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蒙蒙

（中南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南 長沙410083）

一、引言

處所賓語是指動作或行為所及或直接進行的場所，可以由處所詞、處所詞組和部分名詞充當。處所賓語句是指由動詞直接帶處所賓語所構成的句法結構。其內(nèi)部構成相當復雜，不少學者對處所賓語句進行了分類。依據(jù)本文綜合孟琮、［1］王占華［2］和張云秋［3］對處所賓語句的分類，將其分為以下六類：

（1）來北京 到南京 回上海

（2）坐汽車 坐飛機 乘火車

（3）走小路 睡沙發(fā) 坐椅子

（4）吃食堂 吃館子 教大學

（5）擦后面 端兩邊 梳前邊

（6）堵洞口 裝箱子 抹嘴唇

國內(nèi)學者主要從語義、形式句法以及認知三方面研究處所賓語句的形成機制。然而，動詞與處所賓語構成處所賓語句前后，特征發(fā)生較明顯的變化。較少學者分析它們特征變化的原因。此外，處所賓語句作為一種特殊的賓語句類型，它是否具有特殊的含義呢？因此，本文運用概念整合理論分析處所賓語句中動詞與處所賓語特征變化的原因。

二、概念整合理論

Fauconnier于1985年提出“心理空間”理論，［4］主要用于解釋話語在展開的過程中所涉及的心理空間的構建和它們之間的關系。之后，開始探討言語意義在線構建（on－line construction），并發(fā)表了多篇論文與專著，包括《思維與語言中的映射》（Mappings in Thought and Language）。［5］他與Turner的合著《我們的思維方式：概念合成心智背后的復雜性》（The Way We Think：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6］為CBT的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CBT將概念隱喻的兩空間論發(fā)展為四空間論。這四空間分別是類屬空間、兩個輸入空間和一個整合空間。類屬空間含有兩個輸入空間的共有結構以及抽象信息，兩個輸入空間通過跨空間映射、匹配，有選擇地將空間中對應成分投射到整合空間，并形成層創(chuàng)結構，而層創(chuàng)結構是兩個輸入空間中不存在的結構。

在層創(chuàng)結構中主要進行三種運作：組合、完善、擴展。組合是指將兩個輸入空間投射到整合空間的元素合并到一起，產(chǎn)生輸入空間中沒有的新關系。組合使得輸入空間之間的對應元素單獨整合進層創(chuàng)結構。完善，又稱模式完善。我們借助背景知識和理想認知模型對在整合空間激活的模式不斷完善。擴展是指整合空間中的結構可以進一步擴展，也即運演整合空間。我們可以根據(jù)建立整合空間的原則運用人的想象力對層創(chuàng)結構中的細節(jié)進行拓展。［6］（P42－44）

三、處所賓語句的特征

動詞的顯著特征表現(xiàn)為時間性和動作性，名詞的特點是空間性。動詞的時間性在句法層面上表現(xiàn)為可自由地被時體成分“著”“了”“過”修飾，動作性表現(xiàn)為可前加描摹動作樣態(tài)的狀語。名詞的空間性體現(xiàn)為其能被數(shù)量詞修飾。［3］（P47）

（一）動詞的特征

孤立地看，六類處所賓語句中的動詞屬于基本層次范疇詞，是常用的單音節(jié)動詞，表示具體的動作，具有較強的時間性與動作性。進入處所賓語句后，它們的時間性和動作性發(fā)生不同程度的改變。

第1類處所賓語句的動詞能被“過”修飾，而后加“了”時，對語境有很強的依賴性，如“現(xiàn)在我來了北京，你卻去了上海”。這類動詞不能被“著”修飾，因為“著”表示動作持續(xù)，對動性要求較高。［3］（P55）可見，這類動詞的時間性有所抑制。但動作性基本上不受影響，其前可加描寫動作樣態(tài)的狀語，如“悄悄地來北京”。

第2類處所賓語句中的動詞其后可附體助詞“過”和“了”，但不能直接后附“著”，如“＊坐著汽車”。可見，該類動詞的時間性有所抑制。“坐”類動詞不能被描寫動作樣態(tài)的狀語修飾，如“＊飛快地坐飛機”。所以，這類動詞的動性減弱。

第3類處所賓語句的動詞其后可附體助詞“過”，但后附體助詞“著”時，這類動詞內(nèi)部存在差異，如“＊走著小路”、“睡著沙發(fā)”、“坐著椅子”。可見，該類動詞的時間性有所抑制。再來看該類動詞的動性特征，它們一般不前接描寫性動作樣態(tài)的狀語?？梢姡@類動詞的動性減弱。

第4類處所賓語句的動詞后一般可加時體成分“過”，但不加“著、了”，如“吃過食堂/＊吃了食堂/＊吃著食堂”，可見該類動詞的時間性不強。這類動詞的動性也不強，其前一般不加描寫動作樣態(tài)的狀語，如“＊慢吞吞地吃館子”。［3］（P133）

第5類動詞能被“著”修飾，但其后附“了”與“過”時，內(nèi)部存在差異，如“擦了后面/＊端了兩邊/梳了前邊/？抱了上頭”和“擦過后面/？端過兩邊/梳過前邊/？抱過上頭”。所以，該類動詞的時間部分受到抑制，但它們的動性基本上不受影響，能與描寫動作樣態(tài)狀語搭配使用。

第6類處所賓語句中的動詞具有雙向支配能力與雙重語義特征。［7］雙向支配能力是指該類動詞“既能支配覆蓋與填充物，也能支配覆蓋于填充處所”，［3］（P115）而雙重語義特征是指動詞有覆蓋與填充和移動兩重語義特征。此類動詞具有較強的時間性和動作性，其后可接時體成分“了”、“過”、“著”，也可前加描寫動作樣態(tài)的狀語。

（二）處所賓語的特征

六類處所賓語屬于基本層次范疇詞，是常用名詞。進入處所賓語句后，它們的特征也發(fā)生了變化。

第1類處所賓語是專有名詞，指稱特定地點，本身是不能被數(shù)量詞修飾。在處所賓語句中，表示動作行為的起點、終點和原點。它們可以被某些數(shù)量詞修飾，如“來一趟/一次北京”，可見此類處所賓語具有一定的空間性。

第2類處所賓語表示交通工具，本身具有空間性，如“一輛汽車”。進入處所賓語句后，它們指動作行為發(fā)生的場所，不能與與數(shù)量詞搭配使用，不具有空間性，如“＊坐一輛汽車”。

第3類處所賓語進入處所賓語句之前，具有一定的空間性。在處所賓語句中，它們在語義上與動詞相關聯(lián)，指動作行為涉及的場所，不能被數(shù)量詞修飾，如“＊走一條小路”，空間性受到限制。

第4類處所賓語是動作行為涉及的場所，與動詞在語義上相互關聯(lián)。它們一般不與數(shù)量詞搭配使用，不能說“吃了一個食堂”?？梢姡祟愄幩e語的空間性受到限制。

第5類處所賓語表示事物的一部分，是動作的直接受力點，也是行為所及的場所。這類名詞進入動賓結構之后，不能與數(shù)量詞搭配使用，如“＊擦一個后面”、“＊端一個兩邊”。因此，該類名詞的空間性部分受到限制。

第6類處所賓語能被數(shù)量詞限定，具有較強的空間性，如“這些沙子只夠堵兩個洞口”。

四、特征變化的原因

在各類處所賓語句中，與進入處所賓語句前相比，動詞的時間性和空間性、處所賓語的空間性均發(fā)生了一定的變化。依據(jù)CBT，動詞和處所賓語在投射進入整合空間之前，它們與儲存在詞庫中的語義詞一樣，屬于深層結構。因此，語義因素決定它們的特征。投射到整合空間之后，經(jīng)過組合、完善和拓展的認知操作，背景知識、圖式信息以及個人想象力發(fā)揮重大作用。因而，動詞和處所賓語不再是純語義詞，語用、語境以及個人習慣等被編碼到動詞和處所賓語的語義中，它們成為表層結構，特征發(fā)生改變。

在第1類處所賓語句中，動詞投射到整合空間后，人的意圖被編碼到動詞的語義中，從而導致該類動詞的時間性小部分受到限制，但動作性保持不變。至于處所賓語，它們填充到傳統(tǒng)賓語的語義槽后，便獲得動賓結構的圖式信息，使得這類名詞特指性降低，進而獲得一定程度的空間性。

第2類動詞進入整合空間后，人的意圖同習慣進入動詞語義中。因此，此類動詞不再指某次經(jīng)歷，動作性大大降低。而時間性則部分受限。處所賓語進入整合空間后，受動賓結構的圖式信息影響，它們不在指一次乘車或坐火車的經(jīng)歷，而是一種出行的方式。所以，處所賓語的空間性受限。

第3類處所賓語句中，除了意圖和動賓結構的圖式信息之外，語境信息也進入動詞與處所賓語的語義中。三者的共同作用使得動詞的動作性與時間性以及名詞的空間性被改變。

第4類與第5類處所賓語在圖式映射前經(jīng)過了語用功能映射。第4類處所賓語經(jīng)“容器——內(nèi)容物”的語用功能，分別轉(zhuǎn)指“食堂的飯菜”、“館子的飯菜”和“大學的課程/學生”。第5類處所賓語在“部分——整體”的語用功能作用下，指代事物的整體。所以，語用信息和動賓結構的圖式信息導致第4類處所賓語空間性的改變。雖然第5類處所賓語也經(jīng)歷了語用功能映射，但此類處所賓語本身是指代相對位置的處所詞，具有一定程度的抽象義，且抽象義的影響大于語用信息同動賓結構的圖式信息的影響。所以，第5類處所賓語的空間性基本上沒有受到影響。第4類動詞在人的意圖同動賓結構的圖式信息的作用下，動作性與時間性大大減弱，而第5類動詞只受到人的意圖的輕微影響。因此，它們的時間性只發(fā)生細微變化，而動作性幾乎沒有變化。

在第6類處所賓語中，人的意圖、動賓結構的圖式信息等對動詞和處所賓語的影響小于它們本身的語義特征。因此，此類動詞與處所賓語的特征沒有改變。

五、結語

本文運用概念整合理論解釋引起動詞和處所賓語特征變化的原因。依據(jù)概念整理理論，引起變化的原因是空間投射。在概念結構空間的動詞和處所賓語是深層結構，是直接從詞庫中提取的。動詞具有強動作性和時間性，而處所賓語具有強空間性或受事性。在投射到整合空間并經(jīng)過組合、完善和擴展的認知操作后，動賓結構的構式意義、圖示信息、語用信息、背景信息和人的意志和習慣等被編碼進了動詞和處所賓語中，導致特征的變化。

［1］孟琮，等.動詞用法詞典［Z］.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

［2］王占華.“吃食堂”的認知考察［J］.語言教學與研究，2000，（2）.

［3］張云秋.現(xiàn)代漢語受事賓語句研究［M］.上海：學林出版社，2004.

［4］Fauconnier，G.Mental Spaces［M］.Cambridge：MIT Press，1985.

［5］Fauconnier，G.Mapping in Thought and Language［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7.

［6］Fauconnier，G.＆M.Turner.The Way We Think：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 ’s Hidden Complexities［M］.New York：Basic Books，2002.

［7］任鷹.“吃食堂”與語法轉(zhuǎn)喻［J］.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學報，20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