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秀玉
(1.安徽省圖書館 古籍部,安徽 合肥230001;2.安徽師范大學 文學院,安徽 蕪湖241000)
民國時期纂修的《清史稿》是正史中最后一部史書,之所以稱為“稿”,是因印行時尚未定稿而匆匆付印。相比于清初修明史的漫長雕琢,反復修改,《清史稿》成書較快。印成后雖又有多次增輯修改,但其中訛誤仍多,因而為史家詬病。關(guān)于《清史稿》的成書,前人研究已多,其中桐城派文人作為清史館中一個較獨立的群體得到研究者的關(guān)注。李誠《桐城派文人在清史館》述及姚永樸、姚永概兄弟及馬其昶在史館中狀況[1],李思清《舫齋載筆:清史館文人群體的形成》關(guān)注到桐城派文人在史館中與其他群體的關(guān)系和分歧[2]。姚永概1916 至1922 年間作為協(xié)修參修清史,1922 年回桐城養(yǎng)病,次年病逝,其撰成之稿在第三期收束整理時極少采用,以致各種記載《清史稿》成書的文獻并不能準確說明姚永概承擔的部分。姚永概留有底稿之謄清本《清史擬稿》,此本現(xiàn)藏于安徽省圖書館,從中可概見永概纂修清史的狀況。
姚永概,字叔節(jié),安徽桐城人,生于清同治五年(1866 年),18 歲為諸生,23 歲中江南鄉(xiāng)試第一名舉人,后會試均未中。光緒二十九年(1903 年),桐城中學堂成立,姚永概為總監(jiān)之一,以后歷任安徽高等學堂總教習、安徽師范學堂監(jiān)督。1921 年5月應嚴復之邀,姚永概出任北大文科教務長。自此至1922 年歸桐城,姚永概一直在北京任教,其中1916 年接受清史館之聘為協(xié)修是其后期重要的事件。據(jù)其日記記載,10 月16 日,姚永樸來永概處,告之有清史館聘用之說[3]1340。22 日,清史館送來聘書。23 日,姚永概到史館會晤當時館長趙爾巽及李、朱兩提調(diào)及其他同事。1916 年11 月之后的兩個月,姚永概赴史館11 次,完成傳記有《王得祿傳》《倭仁傳》《費揚古傳》《慶成傳》《彭雕傳》[3]1347,記錄交傳稿7 篇。
1917 年赴館14 次,作傳有《王士禎傳》《韓文懿傳》《郝浴傳》《楊雍建傳》《向榮傳》。交傳僅記2 次,當有未記者。其中記有修改傳稿之事。
1918 年僅記赴史館6 次,作傳文有《張國梁傳》《彭剛直傳》《劉蓉傳》《徐勇烈傳》《楊君傳》。
1919 年記赴館7 次,作傳文14 篇,其中4 篇為“小篇”,當為附傳文。未具傳主名。
1920 年記赴館4 次,記作傳有《年羹堯傳》《岳鐘琪傳》《阿桂傳》,并有改《岳鐘琪傳》。
1921 年作有《張廣泗傳》,九月初二以后至1922 年2 月29 日無記載。姚永概于1922 年2 月29 日回桐城,前三月有日記,以后皆無,且于1923年6 月19 日逝于桐城。
姚永概參修清史,既有他本人文名甚高,作為北大文科學長和正志學校教務長的社會影響力,也有清史館有一大批桐城派故舊親友的原因。清史館開館之初,經(jīng)費充足,大總統(tǒng)袁世凱每月?lián)芸?0 多萬銀元,發(fā)給纂修者的薪金也十分優(yōu)厚。“趙爾巽根據(jù)每個學者的特長各得其所,而稿酬則是依質(zhì)論價,獎優(yōu)罰劣,獎勤罰懶,薪金待遇最高者月銀達六百元?!保?]姚永概初進館時,還是經(jīng)費充足的時期。1917 年張勛復辟,史館閉館數(shù)月。后來復館,因政局混亂,館中經(jīng)費驟減,“每月只有三四千元,有時連這點小錢也不能準時撥付,常以國庫券、公債券代之”[4]。姚永概去世之后的次年,即1924 年,清史館開始整理成稿,1928 年《清史稿》刊印成書,然而印成后未發(fā)行。國民革命軍于6 月24 日接管清史館。其后國民政府主席、行政院長譚延闿因《清史稿》“多不實之處,而于反清稱謂尤多污蔑,于是通令禁止流傳”[5],下令將印成書數(shù)百箱藏行政院待修改,后因抗戰(zhàn)爆發(fā)而廢止。《清史稿》主要版本有三:北京初印本,關(guān)內(nèi)本,關(guān)外增修本。初印本即禁止流傳藏于行政院之本,1928 年由袁金鎧主持、金梁私自修訂經(jīng)辦付印1 100 部。此本金梁又運往東北400 部。此本與初印本完全一致,又稱關(guān)外本,或關(guān)外一次本。金梁在東北后又增加翁方綱、朱筠等人列傳再印為第二次增修足本,又稱關(guān)外增修本。關(guān)內(nèi)本為清史館的人發(fā)現(xiàn)關(guān)外一次本的改動之后,對北京初印本進行抽換修改重印形成的。另有抗戰(zhàn)中南京偽政府據(jù)關(guān)外增修本縮印本。日本廣島據(jù)金梁第二次增修本大字精印。此外,中華書局1976 年標點本以關(guān)外本為底本,參校他本標點。
以上諸本,皆源于初印本。初印本之底稿亦成于眾手。參與最后一期撰稿修訂的主要纂修人有14 人:總纂柯劭忞、王樹柟、吳廷燮、夏孫桐,纂修金兆蕃、章鈺、金兆豐,協(xié)修俞陛云、吳懷清、張書云、李哲明、戴錫章、奭良、朱師轍。此14 人“為結(jié)束《清史稿》成書之人,亦皆始終共事之人。用力較多,故《清史稿》所刊職名皆單行特書于前”[6]53。其中總纂兼代館長柯劭忞負責本紀審閱,整理儒林、文苑、疇人傳,獨撰天文志,并指導天文臺人員撰時憲志??傋胪鯓鋿梗練w總閱,修正屬國傳、遺逸傳,第一期撰列傳,第二期與柯劭忞總閱整理咸同列傳。纂修金兆蕃任列傳清初至乾隆間傳記總閱,其余部分列傳為夏孫桐總閱,孝義傳、列女傳亦歸夏孫桐整理。夏孫桐第一、二期中曾與鄧邦述合撰太祖各本紀及清初各傳、康乾列傳。章鈺負責忠義傳總閱。姚永概所撰部分極少進入《清史稿》。
作為清史館協(xié)修,姚永概獲得相當高的聲譽。其子姚安國言:“民國肇建,與修《清史》,于海內(nèi)賢士大夫罕有不識?!保?]聞姚永概病卒,趙爾巽嘆:“今海內(nèi)學人,求如二姚者,豈易得乎?”[7]但是姚永概承擔撰寫《清史稿》的內(nèi)容,前人所知并不確切。如朱師轍說:“張(爾田)云,任《食貨志 鹽法》?!妒池浿尽纷幽可醵啵嘞得咳朔肿胝?,其詳待考。夏(孫桐)刪去,補任《忠義傳》,未有留稿字?!庇旨影凑Z云:“鹽法乃其兄仲實(即姚永樸)所撰,實任列傳,有王得祿等傳?!保?]58姚永樸弟子李誠稱姚永概:“擔任撰寫《忠義傳》,這一部分后來由纂修章鈺整理。我曾經(jīng)見過他的列傳手稿,記得其中有張廣泗傳,又有人說他撰過王得祿傳等?!保?]事實上姚永概確實分任列傳,而《忠義傳》也留有稿字。姚永概分任亦為列傳,然既非一時代列傳,又非一類之匯傳。姚永概在日記中記載所作列傳有32 篇,其中有傳主姓名者19 篇,為:《王得祿傳》《倭仁傳》《費揚古傳》《慶成傳》《彭鵬傳》《王士禎傳》《韓文懿傳》《郝浴傳》《楊雍建傳》《向榮傳》《張國梁傳》《彭剛直傳》《劉蓉傳》《徐勇烈傳》《楊君傳》《年羹堯傳》《岳鐘琪傳》《阿桂傳》《張廣泗傳》。安徽省圖書館藏《清史擬稿》7 卷,為姚永概手錄清稿本,毛裝1 冊,無序跋,卷端題“清史擬稿 桐城姚永概”。全書皆為列傳,所收傳文為:卷一費揚古、阿南達(附子阿喇納)、瑪拉(附蘇勒達);卷二年羹堯、岳鐘琪、張廣泗(附哈元生);卷三阿桂、倭仁;卷四郝浴、韓菼(附子孝嗣、孝基)、王士禎(附兄士祿、士祜)、楊雍建;卷五郭琇、彭鵬、王得祿(附邱良功、許松年)、阮元;卷六向榮、張國梁、徐豐玉(附張汝瀛、汝沅、吳沖謨);卷七彭玉麟、劉蓉、劉坤一、蘇元春。共23 篇正傳,12 篇附傳。與其日記所記有姓名傳文對比,慶成傳、楊君傳未收入稿本,其余全在《清史擬稿》中。阿南達、瑪拉、郭琇、阮元、劉坤一、蘇元春的傳記日記未記錄,實際撰有成稿。
《清史擬稿》中為《清史稿》收入《忠義傳》的傳主有:楊雍建、彭鵬、瑪拉、費揚古、阿南達。從姚永概所撰人物生活的時間來看,分任給姚永概的傳記基本毫無規(guī)律,時間上從順治、康熙朝至光緒朝皆有。順治康熙間人物有費揚古、阿南達、瑪拉、郝浴、韓菼、王士禎、楊雍建、郭琇、彭鵬等9人,康熙乾隆間人有年羹堯、岳鐘琪、張廣泗、阿桂共4 人,嘉道咸間人有倭仁、王得祿、阮元、向榮、張國梁、徐豐玉、彭玉麟等7 人,道光至光緒間有劉蓉、劉坤一、蘇元春3 人。總體來說所撰順康雍乾四朝為多,而第三期審稿時,此時間段列傳由金兆蕃總閱,嘉慶以后由夏孫桐總閱。對照中華書局標點版《清史稿》,可以發(fā)現(xiàn)除少數(shù)傳稿之外,大多姚永概的傳稿皆未采用,且姚永概所撰稿與《清史稿》采用的文稿差別甚大。除了主要事跡大致相同,敘事繁簡差異甚大,措辭、造句及段落完全不同。
第一,繁簡不同。以《費揚古傳》為例,《清史稿》本《費揚古傳》記其出身極簡:“費揚古,棟鄂氏,滿洲正白旗人,內(nèi)大臣三等伯鄂碩子。狀貌魁異。年十四,襲爵?!保?]10143之后即記康熙十三年起從安親王討吳三桂事。姚永概本則記其出身、曾祖以后至其父之事。其父鄂碩亦有傳附于前,有300 字左右。姚本文字并不累贅,如首句:“費揚古,滿洲正白旗人。先世居鄂棟,以地為氏。曾祖掄布率四百人歸太祖,太祖賜名魯克素,授其次子錫爾泰為佐領?!贝送猓滴跏曛炼拍昶陂g《費揚古傳》記載亦多有不同。附傳之繁簡比起正傳差別更大,體現(xiàn)為姚本過簡,而《清史稿》所用稿要細致得多。如《清史稿·王得祿傳》后附邱良功、許松年傳[8]11259-11261,與此稿記事大致相同,字句卻不同,詳略亦不同,各有詳略處。行文亦各有暢達和不順處。姚本邱良功、許松年傳遠遠簡略于《清史稿》本。
第二,就行文而言,姚永概本與《清史稿》本皆簡潔流暢,其中各篇與《清史稿》本又各有短長。總體而言姚本更精于細節(jié)刻畫和語言的引述,使人物形象生動。如《韓菼傳》(此傳稿與《清史稿》同者約九成)刪去姚本中人物言談,如“菼嘗語門生方苞曰,‘世好吾文,不足言也。或以為達,近之而實非。吾立身粗見古人繩墨耳。自為亞卿,未嘗一至執(zhí)政之門?!薄昂门笥危颗c飲,酒酣嬉然,二冢宰歲未再終,發(fā)吏奸七百余事,為永禁焉,吾豈沈飲人哉。又嘗嘆曰,‘吾為尚書,何如秀水朱十檢討。歸飯疏飲水,多讀萬卷書乎?’朱十者,錫鬯也。菼既卒,苞表其墓曰,與人居久,皆忘其貴。乍接之,亦不知其博極群書也?!边@些刪減,令傳文簡潔干練,卻又大失韓菼性情之狀及其作文精論。韓菼為法良辯護說的話在《清史稿》中亦刪去。《清史稿》引皇帝贊美韓菼的話,姚本中無?!捌鋸推鹨?,上遇之厚,嘗曰:‘韓菼天下才,美風度,奏對誠實。’又曰:‘菼學問優(yōu)長,文章大雅,前代所僅有。所撰擬能道朕意中事?!币Ρ緸?“其復用也,帝頗眷顧,旦夕且相會。”姚永樸言永概分任諸名臣傳,“每脫稿,同館嘆服”[9],應不是諛辭。
第三,就史實考訂的確切而言,姚本與《清史稿》對比不相上下。清史館創(chuàng)建之后,搜羅史料極豐,除史館大庫,又有軍機處檔案、各部檔案及各省督撫署檔案、內(nèi)務府檔案、內(nèi)閣存國子監(jiān)之章奏京報,另采訪書籍及各省圖書館書目以供參用。其中史館大庫所藏除歷代史稿方略稿本,還有清代大臣列傳初稿、屢改稿。嘉慶以前大臣列傳于家世著述無不詳載,對修《清史》列傳來說,幾乎為現(xiàn)成之文?!肚迨犯濉芬允窌w裁對內(nèi)容有刪減調(diào)整,相比簡練得多。民國十七年中華書局出版《清史列傳》80 卷,即國史列傳正本。因此對比《清史稿》與姚永概本,可見人物歷年行事幾無差異,只有繁簡和行文之異。又因姚本較繁,人物史實交待往往更為細致?!肚迨犯濉と钤獋鳌份d阮元“集清代天文、律算諸家作《疇人傳》,以章絕學”[8]11424?!懂犎藗鳌窞槿钤涊d上迄黃帝,下迄清代的歷朝天文歷算學家及學術(shù)成就的著作,非清一代。在姚本中錯誤相同:“集國朝天文、律算諸人作《疇人傳》。”
第四,就宗旨而言,姚永概與清史館中諸老同是滿清遺老,其傳文雖以客觀纂述為主,仍奉忠孝節(jié)烈主旨,對滿清官員忠義之行極盡褒揚?!肚迨犯濉烦蓵痪?,故宮博物院院長易培基呈報行政院院長譚延闿,列舉《清史稿》內(nèi)容“反革命”、“藐視先烈”、“不奉民國正朔”、“例書偽謚”、“鼓勵復辟”、“反對漢族”、“為滿清諱”等19 項罪名,建議“《清史稿》一書永遠封存,禁其發(fā)行”[4]。姚本傳稿并無光宣間人物,因此與革命黨和民國關(guān)系不大,奉行忠君愛國之旨卻并無差異。對農(nóng)民軍稱為匪、賊,也是一依滿清政府立場,其稿并無排滿,諛清則略有。福格稱:“今之撰大臣列傳者,俱系翰林。翰林中又多江浙人,往往秉筆多存黨異。大率重漢人輕滿人,重文臣輕武臣,重翰林輕他途,重近省輕邊省也。”[10]朱維錚評:“多年反復閱讀滿清正野史料,令我以為福格的說法,屬于非權(quán)威的洞見?!保?1]這種在國史館中常見的弊端在姚永概本傳稿中并未見到。首先輕滿重漢,顯無此事?!栋⒐饌鳌烽L約4 000 字,文中評滿文官阿桂“沈密識大體,有遠慮,尤善用人”“晚節(jié)尤謹,入直,帝輦過門,侍者下簾,必起立。鹵簿過,乃已坐”。《費揚古傳》2 000 余字,褒揚亦然:“費揚古少襲父三等伯爵,性樸直,狀貌魁異,接人無疾言遽色,好言己短。雖帝前不避也?!薄百M揚古在軍與士卒同甘苦,事無大小皆親決,有求見者立召入。好讀左氏傳,工詩。昭莫多捷也,眾皆言宜露布揚功,費揚古雅不欲,但歷陳某所失道,某所絕糧,某所敗績,皆臣之罪,今幸憑天威成功而已?!睂M族武將費揚古美行鋪敘不憚費墨,褒揚溢于筆端。另滿武將倭仁傳1 700 余字,評倭仁“晚作帝師,正色不阿”;阿南達傳600 字;阿喇納傳800字。而漢人文官阮元傳1 500 余字,漢武將岳鐘琪傳則近5 000 字;張廣泗傳2 500 多字;以漢人入旗籍的年羹堯傳3 400 字。顯然這些傳記以其人事跡之繁約、功績之隆輕為據(jù),而非滿漢或文武。姚稿傳文大多無評論,以平鋪其事為主。卷末亦未見傳論。
第五,《清史稿》中褒貶失當?shù)膯栴}既緣于對史例掌握的偏差,也有出于私心的原因?!肚迨犯濉纷髡呷褐胁粌H有柯劭忞這樣的史學家,也有很多如馬其昶、姚永概這樣的純文人。朱師轍認為文人撰史問題很大:“聚多數(shù)能文者于一堂,而無總綱組織,使人私自秉筆,則各逞意見,人異其旨,其所撰等于私集之碑銘,縱其文雖佳,而合之已不成體裁,固不足以言史?!保?]43史傳應該是褒貶寓于取去之中,不應輕易評論稱頌,不應令史傳成為墓志家傳,以致“彰善掩過之意多,繩繆昭非之旨少,體例使然”[6]43。從姚永概稿本來看卻完全無此弊病?!肚迨窋M稿》中有徐豐玉傳。徐豐玉為姚永概岳父徐宗亮之父,咸豐三年(1853 年)徐豐玉從湖北按察使江忠源鎮(zhèn)壓太平軍,率軍駐守田家鎮(zhèn),力戰(zhàn)不敵,自剄于沙場,賜謚勇烈,建專祠?!肚迨犯濉芬嘤行熵S玉專傳,述其臨死之戰(zhàn)為:“次晨,大風作,賊連檣驟至,環(huán)撲我營。豐玉偕漢黃德道張汝瀛督戰(zhàn),筏城被焚,營壘皆不守。豐玉手佩刀殺賊,遂自剄,汝瀛同殉焉?!保?]11828姚本為:“會大風,賊縱火燒筏,豐玉猶力戰(zhàn),張汝瀛死,豐玉自刎墮馬。賊并戕之。幕友吳沖謨及仆楊福、曹堃皆從死戰(zhàn)?!币Ρ静o墓碑家傳之嫌,比《清史稿》還要簡扼,且并無只字評頌,但是末附有徐宗亮附傳:“子宗亮襲。宗亮有文學,歷居胡林翼、李續(xù)宜、李鴻章幕府,痛父殉國,不求仕進,所著書行于世?!倍肚迨犯濉窡o?!肚迨犯濉酚幸τ栏抛娓敢Μ搶?,父姚濬昌附傳,記事周詳,寓揚于事,然未出現(xiàn)在姚永概稿本中。
綜上,姚永概撰《清史稿》傳稿歷時長約5 年,僅成30 余篇,且基本未被采用。他雖有多次交稿,但后期史館中未見稿樣。(夏孫桐稱未見)就他所撰傳文來說,與《清史稿》相比,正傳行文雖簡,但記事較繁,傳文總體偏冗長。附傳則遠遠簡略于《清史稿》本。其史實考訂的確切與疏誤亦與《清史稿》情況大致相同。對于后人所詬病的國史館大臣傳重漢輕滿、重文輕武的情況姚永概稿本并未染及。后人所指《清史稿》史傳有家傳諛頌之病的情況,在姚本中亦無。
姚永概所撰傳稿未被采用,應該主要緣于史館的管理混亂。不獨姚永概之稿未用,據(jù)朱師轍記述,《清史稿》一、二期所撰而后來未采用的稿件比比皆是。如陳曾則、袁勵準作列傳,稿未用。王式通任刑法志,未作,又由張采田纂修,只成一卷,而后來又采用了另一人重撰之稿。李景濂任列傳,中途離去,稿未用;又曾撰刑法志一卷,亦未用。袁嘉谷任地理志,夏孫桐以為未留稿(補張爾田《館員錄》),而朱師轍稱留有云南稿。馬其昶撰有儒林、文苑傳,《清史稿》付印時用其《文苑傳》,《儒林傳》采用繆荃孫稿[6]57-58。推測這種大量棄用成稿的原因,一是分頭撰寫階段體例未劃一,導致不可用。二是純屬分工不明,管理混亂,以致一傳多稿,甚至是否留稿都是糊涂帳,無法采用。關(guān)于體例問題,朱師轍認為主要是趙爾巽于史例不明,安排不周,未知總束之難,“殊不知修史未若此之易易。即使所聘皆能文之人,已有體裁不能畫一之患,而況所聘者不盡賢乎”[6]44。館務的混亂致使館中各人分頭撰稿,而無人總閱,人各為政,成稿的繁約皆不一致。其中以李景濂撰《吳汝綸傳》冗長,被印示眾,“眾謂其有違史例,因而告退”。此后對成稿稍有甄別,而體例仍不能劃一。分工混亂之事從《清史稿》列傳的設置可以看出:“列傳的設置也十分凌亂,一人二傳者共十四人?!保?2]有王照園、烏什哈達、馬三俊等人一人二傳,又有呂留良、譚鐘麟等人應立傳而未列。姚永概之稿未用顯然主要是緣于后者,稿件在史館中都未見,其體例上的繁簡、史實的正誤、褒貶的當與不當都不是原因了。雖然其稿未用,姚永概參修清史卻成為他個人學術(shù)事業(yè)中非常重要的事件,在各種傳記評論中都不會忽略這一事實,并成為評價其影響的重要因素。桐城派文人群體在清史館中的地位和影響,乃至作為群體影響《清史稿》的面貌,都與他參與其中有莫大關(guān)系。
[1]李誠.桐城派文人在清史館[J].江淮文史,2008(6):77-80.
[2]李思清.舫齋載筆:清史館文人群體的形成[J].北京聯(lián)合大學學報,2012(4):26-35.
[3]姚永概.慎宜軒日記[M].沈寂,等標點.合肥:黃山書社,2010.
[4]裴高才.《清史稿》命運多舛的前因后果[J].書屋,2014(2):28-31.
[5]溫顯貴.《清史稿》版本綜述[J].韶關(guān)學院學報,2005(2):131-134.
[6]朱師轍.清史述聞[M].上海: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57.
[7]姚永概.慎宜軒詩[M].鉛印本.1931(民國二十年).
[8]趙爾巽,等.清史稿[M].北京:中華書局,1977.
[9]姚永樸.叔弟行略[M]//卞孝萱,唐文權(quán).民國人物碑傳集.北京:團結(jié)出版社,1995:739.
[10]福格.聽雨叢談[M].北京:中華書局,1959:137.
[11]朱維錚.重讀近代史[M].上海:中西書局,2010:93.
[12]李麟.國學文化常識[M].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10:1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