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苑華,李 娟
(1.華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福建泉州361021;2.華僑大學財務處,福建泉州361021)
伴隨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逐步確立,并且在實踐中獲得巨大成就,毫無疑問,已經引起國內外學者的研究興趣。不過,國內外學術界流行的觀點主張,中國市場經濟是西方市場經濟的一個“變種”,由此不少學者斷言中國市場經濟屬于“大政府,小市場”的西方類型的市場經濟。顯然,這種理解建立在中國市場經濟等同于西方市場經濟之認識基礎上,忽視了中國市場經濟的“中國特色”,因而未能深刻地揭示中國市場經濟的本質特征。不過,在這一流行的觀點以外,人們也做了其他種種解讀,其中,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中國香港科技大學教授丁學良的“小眾市場經濟”、意大利學者喬萬尼·阿瑞吉的“國家市場經濟”和埃及學者薩米爾·阿明的“國家社會資本主義”市場經濟三種解讀,它們都抓住了“中國元素”作為解讀中國市場經濟的認知基礎,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三種解讀對于深入理解中國市場經濟的本質內涵和價值的確具有一定的啟示意義。下面,我們擬對上述三種市場經濟模式進行簡要考察,以饗讀者。
這是香港科技大學社會科學部終身教授丁學良先生提出的。他在研究中國模式和改革開放以來的中國經濟社會發(fā)展的特征時發(fā)現,中國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發(fā)展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雖然被許多人解讀成“大政府,小市場”的西方類型的市場經濟,但是中國市場經濟實際上有別于西方的“大政府,小市場”的市場經濟,更有別于西方的“小政府,大市場”的市場經濟。他認為,中國市場經濟屬于“小眾市場經濟”。所謂“小眾市場經濟”模式就是鄧小平所說的“讓一部分有條件的人和地方先富起來”的市場經濟發(fā)展模式。
換而言之,中國的“小眾市場經濟”本質上就是“要‘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1]171。具體地說,“使‘一部分人’也就是少數人先發(fā)財,是中國1970年代末以后經濟發(fā)展的基本軌跡”[1]171。這里的關鍵是,“‘讓少數人先富起來’是什么樣的‘少數人’”[1]171?從總體上看,“在過去三十余年的不同階段,有不同群體的‘少數人’”,比如,“在經濟改革的早期,先富起來的,多半是中國社會的邊緣分子(marginal segments)。……這些邊緣人物,或是曾經在以往歷次政治運動中飽受打擊的‘黑五類’,包括‘勞改勞教’釋放分子,或是曾因為投機倒把被處理過的,或是上山下鄉(xiāng)人員中的不安分者,或是曾冒著風險從沿海倒賣走私商品的,或是偷偷進行外匯交易的人。……在鄧小平時期,并沒有把經濟資源分送給他們,他們只是靠自己。這些人一無所有,膽子就大,最‘先富起來’的,多數是這些政治社會地位低下的小買賣人。……相對而言,當時的精英階層成員,對這些忽然冒頭的社會邊緣分子很不服氣?!盵1]171-172從歷史進步性上看,中國發(fā)展“小眾市場經濟”已經深刻地“從正面沖擊了毛澤東旗幟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兩個基本支柱——一均二貧”[1]171,成功地實現了“從毛式的社會主義,向鄧式的市場經濟轉軌”,重要的是這種轉軌“是一個方向性質的進步”[1]171。
然而,中國的“小眾市場經濟”在實踐中雖然取得了巨大成就,但是也暴露出嚴重缺陷,滋生了不可忽視的社會發(fā)展問題。比如說,“小眾市場經濟帶來的財富分布格局,就是私人財富的集中變得越來越突出,那些實權派加上跟他們直接或間接相連的那一部分人變得越來越富,積累的財富越來越多。”[1]178而更為嚴重的問題是,日益嚴重的社會兩極分化可能引發(fā)日益普遍的社會不滿情緒、乃至滋生出頻繁出現的社會突發(fā)性事件和日益嚴重的干部腐敗問題,會破壞安定團結的社會穩(wěn)定局面,而且誘發(fā)人民對政府的不滿,導致政府公信力下降和社會道德水平整體大幅度滑坡,以及社會不公正現象也越來越多。
由此來看,“小眾市場經濟”并不是最佳的市場經濟模式,也不可能成為中國市場經濟的終極形態(tài),它只可能是中國經濟社會發(fā)展的現階段的一個“權宜性”選擇。丁學良也說過:“盡管鄧小平推行的市場經濟要好過毛澤東的‘大眾赤貧主義’,但不能讓中國長期保持在只是一小部分人享有發(fā)財致富機會的不公平狀態(tài)”[1]180。實際上,“像這樣一種中國特色的市場經濟,這種不平衡發(fā)展的基本路徑,它的問題、它的代價、它的內在矛盾和張力、它的外部壓力和沖突,這一切到了2008年末至2010年中的全球金融危機沖擊之下,暴露得愈加明顯”,這一切也說明中國未來發(fā)展應當放棄“小眾市場經濟”,積極地“創(chuàng)造條件走向大眾的市場經濟”,雖然這樣做“涉及的方面和領域很多很廣”[1]180,但它是必需的,是順應歷史進步的必然選擇。也就是說,“大眾市場經濟”極可能是中國市場經濟的終極形態(tài)。
何謂“大眾市場經濟”?“從價值觀和體制淵源來說,……大眾市場經濟既來自于歐洲的‘社會市場經濟’、‘人民資本主義’的啟發(fā)和源泉,也有來自中國本土的啟發(fā)和淵源”[1]180。那么,如何走向大眾市場經濟?“人們可以從政策和體制角度列出一長串條件和措施來,諸如:社會福利制度、所得稅制度、城鄉(xiāng)戶口制度、金融體制、就業(yè)和職業(yè)培訓政策,等等”[1]180-181。丁學良先生基于自己的專業(yè)視角和調研提出,走向大眾市場經濟的設計包括兩大塊:“第一大塊是屬于人力資本領域,第二大塊是屬于創(chuàng)業(yè)機會領域”。第一大塊的第一條腿是“強化公共教育系統(tǒng)”,包括“小學、中學、職業(yè)學校和大學等”,“只有這條腿運行絕大部分由公款支持,達到普通老百姓的孩子只要愿意學習,都有機會進入至少是初高中學或職業(yè)技術學校,更優(yōu)秀的能夠憑借助學金等政府資助和低息貸款進入高等院校,弱勢階層的后代才會有更好的彈跳力,跳出他們的祖輩父輩的人生軌道”,這是“‘大眾的市場經濟’基本架構的支點之一”[1]182;第二條腿是“公共衛(wèi)生體系”,是指“以公款來維持的普遍醫(yī)療保健系統(tǒng),一些基本的、常見病的治療都應該包含在這個系統(tǒng)之內”[1]182。第二大塊主要是指“中國各級政府必須增加職業(yè)資源和機會的公平分布,包括創(chuàng)業(yè)的、職場里升遷的、在全國各地流動和發(fā)財的等等”,也就是說,在各行各業(yè)里創(chuàng)業(yè)和發(fā)展的資源及條件“應該大量開放給普通的公民,而不是壟斷在政府手里,然后大量暗中輸送到權勢者親友的手里”;尤其在金融體制和政策上做出根本的改變,“不能將普通民眾被迫……以低利息儲蓄在國有壟斷銀行里的錢,沒完沒了地注入大型國有壟斷企業(yè),而對私營企業(yè)又壓又打”[1]180;“中國應該降低法律、教育尤其是高等教育、文化、藝術、傳媒、衛(wèi)生等行業(yè)的私營企業(yè)準入門檻”[1]184??傊ㄟ^這兩大塊的有效實施,“要讓越來越多的普通大眾拓展進入運用資本和創(chuàng)造更多資本的公平合理門路”,“找到更多提升自己人力資本的機會,獲得更多的創(chuàng)業(yè)機會,推出更多新型企業(yè)的機會”[1]184。從實質上講,對于普通民眾,“這兩大塊是必不可少的彈跳板、起跑線”[1]181;對于中國經濟社會發(fā)展,它們又是走出小眾市場經濟的困境的“明智之舉”,尤其是“對中國經濟長期可持續(xù)增長和社會的良性安定(即非強制性的安定)都是基礎性的善政”[1]184。
這是喬萬尼·阿瑞吉根據亞當·斯密理論和他自己的研究得出的論斷。阿瑞吉認為,今日中國市場經濟雖然名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但在本質上則屬于“國家市場經濟”。
所謂“國家市場經濟”是指政府指導下的市場經濟,既不同于“小政府,大市場”的自由競爭資本主義市場經濟,也有別于“大政府,小市場”的國家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因為中國的國家市場經濟一方面不斷強調要發(fā)揮政府在市場經濟中的有效作用;另一方面堅決反對和杜絕政府的官僚主義干預市場經濟發(fā)展,也就是說,中國國家市場經濟不是不要政府干預,而是倡導和推行有效合理的政府干預。人們也能看到,中國市場經濟始終堅持“對內搞活經濟”、“對外廣交朋友,建立廣泛的國家間友好關系”;始終堅持不對別國搞經濟入侵和殖民化,也不在雙邊(或多邊)貿易活動中搞“不平等的交換”,奉行平等互惠的貿易原則;尤其是中國政府始終堅決反對政府對市場經濟進行官僚主義的行政干預,支持和實施積極的、健康的干預政策,等等,所有這些恰恰決定了中國市場經濟不同于西方市場經濟,同時也恰恰決定了中國市場經濟契合了亞當·斯密的“國家市場經濟”范疇。
亞當·斯密早在18世紀就將中華帝國的經濟社會發(fā)展模式概括為“國家市場經濟”,以區(qū)別于以英國為代表的歐洲資本主義經濟發(fā)展模式。斯密認為,與英國的自由市場經濟相比較,中國的國家市場經濟擁有不可忽視的比較優(yōu)勢,包括:其一,國家市場經濟以東亞納貢體系為基礎,以中華帝國的經濟政治實力為后盾,形成一個“同心圓”式的平等貿易經濟發(fā)展體系,從事互惠的多邊貿易活動,這是西方市場經濟所不能比擬的。其二,中國的國家市場經濟采取“內卷式”發(fā)展路徑,而非西方市場經濟的“外張式”發(fā)展模式,以國內市場經濟的發(fā)展與繁榮帶來周邊國家和區(qū)域經濟社會的和諧發(fā)展,走了一條以內向型市場為基礎、外向型市場并重的國家市場經濟模式。其三,中國的國家市場經濟以自由、平等的經濟貿易活動為基礎,比如古絲綢之路就是這種市場經濟的佐證,這就有別于西方市場經濟發(fā)展依托軍事和戰(zhàn)爭以及不平等的交換等帝國主義方式。其四,中國的國家市場經濟不追求自身“財富最大化”,追求的是國家以及周邊國家和世界的互利共贏、和平相處、和諧發(fā)展,這也有別于西方市場經濟追求自身“財富最大化”,崇尚“叢林法則”和“唯利視圖”,不顧他人死活的不平等發(fā)展。
由此來講,如果說傳統(tǒng)中國的國家市場經濟借助于以中國為中心的納貢體系來建立世界市場和貿易體系,那么當代中國的國家市場經濟則借助于自身的資源優(yōu)勢和正確的發(fā)展思路大膽開拓國際市場,重建國際貿易新秩序,發(fā)展了真正意義的公正平等的市場經濟。重要的是,中國的國家市場經濟與西方的自由市場經濟之間的區(qū)別,也正是斯密所說的“以市場為基礎的資本主義和非資本主義發(fā)展模式的根本區(qū)別”[2]333。
阿瑞吉還強調道,中國的國家市場經濟具有不可忽視的世界發(fā)展意義。其一,它破除了西方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神話和單一格局,不僅加速了世界資本主義體系擴張的終結步伐,而且加速了“彎曲世界”①所謂“彎曲世界”是指多極化或多樣化發(fā)展的世界,亦即各國和各民族都可以發(fā)展市場經濟,但不是發(fā)展同一種市場經濟,而是從事不同類型的市場經濟。按理說,發(fā)展中國家應當在均等的市場經濟規(guī)則指導下發(fā)展符合自身利益要求的市場經濟,實現與發(fā)達國家一樣的富裕水平,但是這并不必然要求它們必須選擇與發(fā)達國家一樣的市場經濟模式,而是有自主權利選擇和發(fā)展適應本國國情要求的市場經濟模式,這樣,世界就會呈現出多樣化發(fā)展的局面,一個真正的多極化世界就從想象中走向現實中。形成的歷史進程。其二,它極大地促進了中國經濟社會現代化發(fā)展的成功,徹底破除了發(fā)展中國家現代化發(fā)展和市場經濟建設的資本主義“魔咒”,亦即破除了西方發(fā)達國家設計的現代化和市場經濟的“陷阱”。其三,中國的國家市場經濟模式不僅僅是一種成功的經濟社會發(fā)展模式,更重要的是它為廣大的發(fā)展中國家和人民探索出一條可資借鑒的自主性發(fā)展道路。其四,中國的市場經濟的成功發(fā)展確證了國家、政府、計劃在市場經濟建設中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也反證了任何放任自由的市場經濟至多只取一時的成就,但無法保障可持續(xù)的有效發(fā)展。其五,中國的市場經濟的成功發(fā)展確證了國家市場經濟模式是消除世界的兩極分化和不平等發(fā)展的優(yōu)選方案。弗蘭克說過:“分流只不過是全球資本主義擴張過程的表現,它導致核心地區(qū)(西歐以及后來的北美和日本)的發(fā)展(財富),同時導致所有其他地區(qū)的欠發(fā)達(貧困)。這個過程……導致國家之間的財富和貧困不斷兩極分化,而不是平等化?!盵2]13阿瑞吉也認為,資本主義市場經濟代表了兩極分化和不平等發(fā)展,但是中國市場經濟的成功發(fā)展確證了尊重和保護各種市場經濟模式平等存在、協調發(fā)展的必要性和重要性,確證了世界的平等發(fā)展和市場經濟體系多樣化發(fā)展是可行的、有效的。托馬斯·羅斯基(Thomas Rawski)也提出,中國市場經濟蘊含了巨大的發(fā)展能量,并不比西方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差多少。
這類解讀來源于薩米爾·阿明、伊曼紐爾·沃勒斯坦以及鄭永年等國外學者的理論。他們認為,當代中國市場經濟名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實為“國家社會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其“中國特色”則表現為將社會主義成分和資本主義成分混合起來并形成一個復雜的經濟體,因而又稱為“混合市場經濟”,它有別于西方資本主義市場經濟。
鄭永年先生認為,中國最近30余年的成功發(fā)展實則成功地創(chuàng)建了這一新型的市場經濟模式,它具有五大特征:(1)將計劃與市場結合起來,確立市場發(fā)揮決定性作用,國家和政府發(fā)揮重要作用;(2)確立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成分共同發(fā)展的基本經濟制度;(3)確立以改革開放為動力,盡快建立和完善新型市場經濟體制,優(yōu)化配置社會資源,保障經濟社會發(fā)展;(4)積極汲取西方市場經濟的合理經驗和方法,創(chuàng)新中國市場經濟發(fā)展思路,優(yōu)化各項政策和措施;(5)在中國市場經濟的環(huán)境中,資本主義成分和社會主義成分相并存且相競爭而發(fā)展。
沃勒斯坦認為,中國市場經濟不同于西方市場經濟的表現主要包括:(1)通過改革,全面破除毛澤東時期的計劃經濟體制一統(tǒng)天下的獨霸局面,確立中國特色的市場經濟體制,激活國內競爭機制,最大程度地釋放國內市場經濟發(fā)展的活力;(2)通過開放,不僅積極加入西方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主導的世界經濟與貿易體系,全面參與世界市場經濟活動,而且廣泛地引進西方市場經濟的理論、操作模式和方法,同時允許西方資本主義企業(yè)在中國境內大規(guī)模發(fā)展;(3)通過創(chuàng)建新型的市場經濟體制,為海外華人華僑資本進入中國境內興辦企業(yè)提供優(yōu)惠和便利。沃勒斯坦曾經坦言,在中國的市場經濟中,資本主義成分日益多起來,社會主義成分反倒被弱化了許多,據此進而將中國市場經濟解讀為“中國特色的資本主義”市場經濟,這個“中國特色”實則是指中國市場經濟所包含的“社會主義成分”。
阿明也說過,在國際學術界,“一般認為,中國在毛澤東時代結束后選擇了資本主義道路”[3],其實,這是誤解。今日中國的發(fā)展模式既不能歸結為資本主義的,也不能歸結為社會主義的,它是資本主義成分與社會主義成分的混合體,因而,“我絕不認為那是社會主義模式”,但它也有別西方資本主義模式,因此“我將其稱為國家社會資本主義模式”[4]181。
首先,阿明強調了當今中國經濟發(fā)展的各項政策的市場化取向,比如,權力下放、簡化審批手續(xù)、實行承包制、發(fā)展房地產業(yè)、股份制化改革,以及其它方面的市場化、產業(yè)化改革,包括國有企業(yè)改制,發(fā)展個體經濟、私營經濟、合資經濟和外商獨資企業(yè),發(fā)展加工工業(yè),等等,都反映了今日中國經濟已經從計劃經濟轉向市場經濟,這種市場化改革放進了資本主義成分,為資本主義成分的合法存在提供了便利和保障性條件。不過,中國市場化改革始終保持政府在經濟發(fā)展中的重要作用,然而,這并不意味著中國選擇了“大政府,小市場”的西方市場經濟發(fā)展模式,就像中國人稱他們的市場經濟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但是這種市場經濟畢竟也不是完全意義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這是因為,中國人引入“市場經濟機制”,創(chuàng)建了一個由社會主義成分與資本主義成分混合而形成的新市場經濟發(fā)展模式。
其次,中國市場化改革時至今日,在客觀上造就了一批資本主義式的“暴發(fā)戶”和特權既得利益階層,不僅出現了資本主義式的社會兩極分化,而且滋生了資本主義式的地區(qū)間不平等發(fā)展。不過,中國市場化改革始終警惕社會兩極分化和地區(qū)不平等發(fā)展問題,正因此中國政府一直將消除兩極分化和地區(qū)不平等發(fā)展列為國家發(fā)展任務,不僅給予高度重視,而且積極采取措施,協調地區(qū)均衡發(fā)展以及全社會的和諧發(fā)展,從而將中國社會目前的兩極分化和地區(qū)不均衡發(fā)展問題控制在全社會可承受的限度內,尚未對整個社會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大局造成沖擊和破壞。這正是中國市場經濟發(fā)展有別于西方市場經濟的“中國特色”內容之一。
再次,中國市場化改革為資本主義成分的合法存在提供了支持和保障性條件,從而導致外圍資本主義成分不斷進入中國境內,以及本土殘存的資本主義成分“死灰復燃”,這是今日中國市場經濟中資本主義成分日益增多的原因所在。不過,中國市場化改革的主流一直堅持以招商引資、學習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先進技術和管理經驗為目標,而反對照搬西方資本主義制度和發(fā)展模式,中國政府一直警惕國內的資本主義成分增長,采取措施控制其發(fā)展,積極地引導它們發(fā)揮健康的作用。換言之,中國社會目前存在不少資本主義成分,但是它們都在中國政府的可控范圍內,難以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yè)造成沖擊和破壞。這也是中國市場經濟發(fā)展有別于西方市場經濟的“中國特色”內容之一。
總之,中國人懂得,資本主義是一條死胡同,在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之間的巨大沖突中,選擇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但是,為了加速現代化進程,“為能夠趕超發(fā)達資本主義世界”[4]70,中國人將“資本主義的市場邏輯和作為長期的社會主義視角的社會邏輯”結合起來,“將深層的全球資本主義的整合看成是經濟發(fā)展的基礎動力”,建立“維持一種可接受的社會和區(qū)域團結水平的再分配模式”,并且“賦予國內市場擴展優(yōu)先性,最大化減少社會和區(qū)域不平等”[4]70。只有如此努力,才能“使中國成為新的強國,甚至超級大國,并迫使現有的那些國家放棄霸權的‘國家資本主義選擇’”[4]70,也才能領導世界人民共同建立一個“穩(wěn)定和真正的多極的世界”[4]70。
以上內容表明,關于當代中國市場經濟的三種解讀有別于國內外學術界流行的觀點,對于深入理解中國市場經濟的本質內涵和價值具有一定的啟示意義。
首先,它啟示我們,解讀中國市場經濟,需要從中國市場經濟的實際發(fā)展情況出發(fā),而不能套用西方市場經濟解讀模式。人們知道,在西方市場經濟的語境中,流行兩類解讀模式,即:“小政府,大市場”模式和“大政府,小市場”模式。在國內外學術界,的確有不少人基于這兩種解讀模式來考察中國和西方的市場經濟,也因此將中國市場經濟解讀為“大政府,小市場”的西方類型的市場經濟模式,甚至有些人將中國市場經濟解讀為“中國特色的國家資本主義”或“中國特色的專制資本主義”的市場經濟。我們認為,如此指認是武斷的、偏頗的,根本上沒有抓住中國市場經濟的本質特征,即便從最淺顯意義層面來解讀中國市場經濟,人們都需要抓住這樣三條:第一條,人民的福利生活是否獲得有效的改善;第二條,國家、政府、計劃是否滌除了官僚主義干預行為,并在市場經濟中發(fā)揮了有效的作用;第三條,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借口刪除社會主義原則和目的。從某種意義上講,上述三條已經成為解讀中國市場經濟的本質特征的認知基礎。由此來看,上文三種解讀反倒蘊含了積極意義。
人們看到,前文的三種解讀都能夠從中國市場經濟的實際情況出發(fā),只不過他們各自選擇了不同的考察界面和“切入點”。丁學良先生的“小眾市場經濟”從公民個體福利角度進行,考察了中國市場經濟發(fā)展對公民個體的福利收入分配及公正與非公正、平等與不平等狀況的影響,肯定了小眾市場經濟的快速發(fā)展成就,但也批評了它的不平等和不公正的內在缺陷性,提出小眾市場經濟應當轉向大眾市場經濟,是中國市場經濟發(fā)展造福于廣泛民眾的真正選擇。阿瑞吉先生的“國家市場經濟”從經濟發(fā)展管理與效率角度進行,考察了中國市場經濟雖然也追求高效率發(fā)展,但是它的管理模式有別于西方市場經濟模式,肯定了中國政府在市場經濟發(fā)展中所起的重要作用,但也批評了中國市場經濟中的資本主義成分,提出中國市場經濟發(fā)展應警惕西方資本主義成分的滲透和干擾,希望中國市場經濟開辟出一條公正、平等、高效的市場經濟發(fā)展模式。阿明先生的“國家社會資本主義”模式從姓“資”姓“社”角度進行,考察了中國市場經濟的本質屬性是社會主義的還是資本主義的,提出中國市場經濟模式是一種混合型發(fā)展模式,既不是純粹的社會主義模式也不是純粹的資本主義模式,而是國家社會資本主義模式,肯定了中國市場經濟模式仍然包含社會主義成分,希望中國市場經濟在未來發(fā)展中能夠培育更多的社會主義成分,成為真正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
其次,它還啟示我們,中國市場經濟并非超意識形態(tài)的存在物,仍然交織了姓“資”姓“社”之爭。在表面上看,丁學良先生的“小眾市場經濟”解讀屬于超意識形態(tài)的。其實不然!丁先生的解讀是有前提的,這個“前提”就是“市場經濟”超越了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是中性的。這樣的認識是非馬克思主義的,就是說,丁學良先生站在馬克思主義以外的立場和視界里看市場經濟,這種認識本身就是一種意識形態(tài)選擇。實際上,超意識形態(tài)的市場經濟是不存在的,所謂“中性的”市場經濟只可存在于概念中、人們的頭腦中,而不可能出現在現實生活中,市場經濟本身就是非常實際的活動,與現實生活緊密聯系在一起,它的具體性,亦即它的實踐性,也就是它的現實性。實際上,人們也不難看到,市場經濟的發(fā)展主權掌握在誰的手里,它的發(fā)展成果就會為誰享有,資產階級掌握市場經濟的發(fā)展主權,毫無疑問這種市場經濟必然服務于資產階級發(fā)展,比如西方市場經濟就是如此,同樣如果無產階級掌握市場經濟的發(fā)展主權,那么它定然服務于無產階級發(fā)展,比如中國市場經濟就是如此。這一點,我們姑且不說沃勒斯坦、阿瑞吉持有肯定性意見,單看阿明的解讀就能說明一些。
阿明認為,許多西方學者直接將當代中國市場經濟模式歸結為某個資本主義模式,比如,國家資本主義、專制資本主義、封建資本主義的等等,難道這些解讀不是某種意識形態(tài)解讀嗎!既然中國國內主流觀點一直堅持“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一說,那么西方學者為什么不能認同中國人的說法,而是反其道提出“資本主義市場經濟”一說呢!也就是說,這類西方學者的指認本身就是意識形態(tài)的。人們知道,當代中國市場經濟模式的確包含了不少資本主義成分,但是這并不等于中國市場經濟就是資本主義市場經濟,人們應當看到社會主義成分在中國市場經濟中仍然是主流,它仍然占據支配地位,起著主導作用,這是不可否認的客觀存在。如果看不到這層內容,那只能說你的解讀是不深刻的,或者說帶有嚴重的偏頗性,如果只根據那些不占主流的資本主義成分斷定中國市場經濟是資本主義的,那就不僅犯了以偏概全之錯,而且犯了意識形態(tài)的故意曲解之謬。可以說,解讀當代中國市場經濟的關鍵在于抓住“社會主義”而不是資本主義,也不是“資本主義還是社會主義”,中國市場經濟的社會主義屬性是確定無異的,問題在于我們不應該將“社會主義”這個前提自行摘除掉,那樣就不僅犯了“掩耳竊鈴”錯誤,而且犯了故意敗壞中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聲譽之錯,只有抓住“社會主義”這個前提,才能真正理解中國市場經濟的本質內涵和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