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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美學的后撤與人文堅守:《霸王別姬》再論

2013-11-13 03:36楊新宇
藝苑 2013年5期
關鍵詞:程蝶衣霸王別姬四爺

文‖楊新宇

《霸王別姬》劇照

1993年出品的《霸王別姬》,已無可辯駁地成為中國電影史上的一座高峰。它也被許多觀眾認為代表了陳凱歌的最高水準。中國電影中榮獲戛納電影節(jié)金棕櫚大獎的作品,直到如今仍然僅此一部,同樣,《霸王別姬》也輕而易舉地將美國金球獎收入囊中,即使于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也志在必得,無奈因當年奧斯卡評委比利·懷爾德為其好友西班牙導演費爾南多·特呂巴活動選票,致使《霸王別姬》與奧斯卡失之交臂,結果導致十多年來,中國觀眾的奧斯卡情結愈演愈烈。然而耐人尋味的是,《霸王別姬》這部在國內(nèi)外廣受贊譽的電影,竟然是陳凱歌在美學追求上的一次后撤之作,我們只要檢閱一下他早期的作品《黃土地》、《大閱兵》、《孩子王》乃至《邊走邊唱》,就會發(fā)現(xiàn)《霸王別姬》走的是一條與以往完全不同的通俗情節(jié)劇的路子,舍棄了以《孩子王》為代表的“詩電影”的追求,《孩子王》出手不凡,博得學者藝術家的高度贊譽,李翰祥稱它“刻意求工,每個鏡頭都想使觀眾永志不忘”,誰曾想出師戛納,不但鎩羽而歸,還被記者惡作劇地頒了個金鬧鐘獎,以便把觀眾從沉睡中叫醒。陳凱歌戛納情結已深,他不得不向戛納屈服,于1993年拍出通俗史詩《霸王別姬》,卻以這部妥協(xié)之作一舉征服戛納,從而登上世界級導演的寶座?!栋酝鮿e姬》充斥了迎合西方觀眾的各種元素,如京劇、同性戀、太監(jiān)、妓女、鴉片等,尤其是“文革”,有美國學者批評道:“作為一部商業(yè)制作,它把京劇和同性戀用為兩個賣點,以迎合中國觀眾的戀舊和西方觀眾的好奇”,但《霸王別姬》仍然延續(xù)了陳凱歌對電影藝術的追求,他曾說過:“我還在電影學院上學時就決定了,我會一直對兩件事情感興趣,第一是對人性觀察的深入程度,第二是對電影語言的關注。”很顯然,《霸王別姬》中無論是對人性觀察的深度,還是對電影語言的關注,都達到了相當?shù)母叨?,正如陳凱歌所說,《霸王別姬》并沒有削弱對內(nèi)涵的追求,仍是一部“形而上”的電影,而在影像創(chuàng)造方面,盡管他不如《孩子王》那般追求超現(xiàn)實的象征蘊味,但仍是苦心孤詣,精雕細刻的,所不同的只是這次它選擇的是一個通俗情節(jié)劇,對此,陳凱歌解釋道:“一部影片的產(chǎn)生都有特定的背景、特定的條件,面對不同的題材要用不同的電影語言來表現(xiàn)?!饵S土地》是用一種純粹的藝術方法來拍,這種機會不會再有了。有人說我大幅度改變拍攝風格,《霸王別姬》是開始走一條通俗路線,其實不然。對我而言,還是面對不同題材。《霸王別姬》表現(xiàn)了一個在大時代動蕩的背景中,人們順流而下,受時代的影響,命運不斷發(fā)生變化,這樣的故事沒法用《黃土地》的方法去拍,必須尋找新的敘述方法?!北M管這番夫子自道多少有點自我辯解之嫌,但卻又不無道理,《霸王別姬》終于告別了曲高和寡的命運,卻又沒有因通俗而自低品位,反而成為一部“通俗中見斑斕,曲高而和眾”的佳作。陳凱歌之后的作品,除卻《和你在一起》這部小插曲之外,無不延續(xù)了《霸王別姬》的宏大史詩追求,然而《無極》卻使他折戟沉沙,直到新片《趙氏孤兒》,我們發(fā)現(xiàn)《無極》中那個高貴的陳凱歌已倏忽不見,然而試圖人性化的《趙氏孤兒》除了宏大場面的制造外,已看不出大師手筆。于此,重新審視他的巔峰之作《霸王別姬》的美學意義,仍顯得十分重要。

一、典型的情節(jié)劇模式

中國導演較少有那種集編導于一身的原創(chuàng)性特別強的導演,第五代導演的諸多成名作,都改編自小說,陳凱歌也不例外,但陳凱歌的功力在于,他能夠以個人風格使原作脫胎換骨,他的處女作《黃土地》甚至改編自柯藍的散文,因而陳凱歌仍然稱得上是一位不折不扣的“作者導演”,不過,陳凱歌前期作品的改編,畢竟是他的主動選擇,而《霸王別姬》則來自于投資人徐楓的推薦,因而,這部電影更像是來料加工,而這料又是出于一個通俗小說家之手,陳凱歌對于原作是瞧不上眼的,“我一直認為李碧華的小說單薄,計有幾項困難。一是她對大陸情境、京劇梨園不夠清楚,對‘文革’缺乏感性的認知和身歷其境的直接感受。再者她的語言也有問題,看得出是非本地人寫本地人。另外,她的篇幅無法開展,因為香港的市場問題?!比绾卧谶@部通俗小說的改編中繼續(xù)對人性的深入探究,并在藝術上有所開拓,成了考驗陳凱歌是否為真正“作者導演”的重要依據(jù)。

李碧華的原著盡管顯得淺俗,但其情節(jié)架構卻給電影提供了堅實的基礎,這使得《霸王別姬》一改陳凱歌之前電影情節(jié)淡化的特點,反而以跌宕起伏、哀婉動人的情節(jié)打動了觀眾。影片以人物為中心,圍繞著程蝶衣、段小樓以及他們周圍形形色色的人等,將他們的恩怨情仇、命運沉浮展示得動人心魄。影片除去序幕與尾聲,其主體部分完全是按照時間線性發(fā)展的,將故事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主人公程蝶衣與段小樓從童年至壯年直到暮年,他們由相識、相交,又幾經(jīng)決裂復合,曲曲折折,整部影片段落分明,敘事十分清晰。

1.常規(guī)電影手法的運用。為了將故事講得通俗流暢,引人入勝,影片大量運用了對比、伏筆、呼應及重復等與文學手段相近的常規(guī)電影手法。菊仙與蝶衣作為三角關系中的“女性”角色,兩人形成對立關系,兩人的戲也常常交叉,如舞臺上程蝶衣的風光場面與菊仙贖身交叉進行,菊仙段小樓婚禮與程蝶衣袁四爺?shù)难顼嫞俅谓徊孢M行,形成蒙太奇效果。尤其傷兵搗亂一場戲,兩人對立關系表現(xiàn)得最為明顯,菊仙欲上臺救回段小樓,而程蝶衣卻向后臺退縮,兩人性格形成鮮明對比。尤其當菊仙被打流產(chǎn),而警察也以漢奸罪抓走程蝶衣時,段小樓被推向必須選擇又難以選擇的困境。段小樓被抓時,菊仙立誓離開段小樓,程蝶衣被抓,菊仙又要程蝶衣離開段小樓,兩處情節(jié)形成鮮明的對照。此外小癩子與小石頭的對比,段小樓與袁世卿的對比等也比比皆是。細節(jié)方面也有許多對比,如蝶衣、菊仙給段小樓勾臉的場面。寶劍在影片中承擔了重要的敘事功能,成年后第一場戲即提到張公公的宅第已變?yōu)楣撞匿?,而他的寶劍已不知去向,為后面袁四爺贈劍埋下伏筆。袁世卿與段小樓關于“霸王回營走幾步”的爭執(zhí)并無勝負可分,也為后文埋下伏筆。菊仙將披風披在蝶衣身上的場景也曾兩次重復,而“磨剪子鏹菜刀”、“冰糖葫蘆”的吆喝聲也多次在影片中重復。

2.戲劇沖突的強化?!栋酝鮿e姬》的情節(jié)曲折離奇,這使得影片充斥了大量的戲劇性場面。如果說陳凱歌早期作品更近于散文或詩,那么《霸王別姬》則更近于戲。如袁世卿與段小樓之間的角力,就頗具戲劇性。影片多次表現(xiàn)兩人之間暗自的沖突。袁四爺很清楚段小樓對程蝶衣意味著什么,但袁四爺是何等樣人,豈肯輕易形于色。袁四爺一到后臺,便不動聲色地將段的背心撣到地上,而段小樓則在一邊脫光上衣,換好衣后,又故意拍打褲腿,明顯表現(xiàn)出對袁的輕慢,如此處理甚至讓觀眾覺得兩人都無氣度。袁四爺批評霸王回營,老規(guī)矩應走七步,而段只走了五步,威而不重,成了江湖上的黃天霸,段小樓則嘲諷到:“您能有錯嗎?”兩人的角力,終于在段求袁救程蝶衣一場戲中分出勝負,袁四爺譏笑段小樓“你不是霸王嗎?得你救虞姬呀!”那坤忙在一旁幫腔:“誰不知道袁四爺才是梨園行的真霸王?”點出袁四爺?shù)膽虬缘匚?。袁四爺借此機會,舊事重提,問段小樓霸王回營究竟是幾步,并要段小樓“走我瞧瞧”,袁四爺城府極深,喜怒不行于色,卻在關鍵時刻為自己扳回一城。雖表現(xiàn)出他的咄咄逼人、心胸狹隘,卻也是為了維護他戲劇行家的尊嚴。段小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菊仙突然闖入打破了這一僵局,菊仙反客為主,對袁四爺軟硬兼施,充分顯示出她的過人之處,逼迫袁四爺不得不去為程蝶衣辯護,也將段小樓救出困境。

程蝶衣與菊仙之間的多次沖突比之段袁,顯得更加直接,更加劍拔弩張、針鋒相對,“她們”對段小樓的爭奪,形成典型的三角戀愛式的言情劇模式,只不過主角的性別發(fā)生了變異。兩人第一次見面,就發(fā)生了尖銳沖突,蝶衣譏笑赤足來奔段小樓的菊仙,沒學過戲,就別灑狗血。后來程蝶衣為救段小樓,決定去給日本人唱堂會。菊仙突然前來,蝶衣反倒故意不去。菊仙立誓,愿重回花滿樓,蝶衣這才出發(fā)。這一次正面沖突,完全因菊仙多此一舉而造成,對劇情不造成實質(zhì)性影響,但卻延宕了劇情,表現(xiàn)出程蝶衣與菊仙對段小樓的關切,尤其突出了蝶衣的女性化特征。

戲劇性場面不僅引人入勝,而且對于人物性格的塑造起到了重要作用,此外往往還能在各段落內(nèi)部形成小小的戲劇高潮,如小四與程蝶衣爭演虞姬一場戲,就極為精彩,為影片總的高潮打下鋪墊。這場戲極具戲劇張力,程蝶衣歷經(jīng)千辛萬苦,最終又與段小樓在舞臺復合,雖然他人戲不分,但似乎也已接受了菊仙的存在,舞臺上的霸王虞姬已經(jīng)使他知足,而不料半路竟又殺出一個程咬金,竟是他苦心孤詣?chuàng)狃B(yǎng)成人的小四,使他連舞臺上的虞姬也不能再演。而霸王在重重壓力之下,也最終無法與他站在一邊。小四屬于他培養(yǎng)的后輩藝人,能夠登臺演出,程蝶衣應該不至于不能容忍,但背叛師門的小四以如此咄咄逼人的逼宮方式對待程蝶衣,不能不對他造成致命的傷害,他的藝術理想與生活理想原是合一的,后來不得不分裂開來,如今連藝術理想也被毀滅。此外像程蝶衣漢奸案那一場法庭戲,也形成一個小小的戲劇高潮。

二、史詩追求和人性深度

“情節(jié)劇的一個最流行的公式是:‘愛情——苦難——死亡’。這一公式?jīng)Q定著影片的結構,在這種作品中,上述三個要素緊密結合,借助于最強烈、最感人的表現(xiàn)手段完成各自的情緒渲染的職能。愛情是無止境的,苦難是難以忍受的,死亡是異乎尋常的?!薄栋酝鮿e姬》的確是這樣一部很典型的情節(jié)劇,但其抱負又遠超一般情節(jié)劇,與同年同獲戛納金棕櫚獎的《鋼琴課》相比,兩片均表現(xiàn)了非正常的藝術迷戀者,在世俗生活中的困境,但《鋼琴課》明顯少了《霸王別姬》那種厚重的史詩追求。影片時間跨度長達半個多世紀,每個時代沒有單純成為背景,時代的風云變幻深刻影響著藝術文化的走向,也塑造、改變著其間的人物,歷史與文化、人性變遷融為一體,使觀眾對歷史產(chǎn)生深刻的省思,而不是通過引人入勝的情節(jié)、善惡分明的人物去對觀眾作“老生常談,不費腦筋的說教”。

影片不僅按照時代劃分為幾個大的段落,而且段落內(nèi)部亦有許多過渡。大的段落直接由字幕標示,如1924年北洋政府時代的北京,日本投降等,交待時代背景。段落內(nèi)部的過渡亦非常自然,幾乎沒有硬切的鏡頭,顯示出時間的流逝感。孩子們在大雪的河邊唱“力拔山兮氣蓋世……”,鏡頭搖到小豆子時淡出,轉到夏天的河邊,他們?nèi)栽诔傲Π紊劫鈿馍w世……”,但已是少年。緊接這一場面,眾少年著棉衣,齊聲朗誦“傳于我輩門人,諸生須當敬聽。自古人生于世,需有一技之能,我輩既務斯業(yè),便當專心用功,以后名揚四海,根據(jù)即在年輕”。相似的場景前后相續(xù),而冬夏的變化也暗示了時間的流逝,為這一部分定下基調(diào),戲班少年將需承受常人無法承受的嚴酷訓練。學藝過程以戲班合影作結,合影淡出,意味著影片一個段落結束,這是常規(guī)的方法。緊承合影,鎂光燈閃,段小樓與程蝶衣在照相館拍照,小石頭與小豆子已長大成人,又是相似場景相續(xù),類似影片過渡的方法多次使用,較好地體現(xiàn)了歷史感。

與史詩追求相應的,是導演對人性深度的把握。陳凱歌說:“中國人不太會看電影,就是看故事。我覺得為了表現(xiàn)人物需要一個故事,而不是為了講故事去拍電影?!币虼耍鄣那楣?jié)并非導演的追求,表現(xiàn)人物才是他的目的,影片通過精致的細節(jié)、激烈的戲劇沖突,塑造了鮮明的人物形象,不僅主角程蝶衣、段小樓、菊仙如此,便是次要角色也不例外。

1.段小樓的形象蛻變。在漫長的時代變遷中,段小樓經(jīng)歷了從草莽英雄向懦夫、出賣者蛻變的過程,他一出場就儼然是少年英雄,在戲班的生活中,作為大師兄的他,也儼然是個孩子王。后來在妓院,他又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直到北平淪陷時期,段還因偽警察將戲裝給日軍穿,而打了偽警察,并且還因程蝶衣為日本人唱堂會而唾了他,抗戰(zhàn)勝利后,又打了搗亂的傷兵,顯然導演仍將他作為一個頗具民族氣節(jié),不畏惡勢力的英雄來塑造。國民黨兵敗大陸前夕,段程二人和解,導演仍不忘表現(xiàn)兩人性格之差異。槍炮聲不時使蝶衣受到驚嚇,而段小樓則坦胸露乳,依舊草莽英雄形象。然而時代的巨輪,卻無情地碾壓過來,袁四爺被判死刑,從此后,段小樓的霸王氣便煙消云散。關于現(xiàn)代戲的發(fā)言,爭演虞姬事件中,他都作了妥協(xié),直到“文革”,他為求自保,近乎瘋狂地出賣了蝶衣和菊仙,這兩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終于從一個講義氣的少年蛻變?yōu)橐粋€為人不齒的背叛者。到了老年,他只能一味重復管理員的話,只剩下“是是”、“可不”等唯唯諾諾的臺詞,表現(xiàn)出這個年老的霸王,早已被磨滅了霸氣,成了一個人云亦云的老頭。段小樓的經(jīng)歷促使我們深刻地去反思我們的歷史,劇中臺詞“都是四人幫鬧的”,據(jù)說是電影審查時加上去的,但正如80年代初“傷痕文學”將“文革”的災難都推到四人幫頭上一樣,這句臺詞用在這里,卻起到了反效果,反而更促使觀眾去思考,在四人幫制造的災難之外,我們個人在這場劫難中又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又該負什么樣的責任。

2.菊仙的形象升華。菊仙是一個敢作敢當?shù)慕巧?,她為自己贖身,赤足來尋段小樓,以及不守承諾,與段小樓結婚,都表現(xiàn)出了她的心計和她主動的性格,尤其婚禮上,她推開伴娘,揭開蓋頭,踢開紅毯,充分顯示出她潑辣、強勢的性格,也表現(xiàn)出她對幸福的渴望。菊仙的確是一個在生活舞臺上游刃有余的女性,只是仍然敵不過命運。正如老鴇對她的詛咒:“窯姐永遠是窯姐。你記住我這話,這就是你的命?!彼秊槎涡亲鞒龅姆N種舉動都意在打破這一符咒。菊仙其實并無強烈的欲望,她的最高理想就是獲得平凡人的幸福,這是妓女出身的她唯一想要抓住的東西。菊仙為了家庭,不止一次要段小樓離開程蝶衣,乃至離開舞臺,甚至為了維護段小樓,不惜傷害程蝶衣,關爺打段小樓時,菊仙說:“慢著,這當師哥的糟蹋戲,您活該打他,可這當師弟的,這個(伸小指),請問您這算什么!”引起段小樓盛怒。她為了維護家庭而不惜手段,很容易引起觀眾反感,但這一場面恰恰是欲揚先抑,與影片高潮場面形成有力的對照。

菊仙自程蝶衣戒毒后對他的感情就已發(fā)生了變化,從排斥更多地轉為同情?;蛟S菊仙從蝶衣瘋狂的舉動中才意識到他原本就是一個瘋狂的人,人戲不分的瘋子,從而受到震撼,對他產(chǎn)生了憐憫。蝶衣被段小樓捆起來,呼喚著“我冷,娘,水都凍冰了”。人在最痛苦之時,又回到最初的創(chuàng)傷記憶中。菊仙抱起蝶衣,落淚,輕拍,仿似母親拍嬰兒入睡的畫面,表現(xiàn)出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的同情,與程蝶衣和解。這種類似女性的情誼,在蝶衣被段小樓唾面,菊仙給他擦臉時已有過表露。爭演虞姬事件中,菊仙對蝶衣充滿愧意,為蝶衣披上披風。

雖然菊仙是與蝶衣完全對立的兩個人物,蝶衣是藝術中的精靈,而菊仙只是世俗的婦人,“蝶”與“菊”本就是沒有交集的,但導演仍在菊仙身上賦予了人性救贖的可能。影片高潮戲批斗會現(xiàn)場,段小樓因懼怕小四揭發(fā)他罵過共產(chǎn)黨,開始揭發(fā)程蝶衣。當段小樓說程當了漢奸時,程蝶衣震驚,段小樓跟隨群眾喊“打倒程蝶衣”口號,鏡頭切向菊仙驚愕的表情近景。段小樓越揭越起勁,開始用京劇念白有腔有調(diào)地說:“他給國民黨傷兵唱戲,給國民黨北平行轅老爺唱戲,給資本家唱,……給大戲霸袁世卿唱!……”段小樓被要求揭實質(zhì)問題,鏡頭再次切向菊仙驚恐的表情,強烈的弦樂聲響起,段小樓終于開始揭發(fā)實質(zhì)問題:“他給袁世卿,他當了……”此時鏡頭分別切向眾被批斗藝人、菊仙、程蝶衣、小四。眾藝人對段小樓的揭發(fā)感到震驚,菊仙則大叫“小樓”,欲阻止他胡說八道,此處與她在關爺面前揭發(fā)程蝶衣一場可相互參看,那一次她為了維護段小樓而說出相似的話,為此遭到段小樓耳光,但畢竟是在梨園行內(nèi)部,而在觸及靈魂的文化大革命中,她卻要阻止段小樓,顯示了在這個出身卑賤的人的身上存留的人性的高貴,感人肺腑。

段小樓將寶劍擲入火中,菊仙發(fā)瘋般搶回,她明白這把劍對于程蝶衣的意義,她在挽救程蝶衣,但程蝶衣竟然把矛頭對準菊仙,仍認為一切禍端都是由她而起,揭發(fā)她是花滿樓的妓女,菊仙已然與蝶衣感同身受,卻未料到不得蝶衣原諒,紅衛(wèi)兵逼迫段小樓說不愛她,菊仙最擔心的事終于發(fā)生,她逃不過命運的符咒。菊仙受到蝶衣致命傷害,卻仍將他精神性寄托的寶劍送回。菊仙對蝶衣并無怪罪之意,她終以一死換回了自己的尊嚴,段小樓在菊仙死后的表現(xiàn)顯示他仍深愛菊仙,那么他在批斗會現(xiàn)場的揭發(fā)和表態(tài)不過是在做戲,他揭發(fā)時的唱腔可為證明,“文革”當中這樣的事可謂比比皆是,然而唯獨程蝶衣這樣的戲癡堪不透其中的奧秘,不知道生活中也可做戲,且必須做戲,而菊仙,一無所有唯有愛情的她,即便是做戲,她也不能承受愛情的失去。這是他們的悲劇。

3.小四的形象塑造。這一忘恩負義的人物形象是中國電影中非常少見的,他包含了導演對于“文革”深刻的批判,也融入了自身對于父輩的懺悔,應該說總體上這一人物塑造得還是比較成功的,尤其是他與師父的沖突及爭演虞姬事件,能給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影片后半部他迅速變?yōu)橐粋€陰毒小人的過程,太過簡陋,使得這一人物難免概念化與簡單化。影片結尾處如魚得水的小四戴著紅袖章,頭戴虞姬頭飾,不覺對鏡唱:“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毙∷囊恍母愕箮煾?,為的就是自己成角,成為虞姬,滿足自己的名利私欲,而不是真的投入京劇現(xiàn)代戲中去演什么樣板戲。影片以傳統(tǒng)常規(guī)的寫實方法,憑借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jié),塑造了豐滿的人物形象,正是這些人物在極端環(huán)境下的人生選擇,使我們感受到了導演對于人性的深入探尋。

三、對藝術與傳統(tǒng)文化的思考

“陳凱歌的創(chuàng)作道路,是從對民族/文化的整體關注,逐漸發(fā)展到對人(普遍人性到具體人生)的關懷。從《黃土地》到《大閱兵》,再到《孩子王》,再到《邊走邊唱》,再到《霸王別姬》,我們即能看到這一發(fā)展趨勢?!钡拇_如此,《霸王別姬》中的人物形象遠較其它影片豐滿,使我們看到陳凱歌對人性的關注非常明確,但《霸王別姬》中并沒有削減對文化的思考,所不同的是,“前此的影片,大都是表現(xiàn)作者的文化理想及對文化的思考,而缺少真正實在的文化展現(xiàn)”,因而《黃土地》、《孩子王》等影片對文化的思考多少顯得純粹乃至抽象,而《霸王別姬》卻借助搖曳多姿的劇情將傳統(tǒng)文化表現(xiàn)得更加具體可感。

1.陳凱歌對于以京劇為代表的傳統(tǒng)文化表現(xiàn)出了復雜的矛盾態(tài)度。一方面導演將傳統(tǒng)文化視作民族精神的代表,另一方面又控訴了暴力學藝過程對人性的扭曲,責罰場面成為學戲段落中的常見場面。小癩子《夜奔》背不出,被打,小石頭念《霸王別姬》念對還是挨打,表現(xiàn)了戲班嚴苛的環(huán)境。小癩子之死一場戲對梨園行暴力的表現(xiàn)可謂無以復加,關爺重打小豆子,鏡頭切換至小癩子,小癩子此時無人顧及,正忙著將剩下的冰糖葫蘆放進嘴里,這一處理可謂神來之筆,小癩子畢竟還是個孩子,冰糖葫蘆就是他的最高理想,他在意識到此劫難逃時,想到的是最后享受一番,令人心酸,其批判意味是很明顯的。但燦爛的京劇文化正是從這樣的基礎中產(chǎn)生的。戲班師父關爺形象的塑造,正反映了導演的這種態(tài)度。關爺十分看重京劇藝術,小石頭護場有功,仍遭他的打罵,因為他認為拍磚是下三濫的玩藝,是對京劇藝術的褻瀆。關爺罰小石頭頂水盆時,一邊倒水,一邊大喊:“打自有唱戲的行當起,哪朝哪代它也沒有咱京劇這么紅過!”鏡頭以仰拍表現(xiàn),十分夸張,顯示關爺?shù)臋嗤匚唬⒈憩F(xiàn)他對京劇藝術繁盛的自豪感。小癩子上吊身亡,與關爺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但影片緊接著安排的即是關爺給學徒講《霸王別姬》的場景,而且這一場景被刻意儀式化,小豆子正是從中接受了“人得自個兒成全自個兒”這一影響他一生的唱戲和做人的道理。小癩子之死失去了現(xiàn)實的殘酷性,更像是一個隱喻,關爺對學徒的體罰被輕松帶過,令觀眾覺得關爺對于小癩子之死并無責任,反倒更多地體會到關爺對小癩子不求上進的痛心。關爺之死也頗有意味,關爺給學徒演示什么是蓋世英雄,唱到:“丈夫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倒地而死,《霸王別姬》中充斥著戲曲唱詞,而這些唱詞幾乎全部與劇情相關,導演如此設計關爺?shù)娜ナ溃馕吨鴮㈥P爺視作蓋世英雄,而他的傷心處也正是由于段、程一輩藝人不求上進。關爺作為戲班里的暴力執(zhí)法者,得到了導演的原宥,絕美的藝術產(chǎn)生于暴力嚴酷的學藝環(huán)境,似亦得到了導演的理解。

京劇的時代地位是尷尬的,一方面它是“達于至境”的藝術,“京劇的歷史只有兩百多年,但它的美感卻是幾千年文化的積累”。程蝶衣就是這樣一個“達至鬼神之境”的精神性存在,然而京劇藝術的生存,卻又與藏污納垢的世俗社會須臾不可或離,袁世卿與那坤就是這樣兩個京劇與社會的中介人,他們是當日京劇文化中不可或缺的兩種角色。不可否認,反面角色袁世卿的形象也是熠熠生輝的,程蝶衣之所以失身于他,正在于他有著某種魅力,蝶衣才會把他當作霸王的幻像。袁世卿是“梨園大拿”,對京劇藝術駕輕就熟,袁四爺初會蝶衣小樓一場戲將袁四爺?shù)纳矸莺托惺伦黠L表露無遺,袁四爺對戲曲頗為精通,論戲頭頭是道,但關注的卻是“五步還是七步”這樣細枝末節(jié)的東西,京戲在文學性上少有成就,僅在表演性上大放光彩,但這表演性在上層階級手中也越來越變?yōu)闆]有生命力的講究技巧的唯美藝術,盡管袁四爺說的不無道理,但他的趣味已可見一斑。尤其淪陷時,蝶衣在亂糟糟的劇場絲毫不受影響,即使停電,也仍然癡迷在戲中,獨獨袁四爺站起來鼓掌,表現(xiàn)出他確確實實是懂得蝶衣的,假霸王卻懂得欣賞程蝶衣的美。京劇的繁榮,的確少不了袁世卿這樣的擁躉。他在法庭拍案而起,駁斥檢察官對程蝶衣唱淫詞艷曲的指控,更是贏得法庭聽眾叫好。他的形象在這一場中得到進一步塑造,他的反駁字字鏗鏘,充分顯示了他對戲曲文化的推崇。袁四爺這一形象的成功,使很多觀眾誤以為他的確稱得上程蝶衣的知己,特別是他被押赴刑場時,還走了一個臺步,表現(xiàn)出他與京劇之間的關系,甚至有的觀眾認為他才稱得上京劇文化的象征。但實際上他畢竟屬于腐朽墮落的有閑階級,他與程蝶衣之間的關系從來不是平等的,他答應為蝶衣辯護,也更多是因為菊仙威脅“記者都等在家里呢”,而當程蝶衣法庭陳述說日本人沒有打他時,他就立刻起身出庭。他對檢察官的反駁恰恰表現(xiàn)了他的戲劇本能,正如他說日本人用手槍頂其項背威脅時,又重復了一句,“就是后脖梗子”,很顯然帶有某種表演性。他的臨終臺步,不過是他最后一次表演罷了,而在他被判死刑的時候,觀眾也可隱約聽到“還我丈夫”的呼號聲。

配角那坤不僅是故事的見證者,亦是影片中較為成功的人物形象,那坤出身旗人,專吃戲飯,后來做了戲園子經(jīng)理,也是當日京劇文化中的獨特角色,他不好不壞,讓人既恨又愛,熟諳京劇文化,卻始終能夠冷眼看透一切,深知其后的潛在法則,作為京劇掮客,他自然干過不少拉皮條的事,如為張公公介紹小豆子,關爺懇求讓兩孩子一塊去張公公后宅,那坤說:“您說虞姬她怎么演,她都有一死不是?”此處他所說,實在讓人深惡痛絕,但又道破當日男旦文化的本相。后來又為袁四爺介紹程蝶衣,蝶衣演出時那坤對袁四爺說:“到?jīng)]到人戲不分,雌雄同在的境界?您給斷斷!”充分顯示出那坤完全把自己間離于演出之外,而他的這些曖昧的言辭,充斥著幫閑的意味。袁請段、程小酌,但段小樓說要去喝花酒,程蝶衣不語,而那坤卻在一旁冷笑,法庭一場戲,那坤作為證人,法官要他作證,他卻支支吾吾,不作正面回答,冷笑旁觀、支支吾吾成為那坤的典型動作。那坤對于個人,完全取明哲保身的態(tài)度,而對于京戲,他采取的是實用主義的態(tài)度,他總是隨行就市,試圖適應每個時代。正如他所說:“共產(chǎn)黨來了也得聽戲,咱們就等著點新票子吧!”他并不看重什么文化、藝術,京戲只是他吃飯的工具,因此后來那坤靠段小樓程蝶衣吃飯,也畢竟幫襯過二人不少,但當政治形勢緊迫時,他就只能保自己,顧不得他人了,可以說,那坤的形象非常真實,有助于觀眾完整地認識京劇文化。

不僅京劇藝人的人格不能獨立,即便整個京劇藝術,在舊時代也不過是強權集團的玩物,關爺對妓女艷紅說:“都是下九流,誰嫌棄誰呀?”點出京劇在時代的尷尬地位。程蝶衣為日軍演唱昆曲《牡丹亭》,攝影機先放置在室外,室外站著荷槍實彈的士兵,室內(nèi)程蝶衣的身影映在窗上,一實一虛,視覺上構成鮮明對比。本該判漢奸罪的程蝶衣,被國民黨老爺?shù)囊患埼募瘸?,交保釋放。程蝶衣為國軍司令演出《牡丹亭》,有意味的是,《牡丹亭》也正是程蝶衣為日本人演出的曲目,所不同在于此次所唱為:“不到園里怎知春色如許……”隱喻抗戰(zhàn)勝利的榮耀,而為日軍所唱則為“斷井頹垣”。但國軍與日軍經(jīng)此對比,就被聯(lián)系在一起,都是強權集團,此外沒落前的張公公也是特權階層。導演顯然對這一點有清晰的認識,但影片對于以京劇為代表的傳統(tǒng)文化,仍持欣賞的態(tài)度,與《孩子王》對文化的否定,形成鮮明的對比。

《霸王別姬》可謂是一曲傳統(tǒng)文化沒落的挽歌,解放后,京劇藝人一度滿懷希望唱出“盛世元音”,程蝶衣病愈即為一個象征,然而傳統(tǒng)文化的腳步,卻很難跟得上新社會的車輪。在京劇衰落的過程中,小四始終是一個見證者,正是小四之流,對于戲曲傳統(tǒng)的批判,加劇了京劇藝術的式微。少年小四在戲班解散了之后,仍遵師訓罰跪,影片多次表現(xiàn)小四的特寫,強化表現(xiàn)小四對京劇藝術的執(zhí)著以及對師父訓示的遵守,與他成人后的作為形成天壤之別。小四持關爺靈位,意味著小四一輩人將成為京劇藝術的接班人。程蝶衣與小四由于京劇現(xiàn)代戲的不同觀點發(fā)生第一次沖突,京劇現(xiàn)代戲是一個復雜的新事物,影片沒必要也不可能深入探討它的成敗得失,程蝶衣的發(fā)言完全站在藝術的角度,批評了現(xiàn)代戲對戲曲假定性本質(zhì)的破壞,并非如小四暗指的那樣階級立場有問題。但關于現(xiàn)代戲的藝術討論卻在小四一群人的批駁下變得劍拔弩張。程蝶衣繼續(xù)傳統(tǒng)戲班的規(guī)矩,罰小四跪,小四童年時在關爺去世后,仍遵師訓罰跪,而此時卻頂撞師父說罰跪犯法,兩相對照,世事變遷,人心移動,一目了然。最后正是在小四的逼迫之下,霸王跪地求饒,京劇文化的精神失落無疑。

2.作為理想主義化身的程蝶衣。《霸王別姬》作為中國大陸第一部同性戀題材的電影,曾引起社會廣泛關注,當時國內(nèi)一些保守人士曾憤怒聲討該片,有趣的是,陳凱歌的同性戀觀念又被香港一些影評人批評為保守,因為他塑造的程蝶衣完全由暴力改寫性別,導演只承認同性戀是后天社會與心理因素塑造的,的確,程蝶衣并非先天的同性戀,他的社會性別完全是被暴力改寫的。封建禮教因男女大防,禁止女性演戲,因而京戲中的旦角都由男性演員擔任,男演員因性別轉換的問題,加之戲曲的地位低下,不能不感到內(nèi)心巨大的痛苦,小豆子念不出“我本是女嬌娥”,并非是他像小癩子那樣愚笨,背不出臺詞,而是出于對旦角身份的排斥。即便在小豆子已然接受了飾演旦角的命運后,在關鍵時刻,給那坤試唱時,小豆子再次錯為“我本是男兒郎”,從關爺口中“這孩子平常不是這樣的”,及小石頭口中“誰叫你回來的”,觀眾可以知道,平時小豆子已不會再錯,這次之所以在人前表演再次出錯,只能說是在他的潛意識之中仍然存有對飾演旦角的本能抵觸。影片多次表現(xiàn)了程蝶衣性別被暴力重塑的過程。

但香港影評人這樣的批評又似乎并無意義,《霸王別姬》對同性戀的表現(xiàn)并非本意,陳凱歌借程蝶衣這一人物表達的更多的是有關理想主義的思索。有關同性戀的劇情并非導演的焦點所在,他關心的是對于藝術和傳統(tǒng)文化的思考,程蝶衣恰巧是這樣一個再合適不過的意象而已。程蝶衣由師兄成全,也將師兄當作自己的情感依靠,為此希望和師兄唱一輩子戲,而他對一輩子的理解是“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段小樓逛妓院并不影響他和蝶衣唱戲,但蝶衣卻人戲不分,不僅要在戲中與霸王從一而終,在生活中也要與師兄相守。難怪段小樓感嘆:“你可真是不瘋魔不成活呀!唱戲得瘋魔,不假,可要是活著也瘋魔,在這世上,在這凡人堆里,咱們可怎么活喲!”這句話成為全片點睛之筆,也預示了程蝶衣在凡人堆中的命運。從某種意義上說,程蝶衣只是文化意義上的同性戀,他對師兄的依戀緣于戲劇情境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延伸,由于人戲不分而以女性自居。無疑,這是悲劇性的,因為他不可能也要求別人始終處在戲劇的幻覺當中。所以,與其說他是一個同性戀者,不如說他是肉身已死亡的純精神、純藝術的存在,在影片中,小癩子是作為小豆子的替身出現(xiàn)的,有一場戲,鏡頭沿吊索向下降,出現(xiàn)小豆子驚恐的臉,畫外傳來“我叫你錯……”的責罵聲,觀眾被誤導以為是小豆子被責罰,鏡頭移開,原來是小癩子被打,很明顯,小癩子成為小豆子的替代。因此,小癩子的上吊暗示了小豆子準備不惜一死來投身戲曲藝術,同時也暗示了命運的無可逃避。他既不愛女人,也不愛男人,他只愛段小樓,因為他要“從一而終”,他認同虞姬這一身份,愛的是作為藝術存在的段小樓,但段小樓恰恰是一個世俗的人。

陳凱歌說得很清楚:“程蝶衣身上有我的寄托。就是說這類專業(yè)大師級人物,常常對社會一無所知,我覺得做藝術應當這樣,帶點理想主義色彩。像楊德昌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我就有共鳴。因為少年有不滿足,一刀下去殺的并非自己的女友,而是理想受到損傷后的反應?!标悇P歌能將楊德昌的寫實電影加以概念化,那么程蝶衣作為表達他理想主義的載體的象征意味自是不言而喻,這樣我們就不必糾纏于程蝶衣自盡為何不是在“文革”中,而是選擇在“文革”后這樣的問題了。否則他們?yōu)楹文弥鎸殑ε啪?,也就成為問題了。淪陷時期,舞臺上演《貴妃醉酒》,劇場撒下許多傳單,全場大亂,但蝶衣絲毫不受影響,即便突然停電,他也仍在演戲,顯示出蝶衣入戲后的癡迷。程蝶衣為日軍演唱昆曲《牡丹亭》,救了段小樓,當段小樓斥責他給日本人唱戲時,程蝶衣竟回答說:“青木是懂戲的?!边@些無不表明程蝶衣完全是一個藝術理想的化身。正如導演所說:“這人物是驚世駭俗的人物,也是不引人喜愛的人物,他潔白、純、專注、坦白、冒點傻氣,完全與世捍格不入。可是他執(zhí)著,是電影的靈魂。他也代表了我們自身的處境,把舞臺變成了生活。”顯然,程蝶衣是導演寄予深情的人物,可以說,程蝶衣也是導演前作當中那些概念化人物的延續(xù),所不同的是,程蝶衣?lián)碛兄迂S滿的形象。雖然導演將程蝶衣視作藝術的化身,但仍受著寫實劇情的制約,導演在蝶衣為日軍演出后,立刻安排了行刑場面,夜晚的藍色被探照燈刺破,兩次表現(xiàn)蝶衣特寫,在探照燈的直射下效果非常強烈,很顯然,行刑場面是導演外在添加的,借此表明導演的態(tài)度,對程蝶衣癡迷戲曲,卻對民族大義比較淡漠進行了批判。

[1]珍·庫瓦勞:《霸王別姬》——當代中國電影中的歷史、情節(jié)和觀念[J].世界電影,19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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