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龍,黃萬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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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斯的文本類型理論與《靜夜思》英譯研究
陳 龍,黃萬武*
(湖北工業(yè)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北 武漢 430068)
德國功能主義派學者賴斯20世紀70年代提出的文本類型理論為不同類型的文本提供了不同的翻譯策略和評估方法。唐詩作為我國文學史上的瑰寶,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關注唐詩的英譯。本文從賴斯的文本類型理論的角度來研究經(jīng)典抒情唐詩《靜夜思》的4個英譯本。研究發(fā)現(xiàn)文本類型理論操作性強,對指導唐詩英譯以及弘揚中華民族優(yōu)秀文化有重要意義。
文本類型理論;唐詩英譯;《靜夜思》
中華文明五千年源遠流長,為我們留下了許多珍貴的文學作品,繼承并傳播優(yōu)秀文學作品既是我們的責任,也是我們的義務。唐詩作為文學作品中的一種重要體裁,更是以其精練含蓄、句式整齊、節(jié)奏分明的特點被代代傳承。美國詩人、漢學家白英(Robert Payne)在其古詩英譯集《白駒集》的序言中提到:“要想了解一個民族,最好的辦法莫過于讀她的詩歌”。[1]21世紀,要提升我國文化軟實力,弘揚民族經(jīng)典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促進東西方文化交流以及優(yōu)勢互補,翻譯古典唐詩是一個很好的途徑。就唐詩英譯而言,從功能對等,譯者主體性,功能語法以及意境傳達等方面的研究很多,但是從賴斯的文本類型理論研究唐詩英譯的并不多。有鑒于此,研究將以文本類型理論為基礎探討其對唐詩英譯的指導作用。
賴斯的文本類型理論之所以有評價和規(guī)范意義,很重要的是借用了一個被廣泛認可的語言功能模式,而不是主觀隨意之說。[2]這個被廣泛認可的語言功能模式(圖
圖1 卡爾·布勒的語言功能工具論模式
1)是德國心理學家卡爾·布勒于1934年提出的。
從模式圖可知,卡爾·布勒的模式圖由四要素組成,即語境、符號、說話者以及受語者。其中要素之一符號可以理解為語言,因此它們之間呈現(xiàn)的關系為:符號和語境是“表現(xiàn)”的關系;符號和說話者是“表情”的關系;符號和受語者是“感染”的關系。布勒根據(jù)各要素之間的關系將語言功能分為三種:信息功能、表情功能、感染功能。[3]
一直以來,中西方譯學界在文本分類問題上,翻譯理論家們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文本的不同主要源于語言功能的不同。[4]賴斯從語言功能著手,借用卡爾·布勒對語言功能的分類,在1971 年出版的《翻譯批評:潛力與制約》書中,提出了文本類型理論,此理論涉及三個方面,即文本類型、語言功能以及翻譯策略。賴斯認為理想的翻譯應該是“目標語語篇和源語語篇在思想內(nèi)容、語言形式以及交際功能等方面實現(xiàn)對等”。[5]她根據(jù)文本的主要交際功能將其分為“以內(nèi)容為重的”,“以形式為重的”,“以訴請為重的”。文本類型與語言功能的對應圖(圖2)。
語言功能(Language function)陳述功能(Representative)表達功能(Expression)訴請功能(Persuasion) 語言范疇(Language dimension)邏輯(Logic)美學(Aesthetics)對話(Dialogue) 文本類型Text type以內(nèi)容為重的(傳達信息)Content-focused(informative)以形式為重的(表達思想感情)Form-focused(expressive)以訴請為重的(追求效果)Appeal-focused(operative)
后來她增加了第四類文本,即“以聲音為媒介的”。第四類文本并不是依據(jù)語言的使用功能劃分的,而是依據(jù)它的使用形式進行劃分的。切斯特曼將以上四類文本總結為“信息型文本”,“表情型文本”,“感染型文本”,“視聽型文本”。由于第四類文本與前三類文本不屬于同種性質(zhì)的,因此在研究中將不涉及。賴斯在建立了自己的文本類型后,又將各種不同體裁的文本歸類,并認為不同類型文本的譯文應該有其各自不同的翻譯方法和評價標準。[6]
第一類信息型文本主要是傳遞文本信息和觀點,側重于表達內(nèi)容,文本的語言邏輯性很強;翻譯時要用簡單明了的語言來表達原文本相同的信息和觀點。第二類表情型文本表達的是信息發(fā)送者的情感或態(tài)度,側重于信息發(fā)送者的發(fā)送形式,文本的語言美學特征很強;翻譯時要用仿效的方式以達到和原文相同或者相近的效果。第三類感染型文本旨在說服和感染讀者并采取某種行動,側重于對信息接受者的感染作用,文本的語言常常是對話性質(zhì)的;翻譯時要用編譯或適應性的方式來感染讀者。
賴斯按照文本的主要交際功能將文本三分后,她注意到不同體裁的文本有時具有多種不同的功能,即混合型文本,如宗教布道的文本既有信息功能,即提供宗教信息,也有感染功能,即說服信仰者以某種方式為人處事。賴斯指出,評價兼?zhèn)涠喙δ艿奈谋咀g文時,主要看其是否傳達了原文本的主要功能。[3]75-76因此,賴斯將不同體裁的文本按照其具備的主要功能,構建了文本分類圖(圖3)。
圖3 賴斯的文本分類圖
作為德國功能主義翻譯理論的發(fā)端,賴斯的文本類型模式對于翻譯研究具有里程碑意義,在中西方譯學界有很大的影響。她的整個文本類型理論框架并不是隨感式的散論,而是以一種被廣泛接受的功能理論為指導,可信度較高,理論思路清晰,可操作性強,值得我們將其運用于英漢翻譯研究中去。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
這首《靜夜思》是唐代詩人李白的經(jīng)典之作,從古至今一直流傳經(jīng)久不衰。全詩圍繞月光展開,詩歌的一、二句主要描寫詩人身處異鄉(xiāng)時,從睡夢中醒來,恍惚中將床前的月光當作地面的霜,詩歌中“霜”字的使用,更是襯托出詩人身處異鄉(xiāng)的孤寂之情。詩歌的三、四句主要描寫詩人逐漸清醒,凝望空中的明月,想到這輪明月也正照耀著家鄉(xiāng)。詩歌中“思”字的使用,更是給讀者留下了無限的想象空間,引人深思。
縱觀全詩,總共二十字,語言精煉、樸實,沒有華麗詞藻的堆砌,卻道出了游子的思鄉(xiāng)之情,耐人尋味。從詩歌的音韻及形式上分析,《靜夜思》全詩共四句,每句五個字,屬于五言絕句。詩人用“光”、“霜”、“鄉(xiāng)”這三個字分別作為第一、三和四句的尾字,因為它們具有相同的音韻ang,整首詩歌的韻律結構就是“aaba”,因此,在吟詠時會產(chǎn)生一種音韻美。孫中山先生曾經(jīng)評價這首詩時說它是妙手偶得,非常人可及。通過對原詩《靜夜思》的解讀,該詩歌確實應該贏得高度的稱贊。
隨著文化全球化的發(fā)展,推介優(yōu)秀的民族文化日益重要,唐詩作為一種書面語言文字,更進一步說作為民族文化的載體,其英譯研究越來越受到學者們的青睞。國內(nèi)知名的譯者有許淵沖,翁顯良,孫大雨,徐忠杰等等;國外知名的譯者有Witter Bynner, Herbert A.Giles, Amy Lowell, W. J. B. Fletcher等等,他們均為優(yōu)秀文化在全世界范圍內(nèi)傳播做出了不懈的努力。就《靜夜思》這首經(jīng)典唐詩而言,目前至少已有二十種英譯本。本文選取許淵沖,翁顯良,Witter Bynner, Herbert A.Giles, 四種英譯本,[7]以賴斯的文本類型理論為依據(jù)對四種英譯本進行分析、比較。
① A Tranquil Night
A bed, I see a silver light,
I wonder if it’s frost aground.
Looking up, I find the moon bright;
Bowing, in homesickness I’m drowned. (許淵沖譯)
② Nostalgia
A splash of white on my bedroom floor. Hoarfrost?
I raise my eyes to the moon, the same moon.
As scenes long past come to mind, my eyes fall again on the
splash of white, and my heart aches for home.(翁顯良譯)
③ In the Quiet Night
So bright a gleam on the foot of my bed-
Could there have been a frost already?
Lifting my head to look, I found that it was moonlight.
Sinking back again, I thought suddenly of home. (Tr. Witter Bynner)
④ Night Thoughts
I wake, and moonbeams play around my bed,
Glittering like hoar-frost to my wandering eyes;
Up towards the glorious moon I raise my head,
Then lay me down-and thoughts of home arise. (Tr. Herbert A. Giles)
根據(jù)賴斯的文本類型理論,詩歌是一種以形式為重的文本,即表情型文本。研究詩歌翻譯時,應該重點關注譯者是否用仿效的方式保留了原文的美學特征以及相關語義內(nèi)容。因此,研究將從詩歌的標題、內(nèi)容、韻律和形式四個方面來分析、比較《靜夜思》的四種英譯本。
(1)譯本標題。原詩歌標題“靜夜思”,表達的是“靜靜的夜”才思;而此處的“思”根據(jù)詩義可以理解為思念、思鄉(xiāng)之意。許譯文用的是“Tranquil”,Bynner譯文用的是“Quiet”,從詞義上來看,這兩個詞都是用來形容夜的安靜。但是,“Tranquil”表達“安靜”的含義要比“Quiet”更深刻,結合原詩歌表達的意境來看,許譯文中的“Tranquil”一詞的使用恰到好處,更能傳達詩人當時的孤獨感,更切合主題,同時也留給讀者無限的遐想空間。翁譯文中“Nostalgia”的使用將詩歌背后所蘊含的主題直譯,頓時詩人觸景而生的傷感情懷也毫不保留的表達了出來,這樣的直譯似乎無法令讀者細細品味,引人深思。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使詩歌喪失了一定的意境之美。再看Giles譯文,他將題目譯成“Night Thoughts”,給讀者留下的是一種形象、直接的感覺,同時十分切合原詩歌中的“夜”和“思”這兩個主旨內(nèi)容。
(2)譯本內(nèi)容。許譯文中“Looking up”與“Bowing”進行時態(tài)的使用更加突出了原詩歌中詩人所描述的“舉頭”與“抬頭”的動作,十分傳神。在譯文的最后一行,許譯文中的“be drowned”和翁譯文中的“aches for home”的譯法各有千秋,均把詩人對家鄉(xiāng)的思念之情刻畫得淋漓盡致。從整個譯作的內(nèi)容上看,翁譯文譯出了原詩的內(nèi)涵,并根據(jù)自己的理解增加意境,如“As scenes long past come to mind”,這是原詩歌中所沒有的內(nèi)容;Bynner譯文同樣也增加了原詩歌的意境,如“found”,“sweet”的使用;Giles譯文中,譯者用“I wake”將詩歌設定了一個情景,之后的“play around”,“my wandering eyes”,“glorious”都是作者增譯的,還有將第二句中的“地上”省去不譯,并將“低頭”譯為“l(fā)ay me down”,都不符合原詩歌的本意。因此,這樣的譯法都或多或少的破壞了原詩歌原滋原味的意境美。
(3)譯本韻律。原詩歌屬于五言律詩,押韻的形式是“aaba”。其中許譯文和Giles譯文有一樣的韻律“abab”,音律和諧并且抑揚頓挫,比較接近原詩歌的風格。除此之外,許譯文的第二行和第四行最后一個詞“aground”,“drowned”與原詩歌中的“霜”,“鄉(xiāng)”有著同樣的音韻效果。翁譯文和Bynner譯文從體裁上看屬于自由體詩,雖然與原詩的韻律不相符,沒有原詩的音韻之美,但其措辭優(yōu)美,譯出了原詩歌所隱含的精細微妙之處,使畫面更鮮明,同樣達到了原詩歌的美學效果。
(4)譯本形式。原詩歌形式簡單,透著一股簡約美。四篇譯作中許譯文的字數(shù)最少,其結構層次清晰,四句長度依次遞增,讀者能深切地感受到詩人身處異鄉(xiāng)的孤寂和思鄉(xiāng)之情越來越強烈,好似身臨其境。翁譯文和Bynner譯文長短不一,擺脫了原詩歌形式上的羈絆,可謂是譯得清新雅致,體現(xiàn)了原詩歌的景外之情,詩外之意。但是,給讀者的感受是譯文更像散文,這不利于原文簡練的語言形式和風格的傳達。而Giles譯文雖然把原詩歌相應的譯為四行,但每行都留著很長的音步,與原詩歌的形式出入較大。
通過對《靜夜思》的四種英譯本研究,發(fā)現(xiàn)四篇譯作各有特點、各有優(yōu)勢。原詩簡約且押韻,簡短的語言將詩人的內(nèi)心情感描寫的栩栩如生,四篇譯作均在不同層面與原詩在形式上相同或相似,傳達了原詩的美學效果。要更好的傳播中華民族的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詩歌,就是要讓讀者讀到最大程度上接近于原詩歌的優(yōu)美譯文,這樣讀者才能更深刻的體味到異國文化的魅力,而賴斯的文本類型理論中對于詩歌翻譯策略的闡述剛好契合這樣的目的。
我們也應該注意到由于不同譯者自身的文化、價值觀,采取的翻譯標準以及想要譯本面對的讀者群不同等等,均會造成譯本的差異。所以,評估不同的譯本時要有一定的理論依據(jù),不能僅憑對譯本的主觀判斷發(fā)表隨感式的議論。那么,什么樣的譯本才是完美的譯文?就翻譯標準的多元化來看,答案當然也是不同的。但就賴斯的文本類型理論來說,它從文本類型出發(fā),為每類文本提供了不同的翻譯策略。它的主要價值就在它的客觀性,比起那些以前的“忠實原文”和“動態(tài)的對等”等抽象的標準,更具可操作性。[8]
綜上所述,全球化的時代背景下,最大程度的傳播原滋原味的優(yōu)秀文化,賴斯的文本類型理論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因為它對唐詩英譯具有很好的指導作用。在文本類型理論的關照下,若能綜合各譯本,取長補短,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確能成就一篇佳譯。同時,譯者和評估者雄厚的英漢語言功底,扎實的東西方文化知識,以及駕馭翻譯理論和運用翻譯技巧的能力也是成就一篇佳譯不可或缺的要素。
[1] 龔光明.翻譯思維學[M].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4. 3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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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y of Translating Jing Ye Si into English with Reiss’s Text Type Theory
CHEN Long, HUANG Wan-wu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Hube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Wuhan Hubei 430068, China)
Text type theory put forward by German functional school scholar Reiss in 1970s offers different translation strategies and methods of evaluation for various texts. On Tang poetry, the treasure of Chinese literary history, more and more scholastic voice of growing concern over the translation of Tang poetry. The study on four English versions of Jing Ye Si, a classic lyric poem, is conducte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Reiss’ text type theory, which indicates that the theory is easy to be applied and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for translating Tang poetry and disseminating the brilliant Chinese culture.
Text Type Theory; Translating Tang Poetry; Jing Ye Si
黃萬武(1972-),男,副教授,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
H315.9
A
2095-414X(2014)05-006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