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賢
烏茲別克開國皇帝鐵木爾銅像
我曾多次到過烏茲別克斯坦,還有幸在那里當(dāng)過大使,歷時四年半。兩千多年前,張騫出使西域到過的大宛國,就在現(xiàn)今烏茲別克斯坦的費爾干納一帶。
國徽是一國的標志。只要看一看烏茲別克斯坦的國徽,就可以對這個國家有個基本了解。它呈圓形,在圓的外側(cè),左為綻開的棉桃,右為沉甸甸的麥穗。圓面中間為一只展翅飛翔的吉祥鳥,背景是冉冉升起的太陽和碧綠的原野。太陽的上端為一彎新月和一顆五角星。新月和五角星是穆斯林國家的標志,新月還象征和平、和睦、和諧。原野、棉桃、麥穗象征農(nóng)耕文化的傳統(tǒng)與豐收連年。
古絲綢之路直穿烏茲別克而過
烏茲別克斯坦地處中亞腹地,與五個穆斯林國家為鄰。這個國家不僅自身沒有出??冢B它的所有鄰國也都出不了海,被稱為“雙內(nèi)陸國”,在世上可謂絕無僅有。
與鄰國不同的是,烏茲別克斯坦遍地是“古”。納曼干、安集延、浩罕、塔什干、撒馬爾罕、花拉子模、布哈拉、希瓦——我見過一張古示意圖,古代絲綢之路在中亞所經(jīng)過的地方,正好是這八個點所連成的一條線。因此,自古就有“絲綢之路直穿烏茲別克而過”這樣一種說法。古絲綢之路所經(jīng)過該國的每一個地方,其“年歲”都相當(dāng)可觀,少則一千多,多則兩千以上。
撒馬爾罕、布哈拉、希瓦這三大古都,均始建于我國春秋與戰(zhàn)國交替的時期。撒馬爾罕可與羅馬、雅典、巴比倫相媲美,在阿拉伯古籍中被稱為“璀璨的東方之珠”。布哈拉是古絲綢之路上的重要節(jié)點,有“中亞麥加”之稱。希瓦至今仍保存著古建筑群的風(fēng)貌,被稱作獨一無二的“歷史活化石”。
1966年4月26日,在塔什干發(fā)生了7.5級大地震。一座有兩千多年歷史的古城,一剎那間就成了一片廢墟,不過,在原蘇聯(lián)14個加盟共和國的援建(各包一個大街區(qū))下,很快就變成一座美麗的大花園,造型迥異的噴泉點綴其間,夏日清早,一道道彩虹神采飛揚,爭奇斗艷。
在塔什干市內(nèi),矗立著兩個有重大象征意義的紀念碑:一個是地震紀念碑,銘刻著人面對自然災(zāi)害的堅韌;另一個是“哀傷母親紀念碑”。在后一個碑的兩側(cè),各座落著一條木雕長廊,廊上掛著一排排榮譽簿。在每個簿上,用金色字母刻著在反法西斯戰(zhàn)爭中犧牲者的名字。2000年春,訪烏的錢其琛副總理細細觀看這些榮譽簿后,感慨地對我說:“這是一種傳統(tǒng),一種對古老文明的承傳,對每位為國捐驅(qū)者的崇敬。我們也應(yīng)該學(xué)習(xí)這種做法,讓英烈們的名字永留人間?!?/p>
撒馬爾罕有“名勝古跡博物館”的美稱。市中心的“列吉斯坦”建筑群,被譽為“中世紀中亞建筑的‘皇冠”,其主體建筑是兀魯伯神學(xué)院。兀魯伯是“烏始皇”帖木爾之孫,他既是國王,又是天文學(xué)家、哲學(xué)家、詩人,不僅創(chuàng)建了這個神學(xué)院,還常到這里講課,傳授世俗的科學(xué)思想。離這個建筑群不遠處,有一座古天文臺遺址,這個天文臺也為兀魯伯所建。在遺址上矗立著兀魯伯發(fā)明的“六分儀”巨大模型。他當(dāng)年就是用這一儀器,測出一年時間為365天零四個多小時,與現(xiàn)代科學(xué)計算出的結(jié)果幾乎沒有差別。撒馬爾罕還有一個著名景點,這就是帖木爾家族墓群。錢副總理參觀完撒馬爾罕的名勝古跡后,莊重地對我說:“烏茲別克的燦爛文化與古希臘、古羅馬文明一樣,都令世人肅然起敬!”
國之三寶與餐中四寶
烏茲別克斯坦的面積為44萬平方公里,人口有2700多萬,這兩個數(shù)字在全世界均排在60位以內(nèi)。這是個中亞大國,它在地區(qū)事務(wù)中,起著獨特的重要作用。烏茲別克斯坦素有“三金之國”的美稱:棉花——“白金”,金礦——“黃金”,天然氣——“藍金”。這“三金”又稱為“烏國三寶”,其年產(chǎn)量在世界排行榜上,均列在前十幾名以內(nèi)。
烏茲別克的食文化很獨特,有“餐中四寶”之說——烤羊肉丁包子、“蘇爾帕”羊肉湯、烤羊肉串、抓飯。我參加烏茲別克國宴不下五六十次,每次吃的,幾乎都是這“四寶”。有一次,賽福鼎同志的夫人阿大姐請我和夫人到家中赴宴。令我們感到驚奇的是,招待我們的美味佳肴也是這四寶,只是抓飯的主要配料不是黃胡蘿卜。在阿大姐80大宴上,唱主角的,仍是上述“四寶”,由北京新疆餐廳名廚制作。我向鄰座的大作家王蒙先生談及維吾爾和烏茲別克兩種菜色的驚人相同之處時,這位在新疆農(nóng)村住過十多年的維吾爾民俗專家淡淡一笑說:“維吾爾族和烏茲別克族本來就是一家嘛,兩大兄弟民族有著相同或相似的傳統(tǒng)、文化?!?/p>
抓飯更是“寶中寶”。我好奇地問過一些烏茲別克朋友:一天三頓吃抓飯,甚至一年365天,天天頓頓都吃抓飯行不行?他們異口同聲、毫不猶豫地說:“行!”烏茲別克“精品抓飯”有三大“必須”:選用黃胡蘿卜;用羊尾巴油把生米“焗”成八九成熟,略帶點生“骨”;拌飯吃的“主料”是精心烤制出來的羊脊骨肉。抓飯真乃烏茲別克的國飯!
我在中亞、外高加索八個國家都嘗過抓飯(皆稱plov),其食材、做法大同小異,只是阿塞拜疆人的制作小有不同。在阿外長一次晚宴上,只見得男服務(wù)生先端上一個大花瓷盤,上面裝著壘成“小山”的長粒米炒飯,隨后,三位女服務(wù)生左右手各舉著淺盤子,上面擺著各種配品:羊肉、胡蘿卜、葡萄干、果仁、洋蔥塊、檸檬片。等食材上齊后,阿外長就請嘉客們隨意選其搭配食用,而上述其他國家的抓飯,則由廚師事先將各種食材與米飯混搭而成。
宴請拾趣
有一次,時任烏茲別克斯坦駐華大使的阿利莫夫,在塔什干一家大飯店為其父85歲大壽舉行早宴。清晨五時許,我一到飯店,就被領(lǐng)到一張四人桌旁。此時,三位客人正在用餐。原來,餐桌中間只擺著一個大青花瓷盤,盤上放著一分為四的抓飯,過一會兒,其中兩位便起身離席。尚在進食的那位看我坐著“傻”等,猜出是個“生客”,便用手指了一下盤中正對著我的那一角飯,但沒有說什么。我懂其意,就開始享用屬于本人的那四分之一。飯不多,大約也就一兩多一點。飯炒得硬而不生,直泛著黃光。我默默地數(shù)了一下美食的內(nèi)容,有黃胡羅卜、葡萄干、碎塊核桃仁、洋蔥,自然也少不了“主角”——羊肉。肉是手撕的,透著一丁點兒糊味兒。沒想到此物極松軟,入嘴即“化”,估計是烤全羊的最精華部分。只見得人來人往的,偌大一個餐廳,卻幾乎鴉雀無聲,人們靜靜地來,靜靜地吃,靜靜地走。后來我才得知,這是條老規(guī)矩。老壽星沒有露面,烏駐華大使也沒見著。事后一打聽才曉得,在這種場合里,“‘真人不露臉”——這也是個“老禮兒”。被邀人的任務(wù)只有一個,那就是到場把屬于自己那一部分美食靜悄悄地“消滅”光,用畢則起身離席。這叫“流水席”,客來客走,都如流水,比我國的流水席要簡易得多。
次日晨讀報我才得知,這個早壽宴從清晨四點半開始,直至上午八點三刻才結(jié)束,參加者達五千多之眾。除該國總統(tǒng)外,政要們都露面了,各類小汽車擺滿了兩條街。食客中不乏“蹭食者”,而他們并非“不受歡迎的人”。烏茲別克有這么一句老話:“來的都是客”,而“客人都是安拉派來的”。有一次清晨四點鐘左右,我住處旁邊的那條街被“封鎖”了。在街中心支著四口直徑約三尺的大鍋,鍋上的抓飯直往外噴香。原來這是一診所開業(yè)“舍飯”,只見得熟人、生客你來我往的,人人都可享受這種“飯趣”。我不禁聯(lián)想起我國一些寺廟過節(jié)時“舍粥”的情景。
“抓飯”從前的確是用手抓著吃的,現(xiàn)在在城鎮(zhèn),人們用大勺子舀著吃。不過,也有例外,有一次,阿克巴羅夫院士邀我和夫人到家里赴壽宴,為了表示隆重,恢復(fù)了“老禮兒”,第一口飯用手抓著吃。老壽星還把羊尾巴旁的一塊大肥油莊重地夾給我,這是上賓才能享受到的禮遇。我只好入鄉(xiāng)隨俗,把這塊稀罕之物,用刀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小心地往嘴里放,一口一口慢慢地將其“消滅”掉。
中亞美食——抓飯
富人過大壽,壽宴通常晚上在大飯店舉行,主菜為上述四寶,還有少許葷素涼菜。我參加過一壽宴,席間,在桌與桌之間的狹窄過路上,賓客們幾乎在原地上舞動著,忽然間,只見得紙從“天”降,我撿起兩張一看,原來是美鈔,5元、10元各一張。我甚不解,便問身邊朋友,他說這是一種老傳統(tǒng),錢從“天”落,祈壽星全家富足。又說,這個錢啊,是沒人會撿起放入口袋的。我們正說著,只見得十余名男童從側(cè)廳跑出,利利落落地把飄落在地的美鈔一一撿起。當(dāng)一曲再起,美鈔又紛紛飄落起來,好一番奇異景象!身邊朋友見狀嘆道:時代不同了,有錢人趕時髦,對那種“祈富”舊傳統(tǒng),喜歡用撒“綠票”(指美金)這種新方式來包裝。但這種包裝有一次鬧出個咄咄怪事來。有一次,在一名大官兒子婚禮的舞會上,“綠票”紛紛從“天”而降,而且每張面值大得嚇人,不是100就是50美鈔。賓客們雖未哄搶,但不少人悄悄將其收入囊中。據(jù)知情人講,被撒出的美金共達兩三萬之巨。很快,東窗事發(fā),這名“大擺洋譜”的高官富翁,受到了應(yīng)得的懲罰。
烏茲別克斯坦有100多個民族,烏茲別克人占八成左右。各族人民勤勞、勇敢、善良、平和,相處得很融洽。烏茲別克朋友常與我談國家的未來。我總是這樣說:烏茲別克斯坦有著悠久的歷史和厚重的文化底蘊,人杰地靈,上蒼又賜給它品種那么多、數(shù)量那么大的寶物,這個古絲路重鎮(zhèn)必將與中國和其他鄰國一道,賦予古絲綢之路以新的生命,日益繁榮、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