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經(jīng)濟環(huán)境下，政府也已經(jīng)是利益單位，是經(jīng)濟利益相關方，不能擔任超脫的裁判。必須在政府和企業(yè)、個人之間有一個獨立的裁判員。這次中央《決定》明確了落實憲法的要求，保證依法獨立公正行使審判權、檢察權，深化行政執(zhí)法體制改革。由此，中國司法的權威，所有的政府行為要受司法審查這一項基本原則，也確立起來了。

十八屆三中全會《關于全面深化改革的決定》，60 條中有5 條與我們法律界有關，我認真地研究這5 條8 個方面的內(nèi)容，感到有很豐富的內(nèi)涵，含金量很高，有很多很重要的東西。由于最近的一些氣氛和環(huán)境，還沒有真正引起法律界的重視。

第一個內(nèi)容就是落實憲法和憲政問題。2013 年5 月份，否定憲政的喧囂、逆流曾經(jīng)非常強烈。這次三中全會決議很好地回擊了這股逆流。明確落實憲法和憲政。決定的第30 條，明確提出要維護憲法法律的權威。憲法是保證黨和國家興旺發(fā)達，長治久安的根本法，具有最高的權威。把憲法的條款運用到現(xiàn)實中，在社會現(xiàn)實中實現(xiàn)，這就是憲政。所以對“憲政”的爭議問題，三中全會決定可以說是一錘定音。黨通過決議的方式，解決了這個大問題。

第二個內(nèi)容就是行政執(zhí)法的改革問題。這里面包括綜合執(zhí)法的城管執(zhí)法的濫用職權問題，包括拆遷行政權中的大量問題。現(xiàn)在《行政訴訟法》正在進行修改，最高法院起草的草案中，提到官員拒不履行法院判決可以抓起來，拘留他15 天。如果這樣的法條通過的話，那么司法權威就樹立起來了：行政權降格，受到了司法獨立審判權力的一種司法審查。市場經(jīng)濟下，政府自己也是利益單位。特別是地方政府。政府自己賣地，就是合同的一方，如果讓政府說了算，他賣地合同違約、撕毀合同、改革規(guī)劃，就可以隨心所欲。企業(yè)的權益根本無法保障。因為他自己就是法官，既是運動員，更是裁判員，他永遠有理。國家的法律秩序就建立不起來。所以必須在政府和企業(yè)之間，政府和個人之間，有一個獨立的裁判員。這個裁判員就是法院。所以必須要樹立法律的權威?，F(xiàn)在決定的第31 條，就是深化行政執(zhí)法體制改革，加上這次配套的《行政訴訟法》的修改，真正實施起來，將來中國司法的權威，就會逐步建立。所有的政府行為，包括宏觀經(jīng)濟指揮的行為，都要受司法審查，這一項基本原則也就確立起來了。

第三個內(nèi)容就是司法獨立問題?！稕Q定》60 條里的第32 條，專門講到司法獨立的問題。就是確保依法獨立公正行使審判權、檢察權。這實際上在中國，就是一個憲法原則。中國的憲法從五四憲法一直到后來三四次的修改，從來沒把這條改掉過，所以司法獨立不是西方的，不是現(xiàn)在法律界從美國、英國移過來的，司法獨立就是新中國憲法一直有的思想。我們最早起草的憲法，就是規(guī)定依法獨立行使審判權。這次決定的32 條明確寫了，“確保依法獨立公正行使審判權。推動省以下地方法院、檢察院人財物統(tǒng)一管理”。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將來全國省以下管到市、縣法院檢察院的任命，法官資格，檢察官資格，以及財政撥款、裝備、服裝、汽車，全部由省里統(tǒng)管。雖然這還不是三權分立，因為最高層司法，與立法權、行政權，還是在黨的機構中一元化了，如能升級到加強最高法院的獨立性，那就更徹底了。但是這一舉措對落實司法獨立，還是相當實際的促進。即便是省以下，對于解決地方保護主義，解決各經(jīng)濟單元的獨立的司法保護，盡量減少黨委和當?shù)厝舜?、政府對法院的的干預，意義是非常重大的。飯是要一口一口地吃，省以下解決到縣，這也是一個重大的進步。但現(xiàn)在沒有人唱贊歌，大家還覺得步子不夠大。

第四個內(nèi)容是司法方式改革問題。比如說改革審判委員會，黨委政法委不討論具體案子，就是個重大的進步?，F(xiàn)在佘祥林、趙作海、杜培武、聶樹斌冤案，都是政法委干預下判案判出來的。實際上，政法委也是被冤枉的，是一個替死鬼。為什么呢？實際上就是公安利用政法委這個牌子，來壓法院，壓司法權，導致大量的冤假錯案。就是偵查權控制了審判權、檢察起訴權、律師辯護權。讓偵查的人說了算，在破案壓力和有罪懷疑推定下，哪有不錯之理？這一次《決定》明確強調(diào)，審判委員會不介入個案，就討論方針、政策和司法解釋。中央政法委明確宣布不討論案子，如果這次對《刑事訴訟法》破壞最嚴重的黨的紀委的“雙規(guī)制度”能夠取消，《刑事訴訟法》的權威性和檢察院的權威性就確實樹立起來了。法官的獨立審判權，以事實為依據(jù)，以法律為準繩就能夠很大程度上實現(xiàn)。這也就是我們20 多年一直在呼吁的東西，這個決定，把司法改革這條也寫進去了。

第五個內(nèi)容關于人權保障。決定的第34 條，提出完善人權司法保障制度。國家尊重和保障人權，這是我們憲法的原則，也是刑訴法修改時候，寫進了刑訴法第二條的。這次把保障和尊重人權，明確地寫進黨中央的決定。這是第一次，也是全黨的觀念的重大進步，很多人沒有感覺到?；蛘邚默F(xiàn)實情況出發(fā)觀察，不愿去相信。

第六，廢除勞教問題。這次中央決定明確寫上了廢止勞動教養(yǎng)制度，完善對輕微違法犯罪的社會矯正，健全全社會的社區(qū)、鄉(xiāng)村的矯正制度。這也是中國人權的一個重大的進步。我們原來曾經(jīng)寫過內(nèi)參，建議通過上一屆國務院，就能夠把勞教廢除掉，當時來不及做。這一次，上半年中央通過孟建柱講話宣布了停止執(zhí)行勞教制度，這次三中全會進一步明確完全廢除了這項實行了六十多年的問題很多的制度。這在新中國人權歷史上是有里程碑意義的。僅這一條，怎樣高地評價這個《決定》都不為過。

第七，完善法律援助制度。收容譴送制度廢除掉了，勞動教養(yǎng)廢除了，還有一個司法領域近年的熱點問題，就是很多弱勢群體，沒有能夠運用法律武器，請不起律師怎么辦？以前我們是把法律援助，理解為律師的義務，律師應該免費為社會服務。這種意識是完全錯誤的。法律援助是國家義務，不是律師義務，律師愿意援助是一種道德奉獻。因為律師業(yè)國家不發(fā)一分工資，沒有財政撥款，是自己謀生的一個職業(yè)，他沒有援助社會的義務。這是國家義務，不是律師的義務。這是國家社會保障體系的一部分。國家收了那么多稅，應該劃出一塊財政收入，來救助弱勢群體。那么，現(xiàn)在就要進一步健全國家司法救濟制度，完善法律援助方式，這個問題也寫進了黨中央決定。

第八，強調(diào)了加強和完善律師隊伍。中國現(xiàn)在24 萬律師，將來要發(fā)展到60 萬律師、上百萬律師。律師隊伍建設，跟我們改革開放30 年同步發(fā)展。按照我的測算，中國應該有三四百萬律師才夠用。美國是270 個人中有一個律師；以色列800 萬人口4 萬律師，平均200 人一位律師。我們中國13 億人口，24 萬律師，現(xiàn)在是5400 個人一個律師。按照這個速度，中國必須加快律師業(yè)的發(fā)展。因為律師是遵守或引導社會規(guī)則化治理的，是穩(wěn)定和理性的力量，對國家的政治、經(jīng)濟、社會、環(huán)境的良性治理結構的形成，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律師業(yè)在加快發(fā)展的同時，要加強律師隊伍建設。還有要完善律師隊伍的素質(zhì)。

當前中國律師業(yè)良莠不齊的情況非常嚴重，坑蒙拐騙，虛假宣傳，光收錢不辦事、惡意炒作、違背職業(yè)良知的壞律師也很多，所以確實需要整頓。中央決定，第一次正式寫進了律師制度的發(fā)展和整頓完善問題。也可以看出了這種機遇和挑戰(zhàn)并存的現(xiàn)實。

總之，中央《決定》60 條中，這五條八個方面的內(nèi)容，對推進中國的司法改革，具有很大的指導和促進作用。但遺憾的是，除了政法委書記孟建柱有一篇《推進法治中國建設》的文章在《人民日報》發(fā)表外，來自全國法律界的解讀還非常少?？傮w上社會反響不熱，大家擔憂多于期待。主要是最近的清網(wǎng)運動、針對憲法性訴求的不當抓人、5 月的反憲政逆流的影響，比較深層地挫傷了法律界對司法改革期待的信心和積極性。

我們究竟應該如何學習三中全會決定？我領會，法律界應靜下心來，認真研究《決定》中這5 條內(nèi)容的重要意義。如果能像當年思想解放大討論那樣，《人民日報》、中央電視臺天天宣傳這個決定，步步推向落實，造就全社會敞開思想、百花齊放，自由活躍地討論改革開放思想的輿論環(huán)境，就能讓這個《決定》深入人心，收到實效。同時，法律的改革，屬于上層建筑的范疇，高層的意圖和動作起決定性作用。中央包括中央政法委，能不能成立一個“國家司法改革委員會”，或者一個法律改革思想庫，扎扎實實地抓這八個方面的措施的落實。我相信這樣做，中國的司法體制改革，一定可以大踏步前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