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娛
摘 要: 《挪威的森林》在日本國內(nèi)和全世界的影響深遠,這與其平易樸實的文字中蘊含的隱喻意義有密切聯(lián)系,運用體驗哲學指導(dǎo)下的概念隱喻作為理論基礎(chǔ),從《挪威的森林》中的生死觀、音樂、女性、故鄉(xiāng)、深井等概念中可以探求出其背后的深刻隱喻含義,從而了解該作品的文學魅力所在。
關(guān)鍵詞: 體驗哲學 村上春樹 《挪威的森林》 隱喻意義
村上春樹是享譽世界的文學家,他的代表作《挪威的森林》(1987)一面市就以430萬冊的銷量躍居日本小說銷售歷史的榜首,截止到2013年底累計銷售量超過了千萬,并在世界上掀起了一場“村上熱潮”,因此被譽為“80年代日本文學的旗手”,并連續(xù)五年提名諾貝爾文學獎。他的作品以淺顯平實的語言和深刻貼切的隱喻見長。齊藤環(huán)(2000)認為:“隠喩能力を、異なった二つのイメージ間のジャンプ力と考えるなら、彼ほど遠くまでジャンプする日本の作家は存在しない。”[1](沒有比村上春樹更擅長將不同形象通過隱喻的方式實現(xiàn)其飛躍的作家了?!P者譯)以《挪威的森林》為關(guān)鍵詞在知網(wǎng)上搜索,截止到2014年3月30日,這篇小說的相關(guān)論文有503篇之多,但是基于體驗哲學的視點,將小說中的種種元素用概念隱喻分析的論文較少,本文在體驗哲學的理論基礎(chǔ)上對小說《挪威的森林》中主人公的生死觀、音樂、交往女性、草地、深井、螢火蟲這些元素進行分析,找出它們背后深刻的隱喻內(nèi)涵。
體驗哲學告訴我們:“人的心智和理性能力都是體驗式的,它們有賴于我們身體的具體生理神經(jīng)結(jié)構(gòu)和活動圖式,心智是基于身體經(jīng)驗的,意義是基于身體經(jīng)驗的,思維也是基于身體經(jīng)驗的?!盵2]村上的《挪威的森林》中大量運用隱喻的手法,這些隱喻表達既是基于作者本人的身體經(jīng)驗和生活閱歷,又通過身體體驗的方式使讀者產(chǎn)生共鳴。
一、生死觀的隱喻意義
“死不是生的對立,而是它的一部分?!盵3]這是小說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一句話,小說中的木月、直子、初美、直子的姐姐、直子的叔叔均在自己的青春時期選擇了自殺,對于日本人來說,自殺是一種體面的生存方式,是另一種生存方式,小說發(fā)生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當時的日本年輕人經(jīng)歷了戰(zhàn)后的民主和和平,1968年學生運動高漲,同時,經(jīng)歷了經(jīng)濟飛速繁榮以后精神家園的空虛荒蕪,當時日本最有名氣的作家川端康成和三島由紀夫都在文學作品中贊揚過自殺這種行為,并以自己終結(jié)生命的方式向這種生死觀致敬。這不禁讓人聯(lián)想到日本人最愛的櫻花,櫻花在三日之內(nèi)將自己最絢爛最輝煌的一生燃燒殆盡,不喜歡細水長流的溫吞,人可以選擇將死亡變得干凈利落,像一夜凋零的櫻花那樣,絢爛奪目,雖然短暫,卻絕不平凡。但小說的主人公渡邊和他的朋友永澤沒有選擇自殺,永澤是典型的資產(chǎn)階級代表,家境優(yōu)越,外表自私自利,唯利是圖,但渡邊知道永澤風光無限的外表下有一顆孤獨無助的心理,渡邊則是在這兩種心態(tài)中尋求平衡,“死并非生的對立面,而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4]。每一個讀者在自己的青春時代都不可避免地經(jīng)歷各種迷惘、無助、痛苦、彷徨。小說中各色人物的生死觀何嘗不會投射到讀者的心中,在某種程度上引發(fā)共鳴?
二、音樂的隱喻意義
讀者大概都對音樂元素印象深刻,小說的開頭,便出現(xiàn)了披頭士樂隊的“挪威的森林”,主人公經(jīng)常送外國唱片給直子,直子一聽到“挪威的森林”便悲哀得不行,總覺得自己像在茂密的森林中迷路了,一個人孤孤單單,又冷又黑,沒有一個人來救她。玲子更是一個人獨奏了十多首披頭士樂隊的歌曲。作家村上春樹自己是個十足的音樂迷,他的小說很重要的一個特點就是“有節(jié)奏感”。[5]他個人存有1萬多張唱片,小說的名字更是直接用“那旋律一如往日地使我難以自已。不,比往日還要強烈地搖撼著我的身心”[6]的“挪威的森林”作為小說的名字,這首由披頭士樂隊首唱的爵士不僅旋律清新,歌詞中還透著一些期許愛情,向往自由的意味。這個歌能在問世多年以后,仍然喚起大家對青春的集體回憶,正如歌詞中所唱的那樣“曾經(jīng)有個女孩,向我展示她的房間,就像挪威的森林……”無獨有偶,中國的搖滾歌手伍佰也用這首歌的愛情意境演繹了中國版的《挪威的森林》,青春如同一場夢,似乎觸手可及,森林里面的樹、草、風、小動物,一切的一切好似歸于一場空,只剩下自己孤獨彷徨地徘徊在青春的森林里面。音樂是無國界的,不同國籍的人們,在“挪威森林”這個共同的精神家園里,緬懷了自己似乎觸手可及卻又即將逝去的青春。
三、女性的隱喻意義
小說中的女性形象很鮮明,直子的自戀內(nèi)向,綠子的陽光熱情,玲子的平易近人都塑造得非常形象生動?!八肄D(zhuǎn)過臉,甜甜一笑,微微低頭,輕輕地啟齒,定定看著我的雙眼,仿佛在一泓清澈的泉水里尋覓稍縱即逝的小魚的行蹤。”[7]直子一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對逝去的戀人木月深深懷念,一方面需要主人公渡邊給她陪伴,另一方面愧對自己逝去的戀人,一輩子活在自己給自己創(chuàng)設(shè)的木屋里面,最后只能住進療養(yǎng)院,她在療養(yǎng)院獲得一定程度的新生,“顯得比以前健康,曬黑了不少,那深邃澄澈的眸子和羞澀似的囁嚅著的小嘴唇倒是和以前一樣,但整個看來,她的嬌美已開始帶有成熟女性的風韻。往日她那嬌美中時隱時現(xiàn)的某種銳氣——如同使人為之顫栗的刀刃般的銳氣——已經(jīng)遠遠遁去,轉(zhuǎn)而蕩漾著一種給人以親切撫慰之感的特有的嫻靜”。但是終歸還是代表因循守舊,期待變化,又不敢邁出太多的傳統(tǒng)女性思想,綠子則代表完全不同的現(xiàn)代女性形象,“坐在我面前的她,全身迸發(fā)出無限活力和蓬勃生機,簡直就像剛剛迎著春光蹦跳到世界上來的一頭小鹿。眸子宛如獨立的生命體那樣快活地轉(zhuǎn)動不已,或笑或怒,或驚訝或泄氣”[8]。熱情奔放,完全無視倫理道德和傳統(tǒng)觀念,為了買煎蛋鍋居然不惜三個月穿同一件內(nèi)衣,是生活氣息濃郁、活色生香的形象,玲子則是在本來的傳統(tǒng)軌跡上經(jīng)歷了同性戀風波的中年女性,也有著直子影子,而小說的最后,主人公選擇的仍然是充滿陽光的綠子,“自己無論如何都想跟她說話,有滿肚子話要說,有滿肚子非說不可的話。整個世界上除了她別無他求。想見她想同她說話,兩人一切從頭開始”[9]。也許綠子的生機勃勃能讓主人公在混沌的現(xiàn)實及自我放逐中實現(xiàn)最后的救贖。endprint
四、草地的隱喻意義
小說自從1987年翻譯成中文以來,在中國掀起了一股“村上熱”,近三十年熱度未減,這與作品能讓不同年代的中國人產(chǎn)生強烈共鳴有關(guān)系。中國自實行改革開放以來,社會面臨轉(zhuǎn)型,人們的很多傳統(tǒng)思想受到?jīng)_擊,在小說中反復(fù)出現(xiàn)的“草地”實際上代表了一種精神家園,“我腦海中首先浮現(xiàn)出來的,卻仍是那片草地的風光:草的芬芳、風的清爽、山的曲線、犬的吠聲……”[10]作品中那如詩如畫的草地風光,不知喚醒了多少人內(nèi)心深處對故鄉(xiāng)的憧憬,隨著主人公回憶的層層鋪開,草地始終伴隨其中,它給予了人們想象的空間,給在鋼筋水泥中武裝好的現(xiàn)代人帶來了一絲清新的風,吹到了自己的家鄉(xiāng),故鄉(xiāng)那山、那水、那青草……無時無刻不在牽引著讀者的回憶。難怪日本的《故鄉(xiāng)》(岡野貞一作曲,高野辰之作詞)這首歌被評為二十世紀感動日本的100首日語歌之一,《故鄉(xiāng)》出現(xiàn)在中國影視劇“金陵十三釵”、“我的團長我的團”中也充分證明了其高人氣,《故鄉(xiāng)》歌詞中對故鄉(xiāng)的追兔、釣魚、山水的描寫,對家鄉(xiāng)父母親友的牽掛,引起了中日讀者的強烈共鳴。小說中的“草地”是喻體,“故鄉(xiāng)”才是本體,通過隱喻映射,構(gòu)建了人們對故鄉(xiāng)的意向圖式,不同國家的人民對于故鄉(xiāng)都有深刻的情感,這種共鳴是概念隱喻的經(jīng)驗基礎(chǔ)所產(chǎn)生的自然結(jié)果。
五、深井的隱喻意義
小說中反復(fù)提到“深井”,“我唯一知道的就是這井非常之深,深得不知道有多深;井筒非常之黑,黑得如同把世間所有種類的黑一古腦兒煮在里邊”[11]。直子提到每兩年到三年就會有人莫名其妙地掉進井里,其實那口深井就是生與死的接口,小說中的木月、直子、初美、直子的姐姐、叔叔都掉進了自己的深井,選擇自我終結(jié)。主人公渡邊也曾經(jīng)走到這個井邊去,由于他內(nèi)心對于生的向往,或者說是綠子這樣的熱情活潑的女性拯救了他那顆脆弱的靈魂,讓他最終選擇了生存。
六、螢火蟲的隱喻意義
螢火蟲在小說中一共出現(xiàn)了12次,“那微弱淺淡的光點,仿佛迷失方向的魂靈,在漆黑厚重的夜幕中往來彷徨。我?guī)状纬鼓恢猩斐鍪秩ィ讣夂翢o所觸,那小小的光點總是同指尖保持一點不可觸及的距離”[12]。在主人公眼里,螢火蟲預(yù)示著微弱、孤獨的生命之光,也像是他的“本我”的寫照,他的朋友木月、直子、初美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選擇自殺,他也有過彷徨和迷惘,也曾經(jīng)走進象征著死亡接口的“深井”邊,卻最終用那束光明照亮了自己,也完成了自我救贖。生活在二十世紀的主人公經(jīng)歷著全日本學生共同戰(zhàn)線活動,起因是反對1951年簽訂的日美安保條約。事實上,不僅是日本,而且中國的“紅衛(wèi)兵運動”(1966)、巴黎五月風暴(1968)乃至全世界的很多大學生當時都處于學潮當中,不過,無一例外,最終轟轟烈烈的學生運動都因為各種原因暗淡收場,但學生運動中萌發(fā)出來的自由、民主、反戰(zhàn)的意識,卻如螢火蟲光一般,星星之火,可以燎原。2014年3月,臺灣學生發(fā)起的反服貿(mào)運動,數(shù)千人在臺北游行,雖然這次引發(fā)的占領(lǐng)立法院等暴力抗爭最終和平收場,但仍讓馬英九當局的政治地位受到嚴重沖擊。螢火蟲之光可以說是自由之光,也可以說是生存之光,作家村上春樹擅長運用“螢火蟲”這個喻體,豐富多元地展現(xiàn)了生命的意義,并在全世界范圍的讀者內(nèi)引起了廣泛共鳴。
本文在體驗哲學的理論基礎(chǔ)上,對小說《挪威的森林》中主人公的生死觀、音樂、交往女性、草地、枯井、螢火蟲這些隱喻含義進行分析,這些隱喻表達既“植根于語言、思維,又植根于文化”[13],又是文化在語言中的集中體現(xiàn),其作為一種重要的語言現(xiàn)象,與其背后承載的文化息息相關(guān)。只有讀懂村上春樹的這些隱喻表達,才能深刻理解其背后承載的豐富的文化信息,也才能夠探尋其文學價值所在。村上春樹以其高超的隱喻手法,為全世界讀者搭建了一座意向圖式的橋梁,讓我們都能走進這座“挪威的森林”,徜徉在自己的“桃花源”中。
參考文獻:
[1]斎藤環(huán).解離の技法と歴史的外傷[C].ユリイカ臨時増刊.村上春樹を読む.東京:青土社,2000:65-66.
[2]孫毅.認知隱喻學多維跨域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4.
[3][4][6][7][8][9][10][11][12]村上春樹,林少華譯.挪威的森林[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1.
[5]新元良一.翻訳文學ブックカフェ.東京:本の雑誌社,2004:256.
[13]胡壯麟.認知隱喻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項目來源:湖南第一師范學院院級課題“基于語料庫的日語隱喻研究”(2012XYS10S16),湖南省社科基金項目“隱喻能力框架模型和形成機制研究”(12WLH12)。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