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暄

引篇

像大家一樣，胡處長也嫉惡如仇，鄙厭貪官。在這個令人艷羨的位子上，他并非完全沒接受過吃請，收受過賄禮。與那些貪官不同的是，他從不利用手中權(quán)柄推三阻四，吃拿卡要。他以身作則，恪盡職守，該辦的事毫不含糊，不該辦的事絕不馬虎。為此，他賺取了一個好名聲。這種人，老天理應(yīng)眷顧，不該讓他過于清貧。于是，許多受他恩惠的人，用各種委婉的方式感謝他。這些感謝發(fā)自內(nèi)心，他若拒絕，簡直不近情理——不是說“天予不受，反受其咎”嗎？

可以比照。他的前任，因受賄千萬巨款被抓，至今仍在服刑，出獄之日遙遙無期。他繼任這個崗位多年，受過的最大一筆好處，不過是一套房子（與房子相比，其他小禮小賄，簡直可以忽略不計）。那個房產(chǎn)商小董，找他簽辦手續(xù)。他看證照齊全，大筆一揮，就給批了。小董在此界滾打多年，從未見過這樣清廉豪爽的領(lǐng)導(dǎo)，激動得差點沒掉下淚來。樓盤落成后，小董親手把一套房子鑰匙送到他手上，并附一張金額為“287500元”的房款收據(jù)，上面書有他的名字。房子不大，也就140坪，但朝向、樓層、結(jié)構(gòu)都是最好的。他硬辭不要，但最終還是沒能推卻，因為小董的真誠讓人動容——這個世界最缺少什么，還不是真誠嗎？

他去那套房子看過一次。小董辦事周全，內(nèi)部已經(jīng)簡裝。但老胡就一直任它鎖著，一鎖就是五年，不賣，不租。這五年，他依舊遵從自己的內(nèi)心，看云卷云舒，賞花開花落，不奢望，不越位，不過分。老天果然待他不薄，那套每坪2000元的房子如今已飆升到7000元，價值百萬。

最近，這套房子卻引發(fā)他許多不安。上面規(guī)定，處級以上領(lǐng)導(dǎo)干部要申報個人財產(chǎn)。不如實申報的，后果自負(fù)。他就犯愁，這套房子到時是否要如實申報上去？

按說，可以不申報。因為，雖然五年了，房產(chǎn)證卻還沒辦下來。而且，根據(jù)他的經(jīng)驗，小董他們開發(fā)的這種性質(zhì)的房子，房產(chǎn)證很難辦下來。原因是原先有些未辦齊整的手續(xù)，憑現(xiàn)在的政策和小董的能力，他永難補辦回來——當(dāng)然，這是其他部門的問題，和他老胡沒有任何關(guān)系。沒房產(chǎn)證，房子在建設(shè)局等相關(guān)部門就不會留底，就等于沒有這套房子。

可老胡遇事愛鉆牛角尖。他擔(dān)心，這次上面專會清理這種手續(xù)不全的房子，很簡單，只需去房產(chǎn)公司查底便是了。他就有點怨憤小董，當(dāng)初未和他商量，就用他的名字開了戶頭，雖然一片好心，如今看來總是不太周全。他的名字，在這個城市，還是很惹眼的。

思來想去，最簡便的辦法，是在申報財產(chǎn)前，把房子賣出去。賣出去，房子就屬于別人的了。窮人老是羨慕富人，可他們不知富人有富人的難處，東西多了，總會令人犯愁。老胡和老婆名下，已有三套房子，祖孫三代都足足夠住。當(dāng)然，這三套房子來得光明正大，兩套是他先后所在的兩個單位分的，一套是老婆單位分的。房價都很便宜，基本算福利房——以他們的家庭收入和當(dāng)時的房價，沒有任何紕漏。

但賣房子不能由自己出面，那樣太顯眼太跌份了。也不能由老婆出面，因為老婆壓根兒不知道有這么一套房子。老胡背著老婆隱匿這套房子，并不是想著有一天要用它金屋藏嬌。恰恰是，他當(dāng)時自己有點于心不安，所以不想連累老婆擔(dān)驚受怕。他想尋找時機告訴老婆這個事情，可每天瑣事纏身，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一拖就是幾年。驀然回首，才發(fā)現(xiàn)起先一直沒有想清的問題：如果現(xiàn)在告訴老婆，反倒是真說不清了。但折換現(xiàn)金后，他可以分期分批把錢呈交老婆。老胡，還是非常愛自己的老婆的——這是所有好男人的本性。

他信任的人有兩個：李本和衛(wèi)一炫。李本曾經(jīng)是他的司機，現(xiàn)在在機關(guān)管后勤，文化不多，但很機靈。衛(wèi)一炫是他的辦公室主任，從科員到副科，從副科到正科，都是老胡一手提拔的，沒費小衛(wèi)半點力氣。投桃報李，小衛(wèi)自然忠心耿耿。

兩個人再比較，辦這種事情，他更愿意選擇李本。李本從上個單位跟他到這個單位，兩人共同經(jīng)歷的事太多了。許多秘密，在李本那兒已不成為秘密。這也是領(lǐng)導(dǎo)和司機普遍的關(guān)系。

于是，他把李本叫到辦公室，把曾在不同地方藏過掖過的房產(chǎn)收據(jù)和一把鑰匙交給李本，告訴他房子位置，托他盡快把房子賣掉，價格不低于7000就行。至于沒房產(chǎn)證，好說。等李本找好買主，他給小董打招呼，小董負(fù)責(zé)將收據(jù)改成買主的名字。其他不需要多說，多年交往，許多事情，彼此心照不宣。

不出一周，李本就有了回話，說有人要買這個房子。還說對方要房子要得急切，于是自己借機提價，說定每坪7400元。比自己的定價還高出400元，老胡不由在心里夸贊李本辦事得力。只等買主籌齊房款，由李本作為他的全權(quán)代理人與對方簽一紙購房協(xié)議，他給小董打招呼，改名過戶。

又過了好多天，該有個結(jié)果了，可李本遲遲沒個回話。老胡就有點著急，主動給李本打了電話。李本在那頭支支吾吾，說對方出了點問題，這樁買賣怕是黃了。末了，李本在電話那頭訕笑一聲說：“處長您別急，我再給咱找?！?/p>

李本這一聲訕笑，讓老胡起了疑。他對李本太熟悉了，熟悉到他一舉一動明的目的和潛的意識。剛才那笑聲，盡管短短一剎，對他而言卻太過生疏，他斷定之中肯定包含有什么內(nèi)容。具體什么內(nèi)容，他一時也說不清。

他當(dāng)即又給李本打一個電話，讓他把收據(jù)和鑰匙送回來。當(dāng)然，他照樣慈眉善目，也沒多說什么。李本仍是一口承諾盡快再給領(lǐng)導(dǎo)找一家買主。

他叫來衛(wèi)一炫，托他辦同樣的事情。不同的是，他交給小衛(wèi)一張收據(jù)復(fù)印件。因為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并為解決這個問題留了一手：多年之后，這個事情一旦翻將出來，只要原始收據(jù)在，誰敢說這套房子不是他光明正大“買”的？房子一旦易戶，原始收據(jù)作廢，到時什么都說不清了。他得給自己留一個證據(jù)。

見是復(fù)印件，小衛(wèi)疑惑：沒原件嗎？老胡搖頭。小衛(wèi)說沒房產(chǎn)證，收據(jù)還沒原件，他如何答復(fù)？畢竟是百多萬的事情，換作誰心里都不會踏實。

老胡就告訴小衛(wèi)，你讓他看過房子，再和對方簽一紙協(xié)議，把需要說清的事項一概寫清。等對方籌齊錢，他安排買主見房產(chǎn)公司經(jīng)理。由房產(chǎn)公司作保，并重給他開買房收據(jù)，這總行吧？

小衛(wèi)心下明白，趕緊辦事去了。

這廂小衛(wèi)還沒消息，李本又涎著臉來了，說他又找到一家買主，房價不變。老胡笑笑，說這套房子另有它用，不賣了。李本還想說什么，但看老胡平易的話語中意志堅決，只好退身出去。

小衛(wèi)辦事也得力，幾天后，也為他找到一家買主。而且，賣價較李本又貴出200元，7600每坪！小衛(wèi)說自己自作主張，出讓了4000元零頭，總房價106萬。

原想還得一段時日，結(jié)果第二天下午，小衛(wèi)就說對方已把房款籌全了。老胡當(dāng)即給小董打了電話，說想把那套房子賣掉?？墒亲约阂粫r糊涂，記不清原始收據(jù)放哪兒了?！靶《憧催@么辦行不行，我寫一張賣房聲明，里面寫清收據(jù)遺失的事情，我親自簽字捺印交給你們留底。你們呢，重新給買主開一張收款收據(jù)。兩套手續(xù)放一塊相互印證，不什么也說清了嗎？”

小董雖有點躊躇，卻哪敢有不應(yīng)承的道理？他以后還有好多事要麻煩胡處長呢。

這樣，小衛(wèi)作為胡處長的全權(quán)代表，幫他把這套房子賣出去了。106萬的現(xiàn)款，由小衛(wèi)的銀行卡轉(zhuǎn)到了胡處長的銀行卡里。

胡處長舒了一口氣，他甚至急盼清房工作趕緊開始，好把那些真正的貪官污吏給挖出來。

現(xiàn)在的問題是，到底分幾筆并找什么由頭給老婆把錢交上去？還有，自己到底留不留一點？如果留，留多少？做什么用？

也不急這一時，明天再想吧。反正當(dāng)領(lǐng)導(dǎo)就這樣，每天都得面對這些無窮無盡的惱人的問題。

正篇

黃曉妮和黃曉婭是雙胞胎姐妹。兩人粗略看來，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細(xì)看卻有分別：妹妹黃曉婭似乎更潤澤可人些。隨著年歲增加，這種分別愈見明顯。而且，老天偏要錦上添花，讓本就漂亮的黃曉婭嫁了一個有錢的主。還嫌不夠，又讓黃曉婭的女兒趙菲菲嫁了一個更有錢的主，所謂一代更比一代強。

黃曉妮婚后家境本就一般，好在女兒江曼的容貌相比曉婭的女兒趙菲菲并不遜色。本盼望著她能像趙菲菲一樣嫁一個好戶口，誰想到，自己一番著急，女兒一番忙亂，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你看人家菲菲，非但嫁到了省城，女婿孫瑤，工作好，家境好，模樣也好。自己的女婿唐近勇，模樣倒還將就，可身家簡直無法和人家相比：父母就是窮工人，輪到自己，仍承續(xù)父業(yè)，在一個半死不活的工廠里討一份說有便有說無便無的薪水。

姐妹，尤其是雙胞胎姐妹，有事沒事總要拿對方比一比，想不比都忍不住——生辰八字相同，命運怎的就有了差別？

兩人還有一個弟弟：唐曉磊。曉妮雖早出生那么一小會兒，卻就成了老大，并具備了大部分家庭老大的特質(zhì)和心性：為人寬厚，關(guān)心弟妹。曉妮從小就疼愛曉磊，婚后雖然家境差點，但對曉磊的關(guān)心從始至終，有增無減。曉婭并非小氣，只是她的心思擱不到這里。所以相比而言，曉磊和大姐的關(guān)系更親密些。

這天中午，曉婭又到姐姐家里來蹭飯吃。老大就是這樣，被弟妹打擾似乎天經(jīng)地義，連帶自己的老公也慢慢把之視為習(xí)慣。姐妹倆在客廳聊天，說到興頭處，曉婭忍不住又夸贊起女兒菲菲如何能當(dāng)夫婿的家，如何哄得公公婆婆團團轉(zhuǎn)。本來樓上樓下住的獨家院，這不，老兩口又拿現(xiàn)錢給小兩口買了一套一百六十坪的房子。那是省城啊，還在二環(huán)之內(nèi)，房子每坪超過兩萬元！那可是三百多萬吶。房子兩年后交工，到時，小兩口就能單獨過了。

看到姐姐臉上略有怏色，曉婭得意之余討好道：“等他們拿上鑰匙，咱姐倆一塊去省城住上十天半月。他孫瑤有一點不殷勤，讓菲菲收拾他！”

曉妮賠笑一下：“你的女婿，福只能由你來享。有一天咱到門上，能叫聲姨就知足了。”

曉婭說：“瞧你說的?！?/p>

又扯了一會兒別的，曉婭說：“唯獨不美的是，菲菲還有個小姑子，也到找主兒的年齡了。我總擔(dān)心她公婆會在那丫頭出嫁時陪一大筆家產(chǎn)。不比你家近勇，獨生子，老的有什么東西都是他獨個的?！?/p>

曉妮苦笑：“獨個倒是獨個，可就是把他家翻個底朝天，又能尋出什么東西？”

聽姐姐這么說，曉婭的興致又來了。她心直口快：“我倒有個主意，已經(jīng)和菲菲說了。我們老倆住這兒，他們總要回來看我們吧。說不定有一天還得靠他們養(yǎng)老送終。不如讓他們在咱這里也買套房子，回來后住著總是方便些?！?/p>

曉妮說：“這合適嗎？他們一年能來幾次？為這個買套房子？”

看著姐姐狐疑的目光，曉婭大剌剌地說：“有什么不合適的？錢存在銀行，只會貶值，但買成房子卻會增值。我是替他們考慮，你這么看著我做什么，我又不是沒房子住。什么時候他們?nèi)卞X花了，咱在這里幫他們一賣，錢還不是他們的？說真的，主要是想方設(shè)法在她小姑子出嫁前多摳點錢出來。你就是死腦筋?！?/p>

曉妮說：“當(dāng)真？我家老江昨天還說這個小區(qū)有人要賣房子。”

曉婭眼睛里冒出光來，立馬跑到廚房向忙活的姐夫問個究竟。

老江說：“哦，這個事情啊。你到小區(qū)物業(yè)那里，窗戶玻璃上貼了一張賣房啟事。我昨天交水電費時瞟到的，也沒細(xì)看?！?/p>

曉婭當(dāng)即跑出去，過了一會跑進來：“午飯不吃了，我得趕緊回去給菲菲打電話，商量一下這個事情?！?/p>

曉妮和老江相視一笑。老江說：“你這個妹妹啊，就是鬼精?！?/p>

第二天上午，曉婭又到曉妮家來，一進門就興沖沖地說：“說好了，孫瑤答應(yīng)買。今天下午小兩口就回來，明天咱們一起看房子?！?/p>

曉妮把心中涌起的那一絲嫉妒壓下去，咧咧嘴角逢迎曉婭說：“你這女婿，果真是好。和我家那小子比，真是天上地下了。”

看著姐姐這么說，曉婭一激動冒出一句：“曼曼和近勇他們不是還沒有房子嗎，這么著，等菲菲他們把這套房子買下后，反正是空著，讓他們住好了。”

說完，又有點后悔，話卻收不回來了。略一思忖，又補了一句：“親姊熱妹的，也不談房租不房租的?！?/p>

三歲看大，七歲看老，曉妮太熟悉她這個妹妹了。從補充的這句話里，她已經(jīng)聽出了曉婭心理的細(xì)微轉(zhuǎn)折，但還是不動聲色，一味迎合著曉婭的興致，兩人嘮了很久。

當(dāng)晚，孫瑤和菲菲果真回來了。曉婭帶著女兒女婿又到曉妮家繼續(xù)討論這個事情。

當(dāng)著女兒女婿，曉婭再三舉例說明如今小城市的房價漲勢如何高過省城。興奮之余，忘不了討好曉妮一句：“要不是你大姨，你們就錯過這個好機會了。這地帶，多好啊。”

孫瑤似乎也被岳母的情緒感染了，不住地點頭：“就是，就是?！辈?dāng)即按照曉婭抄下來的聯(lián)系方式與賣主通了電話。

賣主姓李，叫李本。他說房子不是自己的，只是代賣。問房價，每坪7500。孫瑤不是本地人，也不知道這個價格貴還是便宜。雙方約定，第二天上午到海天大酒店大廳見面。

孫瑤通話期間，曉婭恨不得趴到女婿耳朵里一道去聽，那種興奮和急切勁兒，曉妮都瞧不下眼?？哿穗娫?，孫瑤問：“每坪7500元，貴嗎？”

大家的目光朝向曉妮。曉妮說：“我這套房，是七年前交的房款，五年前拿到的房子。當(dāng)時，每坪2300。和2300比起來，7500的確不便宜。但咱這里，有些地段房價已超了八、九千。咱們小區(qū)的房子是低層，如今低層房子不好買，所以也算不得貴……”

沒等姐姐把話說完，曉婭不失時機地對孫瑤說：“你看，咱們這里房價漲得多快。短短幾年，翻了好幾倍?！?/p>

趙菲菲說：“也不能他說啥價就是啥價，總得壓一壓?！?/p>

曉婭忙不迭地說：“那倒是，那倒是，咱朝7000往下壓?！?/p>

孫瑤說：“對了，對方說明天上午九點到海天大酒店大廳見面，這酒店在哪？”

曉婭和曉妮同時說：“就在你舅舅單位對過?！?/p>

曉婭說：“正好，明天過去把你舅舅叫出來。你舅舅見多識廣，讓他幫你們一起還價?！?/p>

曉妮說：“有個事兒得提醒你們。咱這個小區(qū)，現(xiàn)在還沒把房產(chǎn)證辦下來，可得當(dāng)心是有人設(shè)的騙局?！?/p>

曉婭說：“那更得叫上你舅舅。他畢竟也是做生意的，比咱么懂得多?！?/p>

曉婭當(dāng)即和曉磊通了電話，大致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曉磊在那頭一口答應(yīng)了，說第二天過去電話聯(lián)系。

看到妹妹如此得意，曉妮心里終歸有點不舒服。所以第二天，她推脫自己有事，沒和他們一道去。在路上，曉婭給曉磊打了電話，到了海天酒店門口，曉磊已經(jīng)在那里等著。菲菲事先已有準(zhǔn)備，從車?yán)锬贸鰞蓷l好煙給曉磊。曉磊拍拍菲菲腦袋：“算你有良心。”孫瑤和曉婭在一旁看著笑。

李本如約而至。大家圍坐在酒店大廳的沙發(fā)上，一起看了房產(chǎn)的收款收據(jù)，確認(rèn)了真假。收據(jù)上房主的名字叫“胡忠孝”，李本說這是他一個朋友，在外面做生意并在海南買了房子，不打算回來了，所以要把這里的房子賣掉。

從面積算房價，這個胡忠孝當(dāng)時買房時才2000元一坪，比曉妮說的還要便宜。而且樓層也比曉妮的好：三樓?？磥恚@個胡忠孝挺有能耐的。

曉磊問沒房產(chǎn)證如何過戶。李本說：“我認(rèn)識這個小區(qū)的開發(fā)商。等你們把錢籌齊，咱們雙方簽一份買賣協(xié)議，我負(fù)責(zé)讓房產(chǎn)公司直接給你們新開一張收據(jù)不就齊了。等有一天辦房產(chǎn)證，你們憑這收據(jù)辦成自己的名字?！?/p>

大家聽著也有道理，何況曉妮就住在那個小區(qū)，房產(chǎn)公司經(jīng)理就算不熟悉，肯定也是見過面的。真是騙，也不會騙得如此大膽，如此天衣無縫。

然后開始談房價。孫瑤讓降到7000，但李本一口咬定7500，一點不往下讓。李本說：“我是代朋友賣房子，自己做不了主。”

大家既急又不甘心，便把目光一起投向曉磊。曉磊倒沉得住氣，他從煙盒里磕出一支煙撂給李本，自己悠閑地點著，吸一口，話就跟著煙霧飄出來：“我們誠心買房，你也得誠心賣房，總不能你說一個價就是一個價吧?！?/p>

李本說：“這位大哥也是市面上混的人，看你的面子，我替朋友做一下主，讓50元?！?/p>

曉磊一笑：“大男人，怎么這么不干脆？我們百萬都出了，還在乎這萬把元錢?？偸且粯顿I賣，不過要你個態(tài)度。好了，也不難為你，讓100元，咱們成交?！?/p>

曉婭皺了一下眉頭。

李本也皺了一下眉頭，把剛吸幾口的煙一下子摁滅到煙灰缸里，裝作痛下決心的樣子：“好，按你說的，讓100，7400每坪?！比缓笳f：“我這就得和朋友交差，可我怎么知道你們不會反悔？交個定金吧?！?/p>

曉婭忙說：“我們肯定要的，肯定要的?！?/p>

李本說：“話雖這么說，總得有個保證才放心。應(yīng)承了你們，我就會錯過其他買主，有好幾個人打電話問這套房子呢?！?/p>

曉婭問：“交多少定金？”

李本說：“百分之十，10萬吧?！?/p>

曉婭和菲菲同時說：“這么多啊？”

曉磊又發(fā)話了：“咱們都談到這個份上了，你也清楚我們是真心要這個房子的?！比缓蟀涯樲D(zhuǎn)向菲菲：“你們什么時候能籌齊房款？”

菲菲看一下孫瑤。孫瑤說：“估計一個星期差不多。”

曉磊說：“你也聽見了，我們十天內(nèi)把房款籌齊，一手交錢，一手辦手續(xù)交房。既然只是個定金，能表明我們要房就行，三兩萬就不是錢啦？何必獅子大開口？”

李本說：“剛才說了，這房子沒房產(chǎn)證，我得和開發(fā)商打招呼。怕我和人家都說妥了，你們卻不要房子了，弄得閃腰岔氣的。”

曉磊接住他的話茬：“房子連房產(chǎn)證都沒有，我們沒多挑什么毛病，你卻把話說這么死，不太好吧？”

李本說：“那你們交多少？”

曉磊看看孫瑤。孫瑤說：“我現(xiàn)在手頭只有三萬塊現(xiàn)金，不行就三萬吧?！?/p>

李本說：“好，你們干脆，我也干脆，就三萬塊。說清楚，你們?nèi)舴椿?，這錢可不退了?！?/p>

曉磊說：“好，就這樣，你給我們打個收條。另外，你還得給我寫一紙東西，今天這事已然談妥，即使別人出價再高，你也不能把房賣給別人！否則，也照這個數(shù)字，賠我們?nèi)f塊?！?/p>

看見李本臉上有猶豫之色，曉磊補充一句：“我們很可能要毀掉許多定期存款的利息，你反悔了，我們的損失怎么說？”

曉婭忙不迭點頭：“就是，就是?！?/p>

李本說：“好，一言說定，就這樣?！?/p>

于是，李本收了孫瑤三萬元定金，打了收條，并在收條上寫清如本方反悔，賠償對方同等款額。

等曉磊走了，曉婭對女兒女婿嘟噥道：“你舅舅真是的，也不狠心多壓點，就壓了100元。”

孫瑤知道父母還有錢，但為防意外，他把期限說長到一周。他是父母的寶貝疙瘩，再和他們多要一百萬，想必會答應(yīng)的。最初他們在省城買房子時，看了一套二百坪的，因為結(jié)構(gòu)不好，最終才選了那套一百六的。如果他咬定要第一套，那多出的四十坪，不也得小一百萬嗎？

孫瑤家的財政大權(quán)，掌握在母親手里。孰料，孫瑤和母親一說，母親當(dāng)即沉下臉來，冷冷地回了孫瑤一句：“是老的還是小的給你灌上迷魂藥了？”

孫瑤大為詫異，趕緊搬出了岳母說的那番話，無非是在小城市投資房產(chǎn)如何合適等等。

孫母冷笑一聲：“要想投資，用你自己的錢。怎么掙錢我們比你懂。”

孫瑤就有點傻眼，他慶幸是自己單獨和母親說，要是菲菲在場，他可如何收拾這個局面！

看著兒子犯愁的表情，孫母說：“你傻啊，除了你妹妹，我們的錢遲早不都是你的？你妹妹是出門閨女，又怎么能和你相比？不用說，肯定是你丈母娘的主意，料想菲菲的心思還夠不到這兒。買房可以，問題是給誰買，我總不能掏錢給你老丈人老丈母買套房子吧？”

“媽，看您說的，菲菲他媽肯定不是這個意思。人家不是有房子住嗎？”

“你不也有房子住嗎，怎么還打我們的主意？”

孫瑤一時語塞，老媽太厲害了，論口舌他根本不是對手。

孫母說：“乖兒子，別犯傻了。你太年輕，不懂人情世故。不是媽舍不得，我寧愿給你買輛100萬的奔馳，也不會讓你買這套房子?！?/p>

孫瑤還想辯駁，可說什么都蒼白無力，最后耍賴說了一句：“可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菲菲了啊?！?/p>

“菲菲比你娘還親？”

孫瑤嘟一下嘴，出去了。

回到自己臥室，菲菲問啥情況。孫瑤不想把話說透，還在考慮這事如何轉(zhuǎn)圜，便說：“你別操心，他們手里暫時缺錢，過一陣子就好了?！?/p>

“可舅舅和人家說定十天啊，不會耽擱了吧？”

“我想不會?！?/p>

菲菲便相信他了。

孫瑤犯難了。定金已經(jīng)交到對方手里，這可如何是好？

想來想去，可尋主意的只有一個人：菲菲的舅舅黃曉磊。第二天上午，孫瑤給黃曉磊打了一個電話，也不便隱瞞，說父母不想讓自己買這套房子。

曉磊嗔怪道：“那你當(dāng)時那么肯定做什么？又不是別人逼你買房子?！逼鋵崟岳诓⒉恢罆詪I的用意，當(dāng)時還想，菲菲他們大老遠(yuǎn)來這里買房做什么，又住不著。

“定金已交了，單方毀約錢就拿不回來了?！睍岳谝卜鸽y。

“我不想惹我媽生氣，那三萬元扔就扔了吧?！?/p>

“你這孩子，口氣不小?！睍岳谶@頭搖搖頭。

扣了電話，孫瑤又后悔了。曉磊畢竟是菲菲的舅舅啊，他要告訴岳母實情怎么辦？不知怎的，自打結(jié)婚后，他就有點怵這個丈母娘。

苦思冥想半天，終于想出一個主意：對了，那房不是沒房產(chǎn)證嗎？騙菲菲他們母女說手續(xù)過不了戶不就結(jié)了？

要促成這招，必須和李本串通好。小不忍亂大謀，干脆，讓李本討三萬元便宜，條件是，他必須和菲菲他們一家子說遇了想不到的麻煩，房子過不了戶。

他們總不會要一套沒手續(xù)的房子吧？

下午，孫瑤又給黃曉磊打了個電話，說自己軟磨硬纏，已經(jīng)和父母說通了，他們答應(yīng)給買下這套房子。

隨后，他又和李本通了電話。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詳詳細(xì)細(xì)說給對方，最后聲稱，只要李本按他的想法去做，那三萬塊歸他。

李本本是人精，白白得三萬元錢，何樂而不為？無非為領(lǐng)導(dǎo)再找一家買主得了。但還是謙讓了一下，說要退一部分錢給孫瑤。

孫瑤斬釘截鐵，硬辭不要，那口吻，似乎涉世已深：“我知道老兄不是貪小便宜的人，咱出來混，重的就是義氣。你幫我這么大忙，只當(dāng)給老兄買箱酒喝?！?/p>

李本這頭聽著，心里笑：“小樣兒。”

這天晚上，曉磊去曉妮那兒蹭飯吃，自然就談到曉婭他們買房子的事。曉妮對曉磊向來口無遮攔，想起曉婭的得意樣，心中沒好氣，便嘟囔：“看你二姐顯擺的?！?/p>

曉磊說：“怪了，前天上午，孫瑤給我打過一個電話，說他媽不讓他買這個房子。我說定金都出了，怕不行吧。他說哪怕定金不要了，也不想惹他媽生氣。這孩子倒是挺孝順的。可當(dāng)天下午，他又說他媽同意了。不知咋搞的，莫名其妙。”

“還是人家有錢吧，老的拗不過小的。”

曉磊說：“姐啊，我一直就納悶。這么好一套房子，你怎么不給曼曼留著？”

曉妮哼一聲：“看他們那能耐，能買起房子？當(dāng)初我就不同意曼曼這樁婚事，可這死丫頭死乞白賴要跟人家。貧賤夫妻百事哀，現(xiàn)在懂了吧。”

“他們遲早得買房子。如今房價一直在漲，他們兩口子每年攢的錢，還不及房子漲價的錢。你也不和我說一下，早和我說，我就動員你們給曼曼買了。你就這么一個閨女，住在一個小區(qū)多方便。他們沒錢，咱們幫他湊一下不就得了。嗨，真是的?！?/p>

聽弟弟這么一說，曉妮就有點后悔。但房子已經(jīng)薦給曉婭了，后悔又有何用？

又過幾天，曉妮和曉磊分別接到曉婭電話。曉婭在那頭很著急，說房子出了問題：“李本和孫瑤說，這種性質(zhì)的房子，手續(xù)過不了戶，現(xiàn)在要給咱們退定金，你們看咋辦？”

和曉磊通電話時，曉婭還埋怨了一句：“咱什么都考慮到了，就沒考慮到手續(xù)的問題。當(dāng)時應(yīng)該讓他寫明：手續(xù)辦不下來，他也得賠償咱們！”

曉磊撇撇嘴，他對曉婭這種馬后炮的做派早已見怪不怪。

曉婭又央求曉磊：“你關(guān)系廣，不能托人幫忙問問手續(xù)嗎？”

“姐啊，人家賣房的和開發(fā)商是哥們都辦不下來，我哪行？”曉磊才不想給曉婭攬閑事呢，為他這個二姐辦事，總是落一番埋怨，吃力不討好。

曉婭又給曉妮打電話：“你住那個小區(qū)，說不定轉(zhuǎn)彎抹角能和房產(chǎn)公司拉上什么關(guān)系。只要能把手續(xù)辦妥，花多少錢都行?！?/p>

一聽曉婭財大氣粗的口吻，曉妮的氣就不打一處來。那晚曉磊一席話，她已后悔沒把房子留給自己女兒，加上起初的嫉妒，眼看曉婭買房的事要黃了，她恨不得暗地里拍巴掌呢。但嘴上，還是答應(yīng)幫給問問。

曉磊把整個事情在腦海里過了一遍，覺得這里面沒準(zhǔn)有什么小九九。想起外甥女婿那天前后打過的兩個電話，他一下子明白了：肯定是孫瑤搗鬼糊弄他丈母娘。

管他呢，我看是吃飽了撐的。正好，動員大姐把房子買下來。

曉磊便去找曉妮，把自己的分析結(jié)果說給曉妮。曉妮半信半疑。曉磊說：“這樣，你給那個李本打個電話，看他還賣不賣房子，一切不就清楚了？”

曉妮說：“我又不會說什么，還是你打吧?！?/p>

曉磊說：“這個李本我見過，我怕他能聽出我的口音?！?/p>

于是曉妮就打了電話，果然對方還說房子要賣。問手續(xù)是否好辦，對方一口說沒問題。房價還是7500，曉妮心中有底，便決定不在電話里浪費時間，只讓對方千萬把房給自己留著，不出一禮拜，提錢見面。

曉妮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鬼丈母娘遇到個鬼女婿?！?/p>

然后便商量如何把房子給弄下來。打電話給唐近勇和江曼，問他們手頭有多少錢，他們說有二十幾萬。自己手里還有三十萬老本，曉磊答應(yīng)給墊三十萬。這么算來，還差二十萬。曉磊說成這么大個事，近勇他們家還不支援一下？

曉妮就給女兒打電話，讓她和女婿做公婆的工作。江曼哪敢和公公婆婆要錢，便讓近勇一個人和他父母去說。難說唐近勇是不是個孝子，只是從小到大，他壓根兒就不敢給父母找麻煩。買房要錢，他狠二十下心都張不開口。當(dāng)然，他也知道父母能掙幾個錢。他便給江曼做工作：“你看，在人家國外，都是租房子住的。咱們租一年房子，才兩萬租金。要有一百萬放到銀行，光利息就三萬多。放高利貸，利息比銀行又高好幾倍。怎么說，租房都比買房合適。”

江曼沒好氣：“能的你，你倒是弄一百萬給咱掙利息啊！”

為這個事，小兩口鬧開了別扭，江曼一氣就跑回娘家。于是，買房就成了曉妮一家的事。唐近勇樂得清閑，才不待管他們呢。

曉妮鐵了心要把這套房子給女兒買下來。她說：“我和你舅先想辦法給你們把房子買下來，我就不相信他兔崽子以后敢不還賬。不還賬，你和他離婚！”

于是曉妮東跑西顛給女兒借錢。曉婭那頭呢，還是三天兩頭給他們打電話催問手續(xù)的事。姐倆著急的事不同，但一個比一個著急。曉磊就笑：“要不你們是雙胞胎呢。兩頭都是女婿不急，丈母娘反倒急得要瘋?！?/p>

錢籌得差不多了，曉妮就和李本聯(lián)系，誰想李本說房子不賣了。這下曉妮可慌了神，趕緊叫曉磊來商量。

“莫不是李本知道咱和你二姐是一家子，那頭孫瑤使上辦法，不賣給咱們了吧?！?/p>

“不大可能，孫瑤遠(yuǎn)在省城，他怎么知道咱要買這套房子?！?/p>

“可問題到底出在哪兒了啊。好好一套房子，怎么說不賣就不賣了？”

曉磊也理不清這里面的關(guān)系——其實，是胡處長信不過李本，轉(zhuǎn)手讓小衛(wèi)去辦這個事情了。只是他們還不知道，李本也不知道。

那頭，曉婭說李本已經(jīng)把三萬元定金退到了她手里，讓她隨后捎給孫瑤。其實，是孫瑤假事真做，故意讓李本把錢退給岳母，好讓岳母徹底相信并徹底死心。他呢，事先在省城又給李本打了三萬元。

錢已借了一堆，房子卻買不成，曉妮懊惱極了?？梢矝]有辦法，當(dāng)時只是通過一個電話，又沒定什么協(xié)議。

曉磊說：“人身上總有抓不到的癢，買不成就買不成吧。咱們只顧高興，忘了一件大事，你要把房子買下來，和二姐的關(guān)系可就掰了?！?/p>

“憑什么啊，光許她買，就不許我買?。亢螞r，是我先讓給他們，他們不買了，我才來買?！?/p>

“問題是，是二姐不想買嗎？你沒看她急的那樣兒?！?/p>

“可孫瑤不想買啊，要不告訴她真相？”

“千萬別！告訴她真相，你房子還是買不成。她那脾氣，會逼菲菲他們買。這樣一來咱們又惹了孫瑤，還是傷筋動骨的惹。”

“唉，反正買不到房子，說這些也沒用?！?/p>

欲望上來，很難讓它下去。曼曼還沒回婆家，每天在眼前晃，就像也在不斷提醒她這件事。

這天，她出去買菜，返回途中，突然有幾個字眼飄到她耳朵里：“坪”、“幾樓”什么的。這正是她幾天來時時刻刻溫習(xí)的功課，便不自覺扭頭去看，結(jié)果看到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和一對貌似兩口子的人說著什么。她故意落到后面，然后尾隨他們?nèi)タ磦€究竟。誰想這幾個人去的就是她一直關(guān)注的那棟房子、那個單元、那個樓層，戴眼鏡的年輕人還用鑰匙打開了那扇門。

難道這就是李本？

可她和李本通過電話的，不像啊。

三個人看她跟著進來，手里還提著菜，就問她也住這個單元？她含糊地點頭。果然，是說賣房子的事。她就納悶：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一會兒賣一會兒不賣的？一會兒這個人賣，一會兒那個人賣？

那兩口子當(dāng)即表示7800的房價太貴?！把坨R”說：“你們看，房子都簡裝過了，進來就能住，省你們多少事兒?。　?/p>

曉妮心驚：哇，提價到7800了！

兩口子說回家考慮一下，隨后和“眼鏡”聯(lián)系。曉妮拉住“眼鏡”，說想問他個事情，“眼鏡”便留下。那兩口子狐疑地看著曉妮先下樓了。

曉妮說：“您貴姓??？”

“眼鏡”說：“免貴姓衛(wèi)。”——他就是給老胡賣房的衛(wèi)一炫。

“這房是您的？”

“朋友的，代賣一下。”又是朋友，這個“胡忠孝”到底是什么人啊？

“多少錢一坪？”

“剛才不說了，7800嘛。”

“前幾日還賣過7400的。”

小衛(wèi)詫異：“前幾日？”

“一個叫李本的？就是他賣7400的?！?/p>

小衛(wèi)一下子明白了，原來領(lǐng)導(dǎo)是信不過李本轉(zhuǎn)而委任自己。還擔(dān)心自己開價開得太高呢，這么說開對了：怎么也得高過李本，讓領(lǐng)導(dǎo)高興。

小衛(wèi)岔開話題：“您別管李本是誰，您什么意思？”

“我想要這套房子?！?/p>

“那好啊，就這個價，給您?！?/p>

“太貴了吧，前幾天和那個李本談好了，7400?！?/p>

小衛(wèi)靈機一動：“朋友就是嫌他賣得太便宜了才又托我賣的?！?/p>

見房子又有轉(zhuǎn)機，曉妮一邊給曉磊打電話，一邊拖著小衛(wèi)到自己家。她生怕錯過這套房子，將要煮熟的鴨子再給飛了。

曉磊很快驅(qū)車過來，大家一起討價還價，最后說定7600每坪。7800本是小衛(wèi)的策略，遇到合適的買主，他自會讓一點。已有幾家詢問過這套房子，都嫌房價貴還不說，聽說房子沒房產(chǎn)證，都不大放心。好在這家買主就是這個小區(qū)的，對房子知根知底，不會擔(dān)心房子的產(chǎn)權(quán)問題。給她算了，一順百順，也好及時向領(lǐng)導(dǎo)交差。

本來還有4000元零頭，小衛(wèi)說，看您們豪爽，不要了。

曉磊多了個心眼，想看一下房的收據(jù)。小衛(wèi)一攤手：“朋友把收據(jù)給弄丟了。反正我負(fù)責(zé)讓房產(chǎn)公司再給你們開一張收據(jù)不就得了，直接寫成您們的名字?！?/p>

任曉磊如何聰明，這下又搞不懂了：這個“胡忠孝”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明明前幾天還看過收據(jù)的，怎么說丟就丟了？

他就想，如果有一天突然一個人拿著原始收據(jù)來搶房怎么辦？

小衛(wèi)看出他的擔(dān)心：“這樣，咱們簽訂一份協(xié)議，說清這個問題，讓房產(chǎn)公司經(jīng)理作擔(dān)保，你還有什么擔(dān)心的？”

把能想到的問題都談妥后，曉妮拿出兩萬元錢做定金。小衛(wèi)說你們誠心買就行，交不交定金無所謂。曉妮執(zhí)意讓小衛(wèi)收下，可不能再有什么差池了。

這頭曉妮在緊鑼密鼓地買房，那頭曉婭還在不屈不撓地催問到底找好問手續(xù)的人沒有。要不是曉婭這幾天單位有緊事加班加點拖住了身，她說不定跑曉妮家好幾趟了。

看來，惹曉婭是免不了的了，曉妮索性不再多想。

錢就在手里，為防夜長夢多，第二天下午，雙方就開始辦手續(xù)。雖然房主胡忠孝沒出面總是讓人不大放心，可有房產(chǎn)公司經(jīng)理作擔(dān)保，小衛(wèi)在協(xié)議里聲稱自己全權(quán)負(fù)責(zé)并附自己的身份證復(fù)印件留底，手頭還有房產(chǎn)公司給江曼新開的收款收據(jù)，料想萬無一失了。

協(xié)議是在房產(chǎn)公司簽訂的，一式三份，房產(chǎn)公司一份，小衛(wèi)一份，江曼一份。包括房產(chǎn)公司經(jīng)理在內(nèi)，都簽字捺印。辦妥手續(xù)，小衛(wèi)跟著曉妮到銀行，眼看著曉妮把全額房款打到自己卡里，交給曉妮房子鑰匙。

一家人辦完手續(xù)往家走，一拐彎，見曉婭站在單元口。乘曉婭沒看見，曉磊趕緊溜了。臨走時他告訴江曼，什么事都攬到自己頭上，她是晚輩，大人不會和她一般見識的。

曉婭還在火燒火燎地為房子的事著急，見姐姐家里沒人，正要打電話，看到他們回來，便問他們?nèi)ツ牧耍?/p>

瞞不過了，進家后，曉妮說菲菲他們把那套房子買下了。

曉婭的臉頓時變成豬肝色：“我說，好好地怎么會出問題，原來是你們作梗！我給李本打電話，看他怎么交代！”

“真不是你想的這樣，就不是李本賣的房子?！睍阅菽贸鰠f(xié)議讓曉婭看，上面是一個叫“衛(wèi)一炫”的人簽的協(xié)議。

曉婭才不管這些呢，她氣得都快顫抖了：“這個衛(wèi)什么的賣房又怎么了，你們明明知道消息，怎么不告我一聲？我一天三個電話，都打給狗了？”

見二姨破了口，江曼想起舅舅的囑咐，趕緊說是自己的主意，她媽媽是臨辦手續(xù)時，才知道他們買房的事情的。

曉婭冷笑：“真是什么蟲屙什么屎，小的比老的都鬼。騙誰呢，你有幾個錢能買起房子？”

見她說話如此傷人，江曼生了氣，正想張口狠狠敬她一句，被曉妮使眼色止住了。

曉婭氣壞了，姐姐以前的千般好萬般恩已忘得一干二凈。又不知該如何發(fā)作這口惡氣，只好狠狠摔門走了。她邊走邊給曉磊打電話，聲淚俱下，訴說曉妮如何如何不是人，如何如何拆她的臺：“哼，她不就是嫌菲菲嫁得好，嫉妒嗎？”

曉磊也不能多說什么，只好在那頭盡力寬慰她。

他是她們的親弟弟，她們挽下的疙瘩，遲早他得幫她們解開。

從此，曉婭再沒登過曉妮的門。她下了決心，從此后，兩家老死不相往來。她始終認(rèn)為，就是曉妮出于嫉妒，故意攪黃了她的事。

聽曉磊說曉婭背后如何編排自己，曉妮也生了氣：“她要惹急我，我就把底給她抖出來，讓她們娘兒們?nèi)ザ?。?/p>

房買下后，曉妮卻為一個事糾結(jié)，明明7400就可以買到的房子，折騰一番，惹了一身臊，倒出到了7600，整個算下來幾乎多出三萬。

三萬哪，自己果真是賤！

至于曉婭不登門，曉妮想，誰稀罕，不來就不來，還省得多做一個人的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