全說明問題,只有通過淵源研究,才知道歐陽修的創(chuàng)新在何處,作品繼承了前人的哪些優(yōu)秀成果,才能科學評定其歷史地位。散文史是文本本身如主題、藝術等的歷史,又是傳播和接受的歷史,應注重作家和作品的影響。這方面,通行的散文史一般是泛泛而談、點到為止。對于影響大的作家應列專節(jié)論述,如司馬遷的《史記》,就應專門寫一節(jié),因為《史記》的影響實在太大了。中唐陸贄的駢文影響非常大,后人寫駢文幾乎沒有不學他的,“八大家”都學他,完全可列一節(jié)來論其影響。歐陽修的《醉翁亭記》,是歷代文人模仿創(chuàng)作的典范,曾鞏的《醉心亭記》、《擬峴臺記》,王十朋的《四友堂記》,皆受其影響。《醉翁亭記》還被改編為詞作,入樂歌唱。黃庭堅首次將《醉翁亭記》稍加更改,隱括成《瑞鶴仙》,林正大又隱括成《賀新涼》詞,庾天錫又隱括為散曲《折桂令》。借助詞的歌唱,擴大了傳播范圍,歐陽修散文獲得新的生命?!蹲砦掏び洝愤€引發(fā)了音樂創(chuàng)作,由《醉翁亭記》引發(fā)沈遵《醉翁操》琴曲和《醉翁引》歌詞,再催生崔閑《醉翁操》琴曲和蘇軾《醉翁操》歌詞,形成“傳播鏈”,《醉翁亭記》也因此更加廣泛傳播。《醉翁亭記》的影響不僅在國內,還曾被翻譯傳至歐洲。它的影響不僅僅局限于散文文體本身,還“跨文體”、“跨國界”。如果散文史能包括這些內容,對作家作品特別(是名家和經典作品)的評價會更加到位。

此外,散文史是散文創(chuàng)作史、作品史,也是散文批評、散文理論的歷史。理論與創(chuàng)作實踐相互促進,相互影響,是互動關系,不應該截然分開,更不應該將散文批評、散文理論史排斥于散文史之外。散文研究的歷史即散文學術史,都應該進入散文史。當然,這更需要理論素養(yǎng)。

此外,還有散文創(chuàng)作、文本本身、思想性、藝術性、體制特點、散文淵源、傳播與影響、散文批評、散文理論等,應將各方面結合起來分析評價,構成“會通”之學。這樣的散文通史,才會更全面,更系統(tǒng),更深刻。

應注意避免將散文史寫成“選本”的散文史。所謂“選本”的散文史,就是隨意選一些名家名作,如德國學者顧彬的《中國文學史》第四卷《中國古典散文》,實際上就是“選本”式散文史。

應兼顧散文各種“關系”研究。散文不是孤立的存在,不能就散文論散文。散文史應該放在學術大視野中、放在學術體系中來評價。在中國傳統(tǒng)學術體系中,散文一般是“文學”的一部分,但文學與與經、史、子存在“交集”部分,經、史、子部中,皆有不少優(yōu)秀散文。應分析散文在這樣的體系中處于什么位置,進而聯(lián)系起來進行評價,這也屬于“通”的方面。清人很注重在義理、考據(jù)、辭章構成的學術體系中評價“辭章”即散文,如此貫通,則視野宏闊,識見自然深刻。

散文史撰寫,要重視客觀敘述、審美描述和主觀價值評判三結合??陀^描述屬于“考古”式的,指如實描述散文家生活經歷、創(chuàng)作情況等;審美描述,是作品鑒賞,用優(yōu)美的語言將其特色描述出來;任何時代的散文史撰寫者都不可能超越他所處的時代,必然有自己時代的立場和審美好尚,因此,主觀價值評判亦題中之義。在評定歷史地位時,一定要把研究對象置于歷史鏈條和歷史坐標中來準確把握,避免孤立評價、就人論人、就文論文,盲目夸大其價值。

施蟄存《文學史不需“重寫”》一文認為,文學史有兩種,即“教材的文學史”和“學術性的文學史”,每一部學術性的文學史“都是獨立的著作,表現(xiàn)了作者自己的文學史觀”①施蟄存:《文藝百話》,第388-389頁,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施先生強調任何一部文學史都是獨一無二的,都是撰寫者個人化的文學史。受此啟發(fā),筆者認為,古代散文史可分教材型散文史、學術型散文史和普及型散文史三種類別。教材型散文史要求寫大體上的“共識”,求穩(wěn)妥。學術型散文史則可以有個性,包括觀念、觀點、語言、體例等。其中,語言可以用現(xiàn)代普通話,也可用傳統(tǒng)文言,如陳祥耀的《唐宋八大家文說》即用文言撰寫;作為有個性的學術型散文史,甚至可用經學“衍義”體或小說“演義”體來寫,用駢文、賦體、詩體、詞體來寫。普及型散文史可寫成專題,不一定很全面,只取重要部分來論述,如漢代散文以《史記》為重點,唐代以韓柳“古文運動”為重點;語言通俗易懂,還可附有插圖,帶有趣味性。學者也可撰寫普及型散文史。

不應簡單寬泛地將散文分為敘事、寫景、抒情、議論幾類,應深化、細化,具體到每一種文體,可寫論說散文史、游記散文史、題跋散文史、傳記散文史、尺牘散文史、寓言散文史、筆記散文史等,游記、傳記、尺牘、寓言散文史已有人撰寫,但仍可重寫。還可以按主題分,寫抒情散文史、愛情散文史、閑情散文史、山水散文史、田園散文史、都市散文史、幽默散文史、諷諭散文史等,可以作為專題的散文史非常多??蓪憯啻⑽氖?。斷代散文史著作已經有一些,但有些時代還沒有人寫,表現(xiàn)很不均衡。按道理說,應先有成熟的所有的斷代散文史,再寫散文通史;但現(xiàn)在的狀況是散文通史很多,斷代史則少。這一現(xiàn)狀亟待改變。

文學史該怎么寫,有沒有或該不該有固定統(tǒng)一的模式?這是文學研究的重大問題。羅宗強《文學史編寫問題隨想》一文認為:“文學史誰愛怎么寫就怎么寫!只要它的編寫者是嚴肅的,學風是嚴謹?shù)木涂梢??!绷_先生強調不必追求一種固定模式,應有“學術個性”②羅宗強:《文學史編寫問題隨想》,載《文學遺產》1999年第4期。,所論極是。古代散文史撰寫亦應如此,可以“百花齊放”,各種寫法并行,不必求統(tǒng)一、求一尊??梢晕念?、文體為標準來建構專史,如古文史,相對駢文、時文、小品而言;也可專寫駢文史、時文史、八股文史、小品文史;還可寫白話散文史。文言文是古代散文的主體,但口語白話也是歷代皆有,所以,書面語與口語,即文言與白話都應該寫。譚家健的《中國古代散文史稿》有幾節(jié)專論“通俗文”,非常值得推廣。

散文史撰寫體例創(chuàng)新,還可以寫散文編年史。通史、斷代史、專題史、散文批評史、散文理論史,皆可以編年形式來組織。還可以寫成“學案”體。如歐陽修散文,可以寫歐陽修散文學案,先論歐陽修散文創(chuàng)作背景、過程、特點等,然后論述其影響,論其門下弟子如王安石、蘇軾、曾鞏等散文。史書撰寫的體例我們都可以借鑒、嘗試。詩中有畫,文中也有畫,可將散文與書法、繪畫結合起來比較研究,圖、文并茂。只要忠于學術,這些不同形式都可以嘗試。

筆者強調,要創(chuàng)新古代散文史研究和撰寫,思維改變、觀念改變、視角改變極為重要,這必然帶來材料擴張,研究方法、撰寫模式也會跟著變化,觀點也必然會創(chuàng)新。如此,散文史撰寫肯定會令人耳目一新,也必將有助于古代散文史研究向縱深處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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