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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人必失國:致天下之治者在人才
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反復強調要建立集聚人才體制機制,聚天下英才而用之。人才發(fā)展體制機制改革是我國全面深化改革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如今破難攻堅的改革時期,問題種種,唯有人才驅動,方可迎刃而解。
承載著中國未來的大學角色之惑
曾幾何時,近代中國大學的著名校長們,辦學理念與治校方略雖然不盡相同,有的觀點甚至還截然相反,卻都呈現(xiàn)出建設世界一流大學的強勁勢頭。育人、研究、服務、文化——四大“道”并行不悖,儼然成為了中國未來希望的孵化器。從過去看向未來,承載著中國未來的大學園曾被哪些理念精心構筑著?
大學是培養(yǎng)專才,還是培養(yǎng)通才,抑或是追求專才與通才的平衡?
近代各大學校長自有其育人之道,只是奧妙各不相同。輔仁大學校長陳垣、廣西大學校長馬君武、金陵女子大學校長吳貽芳、云南大學校長熊慶來、蘭州大學校長辛樹幟等皆主張大學要培養(yǎng)“專才”。陳垣認為,大學是研究高深學問的場所,而研究高深學問也應該表現(xiàn)在本科生培養(yǎng)上,要把本科生培養(yǎng)成“高深學術之人才”。
學界泰斗、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則主張大學要培養(yǎng)“專精”型的“通才”。蔡元培稱其為“一定意義上的通才”,認為大學所培養(yǎng)人才的基調是“專精”,同時又要溝通文理。南開大學校長張伯苓、浙江大學校長竺可楨、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等人則是主張實施“通才教育”的領軍人物。
梅貽琦堪稱是我國通才教育論的集大成者。他的觀點旗幟鮮明——“偏重??啤北锥藚采?,“通專并重”難以實現(xiàn),兩相權衡“通才為大”。此外,曹云祥、任鴻雋等人也都秉持通識教育理念,明確主張大學要培養(yǎng)“高尚完全之人格”、“國士”般的通才。
舍棄通才與專才孰輕孰重的非此即彼的二元命題的艱難抉擇,在通才與專才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則是另一種思維與智慧。南京高等師范學校校長、又被譽為“國立東南大學之父”的郭秉文做到了這一點,并且是在張、竺、梅等人之前便做到了這點。郭秉文認為,“大學生都應該成為平正通達的建國人才”,應該是具備“鐘山的崇高、大江的雄毅、玄武湖的深靜”那般素養(yǎng)的“國士”。要培養(yǎng)這樣的人才,就不能把“通才教育”與“專才教育”“截然劃分”開來,而是要做到“通才與專才互相調劑,使通才不致流于空疏,專才不致流于狹隘”,“兩者相輔相成,不可偏廢”。
育人之道,重在“學科”;研究之道,重在“科學”。
關于科學研究或曰學術研究,一些大學校長都有自己鮮明的科研觀,是研究“學”科,研究“術”科,研究“事功”,還是全面研究學科、術科、事功?
蔡元培主張“學”“術”分治。蔡元培的基本思路是按“學”與“術”分類規(guī)劃組建學科。在他看來,學重于術,“學為基本,術為支干”,大學的發(fā)展重點應當是“治學”,高等專門學校的發(fā)展重點是“治術”。蔡元培說:“大學者,研究高深學問者也?!薄按髮W為純粹研究學問之機關,不可視為養(yǎng)成資格之場所,亦不可視為販賣知識之所。”這一思路扭轉了當時重術輕學、重工輕理、重應用輕理論的偏向,將北京大學導入文理綜合性大學的發(fā)展軌道。
馬君武主張“學”“術”并治,各有側重。他認為,“大學應兼顧純粹科學與應用科學”,即兼顧學科與術科,但廣西大學“側重于應用科學”。馬君武根據(jù)中國和地方實際,對德國工科大學模式加以必要的剪刈之后移植到所執(zhí)掌的廣西大學,很快便使得廣西大學聲譽鵲起。熊慶來則認為“‘學’是為‘術’服務的,‘術’的重要性比‘學’更甚”,前者“是可以促進地方社會發(fā)展和經濟建設的學術”。
中山大學校長鄒魯“十二分”地重視術科:提倡“實科教育”,重視“職業(yè)教育”,發(fā)展“生產教育”。有鑒于我國“產業(yè)落后”之“畸形發(fā)展之象”,考察了29個國家之后的鄒魯振臂高呼“救國之道當注意實科教育”,“對于學校所有的實用科學,要加以十二分的努力研究”;主張“多設職業(yè)教育,以適應社會生活上之需要”,“欲使亡國的教育變?yōu)榕d國的教育,制造流氓的教育變?yōu)閷嵱玫慕逃趁竦氐慕逃優(yōu)樵黾由a物質的教育,必然要于升學的基本教育之外,再加上一種職業(yè)教育”;認為教育應當培養(yǎng)人的生產技能和勞動習慣,提倡學生多參加生產勞動,“一面學習,一面實驗”,并希望“使向來消費之教育,化為生產之教育”。在20世紀30年代初期,隱隱然,已有了“創(chuàng)業(yè)型大學”的思想萌芽。
重用,猶如授人以“魚”;重教,猶如授人以“漁”;而重推廣,則是教人以“養(yǎng)魚”之法。
首先是重用。民國時期許多大學校長都主張,大學應以面向實際、服務社會為辦學宗旨,結合當?shù)亟洕鐣l(fā)展需要設置院系專業(yè),培養(yǎng)經濟社會發(fā)展需要的人才。郭秉文尖銳地批評中國教育的弊端,明確指出我國教育“成績甚少、進步甚遲”的原因就在于“教育不切于實用也”。有鑒于此,郭秉文1915年就開始“提倡職業(yè)教育”,20年代又提出了農科要為農民服務、為農村服務的人才培養(yǎng)和學術研究的宗旨。此外,不少大學校長十分看重大學生的社會服務意識及能力的培養(yǎng)。
再者是重教。許多大學校長都主張大學應該把實用的知識、先進的技術和科學的方法等及時地、盡可能地向社會傳播。在指導平民方面,許多大學開辦有平民學校、夜校等。如郭秉文兼任校長、馬寅初掌校(時任教務長,類似于今天公司的首席執(zhí)行官)的東南大學分設上海商科大學就開辦了“商大平民夜校”。“在商業(yè)的都會,大學就指導工廠、商業(yè);在農業(yè)的州府,大學就指導農人”,成為了那批校長們的共識。
最終是重推廣。20世紀二三十年代,中國興起過一場鄉(xiāng)村建設運動,以中華職業(yè)教育社、南京金陵大學、山東齊魯大學等為代表的一些教育和學術團體以及大中專院校到農村建立實驗區(qū),從事以興辦教育、合辦農場等為主要內容的鄉(xiāng)村建設實驗。當時金陵大學農科從康奈爾大學引進教學、科研、推廣三合一制度,簡稱“三一制”,強調從中國實際出發(fā)開展教學科研工作,并落實到推廣應用之中。
這里的文化,是以文化人、化民成俗之意。大學是社會的文化高地,古今中外無不如此。《學記》曰:“建國君民,教學為先?!敝螄裁?,第一要務就是推行道德教化。大學承載著巨大的文化責任,最要者有三:傳承文化、改造文化、引領文化。
重傳,就是注重傳承文化、傳播文化。
重改,就是注重改良文化、改造文化。改造與改良,在對待外來文化方面顯得尤有必要。例如,吳貽芳就任金陵女子大學校長時,把金陵女大辦學的重心“由擴展基督教在中國的影響轉向了為國家培養(yǎng)有學問、有道德、有服務社會本領的人才上”。
重引領,就是注重引領文化、引領風俗。蔡元培認為大學要以“引領社會、服務社會”為職志。就前者而言,作為“社會之模范、文化之中心”,大學在社會道德建設上要以身作則,力矯頹俗,進德修養(yǎng),擔起培育社會公德的責任,不可“同乎流俗,合乎污世”。蔡元培發(fā)起成立了名震京師的“進德會”,立志與社會濁流作斗爭,促進社會文明進步。
中國人的“移民情結”
盡管中國的大學培養(yǎng)了很多人才,但在許多國人的印象中,大批社會精英正在漂洋過海,遠赴他鄉(xiāng)。中國的人才流失有多么嚴重,又會帶來怎樣的影響?
據(jù)官方統(tǒng)計,從1978年到2010年,中國留學人員總數(shù)達到190萬人,其中僅有63萬人學成歸國。
就絕對規(guī)模而言,中國人才的外流數(shù)量的確稱冠全球,這首先是因為中國人口基數(shù)龐大。利用世界銀行發(fā)布的最新數(shù)據(jù),法國學者多克爾等人計算了各國人口流入發(fā)達國家的比率。他們發(fā)現(xiàn),2000年以前,僅有3.1%受過高等教育的中國人在22歲后遷移到了發(fā)達國家。中國的人才外流率在193個國家中位居第158位,同樣是人口大國的印度還略高于中國(3.4%)。
此外,很多報道強調,新世紀以后第三波移民潮的主力由精英階層構成,但至少從美國的人口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來看并非如此。在15歲以上生于中國大陸的美國居民中,2000年有39%具有本科以上學歷,2008年則升至45.4%??墒?,如果我們比較1990年代和新世紀前八年這兩個時間段到達美國的中國移民,就會發(fā)現(xiàn)高學歷人口的比例幾乎相同,都是46%多一點。也就是說,1990年代以后,赴美中國移民的平均教育水平很高,但新一代移民中知識精英的比例并沒有提高。
在2008年的金融危機之后,主要發(fā)達國家普遍出現(xiàn)高失業(yè)率,于是紛紛收緊移民政策,中國的精英外流會進一步受到限制。
想到發(fā)展中國家花費巨資培養(yǎng)的人才移居國外,人們自然想當然地將技術移民稱為“人才流失”。然而,這一概念本身已經包含了先驗的價值判斷,即認為外流一定會對移出國帶來損失,而國際經驗表明,人才外流的發(fā)展效應有弊也有利。比如,盡管移出國喪失了海外移民的稅賦收入,僑民們卻以匯款方式提高一國國民的收入水平。據(jù)2009年聯(lián)合國發(fā)布的《人類發(fā)展報告》,僅在2007年,中國的海外僑匯就高達320億美元。
更根本的問題在于,中國流失了什么樣的“人才”?這里我們需要區(qū)分兩種人才概念。一是具備某種特殊秉賦的人,如天才少年;二是已經取得某種成就的人,如杰出學者。從中國前往發(fā)達國家的精英分子,大多在留學之后轉為移民。他們在出國前只能稱為第一種人才,或者說是“人才毛坯”。例如,北大清華的本科畢業(yè)生出國深造,需要在美國經過多年研究訓練,才能成為成就卓越的科技工作者。美國的大學為他們投入了巨額獎學金、一流的師資隊伍和便利的研發(fā)環(huán)境,這些都不是中國目前能夠提供的。
中國的高等教育大大落后于發(fā)達國家,而留學生大多是自費生,其中不少人還獲得了國外的獎學金資助。從這個意義上說,發(fā)達國家其實是在幫助中國學子提高技能,而回流人才則為中國補充了稀缺的人力資源。
當然,在中國和發(fā)達國家尚存在巨大發(fā)展落差的情況下,海外華人人才,特別是一流人才,在短期內不可能大批回歸中國。盡管如此,海外華人依然對中國發(fā)展做出了很大貢獻。中科院文獻情報中心的金碧輝等人發(fā)現(xiàn),在2001- 2005年間,中國科學家同美國學者合作發(fā)表的論文中,七成都有海外華人學者的參與。
既然向國外遷移對移民而言屬于發(fā)展機遇,對國家而言并非嚴重問題,國人為何強烈關注這一話題?其實,國內輿論的焦點并非移民潮本身,而在于這一現(xiàn)象反映出的眾多社會問題,這一心態(tài)可稱為“移民情結”。
與其說人才外流是經濟發(fā)展的病源,不如說它是社會問題的癥狀。面對中國社會的種種亂象,如食品安全、教育落后、環(huán)境污染、權力尋租和貧富分化,精英階層不僅比中下層更了解腐敗內幕,而且不少人親身參與了腐敗過程。他們中的一些人為避免社會風險,轉而瞞天過海,一走了之。
解鈴還須系鈴人。解決人才外流問題,不應當限制國際遷移,而應積極利用海外人才儲備,通過吸收發(fā)達國家的先進知識實現(xiàn)趕超戰(zhàn)略。移民現(xiàn)象產生的根本原因,在于工業(yè)革命之后,中國同西方世界產生了巨大的發(fā)展差距。今天,留學潮已經達到前所未有的規(guī)?!刂?010年底,在海外的中國留學人員達到127萬人,其中約95萬人正在國外進行某個階段的學習,進行博士后研究或學術訪問。面對“中國人的移民情結”,重要的是掌握西方先進知識的留學生們能夠推動中國的進一步變革,縮小與發(fā)達國家的差距,才能真正消除國人的移民情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