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亮
(成都中醫(yī)藥大學(xué) 馬克思主義學(xué)院,四川 成都 611137)
《大學(xué)》《中庸》中“誠”哲學(xué)理論解讀
程 亮
(成都中醫(yī)藥大學(xué) 馬克思主義學(xué)院,四川 成都 611137)
《大學(xué)》《中庸》以“誠”這一概念為核心,構(gòu)建出一個以“心性”哲學(xué)理論為根本、由心性修養(yǎng)之“內(nèi)圣”而開出“修齊治平”之“外王”的道德政治哲學(xué)體系。在這一體系中,修身為治平之本,而“誠意”則為修身之要。所謂“誠意”,即“毋自欺”,即“率性”,就是復(fù)歸人皆有之之“赤子之心”和天命之性?!罢\”不僅是修身之要,而且是經(jīng)綸天下之大經(jīng),立天下之大本,是可以贊天地之化育,與天地并列而為三的人道之功。致“誠”明道的途徑有二,即“自誠明”和“自明誠”,亦即“尊德性而道問學(xué)”,兩者相輔相成。這一理論集中反映了戰(zhàn)國時期儒家,尤其是思孟學(xué)派的完整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取向。
誠;道;心性;尊德性;道問學(xué)
《大學(xué)》《中庸》本為《禮記》中二篇,是戰(zhàn)國時期儒家的重要作品。有人言《大學(xué)》 作者為曾子,《中庸》作者為子思。而通行之說法,子思乃曾子之弟子,而子思之學(xué)則再傳于孟子,由此形成對于中國思想文化影響至關(guān)重要之“思孟學(xué)派”。無論以上說法準(zhǔn)確與否,我們今天考察《大學(xué)》《中庸》與《孟子》,其內(nèi)在思想傾向確為一脈相承,其最大特點即開創(chuàng)了儒家學(xué)說中的“心性”之學(xué)及由心性修養(yǎng)之“內(nèi)圣”而開出“修齊治平”之“外王”的為學(xué)路徑。在《大學(xué)》《中庸》尤其是《中庸》中,這種心性哲學(xué)理論以及修齊治平的整個道德政治哲學(xué)體系,都是圍繞著一個核心概念展開的,這個概念就是“誠”。理解這一概念對于完整把握由其出發(fā)建設(shè)的整個哲學(xué)體系,對于理解先秦儒家思孟學(xué)派的核心精神,具有根本性的意義。
《大學(xué)》一篇,核心為所謂“三綱領(lǐng)”“八條目”?!叭V領(lǐng)”即“明明德”“親民”“止于至善”。而如何達(dá)至此三綱領(lǐng)?《大學(xué)》又有“八條目”具體落實之,即“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后四條為儒家由己及人之政治哲學(xué),前四條卻是修身之道德哲學(xué)。儒家向來認(rèn)為政治即一推己及人之過程,因此“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1](P2)?!靶奚怼背蔀榘藯l目中最為關(guān)鍵之環(huán)節(jié),它既是齊家治國平天下之基礎(chǔ),而格物、致知、誠意、正心四條則是修身之具體路徑。齊家、治國、平天下之學(xué)這里暫且不講。那么儒家所講之“修身”到底如何修?這恐怕是儒家學(xué)說中最為關(guān)鍵、根本之學(xué),亦為一切學(xué)問之基礎(chǔ)。因此我們這里將目光投向《大學(xué)》“八條目”之“格物、致知、誠意、正心”四條。
格物、致知、誠意、正心,講的正是修身之道。然而,相比修齊治平之說之簡明易懂因而名氣也更大,此四條自古即較難理解,以致眾說紛紜?!洞髮W(xué)》中明確講:“欲修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盵1](P2)可見如果不把這四條搞清楚,則根本談不上修身,則修齊治平成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根本無法落實。
那么此修身四條,關(guān)鍵又在何處?修身須先正其心,正心須先誠其意?!洞髮W(xué)》 朱子章句云:“誠其意者,自修之首也?!盵2](P10)故誠意者,才是修身正心之根本,此四條中關(guān)鍵核心所在。其后格物致知二條,其實不過是誠意的一種方法,而誠意本身,還有其他方法可達(dá)。因此,格致二條是為誠意服務(wù)的,并非關(guān)竅所在。這一點,在《中庸》中有明證,后文說明之。
所謂修身必先正心,乃是因為心為身之主宰,人之外在行動言語正與不正,全在于一心正與不正。心若偏邪,言行必偏邪,此所謂發(fā)于內(nèi)而形于外也。因此修身必先正心,或曰修身即正心。
心者,由性情二部分組成,情又是性之發(fā)動,其實一也。心若不動,即是天命之本性;心一發(fā)動,性即成為情;情訴諸人之理性,兩相結(jié)合,即為意也。意欲發(fā)動,紛繁復(fù)雜,性所內(nèi)涵之善惡一切可能性即可變?yōu)楝F(xiàn)實?,F(xiàn)實之反饋又回蕩沖擊于情,使之加強(qiáng),復(fù)產(chǎn)生新的意欲,反復(fù)激蕩,欲求不滿,人即沉溺其中,其本性反被扭曲遮蔽。此即孟子所謂“陷溺其心”“失其本心”“放其良心”。孟子云:“學(xué)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盵1](P291)所謂正心,即“求其放心”而“存其本心”,孟子又云:“君子所以異于人者,以其存心也。”[1](P256)故而欲正心,必先使意欲消歇,澄明本心。正如佛家所講“心如明鏡臺”,正心正欲使鏡明澈,而意欲則可能是使之蔽暗之灰塵,必先拂拭之,方能使鏡復(fù)明。
所謂誠意,《大學(xué)》中有明確定義:“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1](P3)惡惡臭,好好色,皆人之天性使然,故可證上述理解。所謂誠意,正是使人返歸本心。復(fù)其天性,如此方可能做到“毋自欺”,做到表里如一,做到“慎獨”。所謂慎獨,意即即使無他人之存在監(jiān)督、影響與作用,亦能如有他人一般保持表里始終如一。而這種如一,只能建立在遵循內(nèi)心之天性之上,不欺人,亦不自欺。故朱子云:“誠者,真實無妄之謂,天理之本然也?!盵2](P36)
那么,為何修身、正心必須復(fù)歸天性呢?如何見得復(fù)性即是好的?性又是什么呢?在《中庸》首章,即說明“性”之概念。
《中庸》:“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1](P19)明確說性乃天命,即人所有之自然而然的本性。那如何見得儒家所謂修身正心就是要人復(fù)性呢?《中庸》云“率性之謂道?!甭收?,朱子等皆訓(xùn)為“循”,所謂“率性”即“循性”也,亦即順循人之天性?!靶薜乐^教”也就意味著儒家所講“教化”,即教人循道,也就是使人順循、復(fù)歸人之天性。
《中庸》又云:“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盵1](P19)喜怒哀樂者,情也;情之所本,即是性。故未發(fā)之情,實即性也。此處不謂之性而謂之中,乃是要說明性之中庸之性質(zhì)。因其未發(fā),處于純粹天然之狀態(tài),無過無不及,故而謂之中。中者,無過多之欲,如赤子之心,饑但求飽,渴但求飲,寒但求暖,此皆性之天然狀態(tài)。無多欲求即不傷人害物,即非惡,故性無不善也。之所以要復(fù)歸本性,正是因此性無不善,而又順循自然,因而真正合于大道。而一切人為之善,僅是道之一隅,管中難窺全豹,無法使人見于道之大體,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不知道之大體,即難辨善惡根本,即此事為善,難免彼事為惡。故一事一物之善,僅是啟善之端,見道之孔。只有得見道之大體,方能保證無一事不善,方能止于至善。而證道之法,莫過于反證于己。因大道無形,無所不在,天道物理人性,其實一也。本性即道,何須外求。故而證道即須復(fù)性。
《中庸》云:“中也者,天下之大本;和也者,天下之達(dá)道。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盵1](P19)前已述,中即性也,致中,即復(fù)性也,即“誠”也。又云:“唯天下至誠……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也?!盵1](P38)又云:“唯天下至誠,為能經(jīng)綸天下之大經(jīng),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盵1](P49)由此可見,《大學(xué)》中“誠”本不過是修身正心的一種方法,《中庸》則將其視作一核心概念,甚至提升到“參天地之化育”的本體論高度。為何“誠”在這里變得如此重要?
這一點原因,《中庸》業(yè)已說明:“在下位者,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獲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獲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順乎親,不信乎朋友矣;順乎親有道:反諸身不誠,不順乎親矣?!盵1](P36)這一段其實就是《大學(xué)》中“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四條目的另一版本,闡述的是儒家推己及人、修齊治平的道德政治哲學(xué)。反諸身不誠,則身不修,亦不能順乎親(即齊家),不能與朋友以信義交,也不能獲乎上,自然也就不能治國平天下。而治平天下,在儒家看來,恰是贊天地之化育,與天地生養(yǎng)萬物之功合而為三的人道之功。因此作為政治及道德的根本,“誠”也就成為經(jīng)綸天下之大經(jīng)、大本。
而為何“誠”不但是修身之本,甚至成為政治之本,成為參天地化育之本呢?《中庸》中還有進(jìn)一步的說明:“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1](P38)至誠者,由于完全保持或復(fù)歸于天性,故可對己之性洞察曉明無遺。而無論己之性、人之性,還是物之性,都是天道之體現(xiàn),因此并無根本不同。故而能洞明己性,推己及人,亦即可洞明他人之性,進(jìn)而可洞明宇宙萬物之性,直達(dá)大道矣。萬民萬物之性皆洞明己心,則只要獲得一定能力、地位與機(jī)會,就可因循萬民萬物之性而推動發(fā)揚之、潤澤滋養(yǎng)之、教化調(diào)節(jié)之,最終達(dá)到“萬物并育而不相害”“天地位焉,萬物育焉”的終極和諧的至善之境。萬物化育,不僅需要天道生之,地道養(yǎng)之,亦需要人道贊助之。這種功績,就是贊天地之化育,自然可以與天地并列而為三了。
而“誠”本身,也就不僅是一種修身的方法,也是一種見道的方法。見道是如此重要,因為道乃萬物生養(yǎng)的根本,若不見道,則人不但不能襄贊天地化育,相反可能破壞天地化育萬物的努力,導(dǎo)致萬物不育、天地不位。因而“誠”在這里已經(jīng)由一種方法提升為遵循道、發(fā)揚道,化育萬物而規(guī)正天地之根本了,也就進(jìn)而成為道本身了。故《中庸》云:“誠者,天之道,誠之者,人之道?!盵1](P36)“誠”已成為天道本身,因為“誠”即是性,性即是道。而人的使命,則是“誠之”,努力達(dá)到“誠”這個道之根本境界?!吨杏埂酚衷疲骸罢\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盵1](P39)“誠”成為了萬物生存之根本,不誠則萬物不能生長發(fā)育。又云:“故至誠無息,不息則久,久則征,征則悠遠(yuǎn),悠遠(yuǎn)則博厚,博厚則高明。博厚,所以載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遠(yuǎn),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遠(yuǎn)無疆。如此者,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也,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盵1](P39-40)所謂“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也”,此一言,就是“誠”??梢姟吨杏埂肥菍ⅰ罢\”上升到天地之道,萬物之本的高度。
“誠”的地位如此重要,因此人的道德使命就是要努力達(dá)到“誠”的境界,“誠之者,人之道也?!倍_(dá)到“誠”的境界,就是見道了。而正由于“誠”已成為天下之大本,宇宙之達(dá)道,因此,“誠之”也就不僅是一個個人道德修養(yǎng)問題,而是上升為一個關(guān)乎天地萬物的社會政治問題。因此君子人生在世,也就不能只追求獨善其身,而是必須“贊天地之化育”。故《中庸》云:“誠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誠者非自成而已矣,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內(nèi)之道也?!盵1](P39)因此,證道之道,必須既成己,又成物,合外內(nèi)之道,個體道德與社會政治缺一不可,才能達(dá)到儒家完善的人生境界。
“誠”既如此重要,如何方能達(dá)到“誠”的境界呢?《大學(xué)》《中庸》也有詳細(xì)的解答?!吨杏埂吩疲骸白哉\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盵1](P37-38)這里明確指出了致“誠”或曰見性明道的兩種境界,也是兩種可能性,兩種方法。
何謂“自誠明”?即“由誠而明”,“先誠而后明”也;“明”者,曉明道理也。而如何“自誠明”?亦有跡可循:“自誠明,謂之性?!薄吨杏埂烽_篇即云“天命之謂性”,故而“自誠明”者,即是直指內(nèi)心天命之性,由自性澄澈而洞明天地之道、萬物之理。因我之本性即天所命,即天之道在我之體現(xiàn),故而可由我之天性而直達(dá)道之本體;而萬事萬物之性皆由天命,亦為道之體現(xiàn),與我之性無不同也。故由我之性,亦可直接洞明萬事萬物之性,故云:“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贝思此^“自誠明”也,所謂“誠則明矣”,亦即《中庸》所謂“尊德性”是也。
“自誠明”者,自然是最高、最為理想之境界?!吨杏埂吩疲骸罢\者,天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圣人也?!盵1](P36)即誠者一切皆由本性自然流出,不須勉強(qiáng)、思慮,其言行作為即自然合乎天道(此即孔子所云“從心所欲而不逾矩”是也),是天生的圣人?!吨杏埂酚衷疲骸拔ㄌ煜轮琳\……可以與天地參矣?!笨梢?,“自誠明”者或曰“誠者”,是完全地實現(xiàn)“天人合一”境界的圣人,其天性完全顯露,毫無遮蔽,是道的完全體現(xiàn),其本身即代表道,因而自然是道的化身,是圣人。
這種天生圣人,須有一前提條件,就是不論其生存環(huán)境、人生際遇、所受教養(yǎng)如何,必須能始終完全保持其天性,絲毫不被遮迷。孟子云:“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1](P251)“君子所以異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彼^“存心”者,存其本心也,即保持天性不失也。孟子又云:“非獨賢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賢者能勿喪耳?!盵1](P290)可見“自誠明”之關(guān)鍵,在于保持本心本性不被迷失。本性不失,就可天然澄澈,直接見性明道,再由此而發(fā)揚之,即可贊育天地萬物,超凡入圣。
然而這種生活于三千紅塵之中、本性卻能完全不迷的天生圣人,我們雖不能言其必不能有,但即有也一定幾希,甚而至于其存在只有理論上的可能性。正如儒家所謂那種本性全迷,完全不可救藥之下愚之人,也是極少,或曰只在理論上存在一樣。世間絕大多數(shù)凡人,是處在圣與愚兩個極端之間。即如孔子,也說自己“十五而有志于學(xué),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1](P60)是靠一步步學(xué)習(xí)修養(yǎng)而來的。世人由于先天氣質(zhì)稟賦的差異,生長教養(yǎng)環(huán)境與方式的不同,都會有多少不一的迷失。天性之部分迷惑,本心之部分迷失,那又當(dāng)如何呢?《中庸》給我們提供了第二條道路:“自明誠,謂之教?!奔赐ㄟ^后天教育修養(yǎng),一步步探明人倫物理天道,由知道而返性,達(dá)到“誠”之境界。此一途徑即所謂“道問學(xué)”是也?!吨杏埂吩疲骸白鸬滦远绬枌W(xué)?!盵1](P42)在《中庸》的“誠”哲學(xué)體系里,這種由事理入手,漸次修養(yǎng)而入圣的學(xué)而知之的方法,其層次是低于“自誠明”生而知之的天生至誠的,故云:“其次致曲。”[1](P38)但這種方法卻是絕大多數(shù)人所能選擇運用的方法。
那么到底如何“道問學(xué)”呢?《大學(xué)》云:“格物致知?!钡雍喡?,以致古今多少人不明其所以,乃有王陽明格竹七日之事也。要理解格物致知真義,仍需要在《中庸》中去尋找答案?!吨杏埂吩疲骸捌浯沃虑??!鼻吆我??古今學(xué)者有二解。一曰“小”[1](P38),如《曲禮》是也:所謂“致曲”,即從身邊小事做起,做每一事,接每一人,待每一物,都要做到“誠”,即“毋自欺也”。二曰“一偏”[2](P38),即每一具體事物所稟承蘊涵、能為人所易見者,皆是道之一偏一隅,非為全體;但人若能由一偏入手,事事皆誠,集眾偏思而得之,終能得見道之大體??傊硕獾墓餐馑?,都是要人從身邊日常的每一事每一物做起,逐步學(xué)習(xí)體會其中蘊涵的道理?!洞髮W(xué)》所謂“格物”,朱子訓(xùn)“物”為“事”[2](P6),其意也正在于此?!吨杏埂酚衷疲骸罢\之者,擇善而固執(zhí)之也?!盵1](P36)也是說,人當(dāng)由所行之事出發(fā),事事堅持善道,最終方能致誠。
《中庸》云:“曲能有誠,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盵1](P38)此即《大學(xué)》所謂“物格而后知至”也。曲能有誠,而最終達(dá)致于“明”,關(guān)鍵在于自性與物性的結(jié)合印證。做每一事不是懵然而行,而是一事一物皆要反思其之所以如此的根本道理,即以夫子忠恕之道,推己而及人及物,然后可由己之性而明物之性,此所謂“格物致知”也?!懊鲃t動,動則變,變則化。唯天下至誠為能化?!盵1](P38)由一事一物之誠逐漸推明大道,彰顯于世,推動人心,產(chǎn)生變化,化育萬物,也就達(dá)到了“天下至誠”超凡入圣之境界。
當(dāng)然,以上兩種“致誠”之途徑,并非截然兩途,而是需要緊密結(jié)合,方能相輔相成。如截然分離,毫不相干,學(xué)則必然難成矣。如前所述,世界絕大多數(shù)人,皆非天然而能至誠的圣人,其性多少皆有迷誤,故而由迷誤而誠,復(fù)于本性,必須格物致知,教而有之,學(xué)而知之,自明而誠。道問學(xué)乃是每人修養(yǎng)的基礎(chǔ)功夫。此外,學(xué)致的道理還必須付諸于行,由行而返于學(xué),致于知,由外而內(nèi),知行合一,方能自明而誠。但與此同時,性乃稟賦于天,雖有迷遮,但必不致真正完全喪失,必有多多少少不時顯露于心而形于外者。故而修養(yǎng)功夫,還需時時抓住內(nèi)心這一點靈明,不斷觀照體察,力爭能夠誠于心而明于道。欲“自誠明”,首需“毋自欺”,即直接面對自己真實內(nèi)心。如何能直指自己真實內(nèi)心?內(nèi)心之天性,本性純?nèi)?,始終存在于心。因此,對于性,不是存于不存,而是見于不見的問題。而如何得見本性?主要在于內(nèi)心修養(yǎng)功夫,如孟子所謂“求放心”“養(yǎng)心”“養(yǎng)浩然之氣”者也。在求與養(yǎng)的過程中,逐漸清心寡欲,本心本性自然顯露出來。只要我們能做到《大學(xué)》 所講“毋自欺”,時時堅守自性,消歇意欲,將理性智慧透過迷障,直達(dá)本心,必能發(fā)現(xiàn)本性,使天性洞明澄澈,由此而證悟大道。此也是“自誠明”的途徑。只有時時反身自省,澄明本性,才能與外善之行相互體悟,相互印證,才能真正徹悟大道。無外在學(xué)問、實行功夫而純?yōu)轲B(yǎng)心,則心性之悟不能落到實處,所得終是虛空,一遇實事考驗,極可能重落迷誤;而若專務(wù)實行學(xué)問而不反證于心,則學(xué)問之理終不知其所以然,則迷于事而不明于道,學(xué)問實行只是白費工夫。此亦可云“合外內(nèi)之道”也。故“尊德性而道問學(xué)”,兩途缺一不可,決不可偏廢。
總而言之,《大學(xué)》《中庸》二篇,以“誠”這一概念為核心,構(gòu)建出了一個以“修身”為中心的道德政治哲學(xué)體系,而這一體系,集中反映了戰(zhàn)國時期儒家,尤其是思孟學(xué)派的完整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取向。修身為治平之本,而“誠意”則為修身之要。戰(zhàn)國儒家正是以“誠”這一概念,作為溝通天人之橋梁,又為修齊治平之基礎(chǔ)。由“誠”而能明明德(見性明道)、新民(治國平天下),最終能贊天地之化育而止于至善。由是觀之,在《大學(xué)》《中庸》中,尤其是在《中庸》一篇中,“誠”成為其所構(gòu)建哲學(xué)體系的核心與基礎(chǔ)概念。今天我們研讀《大學(xué)》《中庸》中以“誠”為核心的心性哲學(xué)理論,對于把握戰(zhàn)國時期儒家思孟學(xué)派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理論和完整的道德政治哲學(xué)體系,具有至關(guān)重要的意義。
[1] 陳戍國.四書校注[M].長沙:岳麓書社,2004.
[2] 朱熹.四書集注[M].長沙:岳麓書社,2004:6.
責(zé)任編輯:潘文竹
An Interpretation of the Xin-Xing Philosophy Centered Around the Concept of Sincerity in The Great Learning and The Doctrine of the Mean
CHENG Liang
( Marx's College, Chengdu University of TCM,Chengdu 611137, China )
The Great Learning and The Doctrine of the Mean are important books of zisi-Menci school of thought in the warring states period. In this two books, the authors constructed a Xin-Xing Philosophy theory centered around the concept of Sincerity. Based on the Xin-Xing Philosophy, they developed a moral and political philosophy system that political practice are based on moral self-cultivation, and the Sincerity is the key of the moral self-cultivation. Sincerity means to restore nature gifted with GOD. Sincerity is the fundamentality of the universe yet. There are two ways to achieve the realm of Sincerity, the fi rst is introspection to self-nature ,and the second way is daily moral practices.
sincerity ; Xin-Xing Philosophy; nature; introspection; moral practices
B222
A
1005-7110(2014)02-0008-05
2014-03-19
程亮(1979-),男,四川巴中人,成都中醫(yī)藥大學(xué)馬克思主義學(xué)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古典政治哲學(xué)與中國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