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珊

（中國政法大學 刑事司法學院，北京 100088）

監(jiān)獄法律援助制度主要針對在監(jiān)獄內服刑的罪犯所設立，是保障罪犯人權，促進行刑公正，實現刑罰目的的重要途徑，是評判一個國家法治文明水平和人權保障力度的度量衡。

一、在監(jiān)獄開展法律援助的必然性

作為監(jiān)獄法律援助制度的主要對象，罪犯所面對的是強大的國家機器，因此，在與公權力對抗的過程中，僅依靠行刑機關的自覺來對其合法權益提供保障是遠遠不夠的，還必須要有國家相關組織及專業(yè)人員的幫助。

（一）監(jiān)獄服刑罪犯的弱勢地位決定其需要法律援助

在我國，罪犯是一類被排斥、被邊緣化的社會群體，由于其曾經對社會造成危害，多數公眾，包括監(jiān)獄管理人員，往往透過有色眼鏡來看待罪犯的合法權益保障問題，因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罪犯是一類容易被忽視的弱勢群體。事實上，除了被依法剝奪或限制的那部分權利外，罪犯的其他合法權益仍應受到法律的保護和其他公民的尊重，但基于監(jiān)管和改造的需要，服刑罪犯在行使權利的范圍和內容上受到了極大的限制。就我國在押犯的實際情形來看，絕大多數的罪犯文化程度較低，對社會認知能力較差。而對于法律這一專業(yè)化較強的領域，普通公民尚且需要律師提供幫助，更罔論對于法律認知水平較淺的在押犯人。因此，構建并完善監(jiān)獄法律援助制度勢在必行。

（二）有助于提高教育改造質量，從而更好地實現刑罰的目的

我國《監(jiān)獄法》第三條，將監(jiān)獄工作的宗旨界定為：“對罪犯實行懲罰和改造相結合、教育和勞動相結合的原則，將罪犯改造成為守法公民?！倍谒臈l更進一步明確：“監(jiān)獄對罪犯應當依法監(jiān)管，根據改造罪犯的需要，組織罪犯進行生產勞動，對罪犯進行思想教育、文化教育和技術教育?！币虼耍瑢ψ锓柑峁┓稍?，幫助其解決所遇到的法律問題，例如減刑、假釋的條件和期限，以及如何在監(jiān)獄內行使其對獄外合法財產的使用權等，對監(jiān)獄工作的開展以及罪犯的思想改造均有良好的促進作用。就刑罰的目的而言，本就以積極的特殊預防，即罪犯的再社會化為其基本任務，因而，通過罪犯與律師等專門化的法律援助人員進行接觸，不僅可以充分地了解并行使自己的正當權利，維護其合法權益，而且能使其從側面受到法制教育，認識到自己行為的社會危害性，從而認罪伏法，并學會遵紀守法，真正從思想上得以改造，實現特殊預防的刑罰目的。

（三）有利于構建良好的行刑關系，是維系監(jiān)獄安全穩(wěn)定的內在需求

監(jiān)獄內的法律關系具有多元化的特點，其中最為突出的一對矛盾即為服刑人員與監(jiān)獄管理人員之間的行刑關系。由于多數服刑人員文化程度不高，對自身行為的辨控能力較差，因而一旦發(fā)生糾紛，就容易產生偏激的想法，后果不堪設想。通過監(jiān)獄法律援助，一方面，可以促使權利受到侵犯的服刑人員通過正當途徑而非暴力方式尋求救濟，從而及時地化解矛盾，同時也可使其感受到來自社會的關愛和支持，通過感化的力量消除其與社會對立的負面情緒，維護獄內秩序的和諧穩(wěn)定；另一方面，監(jiān)獄法律援助也是對現下某些素質不高的管理人員的再教育，使其認識到罪犯亦有人權，同樣需要受到法律的保護，其合法權利不容侵犯。長此以往，監(jiān)獄環(huán)境必然能夠得到較大改善，對犯罪人員的改造也將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二、實施監(jiān)獄法律援助之困境

近年來，雖然監(jiān)獄法律援助制度已在全國范圍內得以確立，但卻由于種種原因，并未得到較好的實施，究其根源，可歸結為以下幾點。

（一）監(jiān)獄法律援助形式單一，受援面較窄

根據2003年9月1日起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援助條例》（以下簡稱《法律援助條例》）的規(guī)定，法律援助不僅包括民事、刑事、行政訴訟代理，而且提供法律咨詢、代擬法律文書、公證證明等多種非訴訟法律事務代理也為法律援助的重要形式。但在實務中，法律援助體制不健全，再加上服刑人員本身維權意識不高，因此，法律援助站所接受的案件主要是刑事案件，而有關服刑人員的婚姻家庭、遺產繼承、財產糾紛、子女監(jiān)護等民事、經濟糾紛案件，則較少涉及，這就極大地削弱了監(jiān)獄法律援助制度在服刑人員中以及社會上的公信力，違背了該制度的構建初衷。

此外，《法律援助條例》第一條規(guī)定，該制度是“為了保障經濟困難的公民獲得必要的法律服務”，但在判斷“經濟困難”這一標準時，如果僅僅機械地按照通常做法，以其家庭成員的經濟收入為準，似乎并不合理，畢竟目前多數罪犯的家庭收入均較低，而在罪犯入獄后，其家人是否愿意犧牲維持生計之所需，為其提供資助以伸張正義，維護該罪犯在獄內的合法權益，以一般理性人的理解，可謂阻力重重。況且，服刑人員在押期間并無經濟收入，即便被判處拘役的人員也只是“可以酌量發(fā)給報酬”，所以，基于實踐中就服刑人員是否“經濟困難”尚未有統一的判斷標準，理想中的“應援盡援”局面難以實現，真正受到法律援助的罪犯仍然較少。

（二）主體參與意識淡薄

一般意義上，監(jiān)獄法律援助主體可分為三類：一是法律援助人員，主要由律師組成，提供專門的法律服務，但在實踐中，許多法律援助人員對該項工作缺乏熱情，有時往往產生“不得不做”或迫于領導的壓力才做的思想，故而常常對監(jiān)獄法律援助工作消極倦怠，極大地影響了工作效率。二是服刑人員，由符合法定條件，可接受免費法律服務的罪犯組成。由于服刑人員法律意識不強，對法律援助的內容和性質認識存有偏差，所以，法律援助訴求率低的局面仍未得到改善。三是監(jiān)獄工作者，在法律援助工作人員與服刑人員之間起著重要的溝通和潤滑作用。作為服刑人員合法權益的第一重保障——獄警人員隊伍中，仍有部分人對監(jiān)獄法律援助工作存在認識誤區(qū)。例如，有些人始終認為該項工作系人道主義的體現，是一種慈善行為，殊不知獲得法律援助是公民的一項基本權利，是國家應盡的責任；還有人認為對罪犯進行法律援助只是一項裝飾監(jiān)獄工作的形象工程，或者只是將其視為對罪犯教育的一種輔助手段，而沒有認識到其實質是為刑罰執(zhí)行工作極為重要的內容之一；更有甚者，部分監(jiān)獄管理者不認為自己是法律援助的主體，這些對監(jiān)獄法律援助工作片面的認識，無疑將會大大降低其參與的積極性，使得法律援助工作難以得到有效的展開。

（三）監(jiān)獄法律援助人員分配不合理

監(jiān)獄法律援助人員主要包括社會律師和公職律師兩種。就前者而言，在全國各地的法律援助站中，社會律師雖然占據多數，但法律援助對其而言并非是專職，且有時難以與其本職工作同時兼顧，因而社會律師并不能成為監(jiān)獄法律援助的主力軍。對于后者來說，公職律師的隊伍雖然日漸龐大，但其比例仍然較小，且分配不合理，有的監(jiān)獄可能有數名公職律師，有的監(jiān)獄則沒有一名公職律師，這就給法律援助工作的開展造成了較大的困難。

（四）監(jiān)獄法律援助工作缺乏強有力的物質保障

雖然法律援助是義務的，但目前監(jiān)獄法律援助大多僅局限于普法宣傳教育和法律咨詢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大量的刑事、民事案件因為需要進行異地調查取證和閱卷，特別是某些申訴案件的辦理往往要歷時彌久，這就需要大量的資金支持。然而，由于經費保障體制不健全，律師的辦案補貼不能得到及時落實，因而經費不足問題已經成為監(jiān)獄法律援助的受益面不寬與法律援助人員工作積極性不高的重要因素。

三、完善監(jiān)獄法律援助工作之措施

（一）拓寬法律援助的事項，擴大援助的覆蓋面

如前所說，服刑罪犯除了要面對刑罰執(zhí)行過程中所產生的各種問題，還要面臨社會、家庭糾紛的繁雜困擾等，因此，法律援助的內容應當延伸到服刑人員改造生活的各個方面。要在監(jiān)獄開展以普遍咨詢?yōu)樵瓌t、具體案件代理或辯護為重點的法律援助活動，以提升法律援助工作的實際作用和社會影響力。同時，在適用“經濟困難”這一標準時，還要兼顧罪犯這一社會群體的個案特殊性，凡是得不到親友有效資助的罪犯，都應該納入法律援助的范疇，以真正實現“應援盡援”。

（二）加大宣傳力度，提高法律援助主體的參與積極性

首先，要通過宣傳《法律援助條例》及其他相關文件，提高法律援助人員自覺履行社會職責的服務意識，促使其積極回應服刑人員的訴求。其次，要加強對監(jiān)獄工作者，尤其是獄警的教育力度，使其充分認識到對服刑人員的法律援助是保障罪犯人權，以及貫徹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的憲法原則，促進司法公正的必然要求。再次，要就監(jiān)獄法律援助制度在服刑人員中進行重點宣傳。由于多數罪犯的文化素質較低，尋求法律援助的意識較差，因而，除了要在監(jiān)獄內廣泛普及法律知識外，還要就法律援助的范圍、程序、條件及其目的和意義進行重點講解，使其對該項制度擁有全面的了解。此外，在以傳統方式進行宣傳的同時，還可以選擇更加有效的途徑，例如運用墻報、板報、巡回圖片展、標語、開辟法律援助專欄等形式宣傳《法律援助條例》，還可編印《監(jiān)獄法律援助手冊》，將在法律咨詢中發(fā)現的監(jiān)獄服刑人員最為關心的問題進行收集整理，并附上有關法律條文編寫成冊，分發(fā)給服刑人員，使之成為其法律援助申請的指南。

（三）建立以監(jiān)獄公職律師為主，其他類別律師為補充的援助隊伍

“從世界各國的法律援助實踐看，如加拿大、荷蘭、丹麥、英國等有著幾百年法律援助歷史的西方國家，無不采用了公職律師進行專職的法律援助模式?！庇捎诔Ｄ暝诒O(jiān)獄工作的公職律師，更能深刻把握監(jiān)獄對罪犯實施教育改造的工作機制，以及罪犯在服刑中的行為心理規(guī)律，因而，由他們對罪犯提供援助有利于促進監(jiān)獄工作和罪犯改造，提高法律援助的效率。同時，在選拔監(jiān)獄工作人員時，還可實行具有律師資格或法律職業(yè)資格者優(yōu)先聘用制度，這樣一來，便可使法律援助人力資源不足的問題得以解決，而法律援助隊伍也會迅速得到充實與壯大。

（四）設立援助基金，落實法律援助的物質保障

任何社會活動均存在成本問題，沒有物質保障的監(jiān)獄法律援助工作亦難以開展?！斗稍鷹l例》明確規(guī)定，法律援助經費應納入地方財政預算，但根據司法部統計，2003年全國各地法律援助財政撥款額為1.52億元，全國人均僅0.1元錢，平均每件法律援助案件國家支付的費用為60～70元人民幣，與每個案件500元的辦案補貼標準相去甚遠。針對此種情形，筆者呼吁設立專門的監(jiān)獄法律援助基金。該項基金可以由監(jiān)獄和地方政府部門共同籌集，每年可從行政經費上提取一定比例的資金作為其主要來源，還可以通過開展公益活動，發(fā)動社會力量組織義演、義賣、社會募捐等方式籌集資金，以輔助法律援助事業(yè)。此外，對法律援助基金應實行專門列項、專人監(jiān)督、?？顚Ｓ弥贫?，以確保其有限的資金能夠用到實處，發(fā)揮其應有的效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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