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曼
摘 要:《長河》是馬金蓮最新的中篇小說,小說敘述了幾個死亡的故事,印證了作者的情感的成長經(jīng)歷。作者通過春夏秋冬這四個季節(jié)符號,并且融入自己的情愫,將這四個符號重寫,表現(xiàn)出了作者對于生死的觀念由不知到悲傷到痛苦再到超脫的一個歷程。縱觀全文,是一個符號被再次符號化的過程。
關鍵詞:長河;生死觀;季節(jié)
中圖分類號:I207.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4)09-0229-02
《長河》是馬金蓮的最新的中篇小說,小說講述了四個有關于死亡的故事,在平淡的語言下反映了作者馬金蓮的生死觀和她獨特的生死觀。但是在這四個不同卻相互關聯(lián)的故事中,作家用語的變化,反映了她得不斷成熟的生死觀。本文對這篇小說的語言的分析來展現(xiàn)作者的對于生與死的看法。
一、《長河》
馬金蓮,回族作家,2000年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主要以中短篇小說為主?!堕L河》是她今年的一部新的作品。小說以春夏秋冬四個季節(jié)為線索連接起了四個有關于死亡的故事,包括意外死亡的伊哈,天生有疾的素福葉,癱瘓在床的母親和德高望重的穆薩爺爺。他們無論是以何種的方式死亡,都匯入了生命這條大河。通讀全文,作者對于死亡的敘述有一種平靜的筆調(diào)。作者的情感也匯集在這些言語中。作品的題目“長河”,作者以此為題,有著深厚的意義。河,即是水,水,無論是在哪一個民族,都是象征生命的符號。這似乎已經(jīng)是一個有著跨民族、跨文化的一致性的看法和約定。作者將文章標題置于這樣一個大的背景下,生命是無論任何時候人類都在關注的話題,作者這樣安排,一開始就將情感大門呼啦打開。這種熟悉的、有著深刻意蘊的文字符號,在一開始就揪住了讀者的心。
在河的前面,作者用“長”這個形容詞來修飾。“長”可以是無限的,可以是有限的,它始終是以相對的姿態(tài)存在。當人類站在某個地方,無論是平原還是高山,他的視野所達不到的地方,人類習慣用長或者遠來形容。長何嘗不是遠呢?作者將長用在了有著生命象征意義的“河”的前面,這個組合構成了一個巧妙的符號。而這個符號的意義就表面來說就是人類所無法望到邊的生命。與此同時,這個組合是動態(tài)的。在悠遠的事物面前,人類常發(fā)出感嘆,如孔子所云:“逝者如斯夫”。當然這里面有中國獨特的地勢元素。在這里的長河是流動的,是滾滾向前的。水與生命寓意又再次巧妙地連接在了一起。生命不停往前流淌,沒有停息。而標題就只有“長河”二字,僅此而已。簡單的詞語,簡單的組合,簡單的排列,傳達的是簡單的意義。符號學認為語言不是透明的中性的工具,而是建構和傳達意義的手段[1]。正是因為它的簡單,所以傳達出了簡單的卻深刻的道理:生命之河一直流淌,沒有停止,人類都會成為這其中的一員,但無論是誰也不會停下它的腳步。由此可以窺見作品的基調(diào)是一種充溢憂傷卻又冷靜的。作者的成長,村里人們對待死亡的態(tài)度,可從標題中一窺二三。這樣“長河”這個標題一開始便建構了一個空間與時間相互交叉的符號系統(tǒng),它傳達出了樸素深沉的道理,見證了作者的成長,解釋了村民面對死亡的冷靜。之后文章四個故事的敘述是在這樣一個符號的影射下不斷豐富發(fā)展的,作為符號本身的符號被重寫了[2]。
二、作者的生死觀
作者主要講述了四個有關于死亡的故事,并將其灌注在四個不同的季節(jié)。作者將自己頭腦中又關乎生死的概念由自然呈現(xiàn)出來。
(一)秋
小說中每個故事的開頭都是關于季節(jié)的描寫,有長有短。季節(jié)這個符號本身就有著更替變化,循環(huán)往復之意,與標題深深契合。第一個故事寫在秋天,寫給了英年早逝的伊哈。秋天不僅是一個季節(jié)名詞,還有著其深厚的文化意義。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秋”與“豐收”是緊密連在一起的。對秋天的描述往往是成熟的季節(jié),收獲的季節(jié)。特別是在北方,秋天田地里那大片的金黃,帶給人的是喜悅之情??墒牵凉懒?,就在這個秋季,這個秋季不再尋常。作者詳寫了現(xiàn)場村民的神情。成熟的不僅是莊稼,還有大人們以及他們對待死亡的態(tài)度。當時的作者還是一個孩童,她在等著散海底耶。所以因為伊哈家窮而沒有散海底耶的結果,讓童年的作者很失望。但她知道此時應該傷痛,而不應該失望。而且她知道每個人都是平等的?!懊棵俊?,是指任何一次,任何時候,不是常常,也不是往往,所以這種對待死亡的態(tài)度是深深流淌在這個村莊的人們的血液中的,它世世代代得被宣揚,被繼承,被接受。擁有這種強大力量的是文化,不同于漢族文化,是回族文化,是穆斯林文化[3]。那么成熟有了更深一層的含義——回族文化,穆斯林文化。文化的影響是滲入骨髓的。成熟的還有文化,民族文化。
成熟還是一個動態(tài)詞,有一個逐漸的過程。在這場喪事中,伊哈的三兒子沒有表現(xiàn)傷痛,只是覺得自己的大大只是出去玩了。可是他總有一天也會加入那傷痛又平靜的隊伍的。所以作者將第一個故事寫在了秋天。豐收后的大地是荒涼的,卻又是純凈的?;臎龊芎玫糜痴樟艘凉挠⒛暝缡拧4送馕恼轮袑懙?,伊哈走時,院子里是一片金黃,天空一片湛藍,是一片清澈得像剛用水洗過的藍。“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無論肉體如何,靈魂仍純潔得投入真主的懷抱。況且收割后的秋天是埋下了來年的種子的。在作者筆下,秋天不再只是一個季節(jié)的符號,它是文化的符號,生命的符號,靈魂的符號。
(二)春
第二個故事發(fā)生在了春天。素福葉在春天來到作者居住的村莊,也是在春天離開。春天,代表著重生,代表著希望,代表著生命。作者一開始講到自己對于四季是沒有什么概念的,混混沌沌地過著每一天。素福葉的到來,使作者知道了冬天之后是春天,那是一個青草會綠,花兒會開的季節(jié)。重生的不僅是自然萬物,還有作者自己。到來的春天不僅是一個季節(jié),還是素福葉。春天是一個代表著新的符號。這個符號的意義不僅僅是生,還有死。素福葉的去世是作者親身經(jīng)歷的第一個死亡。她的態(tài)度也有了轉(zhuǎn)變,不再是孩童時期幼稚的跟隨大人的應該悲痛,而是深切體會到了悲痛。作者形容墳洞時用到的“黑糊糊”,而不是“黑乎乎”?!昂诤?,黑,意指沒有光,糊,意指粘膩。這是一個具有作者個人特色的詞語,既傳達了作者對素福葉的愛與擔心,又暗含著素福葉是裹著春天的氣息離開的。更深一步,這段經(jīng)歷深深地鐫刻在了作者心里。所以,作者在后文用了“才”,不是又,也不是其他詞?!安拧北砻髯髡咭恢痹趯ふ抑馗H~生前她倆一直在找的馬蘭花,也表明作者一直記掛著素福葉,一直懷念著這段經(jīng)歷。春,還表明了作者對于死亡的態(tài)度的變化,她開始明白當伊哈離開時人們復雜的表情了。endprint
(三)夏到冬
第三個故事橫跨了夏天,直到冬天。作者經(jīng)歷了親人(她的母親)的死亡。為何要在這個生長的季節(jié)敘寫這樣一個悲傷的故事呢?況且還是自己的最親的親人。作者以夏天的開始作為這個故事的開端。夏天,代表著成長,代表著繁華。自然萬物欣欣向榮,勃勃生機。自然的鮮活的生命力,使身處這一自然中的人會有對生命與美好的向往,作者的母親也不例外。她讓作者每次出去拔豌豆花或者其他的花帶給她。母親也會在女兒的關于夏天的描述中,拖著自己的病軀挪到窗前去看,最后卻是“母親看了很久,嘆一口氣,溜到睡下了”[4]。這句話包含了母親情感的一個變化,“很久”,人們對于自己在意的事情才會有長時間的關注。這個詞將母親從文章中抽離出來,一個久病在床的母親,一個曾經(jīng)有著健康身體的妻子,一個可以充滿活力的婦女,面對著繁華的夏日,她會向往,會渴望,會傷心,會哀嘆,甚至會放棄。之后的那一聲嘆氣,將這些情感匯集了起來,歸結到兩個動作:“溜到”、“睡下”。兩個動態(tài)詞組,兩個連續(xù)發(fā)生的動作,母親的心情盡在這兩個詞組中?!傲恕边@個助詞表達了這兩個動作的完成,關于母親窗外望景的敘述也就結束了,那么母親的心情呢?是不是也有了一個歸宿?應該是有的。而這句話暗含了兩個不同情境下的作者。一個是目睹了整個過程的年幼的作者,一個是敘寫這個故事的作者。作者不懂母親,其實也是懂母親的,敘事的需要掩蓋了作者作為敘事者本身。這個故事寫到的第二個季節(jié)是秋天。金黃的秋天,充溢著豐收氣息的秋天。人們與大地又再一次得緊密地相處。這時的母親已經(jīng)癱瘓在床,無法動彈。豐收是繁忙的,而母親是孤寂的。在人們忙得暈頭轉(zhuǎn)向是,母親在等待中煎熬與釋放?!澳赣H的飯量越來越少”,“越來越……”一個發(fā)展的形態(tài),這里是“少”,時間的漸進,動作的漸進,情緒的漸進……在這個漫長的等待中,母親超脫了。她不再憎恨,不再抱怨,而是坦然。母親的生命也在一點點的走向另外一個端點,這時她是笑的[5]。豐收的秋天,人們收割的不僅僅是莊稼,收割的還有就是生命。生命本身不也是一個發(fā)芽、綻放、收割的過程嗎?自然的力量流淌在母親的身上,母親用笑容來迎接屬于自己的那份收割。母親在冬日去世了。文中在寫母親去世時,前面有三組短語,“臘月二十七”,“滴水成冰”,“厚厚一場雪”。冬日的寒冷層層襲來,讓人瑟瑟發(fā)抖。這個巧妙的遞進式的描述后,放上了一句“母親病故了”,就像是在這個寒冷的季節(jié)掉進了寒冷的河水中,透徹心扉的寒。作者的心情是傷心欲絕得。在后文的描寫中,“雪”一直縈繞其中。雪是什么?雪是北方冬天的精靈。自然萬物種種通過這個精靈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所以不管是女人身上的雪還是母雞身上的雪都是作者的心緒和母親的生命的傳達[6]。雪在這里具象化了。經(jīng)歷自己親人的死亡是最痛苦的,作者的情感在這個大雪紛飛的時刻也有了變化。她不再是旁觀者,而是一個親身經(jīng)歷者。痛苦的感情有一種讓人成長的魔力。別忘了,冬日也是一個孕育生命的季節(jié)。
(四)冬與雪
第四個故事就在這樣的情感成長中來了。于是這個冬日的描寫不再是寒徹入骨了。兩個冬日死亡的故事,兩段不同的冬景描寫。這里筆調(diào)輕輕劃過,自然發(fā)生的三個“來了”就這么將冬日敲進了人們的心扉。接下來的敘寫也是淡淡的,就像每每如此,沒有什么不一樣。后面的例如“無邊無際”以及“到我們看不到的遠方去了”,這都是關于視覺的描寫,視野是開闊的,心里也是開闊的。這里的有關于死亡的悲傷的氣息減弱了,代之是一種坦然。作者的生死觀在這里得到升華。冬日里的清水不再是透徹的冷,也是帶給了我們清醒的溫暖。
三、結語
生死就如季節(jié)不斷的循環(huán),這是自然的美麗,也是自然惠予我們的智慧。作者在四季的變化中領悟了關于生死的道理,逐漸變得超脫,坦然,豁達。春、夏、秋、冬,不僅僅是季節(jié)的符號,在這里它們本身的符號意義在作者筆下得到了更加深刻地延伸與擴展,它們是作者的發(fā)言代表,是作者心靈的聲音。自然依舊是自然,四季依舊是四季,可是作者的心情下的四季成為了作者自己的四季。這是作者成長的印證,是作者情感演化的痕跡。被符號化的四季在作者筆下再次重新被符號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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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1〕那曉波.伊斯蘭教和回族的喪葬習俗[J].哈爾濱:黑龍江民族叢刊,1994.
〔2〕馬宏武.回族的喪葬文化及其人文主義精神[J].西寧:青海民族研究,2003.
〔3〕任淑媛.回鄉(xiāng)民間生存的深情吟唱—馬金蓮小說述評[J].銀川:昌吉學院學報,2007.
〔4〕任淑媛.論馬金蓮小說中的西部回鄉(xiāng)女子形象[J].銀川:昌吉學院學報,2009.
〔5〕馬曉雁.論馬金蓮小說中的女性關懷意識[J].固原:寧夏師范學院學報,2010.
〔6〕顧廣梅.在大地和神圣信仰之間的生命長歌[J].濟南:海南師范大學學報,2012.
(責任編輯 徐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