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曉明

（陜西省社會科學院政治與法律所，陜西 西安 710065）

民主的哲學思辨非常重要，有助于我們更加深刻地理解“什么是民主”、“為什么民主”、“何以民主”這些基本問題。政治哲學的任務之一就是應當把暗含在我們的生活方式之中的思想與概念明晰化。以哲學的視角分析民主，存在兩個維度：從主體性的實現(xiàn)方式來理解民主是縱向的維度，從互主體性的積極實現(xiàn)理解民主則是橫向的維度。

一、民主是主體性得以確立和實現(xiàn)的方式

亞里士多德曾經(jīng)寫道：“平民主義政體的精神為‘自由’。……自由的要領之一為人人輪番當統(tǒng)治者和被統(tǒng)治者。……另外一個要領為‘人生應任情而行，各如所愿’。平民主義者說，對照奴隸們的不按自己的意志生活，惟有這樣才可算是自由人的生活。這是平民政體的第二個宗旨?！盵1]由此可以看出，民主從形式上來講是一種實現(xiàn)政治目的的程序和策略，但是從根本規(guī)定性上，實際上是人自身對自由自主性追求的過程。

“自主”是指人們在生成并限制他們現(xiàn)有的機會的具體政治框架中，享有平等權利也相應承擔平等的義務，人們在決定自己的生活狀況方面應當是自由和平等的。自主性原則反映了哲學上的能動自主理念，代議制度、選舉制度、責任政府等民主形式，是民眾權利的實現(xiàn)方式，背后所潛藏的卻是人的自主性原則。

在哲學視野內，自主性首先是關于一個人的存在狀態(tài)的問題，它涉及到人對自身存在意義的自我意識，以及對人的存在意義積極主動的完成和實現(xiàn)。人的主體性的確立，在動態(tài)意義上表現(xiàn)為人的對象化活動的充分發(fā)展。馬克思把人的對象化活動精辟地概括為自由自覺的活動，自由與自覺就成為人的主體性實現(xiàn)的基本規(guī)定。自由性也就是標志著人在處理與自然、與社會、與他人的關系時，具有自主性。人能依據(jù)自身需要和實際能力，有效地控制自己的情感和意志抉擇，合理地規(guī)定自己的活動方向；同時人應當是在公正、平等的氛圍中，根據(jù)自身經(jīng)驗、理性和意志做出決定。在政治哲學上，自主性表現(xiàn)為對“自我持有個人權利”的確認。民主就是自主意識覺醒的表現(xiàn)，是主體對其主體性的肯定，是對其存在和價值的積極認可，是主體性實現(xiàn)的方式。只有當民主充分實現(xiàn)時，每個人在社會關系中才能成為具有獨立人格和個性的人，擺脫從屬性和依附性，才能具備并表現(xiàn)出自主的意志。

因此，民主是人的類本質在對象化活動中的內在要求，是驅動著人追求最佳社會結合的動力，是使人能夠不斷開拓、建構、完善自身本質力量，實現(xiàn)不同個體之間、不同共同體之間的矛盾的合理解決的機制。對民主的渴望與奮爭，成為人類共同的、基本的、普遍的要求，這種需要根源于人的主體性，同時也扎根于人的社會性，必將隨著人的全面發(fā)展的進程，得到拓展和豐富，并反過來構成社會進化和人自身發(fā)展的引導性力量。

二、民主是一種交互主體性的積極實現(xiàn)方式

人的本質在其現(xiàn)實性上，是社會關系的總和。人的對象化活動、人的主體性的確立和實現(xiàn)、人追求自由和民主的活動，都必然不能脫離其社會屬性，都是一種社會化的過程。胡塞爾曾經(jīng)說過：“每一個自我——主體和我們所有的人相互一起地生活在一個共同的世界上，這個世界是我們的世界，它對我們的意識來說是有效存在著的，并且是通過這種‘共同生活’而明晰地給定著。”[2]

從主體性的實現(xiàn)方式來理解民主是縱向的維度，那么從互主體性的積極實現(xiàn)理解民主則是橫向的維度。主體和主體的交往形成了主體之間的關系，由此而衍生出了主體間性即互主體性。主體間性是指兩個或兩個以上主體的關系，它超出了主體與客體的關系模式，進入主體與主體關系的模式。人們在處理與自然、與他人的關系時，就會遇到“他人不是客體”的問題，從理論上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就是從主體——客體模式轉向主體——主體模式。主體——主體模式的確立，使得主體間性成為哲學中的一個重要概念。交往實踐最主要的特征就是主體間性即互主體性。這種主體間性實際上是人的主體性在主體間的延伸，其在本質上仍然是一種主體性。它要求的是主體與主體之間的雙向互動、雙向建構、雙向整合，因此可以認為交往作為一種基本的生存方式的確立，以交互主體性作為其內在的根本要求，所謂“交互”的特征，就是要求主體與主體相互承認、相互溝通、相互影響?；ブ黧w性的實現(xiàn)并非對主體性的否定，真正的主體性，只有在主體與主體相互承認、相互尊重的時候才可能確立起來，沒有這種交互性，誰也不是真正的主體。

每一個共同主體的共同主體性都有自我實現(xiàn)的內在要求，在不同的人群主體之間就會產生沖突、對話。如果一個群體對待另一個群體可以像對待自然事物一樣，把他們當作與其自身完全不同的、甚至與自身敵對的客體來看待，這種觀念就有可能導致斗爭乃至社會的動蕩。于是人們逐漸認識到不能把對方群體看成是與自己完全不同的、不能共存的異類，而應視為與自身同樣的同類，采取協(xié)調、相互妥協(xié)的方式共存，使不同群體的主體性都得到體現(xiàn)，這種狀態(tài)無疑比對立、戰(zhàn)爭狀態(tài)更有利于人們的生存和發(fā)展。人們不斷地求同存異，使眾多的小群體聚合為大的群體，大的群體聚合為更大的群體，這樣人類社會才有可能長期存在并發(fā)展下去。

因此，民主是在政治生活層面上，互主體性實現(xiàn)過程中形成的一種積極的方式。首先，民主源生于政治生活，但其最終目的是實現(xiàn)人的主體性。民主源生于人們的政治活動，民主是人的本質活動的產物，實際上就是對人的政治主體性的確認。其次，民主的協(xié)商特性使得主體的互動成為可能。民主要求的是主體交互作用時，既要實現(xiàn)自身的主體性，又要對其他主體以客觀的態(tài)度給予認可、尊重，這是一種互動對話、交流協(xié)商模式，因此民主為互主體性提供的實現(xiàn)方式是積極的。它是為了避免不同主體在實現(xiàn)自身主體性時造成對其他主體性的侵害或者湮滅存在的，民主應該是不同主體相互取長補短的實現(xiàn)過程。

隨著社會的進步，人們在社會實踐中必然要尋求互主體性的積極實現(xiàn)方式。“民主應該是社會成員超越隔絕狀態(tài)，形成公共生活空間的形式。民主不能是人自為政、離群索居，而是構成某種類似生命機體的社會存在?！盵3]社會作為不同人群的組合體，是一個功能性的系統(tǒng)，它具有調節(jié)功能、整合功能。這種調節(jié)和整合的實現(xiàn)，必定是有組織并表現(xiàn)為一定形式的。不同群體的主體性都有得到表現(xiàn)和實現(xiàn)的內在傾向，不同群體的主體性有可能是互不相容的，也有可能是相容互補、相互協(xié)調的。如果是不相容的，各個群體的主體性的實現(xiàn)就要取決于不同主體按照社會的平行四邊形法則相互作用的結果，這時候就要看是代表少數(shù)的群體服從代表多數(shù)的群體還是相反。在這種情況下，民主的原則要求的就是代表少數(shù)的群體服從代表多數(shù)的群體；如果相反的情況出現(xiàn)，就會導致貴族專權、寡頭專政，而這種互主體性作用的結果是違背民主原則的。

[1]亞里士多德.《政治學》[M].吳壽彭，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5.36.

[2]弗萊德·R·多邁爾.《主體性的黃昏》[M].萬俊人，朱國鈞，吳海針，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60.

[3]戴維·赫爾德.《民主的模式》[M].胡偉，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