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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官員“忠”謚考論

2014-03-31 03:19李佳
求是學刊 2014年2期
關鍵詞:謚號明代

摘 要:在明洪武至崇禎朝,可得確證謚“忠”官員共計121人。贊襄軍務,以至歿于戰(zhàn)陣,敢于諫諍,甚至不惜以死感動君心,這構成官員獲“忠”謚的最主要緣由,亦為“忠”之精神的主要表現(xiàn)形式。愈近晚明,明人以諫為忠的觀念愈發(fā)清晰。同時,亦有部分官員因君臣關系相得而獲“忠”謚,相對戰(zhàn)與諫而言,其謚“忠”緣由較為模糊,君主的個人意愿在其中發(fā)揮了較為重要的作用。在明人的觀念中,“忠”指向官員不惜犧牲生命以堅守政治原則的行為取向,臣這一政治角色確有忠君之內(nèi)涵,然其旨歸不限于對君主個人意愿的服從?!爸摇北灰暈槌嫉赖囊环N理想境界,構成官員在政治道德層面的自勵目標?!爸摇敝u則將這種境界聚焦于可供效仿之典范人物的言行,既是“忠”之精神的表征,又構成一種促動官員盡忠的外部激勵手段。

關鍵詞:忠;謚號;明代;政治原則

作者簡介:李佳,女,歷史學博士,吉林大學文學院中國史系教師,博士后科研流動站研究人員,從事明清史研究。

基金項目:中國博士后科學基金第52批面上資助項目“君臣沖突與明代政治文化研究”,項目編號:2012M520664;吉林大學基本科研業(yè)務費種子基金項目“明代君臣沖突與士大夫政治研究”,項目編號:450060482350;“政治批評與明代政治文化研究”,項目編號:2013ZZ036

中圖分類號:K24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7504(2014)02-0160-08

謚法,是中國古代對貴族、官員以及行為殊異者死后給予稱號的一種制度。謚號用字有其特定釋義,是生者對死者一生善惡、功過的價值判斷。在中國古代,“忠”是一個十分重要的觀念,發(fā)端于先秦時期,《逸周書·謚法解》取“忠”為謚號用字,釋義為“危身奉上”。至東漢時,王符云:“人臣之譽莫美于忠?!盵1](卷8,《明忠第三十一》)在南宋鄭樵所撰《謚略》一文中,“忠”被列為上謚用字。在明代,官員用二字謚,若其中一字取“忠”,以忠臣之名蓋棺定論,被視為一種巨大的政治榮譽?!爸摇敝u作為一種對被謚官員業(yè)績的價值判斷,與以何為“忠”這一問題相牽連,是可能理解“忠”之內(nèi)涵的一個視角。本文在對明代洪武朝至崇禎朝官員得“忠”謚人數(shù),得“忠”謚緣由做出考辨的基礎上,分析明人關于得“忠”謚官員業(yè)績的評論,對明人觀念中“忠”之內(nèi)涵試做論析。1

明人輯錄本朝官員謚號之書甚多,據(jù)汪受寬先生統(tǒng)計,《明史·藝文志》存目與收入四庫全書者就有12種。諸書內(nèi)容各有側重,體例大同小異,以王世貞著《弇山堂別集·謚法考》與郭良翰所做《明謚紀匯編》最有價值。1此外,田冰在《明代官員謚號研究》附錄中對明臣謚號做出統(tǒng)計,是現(xiàn)今所見關于該問題最系統(tǒng)的研究成果。本文以王書、郭書與田文附錄為底本,旁參明代歷朝《實錄》、文集、方志、碑銘文與檔案等文獻,考察明代洪武至崇禎朝官員謚“忠”情況如下。

王世貞所做《弇山堂別集·謚法考》初刊于萬歷十八年(1590),記文臣謚“忠”者28人,武臣謚“忠”者56人,共計84人。郭良翰所做《明謚紀匯編》成于萬歷四十三年(1615),記文臣謚“忠”者31人,武臣謚“忠”者60人,共計91人。相對于王書所記,郭書多記謚“忠”者8人,文臣增海瑞、楊爵、于謙、吳時來,武臣增李如松、山云、陳懷、孫興祖。此外,王書記文臣毛吉謚“忠襄”,郭書則不錄。查《明神宗實錄》可知,海瑞得謚在萬歷十五年(1587),楊爵得謚在萬歷二十年(1592),吳時來得謚在萬歷十八年(1590),被劾奪謚在萬歷二十年(1592),李如松得謚在萬歷二十六年(1598),于謙初得謚在弘治二年(1489),改謚“忠肅”在萬歷十七年(1589)十二月。王書成于萬歷十七年(1589)中,初次刊刻在萬歷十八年(1590),王世貞亦死于是年,以上諸人得“忠”謚的時間皆近于或晚于萬歷十七年(1589),是故王書不載。2王書不載山云、陳懷、孫興祖“忠”謚,與郭書不載毛吉“忠”謚,則屬漏記。山云,王書不載其謚號,郭書載其謚號為“忠毅”。查《明英宗實錄》[2](卷48,正統(tǒng)三年十一月甲申條)、《國榷》[3](卷24,正統(tǒng)三年十一月甲申條)可知,山云死于正統(tǒng)三年(1438),英宗下旨,“贈懷遠伯,謚忠毅”。陳懷,王書不載其謚號,郭書載其謚號為“忠毅”。查《明英宗實錄》[2](卷181,正統(tǒng)十四年八月壬戌條)、《國榷》[3](卷24,正統(tǒng)十四年八月壬戌條)可知,陳懷死于正統(tǒng)十四年(1449),“追封平鄉(xiāng)侯,謚忠毅”。孫興祖,王書不載其謚號,郭書載其謚號為“忠愍”。查《明太祖實錄》知,孫興祖死于洪武三年(1370),“封燕山侯,謚忠愍”[4](卷52,洪武三年五月丁酉條)。孫興祖死后,朝廷為其造墳,宋濂撰寫墓志銘,名為“孫忠愍侯墳記”,文云“謚曰忠愍”。[5](卷4,《孫忠愍侯墳記》)毛吉,王書記其在成化年間得謚號“忠襄”,郭書則不載。毛吉為景泰初進士,死于成化元年(1465),初未得謚,直至成化十五年(1479),其子南京工部主事毛科上疏為毛吉請謚,獲允。“臣父吉任廣東按察司副使,死于賊,雖蒙贈以按察使,而未得謚,乞如死事知縣鄧颙賜謚例。詔謚忠襄?!盵6](卷187,成化十五年二月己亥條)毛吉為紹興府人,在當?shù)赜徐籼眉漓?,弘治進士倪宗正做《毛忠襄祠碑記》,文內(nèi)云:“廣東按察司副使贈按察使毛公,弘治辛亥朝廷賜謚忠襄?!盵7](卷2,《毛忠襄祠碑記》)故斷毛吉有謚,謚為“忠襄”。

相對于王書而言,郭書多記得“忠”謚官員8人,皆查實有據(jù),王書記毛吉謚“忠襄”,則為郭書所遺漏,當補記。以下言郭書,皆已計入毛吉之謚,共計92人。再查田文附錄,錄入明洪武朝至萬歷朝得“忠”謚官員103人,與上述92人比對,田文附錄多載吳允誠、宋晟、何忠、王英、毛勝、王相、賈冕、汪一中、李深、徐輝祖,計10人。此外,郭書記吳克忠謚號為“壯勇”,田文附錄記為“忠勇”。 郭書記朱冕謚“忠愨”, 田文附錄記為“忠懿”。 郭書記馮恩謚“壯愍”,田文附錄記其謚號一作“壯愍”,一作“忠壯”。郭書記程國勝謚“忠愍”,此未見于田文附錄??偫ㄉ鲜鰞?nèi)容而言,田文與郭書比對,共14人存在出入。查《明一統(tǒng)志》、《云山堂集》等明人所著文獻可知,田文附錄所記宋晟、汪一中2人確得“忠”謚無疑。3就目前筆者掌握的資料而言,賈冕、王相兩人之得謚,則僅一見于《明史稿》,吳允誠、徐輝祖兩人得謚,僅一見于《明史》,尚且未得其他明人著述為證,故此4人存疑待考。毛吉得謚情況前文已述,茲將其余何忠等8人情況說明如下。

何忠,田文附錄記其謚號為“忠節(jié)”。王世貞考云:“知州何忠謚忠節(jié),上蔡知縣霍恩謚愍節(jié),當是祠額,非謚也?!盵8](卷9,《四品以下官得謚》)郭良翰考云:“按正史忠止贈南寧府同知,無謚。正統(tǒng)中,省臣姚夔以王祎例請,卒報罷。”[9](卷25,《考誤》)查《明英宗實錄》可知,正統(tǒng)八年(1443)六月,“(姚)夔言:‘……何忠已贈廣西南寧府同知,頒給誥命,茲欲加謚,請自上裁。上曰:‘謚法既有定制,何忠又以褒贈,其俱已之?!盵2](卷105,正統(tǒng)八年六月癸卯條)斷何忠無謚。

吳克忠,田文附錄記其謚號為“忠勇”。郭良翰考云:“恭順侯吳克忠,按正史謚壯勇,閣本釋義具存,《臣謚類鈔》、《封爵考》誤作忠勇。”[9](卷25,《考誤》)查《明英宗實錄》可知,正統(tǒng)十四年(1449)八月,“(吳)克忠贈邠國公,謚壯勇”[2](卷181,正統(tǒng)十四年八月庚申條)。斷吳克忠謚號為“壯勇”。

朱冕,田文附錄記其謚號為“忠懿”。郭良翰考云:“武進伯朱冕按正史謚忠愨,閣籍具存,《謚法通考》作忠懿者誤?!盵9](卷25,《考誤》)查《明英宗實錄》亦云朱冕謚號為“忠愨”。[2](卷180,正統(tǒng)十四年七月癸巳條)斷朱冕謚號為“忠愨”。

王英,田文附錄記其初謚“文安”,后改謚“文忠”。王世貞考云:“《憲章錄》云,南京禮部尚書王英卒,謚文安,尋改謚文忠,考英未嘗改謚也。”[8](卷24,《史乘考誤五》)郭良翰考云:“王宗伯英,《臣謚類鈔》、《謚法通考》皆云初謚文安,天順中改文忠,考正史不言改謚,閣籍亦無之,不可為據(jù)?!盵9](卷25,《考誤》)查《明英宗實錄》,亦未見王英改謚事。

毛勝,郭書記其謚號為“莊毅”,田文附錄記其謚號一作“莊毅”,一作“忠壯”。郭良翰云:“南寧伯毛勝,按正史謚莊毅,閣籍具存,《臣謚類鈔》、《謚法通考》誤作‘忠壯。”[9](卷25,《考誤》)查《明英宗實錄》亦云“莊毅”。[2](卷294,天順二年八月己巳條)李賢為毛勝撰寫神道碑銘,名為“奉天翊衛(wèi)宣力武臣特進榮祿大夫柱國南寧伯追封南寧侯謚莊毅毛公神道碑銘”[10](卷11,《毛公神道碑銘》)。故斷毛勝謚號為“莊毅”。

李深、李淶皆見于田文附錄,皆謚“忠愍”。郭良翰考云:“嘉靖中,都督謚忠愍者李淶,無李深?!冻贾u類鈔》誤以淶為深,《謚法通考》李深、李淶凡兩見,尤誤?!盵9](卷25,《考誤》)查《明世宗實錄》、《明史》等文獻,皆有李淶,而無李深。

馮恩,王書與郭書記其謚“壯愍”,田文附錄記其謚號一作“壯愍”,一作“忠壯”。嘉靖朝官員有兩人名馮恩,一為御史,一為參將,得謚號者為參將馮恩,死于嘉靖三十二年(1553)。除王書與郭書外,萬歷進士鮑應鰲撰《明臣謚考》[11](卷下)、清官修《陜西通志》[12](卷61,《人物七》),皆記其謚“壯愍”。田文附錄言及“忠壯”,這是據(jù)《明史稿》而得,查《明史稿》,“(馮)恩以下贈卹有差,史略后為宣府參將,三十二年三月御寇西路新開口,戰(zhàn)歿。詔贈左都督,謚忠壯”[13](卷143,《李淶傳》)。由是而見,“忠壯”并非馮恩之謚,當取“壯愍”。另查史略“忠壯”之謚,因僅見于《明史稿》,不得其他佐證,故不取。

程國勝,王書與郭書皆記其謚“忠愍”,田文附錄不載。程國勝曾從朱元璋征戰(zhàn),官上萬戶,死于朱元璋稱帝以前,洪武中,學士朱善奉敕為其撰寫神道碑文,云“大眀故帳前管軍上萬戶追封安定伯贈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榮祿大夫柱國加封安定侯謚忠愍程公國勝神道碑銘”[14](卷67,《謚忠愍程公國勝神道碑銘》)?!睹髦u紀匯編》、《弇山堂別集》、《明臣謚考》等文獻皆記程國勝謚“忠愍”。故斷程國勝有謚,謚為“忠愍”。

在田文附錄與郭書存有出入14人中,宋晟、汪一中2人確得“忠”謚,賈冕、王相、吳允誠、徐輝祖謚“忠”之事僅見一證,王英改謚亦缺乏證據(jù),難得確證,此5人存疑不計。何忠未得謚,李深為李淶之誤,馮恩當謚“壯愍”,不取“忠壯”,毛勝謚取“莊毅”,而非“忠壯”, 吳克忠謚取“壯勇”,而非“忠勇”,朱冕當謚為“忠愨”,郭書所記程國勝謚“忠愍”,則為田文附錄所遺漏,當補記,至此,可確證明初至萬歷朝得“忠”謚官員,共計94人。

郭書與王書所記官員得謚情況,止于萬歷朝。田文附錄收泰昌至崇禎朝謚“忠”官員30人,其中27人經(jīng)查皆確實無誤。唯田文附錄注釋劉綎謚“忠烈”,據(jù)《古今圖書集成》,尚未見于其他明人著述,筆者查馮嘉會謚“忠襄”,除《古今圖書集成》外,亦未得他證,故此2人存疑不取。1另說明楊允繩謚號情況如下。

楊允繩,田文附錄記其謚號為“忠恪”,據(jù)《明史》而得。查鮑應鰲撰《明臣謚考》一書收《萬歷三十七年禮部會議題準與謚二十九人并三十一年題準楊源內(nèi)閣具擬各謚候旨》奏疏一道,疏中詳錄內(nèi)閣為楊源等人每人擬定二謚的情況,如楊源,擬謚為忠懷、愍節(jié),如伍文定,擬謚為忠襄、忠毅,其余如鄒智、魏良弼、張翀、沈煉、楊允繩等人皆如此。[11](卷下)在明代,官員得謚,按照慣例要先經(jīng)內(nèi)閣擬兩謚呈報皇帝,皇帝多點選首謚,極少變更。上述諸人除楊允繩外,皆于所擬二謚中定首謚,查證無誤。據(jù)《萬歷三十七年》疏所記,內(nèi)閣為楊允繩所擬二謚為忠愍、忠穆,《明史》卻記其謚號為“忠恪”,亦見《大清一統(tǒng)志》,不知何故未取忠愍、忠穆,且“忠恪”未見于其他明人著述,疑“忠恪”有誤,抑或《萬歷三十七年》該疏所記擬謚有誤,待考。

綜合以上內(nèi)容可斷,明洪武至萬歷朝官員謚“忠”官員,可得確證者94人,泰昌至崇禎朝謚“忠”官員,可得確證者27人,總計121人。

在明洪武朝至崇禎朝二百余年間,計有121人確證得“忠”謚。那么,何以這些官員謚“忠”?本文將從考察官員身份及其本事特點角度入手,探明官員謚“忠”緣由。

為方便討論,將明代劃分為5個時段,制作表一1與表二2。結合“表一”與“表二”數(shù)據(jù)可見,明初洪武至永樂朝共有25人得“忠”謚,所占比例數(shù)最高,為32.4%,武官24人得“忠”謚,所占比例亦最高,為96%。洪武朝得“忠”謚10人皆為三品以上武官,早年隨太祖征戰(zhàn),有開國功勛。3永樂朝三品以上武官得“忠”謚者14人,皆有輔佐成祖靖難之事。另按明朝給謚慣例,三品以上官員方得謚,三品以下為特謚。朱復為燕府長史,正五品官,永樂十四年(1416),成祖“復念藩邸舊勞”,謚朱復“忠定”,開三品以下文官得“忠”謚先例。[15](卷177,永樂十四年六月丁亥條)

在洪熙至天順朝,共有31人得“忠”謚。武臣謚“忠”者20人,皆為三品以上高官,或歿于戰(zhàn)陣,如陳懷,或有較大軍功,如薛貴。其中文臣獲謚“忠”者11人,就11人本事觀之,可分為四類。第一,文臣有擁戴皇帝之舉。如金忠在永樂朝,力勸成祖保太子之位,洪熙元年得謚“忠襄”。第二,文官有較大軍功,如王驥。1或死于戰(zhàn)陣,如王祎為使節(jié)不屈于敵,死于元脫脫之手。曹鼐隨英宗北征,死于土木之變。第三,文官因諫得謚“忠”。劉球反對麓川之役,又激諫王振事,被虐殺于獄。王祎與劉球為三品以下官員,屬越品級特謚例。第四,文臣如夏原吉、胡濙為三品以上高官,諸人不直接掌兵,未臨戰(zhàn)陣,有諫諍之事,卻亦不凸顯,能得“忠”謚主要系于皇帝的意愿,如宣宗在頒給夏原吉的《賜謚勅文》中云:“推賢盡誠曰忠,寬樂令終曰靖,賜謚忠靖。于戲,明良相遇,魚水相契,朕之于卿,何下昔人?”[16](附錄遺事《賜謚勅文》)總體來看,此一類緣由不具明顯特征,不若前述三種緣由理路清晰。

在成化至正德朝期間,共有10人得“忠”謚。武官三品以上得“忠”謚者為劉安與郭登,兩人皆有軍功。文官三品以上得“忠”謚者為王翱、黃福、王佐、鄺野、劉大夏、吳云,其中王佐、鄺野死于土木之變,吳云繼王祎出使,亦不屈而死。王翱、黃福、劉大夏得“忠”謚緣由類于夏原吉。文官三品以下得“忠”謚者2人。一為李時勉改謚“忠文”,其為官期間,以諫聞名;一為毛吉,成化元年死于戰(zhàn)陣。

在嘉靖至萬歷朝期間,共有28人得“忠”謚。武官三品以上得“忠”謚者12人,或歿于戰(zhàn)陣,或有軍功。武官三品以下得“忠”謚者為張世忠、趙頃葵、張纮,3人皆戰(zhàn)死。這一時期,文臣三品以上高官謚“忠”者9人,孫燧、汪一中2人戰(zhàn)死,于謙有安邦之功,在萬歷中改謚“忠肅”,韓文曾領導百官伏闕諫諍,楊最諫阻世宗信用方術之士,吳時來有彈劾嚴嵩之舉。2此外,閣臣楊廷和、張璁與張居正3人皆謚“文忠”,楊廷和以爭“大禮”與世宗交惡,張璁以爭“大禮”得世宗寵信,張居正柄政十年,得謚“文忠”,卻又旋被奪謚。三品以下得“忠”謚者為許逵、楊繼盛、楊爵、海瑞4人,許逵因不屈于寧王朱宸濠,被殺。楊繼盛、楊爵、海瑞3人為明代著名諫臣,楊繼盛因諫嚴嵩事被殺,楊爵因諫齋醮事被長系于獄,海瑞以備棺而諫之舉聞名天下。

在泰昌至崇禎朝,共有27人得“忠”謚,皆為文官。這主要是因為如下四方面因素:第一,當時戰(zhàn)事頻仍,文臣治兵事情形愈為普遍。張銓、何廷魁、高邦佐、郭應響、傅宗龍、蔡道憲、劉熙祚、孟兆祥、鹿善繼雖為文職官,然9人皆死于戰(zhàn)陣。第二,追謚前朝勇于戰(zhàn),以至歿于戰(zhàn)陣之臣,多為文官。如正德朝伍文定有平宸濠之功,嘉靖朝張文錦死于大同兵亂。第三,在這一時期,許多有過激烈諫諍之舉的官員被追予“忠”謚,如鄒智、楊源、黃鞏、周天佐、馬理、沈煉、魏良弼、張翀、楊漣、魏大中、趙南星、鄒元標、高攀龍、周順昌14人,皆為文官。第四,葉向高歷事三朝,溫體仁受知于崇禎帝,二人得謚“文忠”。3

綜合分析,明朝官員得“忠”謚緣由大致可分為三類。第一,文、武官員因軍功而得“忠”謚。其一為功高;其一為戰(zhàn)歿于陣。通洪武至崇禎朝得“忠”謚者觀之,計武官61人,其中三品以下武官3人皆死于戰(zhàn),文官死于戰(zhàn)陣者18人,以上內(nèi)容均與兵事密切相關,總計79人,占謚“忠”總人數(shù)(121人)之65.3%,這構成官員得“忠”謚最主要緣由。4第二,因諫諍得“忠”謚。三品以上文官如韓文、楊廷和等人在為官期間,建言甚或與君主沖突事跡顯見,楊最、吳時來、馬理、鄒元標、高攀龍等人能得“忠”謚,亦主要緣于其諫諍之舉。根據(jù)表二內(nèi)容可見明代文官得“忠”謚者愈多的情形,其中以“三品以下文官”這一項數(shù)據(jù)增長趨勢最明顯。三品以下文官得“忠”謚者計24人,其中李時勉、劉球、鄒智、楊繼盛、楊爵、海瑞、楊源、黃鞏、周天佐、沈煉、張翀、楊漣、魏大中、周順昌14人是明朝歷史上的著名諫臣,占三品以下官員謚“忠”總人數(shù)之58.3%。由此可見,明初以降,尤其是嘉靖朝以后,諫諍是文官獲“忠”謚的重要緣由。第三,以事功與能得君心獲“忠”謚。這一種緣由不若前兩種清晰,官員雖亦不同程度涉及兵事,亦有諫諍之舉,然能得“忠”謚卻非由軍功與建言,而是在其本事中,如下三種情形各有顯現(xiàn):有一力擁戴皇帝之舉,如金忠;有一力支持皇帝意見之舉,如張璁;為官年深,君臣較為相得,如胡濙、葉向高、溫體仁等。總體來看,皇帝的個人意愿在這部分官員獲得“忠”謚問題上發(fā)揮了重要的導向作用。

三、“忠”謚釋義及其內(nèi)涵

據(jù)《逸周書·謚法解》載,“忠”之釋義為“危身奉上”。在明人郭良翰所撰《明謚紀匯編》一書中收錄“忠”之釋義6條,即“危身奉上”、“盛衰純固”、“臨患不忘國”、“推賢盡誠”、“亷方公正”與“殺身報國”。王書與郭書皆據(jù)歷朝閣籍而成,保存得謚之人所用“謚”字之釋義,在得“忠”謚的92人中,有66人取“危身奉上”之義,11人取“臨患不忘國”之義,除俞通海取義“殺身報國”外,死戰(zhàn)與死諫之臣盡在其中。1“忠”謚緣由不甚清晰者則多采“亷方公正”、“推賢盡誠”之義,人數(shù)較少。泰昌至崇禎朝得“忠”謚27人謚號釋義,今限于文獻,已難于查明。但是,前文已經(jīng)考明,張銓等12人系死于戰(zhàn)陣,楊源等14人皆以諫諍聞名,可推斷以上27人“忠”謚釋義多取“危身奉上”與“臨患不忘國”之義。由此而論,“危身奉上”與“臨患不忘國”是明人觀念中“忠”謚之主要含義。換言之,贊襄軍務有功、死事與諫諍被視為官員顯見盡忠之舉。

明人將死戰(zhàn)、死諫與“忠”關聯(lián)起來的言論比比皆是,透過這些言論可以體察明人觀念中“忠”之內(nèi)涵有如下四個要點。

第一,“忠”指向官員不惜犧牲生命以堅守政治原則的行為取向,死戰(zhàn)與死諫為最凸顯的表現(xiàn)形式?!芭R患不忘國”之“患”往往意味著陷于戰(zhàn)陣等性命有虞的情境,意味著因諫隨至的廷杖、囹圄甚或一死,“不忘”展現(xiàn)出一種自覺,“危身奉上”之“?!?,則已然表達出一種置生死于度外的氣概。廖道南曰:“仲尼有言:‘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夫(劉)球之志于仁也,務引君以當?shù)溃犊ち??!盵17](卷6,《贈學士忠愍劉球》)雒于仁云:“不諫則危君,諫則危身,故忠臣勵節(jié),寧危身而不危君,每陳忠讜之言,不廢獻替之義?!盵18](附錄卷1,《雒于仁》)相對官員死戰(zhàn)之舉,以諫諍觸怒君上,其“死”的過程往往含有某種被凌辱的意味,但這些諫臣往往毫無悔意,展現(xiàn)出一種視死如歸的精神境界。楊繼盛在臨刑前賦詩曰:“浩氣還太虛,丹心照千古。生平未報恩,留作忠魂補?!盵19](卷209,《楊繼盛傳》)楊漣在獄中寫下了絕筆信,云:“漣以癡心報主,不惜身家,久付七尺于不問矣。……不悔直節(jié),不懼酷刑,不悲慘死,但令此心毫無奸欺,白日冥冥于我何有哉!”[20](卷下,《獄中絕筆》)諫臣諫到激烈,竟至以生命作為堅持政治原則的代價,然雖死而無怨,在這個過程中,他們獲得了道德層面的自足,“忠”謚在一定程度上而言,具有對臣這一政治角色所具有之自我犧牲意識的同情與褒揚之義。

第二,“忠”是官員對個人政治原則的持守,在官員視皇帝的意愿與其政治原則存在沖突時,敢于從道不從君。得忠“謚”,意味著得忠臣之譽,審察這些被視為忠臣之人的言行,一個值得注意的現(xiàn)象是,他們于生死之際,一再陳說的是戀主之情、忠君之心?!埃▌ⅲ┣蚍脚P,起立,大呼太祖、太宗?!盵19](卷162,《劉球傳》)楊繼盛絕命詩云“生平未報恩”,楊漣云“癡心報主”。言及“忠”之內(nèi)涵,必然涉及“忠”之對象,亦即人臣“忠”于誰的問題。由上述諸臣所言說的“君”、“主”、“太祖”、“太宗”來看,官員至死不忘君,忠君意識凸顯,但是,在這種情境中的“忠”,既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為對皇帝旨意的遵從,又存有敢于糾正君非的要素,否則就不會發(fā)生那么多載在史冊的激烈諫諍之舉,這是士大夫忠君觀的應有之義。楊爵云:“我以盡忠修職,為國為民,至于如此,心懷囂囂,誠無悔憾。”[18](卷5,《六則》)在士大夫的政治信仰體系中,于“君”之外,尚且有“國”、“社稷”,在一般意義上而言,這些已然成為具有涵蓋性,是將當下皇帝包含于內(nèi)的抽象化政治信仰表征,士大夫這一政治角色確有忠君之內(nèi)涵,然其旨歸不限于對當下君主個人意愿的服從。

第三,“忠”被定位為臣道的一種理想境界,構成官員在政治道德層面的自勵目標,“忠”謚則是有助于實現(xiàn)這一目標的一種外部激勵手段?!罢堃酌?、贈蔭,以慰忠魂,以快輿情,以為疆死事者之勸,其所風勵,寧止本官一人哉!”[21](第79冊,第22頁)在明代,“忠”謚作為一種理想臣道的表征物存在,被給予“忠”謚之人,往往成為后來為臣者所推崇的典范人物。“正統(tǒng)中,忠愍安成劉公以死事為天下慟,雖販夫婦子亦皆知公之為烈也?!盵22](卷10,《題忠愍公事跡》)孫丕揚云:“讀(楊爵)獄中疏草,陳壅蔽,勸寬容,雖被萬死心無悔,余爽然自失矣?!?[18](附錄1,《楊御史傳》)陜西巡撫練國事至楊爵墓前,“肅然改容,下馬徘徊,垂吊者久之”[18](附錄卷2,《神道碑記》)。在這些關于得“忠”謚之臣的贊譽中,可以看到言說者的自況與自勵之意,“忠”本身成為一種被向往的境界,官員以做忠臣,死后得“忠”謚為榮。因此,“忠”謚的現(xiàn)實意義就主要體現(xiàn)于將“忠”這一政治道德的理想境界物化為可能效仿之言行,這些言行被口耳相傳,形之文牘,化為一種語境,復又凝聚為一種引導官員自勵盡忠的精神動力。

第四,審察明人關于“忠”的認識,可見一變化趨勢,即愈近晚明,以諫為忠的觀念愈發(fā)清晰。從明初諫臣無人得“忠”謚,到景泰朝劉球獲“忠”謚,再到成化朝李時勉改為“忠”謚,直至泰昌朝以降,諫臣被大規(guī)模追授“忠”謚,在這個過程中,朝野諸臣要求給予諫臣“忠”謚的呼吁愈發(fā)強烈,關于“忠”謚的討論集中體現(xiàn)為對諫臣的褒義之辭。以諫為忠的觀念發(fā)端于先秦,在中國古代歷史的演進過程中,獲得了大多數(shù)政治精英的認同,其脈絡一直存而不絕。抵至明初,太祖與成祖強勢主導君臣關系的展開,當時雖有諫臣,然以諫為忠之價值觀并未落實于朝廷贈謚之典。明中期以后,將諫諍定位于“忠”臣之舉,逐漸成為明人觀念中一種積極的自覺傾向,傳統(tǒng)政治文化中以諫為忠的一脈精神復又活躍起來,并浸入國家典制的實施過程,這構成支撐明代士風趨向張揚的重要資源,深刻影響了明代政治文化的總面貌。

最后,尚有兩個問題需要做進一步討論。第一,在明代士人的言論中,幾乎看不到關于夏原吉、葉向高等人謚號的議論之辭,這是因為“忠”以官員敢于死戰(zhàn)與死諫為主要表現(xiàn),同時,“忠”作為一種臣道的理想境界,卻又不限于戰(zhàn)與諫,亦有“推賢盡誠”、“廉方公正”等義。萬歷時,沈鯉言:“所謂忠,不必皆龍逄、比干也,其遠而宣猷効力,近而責難陳善,尊主庇民,有造于天下、國家者,皆是也?!盵23](卷5,《乞休第二疏》)在沈鯉看來,忠之一字當落實于“宣猷効力”、“責難陳善”、“尊主庇民”,乃至于“有造于天下、國家者”,其中“責難陳善”與諫諍之舉有理路相通之處,其余內(nèi)容與戰(zhàn)、諫相比,被視為平常之舉,構成“忠”之內(nèi)涵的要素,卻并非可以反映“忠”之精神的主要線索。第二,在“忠”謚問題上,皇帝的政治價值觀與士人群體尚有區(qū)別,主要體現(xiàn)為對諫諍的不同評價。就一般情況而言,皇帝亦認同諫諍為“忠”,如仁宗曾云:“今自去冬無雪,春亦少雨,陰陽愆和,必有其咎,豈無可言?而為臣者,懷自全之計,退而默默,何以為忠!”[19](卷164,《弋謙傳》)但是,當李時勉有諫諍之舉時,仁宗卻命武士以金瓜擊其肋。李時勉死于景泰元年,獲“忠文”之謚在成化五年,已過近二十年之久。至于在嘉靖朝,楊廷和因爭大禮去位,不得謚,張璁因支持世宗議禮上位,得謚“文忠”,亦說明相對士人群體,皇帝還是更為強調(diào)臣的服從意識,這種強調(diào)不意味著對諫的根本排斥,而是對臣從君而為的綱紀要求高于對其進諫的需要,換言之,從君相對于諫諍往往更多地獲得皇帝的認同。通觀明朝諫臣之得“忠”謚情形,多為追謚,此“忠”字在一定程度上含有對當事之君的批評意味,因此,多在日久年深后,經(jīng)由士人群體題請而得,成為新君刷新政治的一種姿態(tài)。

綜上所述,在明洪武至崇禎朝,可得確證謚“忠”官員共計121人。贊襄軍務,以至歿于戰(zhàn)陣,敢于諫諍,甚至不惜以死感動君心,這構成官員獲“忠”謚的最主要緣由,亦為“忠”的主要表現(xiàn)形式,愈近晚明,明人以諫為忠的觀念愈發(fā)清晰。同時,亦有部分官員因得君而獲“忠”謚,相對戰(zhàn)與諫而言,其謚“忠”緣由較為模糊,君主的個人意愿在其中發(fā)揮了較為重要的作用。在明人的觀念中,“忠”指向官員不惜犧牲生命以堅守政治原則的行為取向,于“君”之外,官員尚重“國”、重“社稷”,在一般意義上而言,這些是將當下皇帝包含于內(nèi)的抽象化政治信仰表征。因此而論,士大夫這一政治角色確有忠君之內(nèi)涵,然其旨歸不限于對當下君主個人意愿的服從。“忠”,被視為臣道的一種理想境界,構成官員在政治道德層面的自勵目標?!爸摇敝u,則將這種境界聚焦于可供效仿之典范人物的言行,既是“忠”之精神的表征,又構成一種促使官員盡忠的外部激勵手段。

參 考 文 獻

[1] 王符:《潛夫論》,文淵閣四庫全書影印本,子部第2冊.

[2] 《明英宗實錄》,臺北“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

[3] 談遷:《國榷》,北京:中華書局,1958.

[4] 《明太祖實錄》,臺北“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

[5] 宋濂:《文憲集》,文淵閣四庫全書影印本,集部第162冊.

[6] 《明憲宗實錄》,臺北“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

[7] 倪宗正:《倪小野先生全集》,四庫全書存目本,集部第58冊.

[8] 王世貞:《弇山堂別集》,文淵閣四庫全書影印本,史部第167冊.

[9] 郭良翰:《明謚紀匯編》,文淵閣四庫全書影印本,史部第409冊.

[10] 李賢:《古穰集》,文淵閣四庫全書影印本,集部第183冊.

[11] 鮑應鰲:《明臣謚考》,文淵閣四庫全書影印本,史部第409冊.

[12] 沈青崖:《陜西通志》,文淵閣四庫全書影印本,史部第312冊.

[13] 王鴻緒:《明史稿》,臺北:文海出版社,1970.

[14] 程敏政:《新安文獻志》,文淵閣四庫全書影印本,集部第315冊.

[15] 《明成祖實錄》,臺北“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

[16] 夏原吉:《忠靖集》,文淵閣四庫全書影印本,集部第325冊.

[17] 廖道南:《殿閣詞林記》,文淵閣四庫全書影印本,史部第210冊.

[18] 楊爵:《楊忠介集》,文淵閣四庫全書影印本,集部第215冊.

[19] 張廷玉:《明史》,北京:中華書局,1974.

[20] 楊漣:《楊大洪先生文集》,四庫禁毀書叢刊本,集部第10冊.

[21] 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遼寧省檔案館:《中國明朝檔案總匯》,第79冊,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

[22] 莊昶:《定山集》,文淵閣四庫全書影印本,集部第139冊.

[23] 沈鯉:《亦玉堂稿》,文淵閣四庫全書影印本,集部第227冊.

[責任編輯 王雪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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