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晶
(山西大學 哲學社會學學院, 山西 太原 030006)
【哲學】
傅山的辯證法思想解析
劉晶
(山西大學哲學社會學學院,山西太原030006)
[摘要]從傅山有關有無關系問題的論說來看,內(nèi)容涉及諸如物之初始或宇宙之發(fā)生等方面有無關系,其發(fā)生的主體之有無,萬有之現(xiàn)實(現(xiàn)象)中有與無的關系,或曰“有中之無”等關系問題。后者關涉對現(xiàn)實事物及其變化的闡釋,進而關涉應對現(xiàn)實的應有的方法態(tài)度或思想傾向,而前兩者則無疑是之前提依據(jù)。在前兩者問題上,即在物之初始及其主體的問題上,傅山提出了諸如“天地幻無而有”等有關有無關系的重要命題,這也成為他“一與易”之闡釋,以及“無不當變”思想的基礎依據(jù)。
[關鍵詞]傅山;道;辯證統(tǒng)一;有與無;一與易;無不當變
傅山(1607—1684)[1]5-8,初名鼎臣,后改名為山,字青竹,后改為青主,字號頗多,是明末清初北方學術界的領軍人物。傅山學識淵博,著述甚富,時人稱其“學究天人,道兼仙釋”。傅山的哲學思想成就也十分突出,對當時和后世都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他的哲學思想中有豐富而生動的辯證法思想內(nèi)容,這些思想貫穿于自然、社會和人類思維的各個領域。本文僅就他在自然觀方面的辯證法思想,即道的“一與易”、“無不當變”的運動觀、有無統(tǒng)一觀作些簡要的闡述。
一、“有與無”
傅山說:“天地幻無而有……氤氳變化,無古無今。無模擬之天使,圖彩本于黃神。何物主氣也?何物主理也?何物炤應也?何物法度也?”[2]707這段話里反映了傅山“有生于無”,以及太虛之氣乃生物之所使者的思想認識。在傅山看來,太虛之氣自然變化,無始無終,無古無今,宇宙自然本“無”,原本沒有所謂“有”,而萬物之“有”是因“無”而生。這個思想是老莊之道的延續(xù)。如老子說:“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3]226但同時也是圍繞“有生于無”的不同理解而來。郭象就不同意“有生于無”的說法。他說:“無既無矣,則不能生有;有之未生,又不能為生。然則生生者誰哉?塊然而自生耳?!惫笾荚谡撜f其萬物獨化思想。但傅山卻不能認同郭象“有不能生無”的說法,至少在關乎萬物初始的有無關系問題上是如此。所以傅山也特別指出,萬物初始無何所有,僅“有‘無’而已,別無所有”。而“郭注(郭象注)‘無不能生有’,昧于始矣?!闭J為郭象沒看到萬物初始或其發(fā)生意義上的有和無的關系。
不過,傅山也表達了這樣的思想,所謂“無”并不是虛無,所言“有生于無”也不是說萬有產(chǎn)生于虛無。在他看來,萬物非由外物所使所爍,萬物初始或發(fā)生并不存在某種外在的“所使者”,沒有“模擬之天使”,而是物之內(nèi)在自生的緣故。這也就是說,傅山其實是認同郭象獨化自生的思想的。傅山之所以依然強調“有生于無”,關鍵是要對這個使得萬物初始發(fā)生的內(nèi)在原因加以說明。一方面,這個內(nèi)在之在非有形之在,相對有形而言謂其為“無”。另一方面,由于這種無形之存在是為太虛之氣,而太虛之氣虛而無形,故而謂其為“無”。顯然,如果將太虛之氣看作是特殊的“有”,如所謂“大有”,那么所言之“有生于無”其實也是在說“有生于有”,即生于此“大有”。在這個意義上,“有生于無”與“有生于太虛之氣”,兩者在本質涵義上是一致的。如此一來,既然作為產(chǎn)生“有”的原因的“無”實質是太虛之氣,那么,這個初始的由無到有或生有的過程,其實是由太虛之氣之“有”到萬物之“有”的過程(而此情形無疑也即是郭象“無不能生有”即由有生有的情形)。再換個角度講,這個過程說到底反映的是太虛之氣自身的氤氳變化,而太虛之氣乃萬物之本質,所以,對于萬物的產(chǎn)生及變化來說,說到底即是萬物(因氣內(nèi)在之氣而發(fā)生的)之自身變化的過程。此亦即郭象獨化說所欲描述和強調指稱的過程??梢?,傅山其實又是繼承和延續(xù)了郭象的思想的。相比而言,郭象直陳氣之元化故以有而生有(自身獨化)之式來論之,傅山則以氣之無形特質敘述其生物故以無而生有之式來論之。盡管兩種認識看上去并無實質意義上的區(qū)別,但后者一方面更合于老莊之意,例如,莊子就將知之“無”視為至知之知。他說:“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惡乎至?有以為未始有物者,至矣,盡矣,不可以加矣?!盵4]1071另一方面,這種“無”的認識更關涉認識及實踐的方法境界等方面的意義。而這種意義也體現(xiàn)在傅山有關的思想方法當中。
二、“一與易”
《莊子》曰:“一而不可不易者,道也?!盵5]1104“一”是永恒不變之意,“易”是變化之意。在老莊的哲學思想中,“道”是最主要的概念。莊子認為“道”是永恒的,但“道”也是隨著世間萬物發(fā)展變化的,“道”是對立統(tǒng)一的集合體。傅山贊同莊子關于道的這種解釋,認為道就是處于變動之中,動與不動本身就是辯證統(tǒng)一的。
不過,傅山在此基礎上也進行了某種闡釋及理解上的擴展?!肚f子·天地》曰:“方且與物化而未始有恒”。傅山批注說,他“讀至此才知‘與物化者,一不化也’是其學之有所以然處”[5]1106。在他看來,所謂“道”就是“一與化的統(tǒng)一”,既有隨時變化的特性,又具有恒定的特征,因而變化與永恒只是一體兩面,世間萬物皆是如此,這正是道的本質。佛教認為,“相”分兩種,既有假相也有真相,事物即是真相與假相的集合體,是亦空亦有的機緣和合。傅山認為,佛教這樣的認為與道家的“一與化”的思想,都描述了世間萬物的規(guī)律,其基本觀點雖在于強調萬事皆空,但其思想實質卻與道家有契合之處。因此,他以其對佛法的理解分析指出說,莊子的這種“一與易”或“一與化”的觀點,其“與禪家真空實相教有合也”,認為與禪宗思想是接近的,是相互符合的。
“一與易”或“一與化”也反映著“道”及其落實體現(xiàn)的關系。老子認為,“道”雖然無所形狀,但卻處于萬物之中,并以事物的外在形象表現(xiàn)出來,同時還特別使用“德”來概括表達“道”在萬物中的這種落實體現(xiàn),是可謂“道”一而“德”化。傅山在批注《老子》時闡釋發(fā)揮了老子這種“道”一而“德”化的思想,并不時引用儒家思想,將兩者予以比較,發(fā)掘兩者間的相似處。例如,他用儒典《爾雅》中關于蓮、藕與荷的關系來比喻說明,如同實之蓮、根之藕而實則一之于“荷”那樣,自然生長繁衍不息之萬事萬物都是“一與化統(tǒng)一”的,是統(tǒng)一的“道”與其形化多樣的“德”的具體落實體現(xiàn)。世間萬物皆守于這樣的法則。作為萬物之首的人,也是如此。一方面,人之父猶荷之根(藕),為其子則猶荷之實(蓮),父子皆一之于“人”猶藕、蓮一之于“荷”;另一方面,人之父有別于子,猶荷之根(藕)有別于實(蓮),其分別是自然的即同一的道的變化體現(xiàn)。因而,社會人倫之父子關系其實是有著至道的根本依據(jù)的,而諸如父慈子孝的倫理原則則是所謂至一的“道”化成的“德”,是所謂“道”之“德”??梢?,道家的“道、德”思想與儒家倫理道德思想,在思維上是互有相通之處的。
三、“無不當變”
“無不當變”原是傅山論說醫(yī)術思想時的一個表達。他說:“醫(yī)猶兵也。古兵法陣圖,無不當究,亦無不當變,運用之妙,在乎一心。妙于兵者,即妙于醫(yī)矣。”[6]1135意思是說,醫(yī)術(如同用兵打仗一樣)的高妙在于靈活變化。其實,“無不當變”也體現(xiàn)了傅山的哲學思想主張。在他看來,萬事萬物無論是從形態(tài)還是從內(nèi)在規(guī)律上都處于永恒的變化之中,人之所為也應當遵循其變的法則,要善于用心究竟、妙法求變。
這種思想在他批點莊子《刻意篇》時表現(xiàn)得非常明顯。莊子在其中特別提出來“水象天德”說,認為水的變化呈現(xiàn)著“天德之象”,人應取之效之。水看上去無雜質則清澈,無有變化所以平靜。但其“郁閉而不流亦不能清”,水的這種不雜無變又無法使之保持清澈平靜,而只有在其順天應然的流動過程中才能做到清澈平靜。人也是如此。要想“養(yǎng)神”,培養(yǎng)提高自我的內(nèi)在人格,完善自我的修養(yǎng),也需要“動而以天行”,此所謂“養(yǎng)神之道也”。
對此傅山很是贊賞,他認為,“郁閉而不流亦不能清”是此論說的點睛之筆,也是水其性之所以為天德的實質之所在。于是他特別批注說:“‘水象天德’從‘郁閉不流亦不清’句來”。在此他還專門給出來個中的自然依據(jù)及理由,說:“天無一時而息,水不得一時不流。”[5]1117-1118在他看來,水之所以像天之德,是因其遵循著天之德;水之所以以流動為其德,是因為其遵循著天的“無時而息”的品德。而這也正是傅山力主“無不當變”的理論依據(jù)。
其實,“無不當變”幾乎是傅山整個人生的重要的方法理念?!白儭钡谋玖x是變化。但引申開來,“變”在不同的語境中又可表達諸如變動、運動、靈活、不執(zhí)一詞、不執(zhí)一脈、不拘一格,以及種種關乎自由、傾向現(xiàn)實實踐的行為主張。我們發(fā)現(xiàn),不論是其人生、其作品,還是其行為建議主張,“無不當變”可以說是其不變的原則?;颉笆捜晃锿狻倍x乎世俗常規(guī),或“好學無常家”而強調走出廳堂躬身觀察實踐,或力薦百家諸子學問而突破經(jīng)學之縛,或提倡實用學問而落實“天下”之關懷,或如其書法那般狂放不羈,抑或如其醫(yī)術之妙用于變中求得實際的“對癥”??傊?,傅山之所以有這樣的特質及思想傾向,其原因無疑是多方面的。但不容置疑的是,他有關自然之道的認識,以及基于此認識的“無不當變”的理念,應該是其中十分重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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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傅山.霜紅龕集(卷四十)[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4.
【責任編輯馮自變】
Fu Shan’s dialectics thought
LIU Jing
(SchoolofPhilosophyandSociology,ShanxiUniversity,Taiyuan030006,China)
Abstract:Fu Shan’ elaboration about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being and nothing involves the origin of things and universe, subject of a myriad of things and reality. The former two is the prerequisite of the latter while the latter is about the change of reality. As for the relationship of the former two, Fu Shan thinks that universe comes into being from nothing, which is the basis of his idea of one and change and that everything is changing.
Key words:Fu Shan; Tao; dialectical unity; being and nothing; one and change; changing
[收稿日期]2016-03-01
[作者簡介]劉晶(1989-),女,山西興縣人,山西大學哲學社會學學院在讀研究生。
[文章編號]1672-2035(2016)03-0010-03[中圖分類號]B024
[文獻標識碼]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