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振華
(洛陽師范學院 河洛文化國際研究中心,河南 洛陽 471022)
洛陽市文物收藏學會新近征集到一件青銅虎符,體型很小,由背到腹,剖成兩半,分體鑄造(封三圖一)后合成立體的伏虎形,長4.15、高2.89、合體厚1.43厘米。大頭立耳,口鼻面平正,張口露齒,短身肥胖,屈肢正臥,大尾上卷呈圓弧形,尾尖向下銳折如倒鉤。中脊部位飾一向上的棘突,上部略小,頂面平,呈等腰三角形,兩半分開后呈直角三角 形,銳角朝向虎頭。兩半分割面的中部靠下部位,即在虎腹部,一半鑄出外凸的山字形榫(封三圖二,右),腹部帶山字厚0.69厘米,不帶山字厚0.61厘米;一半鑄出內(nèi)凹的山字形卯和卯內(nèi)的三角形乳突(封三圖二,左),腹部厚0.6厘米,兩半拼合后榫卯結(jié)合嚴密,腹部總厚1.21厘米。由于澆鑄后降溫不均衡等原因造成左右兩半的結(jié)合面略向外弧而不能完全貼合。
虎身兩外側(cè)面鑄有文辭相同的銘文(封三圖三、圖四),陰文5行7字,第二、三行每行2字,余每行1字,自上臀向頸下豎讀:“旨,五甲,毋之會,行?!被⒎w小身窄,銘文隨身起伏,文辭非常簡略,易于理解。旨,君王的命令。五,數(shù)詞,表示計數(shù)。甲,指甲士;士兵。母,毋的古字,副詞,不,表示否定。之,代詞,指虎符,也就是秦杜虎符和秦新郪虎符所謂“兵甲之符”。會,會合。行,出行,前往。銘文大意是:君王的命令,動用士兵五人不要會合(君王的)虎符,即可行動。
小型虎符闊頭平面和帶倒鉤的弧形大尾的造型賦予虎威猛的動感,張口露齒的虎頭(封三圖五)和東周銅器、玉器上虎的造型有相同之處。相對粗大的尾巴和已知的幾件長9厘米左右的秦虎符都不同,杜虎符[1]圖版八為立虎垂尾,尾端上卷;新郪虎符[2]和陽陵虎符(藏中國國家博物館)[3]為伏虎,尾后伸上卷。杜虎符40字銘文曰:“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杜。凡興士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會君符,乃敢行之。燔燧之事,雖母會符,行毆?!鼻貒膰谇匦⒐郧胺Q“公”,惠文君即位時始稱“君”,于即位的第13年稱王,因此杜虎符應是秦惠文君稱王前(公元前 338-325年)使用的信物[4]。同為40字銘文的新郪虎符稍晚,王國維認為應在秦昭王五十四年至秦王政五年(公元前253-242年)之間,“當為秦并天下前二三十年間物也”[5]。兩符文辭雷同,文意曉暢。而小型虎符的7字銘文卻極其簡略,甚至連核心詞“符”也省略了。在熟悉了這兩件虎符的銘文后,便很容易理解小型虎符的文意,除了首字“旨”,余字在前兩件虎符中都有,意思多相同,若“行”便是“乃敢行之”的略寫。其區(qū)別在于前者用兵“必會君符”或“必會王符”,而后者卻“毋之會”。
虎符首字“旨”,是戰(zhàn)國時期君對臣下達的文書。后來到了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后,改“命為制”“令為詔”[6]卷六《秦始皇本紀》,來顯示自己權(quán)威。就已知秦虎符銘文的書寫格式看,杜虎符的銘文由脊朝腹豎向書寫,由頭向尾豎向閱讀。新郪虎符和陽陵虎符(秦王政稱皇帝以后)的銘文順脊側(cè)由頭朝臀豎向書寫,由脊向腹豎向閱讀,布局嚴謹,字體端莊。而小型虎符和杜虎符銘文的書寫方式相同僅閱讀方向相反,依虎身體表面合理布列文字,二者書體風格接近,為戰(zhàn)國時期的秦國文字,近乎小篆,相對率意,可見這兩件虎符的時代相近,體現(xiàn)了虎符早期銘文的格式特征。唯作伏虎,其時代約介于杜虎符和新郪虎符之間,那么小型虎符是這個時期配套使用的系列兵符之一。戰(zhàn)國軍隊中“五甲”屬于什么編制單位呢?《商君書·境內(nèi)》篇有秦國兵制以五人為伍的記載,《尉繚子》卷三亦云:“軍中之制,五人為伍?!蔽槭窍惹貢r期步兵的最基本的編制單位和最小的戰(zhàn)斗組合。則可將其定名為戰(zhàn)國秦國五甲虎符。
就杜虎符、新郪虎符銘文看,虎符右半由君王保存,左半交給將帥,只有兩半會合,即得到君王命令后才可以調(diào)兵遣將。體現(xiàn)了秦國先合符后發(fā)兵的軍事制度,左半杜虎符、新郪虎符是軍官所握的被動發(fā)兵之符。而五甲虎符刊布的銘文是君王賦予軍官自主發(fā)兵權(quán)力的諭旨,文辭簡潔,不標地名,可分發(fā)給中央、地方和邊防駐軍長官。而且兩半都下頒軍官保管,軍隊無論駐扎于何地,軍官具有依據(jù)情勢隨時動用一伍的兵權(quán)。在需要時將左半交給伍長出兵,隨身攜帶,事后交回,這是五甲虎符也以兩半合成的意義所在。前兩件虎符用兵在五十人這一建制或以上,個體略大,銘文錯金。而五甲虎符用兵人數(shù)只有其1/10,鑄銘無裝飾,形體也小了一半多,符級差別顯著。可見秦國君掌握兵權(quán)統(tǒng)而不死,依據(jù)性質(zhì)和功用,制造具有不同形制和銘文的虎符。五甲虎符虎脊的棘突和帶鉤刺的弧尾以及卯面“旨”、“毋”二字呈反書的特點,使之具有一定的防偽功能。
當時中央集權(quán)于國君,以虎符為掌握軍隊控制權(quán)和指揮權(quán)的憑信。凡有軍隊必行兵符,而流傳于今的可謂鳳毛麟角。五甲虎符時代、性質(zhì)、作用的認定,為探索戰(zhàn)國秦國家軍事用兵制度提供了難得的新鮮物證和前所未知的文字材料。
[1]黑光.西安市郊發(fā)現(xiàn)秦國杜虎符[J].文物,1979,(9):93.
[2]羅振玉.增訂歷代符牌圖錄[M].東方學會影印本,1925:2.
[3]羅振玉.歷代符牌圖錄[M].北京:中國書店,1998:7.
[4]馬非百.關(guān)于秦國杜虎符之鑄造年代[J].史學月刊,1981, (1):20.
[5]王國維.觀堂集林[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447.
[6][漢]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59:2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