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明明
(1.南京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博士后流動站,江蘇 南京 210023;2.西北大學(xué) 文學(xué)院,陜西 西安 710069)
【文學(xué)研究】
北宋館閣文人宋匪躬新考
成明明1,2
(1.南京大學(xué) 文學(xué)院博士后流動站,江蘇 南京 210023;2.西北大學(xué) 文學(xué)院,陜西 西安 710069)
北宋館閣文人宋匪躬,乃仁宗朝參知政事宋綬之孫,神宗朝館閣學(xué)士、著名藏書家宋敏求之子,然生平事跡零落,后世不顯。本文在學(xué)界研究的基礎(chǔ)上,考證得出:宋匪躬字履中,宋氏和畢氏有兩代姻親關(guān)系,宋匪躬和彭汝礪乃翁婿關(guān)系。元祐期間,匪躬參與校定《資治通鑒》,擔(dān)任禮部考試點(diǎn)檢試卷官、編修官制檢討官,并以館職身份參與了朝廷郊祀、信安公園雅集等活動。匪躬《館閣錄》對陳骙《南宋館閣錄》稽考制度、編排體例都有相當(dāng)?shù)挠绊?。通過匪躬行止的考察,揭示了宋代館閣文人的日常生活情態(tài)、社會交往,館閣文人群體與宋代學(xué)術(shù)文化之因緣關(guān)系。
匪躬之字;姻親;仕宦行實(shí);文學(xué);《館閣錄》;宋匪躬
宋匪躬,字履中,趙州平棘(今河北趙縣)人,宋仁宗朝參知政事宋綬之孫,神宗朝龍圖閣直學(xué)士、右諫議大夫、修國史宋敏求之子。元祐初入館閣校訂編修,著有《館閣錄》,該書對宋代館閣制度專書的編纂影響頗大,惜其亡佚不傳。匪躬約卒于紹圣元年至元符元年間,生平事跡零落,后世不顯。港臺研究者何廣棪先生從“取名”“著作”“家世”“宦履”四個方面考察了匪躬行實(shí)[1](P136-140),本文在此基礎(chǔ)上新考了匪躬之字、姻親關(guān)系、其他仕宦行實(shí)、文學(xué)交友,并對《館閣錄》之傳播與接受進(jìn)行了考述,以期通過更為詳實(shí)的匪躬行止勾畫,揭示宋代館閣文人的日常生活情態(tài)、社會交往,館閣文人群體與宋代學(xué)術(shù)文化之因緣關(guān)系。
(一)宋匪躬字履中考
何文論述了“匪躬”之名的含義,但并未考察其字乃“履中”。范祖禹《范太史集》卷五五《手記》“宋匪躬”名下自注曰“履中”[2](P569);孔武仲《信安公園亭題名記》,提及元祐五年三月的館閣學(xué)士雅集,其中參與者就有宋匪躬、晁補(bǔ)之等人,“宋匪躬履中、孔武仲彥常、黃裳冕仲、劉唐老壽臣、李昭玘成季、徐鐸振甫、晁補(bǔ)之無咎、張耒文潛……”[3](100冊P317)張耒字文潛,晁補(bǔ)之字無咎,孔武仲字彥常(一字常父),據(jù)此可推知匪躬字履中。又《周易·蹇卦》云:“六二:王臣蹇蹇,匪躬之故?!蓖蹂鲎⒃?“處難之時,履當(dāng)其位,居不失中,以應(yīng)于五。不以五在難中,私身遠(yuǎn)害,執(zhí)心不回,志匡王室者也。故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闹行辛x,以存其上,處蹇以此,未見其尤也?!盵4](卷4P166-167)大義乃匡扶王室,忠君不吝其身,宋匪躬之名“匪躬”和其字“履中”之間乃相互解釋之關(guān)系。宋綬乃宋匪躬之祖父,宋敏求乃其父,何文已考證,茲不贅述。匪躬出身官宦世家,書香門第,秉承其祖、父清約之風(fēng),性好學(xué)問,博聞多識。
(二)宋氏和畢氏有兩代姻親關(guān)系
據(jù)畢仲游《西臺集》卷一六《尚書郎贈金紫光祿大夫畢從古行狀》所述,其曾祖父畢士安長子畢世長生有三男,畢從古乃其一;從古之姐或妹嫁宋綬,“公(從古)有娣嫁宋綬”[5](P126);又《西臺集》卷一三《判西京國子監(jiān)宋公墓志銘》道,“某之姑,實(shí)宣獻(xiàn)公之夫人,所謂常山郡太夫人者也。某之姊,實(shí)常山公之夫人,所謂代國太夫人者也”[5](P142),即宋綬之夫人、匪躬之祖母乃畢仲游之姑姑;宋敏求之夫人、匪躬之母乃畢仲游之姐或妹。另據(jù)蘇頌《龍圖閣直學(xué)士修國史宋公神道碑》,宋綬娶畢士安之孫女,即畢世長之女,畢從古之姐或妹;敏求又娶其母之侄女,即畢從善之女,“母夫人常山郡太夫人畢氏,故相文簡公之孫。公又娶其侄光祿少卿從善之女”,“室則姑子,家則婦姑”[6](卷51P777)。畢仲游乃畢從古之子,畢世長之孫,畢仲游《尚書郎贈金紫光祿大夫畢從古行狀》載錄:“(從古)男六人,長仲達(dá),青州錄事參軍;……次仲游,太廟齋郎……”[5](P130)可見畢仲游和宋匪躬之間,是舅(堂舅)甥關(guān)系。畢仲游《挽履中學(xué)士兩首》其一有曰:“孝悌由家法,詞章亦世傳?;橐錾撕?門戶弟兄賢。問疾猶樽爼,遺文謾簡篇。平生惟一轍,何事不長年。”[7](16冊P11920)褒揚(yáng)了匪躬的孝悌之情,詞章影響,賢明門風(fēng),慨嘆其壽不假年,表達(dá)舅甥之間的情誼相契。
(三)宋匪躬和彭汝礪乃翁婿關(guān)系
據(jù)宋人楊彥齡《楊公筆錄》載,匪躬之女嫁侍郎彭汝礪,“彭汝礪作侍郎,年六十,再娶朝士宋匪躬之女,小器資三十余歲。及病篤,取紙自書頌四句以授宋氏而絕,云:‘百年姻眷,五歲夫婦。這回這回,休打這鼓?!盵8](P205)據(jù)《宋史》本傳,彭汝礪(1042—1095),字器資,饒州鄱陽人,英宗治平二年(1065)乙巳科狀元。擢起居舍人,中書舍人,被指為蔡確黨,落職知徐州。召回,入權(quán)兵部侍郎,徙禮部、吏部侍郎。紹圣元年,出知江州。曾肇《彭待制汝礪墓志銘》云,紹圣二年(1095)正月,召汝礪于江州,為樞密都承旨,未及赴而病卒,年五十四。加之“五歲夫婦”,可知汝礪為侍郎時近五十,非《楊公筆錄》所記之六十,娶匪躬之女約為元祐六年左右(1091)。另曾肇所記,匪躬之女被封靜樂縣君,“今夫人宋氏,靜樂縣君”[3](110冊P134)。宋、彭二人在成為翁婿之前即相識酬唱,此略舉其一,彭汝礪《鄱陽集》卷六《匪躬先之桐廬因作詩送之》云:“男子生當(dāng)自樹立,莫令寂默終無名。膏粱孰與文章樂,錦繡不如仁義榮?!窳纸黄踔卜?議論從容為寄聲?!盵5](16冊P10532)彭以為,富貴的生活哪里比得上讀書作文之樂趣,華美的服飾不如行仁施義的榮耀,友人的桐廬之行值得贊許。在他看來,匪躬和自己是竹林之交。
何文以為:大抵匪躬于元豐二年前任著作佐郎;元祐二年因文彥博薦舉,任秘書省校書或檢討。后又改任左朝散郎、秘書省正字,以迄元祐七年轉(zhuǎn)升秘閣校理,元祐七年后則無可考矣。[1](P140)本文新考如下:
(一)元祐元年,宋匪躬與黃庭堅(jiān)、張舜民等人參與校對《資治通鑒》
元豐八年九月十七日,準(zhǔn)尚書省札子,奉圣旨,重行校定《資治通鑒》。元祐元年(1086)十月十四日,奉圣旨,下杭州鏤板。《資治通鑒·附錄》之《??比诵彰酚?
校對宣德郎秘書省正字臣張耒/校對宣德郎秘書省正字臣晁補(bǔ)之/校對朝奉郎行秘書省正字上騎都尉臣宋匪躬/校對朝奉郎行秘書省校書郎充集賢校理武騎尉賜緋魚袋臣盛次仲/校定奉議郎充秘閣校理武騎尉賜緋魚袋臣張舜民/校定奉議郎秘書省校書郎充集賢校理武騎尉賜緋魚袋臣孔武仲/校定修實(shí)錄院檢討官朝奉郎行秘書省著作佐郎武騎尉賜緋魚袋臣黃庭堅(jiān)另有校定官劉安世、司馬康、范祖禹、呂大防、李清臣、呂公著[9](20冊P9609-9610)。
據(jù)以上銜名,宋匪躬為“秘書省正字”,但考《續(xù)資治通鑒長編》(以下簡稱《長編》)卷三八○元祐元年六月壬寅,公卿薦舉召試館職者有張舜民、孫準(zhǔn)、劉安世、孔平仲、畢仲游、晁補(bǔ)之、張耒等人,并沒有宋匪躬。[10](26冊P9222)另據(jù)《長編》卷四○七元祐二年十二月庚子載,“朝奉郎宋匪躬為正字。匪躬,敏求子,文彥博薦之也”[10](28冊P9911),可知匪躬獲此職名乃元祐二年十二月,為《資治通鑒》奉旨鏤板之后。
另考張耒、晁補(bǔ)之、盛次仲、張舜民之職名:據(jù)《長編》卷三九三元祐元年十二月庚寅條所記,“朝奉郎畢仲游、趙挺之并為集賢校理;承議郎、行軍器監(jiān)丞孫樸,承議郎、行太學(xué)博士梅灝,奉議郎張舜民,奉議郎、禮部編修貢籍趙叡并為秘閣校理;宣德郎、詳定役法所管勾文字李吁,承議郎盛次仲并為校書郎;試太學(xué)錄張耒,試太學(xué)正晁補(bǔ)之,河南府左軍巡判官、禮部編修貢籍劉安世,和州防御推官、知常州晉陵縣丞李昭玘,宣德郎陳察并為正字,仍今后除校理已上職并出告”[10](27冊P9552),可知張耒、晁補(bǔ)之銜秘書省正字職名,張舜民銜秘閣校理,盛次仲為校書郎,均在元祐元年十二月。
黃庭堅(jiān),元祐元年三月宰相司馬光薦其校定《資治通鑒》,《長編》卷三七一元祐元年三月辛未,司馬光言,“‘校書郎黃庭堅(jiān)好學(xué)有文,即日在本省別無職事,欲望特差與范祖禹及男康同校定《資治通鑒》。’從之”。[10](25冊P8994)又《長編》卷三九四元祐二年正月辛未,“校書郎黃庭堅(jiān)為著作佐郎”[10](27冊P9603),可知庭堅(jiān)獲著作佐郎職名在元祐二年正月,因元祐元年三月以來參與《資治通鑒》校定而升職??孜渲?《長編》元祐三年九月癸亥記述,“承議郎、校書郎孔武仲充集賢校理”[10](28冊P10063)。
據(jù)上考述,元豐八年九月十七日,《資治通鑒》開始重新校定,范祖禹、司馬康屬于最早參與校定者,期間又不斷吸納新成員,如黃庭堅(jiān)、宋匪躬諸人?!顿Y治通鑒》下旨鏤板時間為元祐元年十月十四日,但考題刻校對、校定文人所銜職名的時間均在此后,約為二月至二年期間,這批文人很大程度是由于??薄顿Y治通鑒》而升職系名。同時也佐證了宋匪躬曾在元祐初與黃庭堅(jiān)、張耒、晁補(bǔ)之、張舜民等人共?!顿Y治通鑒》之實(shí),且匪躬是以非正字之名的其他身份參與其事。另入館文人因相繼校書或其他共同活動的職緣牽系,自然而然地成為詩歌贈答應(yīng)酬的生產(chǎn)、消費(fèi)群體。
(二)元祐三年三月,試奏名進(jìn)士,蘇軾、孫覺等同知貢舉,館職宋匪躬與晁補(bǔ)之等充點(diǎn)檢試卷官
黃庭堅(jiān)《題太學(xué)試院》曰:“元祐三年正月乙丑,鎖太學(xué),試禮部進(jìn)士四千七百三十二人。三月戊申,奏號進(jìn)士五百人,宗室二人。子瞻、莘老、經(jīng)父知舉,熙叔、元輿、彥衡、魯直、子明參詳,君貺、希古、履中、器之、成季、明略、無咎、堯文、元忠……點(diǎn)檢試卷。”[11](上P539)此中“履中”乃宋匪躬,見前文考。
又《長編》卷四○八元祐三年正月乙丑條下小注云:“三月戊申,奏名進(jìn)士五百人,宗室二人。子瞻、莘老、經(jīng)父知舉,熙叔、元輿、彥衡、魯直、子明參詳,君貺、希古、履中、器之……點(diǎn)檢試卷,此黃庭堅(jiān)為孫敏行書石刻,今在敏行家。凡命官知貢舉合書,《舊錄》獨(dú)闕此,今依庭堅(jiān)石刻修入?!盵10](28冊P9921-9922)所記主體相同,略有差異。
(三)元祐五年三月,宋匪躬與其他17名館閣文人參與信安公園雅集
孔武仲《信安公園亭題名記》云:“自祖宗優(yōu)遇館閣,歲出后苑御庫酒以賜之,于是有池上之集。元祐五年三月乙酉,太原王仲至以秘書少監(jiān)實(shí)領(lǐng)茲會,修故事也?!峤约诃偭衷?。既又泛舟池中,環(huán)水殿后,循橋而北,騎而適信安公之園。……乃題姓名壁間以志之。在是會者:李周純之、盛僑晦之、……宋匪躬履中、孔武仲彥常、黃裳冕仲、劉唐老壽臣、李昭玘成季、徐鐸振甫、晁補(bǔ)之無咎、張耒文潛,韓治循之?!盵3](100冊P317)據(jù)武仲所記,與會者有宋匪躬、孔武仲、晁補(bǔ)之、張耒等十八人,均為館閣名士。
(四)元祐八年十二月,宋匪躬與晁補(bǔ)之充編修官制檢討官
王應(yīng)麟《玉?!肪硪灰痪拧对v修官制》云:“元祐八年十二月二日乙巳,左仆射呂大防言:‘乞仿《唐六典》置局,修官制一書,以為國朝大典?!t于秘書省置局,令范祖禹、王欽臣編修,宋匪躬、晁補(bǔ)之檢討。”小注:“紹圣元年五月,詔罷之?!盵12](P2202)
宋人楊仲良所編《皇宋通鑒長編紀(jì)事本末》卷九三載:(元祐八年)十二月乙巳,“尚書右仆射呂大防言:‘乞仿《唐六典》委官置局,修成官制一書,以為國朝大典。仍乞令修史院官兼領(lǐng)。’從之。甲寅,詔令于秘書省置局,差范祖禹、王欽臣充編修官。內(nèi)范祖禹兼領(lǐng)回報文字,宋匪躬、晁補(bǔ)之充檢討,仍具畫一,申尚書省?!盵13](P569)《續(xù)資治通鑒長編拾補(bǔ)》卷八亦引用《紀(jì)事本末》此條。
元祐八年十二月以后,匪躬行跡不可考??孜渲儆小端温闹袑W(xué)士挽詞二首》,考武仲卒年,《長編》卷五○二元符元年九月甲戌載,“朝散郎、管勾玉隆觀孔武仲卒”[10](33冊P11967),可知武仲卒于1097年,匪躬當(dāng)卒于紹圣元年至元符元年(1094—1097)間。
元祐期間,匪躬以館職身份參與了朝廷郊祀、從駕迎駕、宴飲聚食等系列活動,并且賦詩記盛,惜其作品亡佚,我們僅從與之贈答酬唱的彭汝礪、孔武仲、秦觀等人作品中窺豹一斑。作為次韻匪躬之作,依蹤原詩的韻腳和用韻次序來酬和,主要突出儀式的華美盛大,觀禮的榮耀欣喜,文人的感恩戴德,我們據(jù)此可知匪躬詩作大約若此。
匪躬與諸人酬唱,屬彭汝礪最多。汝礪《皇帝郊祀禮畢詣景靈恭謝次履中學(xué)士韻》曰:“黎明駕出告熙成,朝野人呼萬歲聲。日上天門春意近,雪殘宮瓦曉寒生。六龍寵護(hù)隨天仗,三爵恩容醉御觥。德似丘山纖未報,白頭知愧不知榮?!盵7](16冊P10493)六龍拱衛(wèi)的盛大儀式,朝野呼喚的萬歲聲聲,文士預(yù)宴的受寵若驚,一一訴諸筆端。汝礪《次履中學(xué)士正月十一日迎駕大慶殿》云:“瑞霧蒼茫杳靄間,遲明催立大庭班。禁林草木青春近,秘閣文書白日閑。華蓋熒煌天帝座,蓬萊縹緲道家山。金輿玉乘歸何晚,樂奏鈞天夢未還。”[7](16冊P10493)展示了館閣學(xué)士侍從迎駕之場面隆重,聚焦于香煙繚繞中嚴(yán)陣以待的官員,華美閃爍的天子之車蓋,縹緲隱約的西昆冊府,盡興晚歸的金輿玉乘等。秦觀亦有《次韻宋履中近謁大慶退食館中》云:“翠華初到殿中間,三館諸儒共一班。迎謁曉廷清蹕近,退穿春仗彩旓閑。病來怕飲東西玉,老去慚陪大小山。知續(xù)《春明退朝錄》,借觀當(dāng)奉一鴟還?!盵14](P205)從題目和所次韻來判斷,二詩作于同時?!肚赜^集編年校注》卷九以為作于元祐五年正月,而《淮海集箋注》卷九疑元祐七年春所作,除了《宋史·哲宗紀(jì)》所載:“(元祐)五年春正月丁卯朔,御大慶殿視朝”外,《長編》卷四三七元祐五年春正月丁卯朔條亦載此事,故當(dāng)以五年為是。秦觀以匪躬大慶殿觀禮、館中飲食的恩寵優(yōu)渥來抒發(fā)欽羨之情,特別是以漢代儒士淮南小山、淮南大山來比喻享有名望的匪躬兄弟,可見對其賞嘆;又以“借觀當(dāng)奉一鴟還”來打趣匪躬,宋代館閣號稱圖書之府、育才中心、文化沙龍[15],加之匪躬出自詩書世家,自然能秉承父業(yè),編纂見聞,流播后世。
汝礪《和履中學(xué)士上元有作》,“燈火能催萬物春,花間蜂蝶已繽紛”“市廢商廛野廢畊,通宵笑傲樂升平”[7](16冊P10617),描寫上元佳節(jié)燈火璀璨,蜂舞蝶飛,百姓商人的游觀之樂通宵達(dá)旦,以此揭示北宋帝都的升平景象。汝礪《皇帝郊丘從駕次履中學(xué)士》有道:“百年禮樂星辰爛,萬國衣冠錦繡中。精意與天相應(yīng)接,人心如水自流通。圣時好作休成記,今日誰為太史公?”[7](16冊P10493)星辰燦爛、衣冠錦繡的郊祀儀式,于莊嚴(yán)中可見虔敬篤誠和殷殷希冀;在感慨中暗含對匪躬秉筆直書、潤色鴻業(yè)的良好期許。據(jù)前文所考,匪躬和汝礪乃翁婿關(guān)系,但從二人交往詩歌之稱謂來判斷,多為此前所作。
宋匪躬與孔武仲亦有唱和酬贈??孜渲佟洞鹚温闹幸娰洝吩?“粉袍如雪會群英,往歲曾當(dāng)月旦評。夢想十年嗟舊事,翱翔三舍羨新榮。相如素擅為文麗,班固終期作史成。潦倒詎堪君借重,篇詩今見古人情?!盵7](15冊P10341)據(jù)武仲之詩可知,武仲曾在文士沙龍中擔(dān)當(dāng)“月旦評”?!逗鬂h書·許邵傳》載,東漢末年汝南郡人許邵兄弟俱有高名,好核論鄉(xiāng)黨人物,每月輒更其品題,故汝南俗有“月旦評”。即每月初一舉行,文人一經(jīng)品評往往身價倍增,以為美談。“月旦評”最可能的場合當(dāng)在孔武仲元祐供職館閣期間,況且元祐時期又是宋代館閣人才最盛的階段,只不過文學(xué)沙龍中的引領(lǐng)風(fēng)騷者乃孔武仲,而宋匪躬是參與者和見證者??孜渲佟端温闹袑W(xué)士挽詞》其一賞嘆其“文雅承三世,淵源見九流”,稱許匪躬承襲詩書世家之風(fēng),考辨源流,博學(xué)多聞。其二“跡忝詞場舊,官俱瀛府仙。過從常永日,推予更忘年。素業(yè)期三友,幽途隔九泉”[7](15冊P10318),說明由于共同地業(yè)緣和職緣,二人切磋論藝,如琢如磨,情誼相契。如今友人已經(jīng)幽泉阻隔,武仲的痛惜之情溢于言表。
由于匪躬作品亡佚不存,加之恪守清介門風(fēng),致力于典章制度的考證編纂,又天不佑年,因而聲名并不顯揚(yáng)。何況當(dāng)時再有名望的文人,處于“二蘇上連璧”“三孔立分鼎”(黃庭堅(jiān)《和答子瞻和子由常父憶館中故事》)[16](卷6P217)“蘇門四學(xué)士”群星閃耀的元祐文壇,還是會黯然失色,匪躬亦如之。
宋匪躬《館閣錄》、程俱《麟臺故事》、陳骙《南宋館閣錄》,號稱有宋一代最重要的館閣制度專書,惜宋氏之書亡佚不傳,僅存片斷,難窺其目,以下我們對其流傳作一考述。
尤袤(1127—1202)《遂初堂書目》著錄了《館閣錄》一書,但不言卷數(shù)、版本。成書于淳熙五年(1178)六月的《中興館閣書目》,著錄了《館閣錄》十一卷本,《玉?!肪硪涣逡稌俊?按:即《中興館閣書目》)云:“《館閣錄》十一卷,秘閣校理宋匪躬。載興國訖元祐中館閣故事,共八門,元十五卷,今存十一卷。”[12](P3042)可知原書有十五卷之多,分八個門類,到淳熙五年編修館閣書目時已殘缺不全,但尚存十一卷。陳骙編纂《南宋館閣錄》(一稱《中興館閣錄》)時,引用了宋氏《館閣錄》的若干材料(見下文)。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以下簡稱《直解》)卷六著錄了五卷本《館閣錄》,曰:“不著名氏所記,止于元祐(按:上古校點(diǎn)本此處斷句有誤,當(dāng)為“不著名氏,所記止于元祐”。)……今本止五卷,不見門類,前三卷又混而為一,意未必全書也?!盵17](P177)據(jù)武秀成先生《陳振孫評傳》,《直解》編修約始于1227年前后,最晚成于1246年前后[18](P301-306),陳氏所見僅是沒有門類的五卷本,且前三卷混編不分,可見理宗朝前期十一卷本已不可得?!段墨I(xiàn)通考》卷二○二亦有著錄,只不過錄自陳氏《直解》,《宋史·藝文志二》著錄十一卷本,或抄自館閣書目,除此之外,鮮見其他載錄。
成書于紹興元年九月的秘書少監(jiān)程俱所撰之《麟臺故事》,在其書現(xiàn)存的文字以及相關(guān)奏狀中無一提及《館閣錄》,值得思量。張富祥先生以為,“程氏回翔館閣既久,當(dāng)他編書之際,大概都不會看不到這兩部書(指匪躬《館閣錄》、羅畸《蓬山志》)”[19](前言P6)。不過他又解釋道,南宋王朝初建,典籍損失殆盡,程氏雖身為秘書少監(jiān),以當(dāng)時情形之艱,亦未必能將此書搜羅在手,也可謂合情在理,因?yàn)槌淌现畷鴥H半年時間就完成了。李燾《南宋館閣錄·序》說:
元祐間,宋宣獻(xiàn)之孫匪躬作《館閣錄》;紹興改元,程俱致道作《麟臺故事》。宋氏(《玉?!纷魉?、程)皆祖韋氏,而程氏《故事》并國初,它則多闕,蓋未知其有宋《錄》也。惜最后四卷俄空焉。余屢搜采弗獲,欲補(bǔ)又弗暇,每每太息。今所編集第斷自建炎以來,凡物巨細(xì),靡有脫遺,視程氏誠當(dāng)且密。官修其方,行古道者,不當(dāng)如是耶?昏忘倦游,喜見此書,乃援筆為之序。[20](P3)
李燾微言程俱不知有《館閣錄》之書,每每惋惜匪躬之書后四卷亡佚弗獲,對陳骙《南宋館閣錄》表示了充分的肯定和賞識,以為宋氏之書搜采弗獲的遺憾因陳氏之書的優(yōu)詳而有所釋然,顯然也暗含褒揚(yáng)宋氏《館閣錄》的價值意義,恐較程氏之《麟臺故事》更為優(yōu)勝。
成書于淳熙四年(1177)陳骙之《南宋館閣錄》引用宋氏之書若干條,以故實(shí)源流為中心:
其一,《南宋館閣錄》卷三《儲藏》(紹興十四年)“五月二十八日,詔秘書省復(fù)置補(bǔ)寫所”,此條下小注引《館閣錄》:“熙寧七年置補(bǔ)寫所,抄寫求訪到書籍,書寫訖,送三館、秘閣?!盵20](P22)
其二,《南宋館閣錄》卷六《故實(shí)》“賢良進(jìn)士御試于殿門外祗候唱名日侍立”條:《館閣錄》:“舊制,以每遇進(jìn)士策賢良,館閣官并赴殿門祗候,給大官食法酒十瓶,唱名日登殿侍立。熙寧后,只令殿門祗候。元豐中,判館閣官申請,雖得入殿,然只得立殿下?!盵20](P66)
其三,《南宋館閣錄》卷六《故實(shí)》“御試應(yīng)舉書籍”條,從略。材料下原注:“見《館閣錄》并《秘書省圣旨簿》”[20](P66),當(dāng)指第一條熙寧七年事,第二條則非,因匪躬《館閣錄》一書止于元祐事件。
其四,《南宋館閣錄》卷六《故實(shí)》“赴宴”引《館閣錄》,從略。
另《南宋館閣續(xù)錄》一書不注明材料出處,因而無法判斷是否引用匪躬《館閣錄》。前引《玉海》說,匪躬《館閣錄》類為“八門”,查陳骙《南宋館閣錄》十卷分九門,為沿革、省舍、儲藏、修纂、撰述、故實(shí)、官聯(lián)、廩祿、職掌,可見除了考述淵流時引用宋氏《館閣錄》,在體例編排上參考該書亦是毋庸置疑的。
[1] 何廣棪.宋匪躬四考[M]∥中國俗文化研究:第三輯.成都:巴蜀書社,2005.
[2] 范祖禹.范太史集[M].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00冊.
[3] 曾棗莊,劉琳.全宋文 [Z].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6.
[4] 魏王弼,晉韓康伯注,唐孔穎達(dá)等正義.周易正義[M]∥十三經(jīng)注疏.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9.
[5] 畢仲游.西臺集[M].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1冊.
[6] 蘇頌.蘇魏公文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8.
[7] 傅璇琮等.全宋詩[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5.
[8] 楊彥齡.楊公筆錄[M].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863冊.
[9] 司馬光.資治通鑒[M].北京:中華書局,1956.
[10] 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M].北京:中華書局,1992.
[11] 鄭永曉.黃庭堅(jiān)全集輯校編年[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8.
[12] 王應(yīng)麟.玉海[M].揚(yáng)州:廣陵書社,2003影印本.
[13] 楊仲良.皇宋通鑒長編紀(jì)事本末[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6.
[14] 周義敢等.秦觀集編年校注[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1.
[15] 成明明.宋代文人的館閣情結(jié)[J].西北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12,(3).
[16] 劉尚榮.山谷詩集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3.
[17] 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18] 武秀成.陳振孫評傳[M].南京: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1.
[19] 張富祥.麟臺故事校證[M].北京:中華書局,2000.
[20] 陳骙.南宋館閣錄[M].北京:中華書局,1998.
Guange scholar Song Fei-gong was the grandson of Song Shou,Prime Minister in the reign Song Ren Zong, the son of Song Min-qiu,a Bachelor of guange,famous bibliophile in the reign of Song Zhen Zong. His deeds was rarel,so the name was not.In this paper, on the basis of academic research on his name, the marital relationship, other stories, literary activities and so on, the author hopes that through detailed investigation, it can reveal the Song Dynasty Guange scholar ′s daily life modality, social interactions, relationship of Guange literati and academic culture in Song Dynasty.
The name of the explanation;the relationship of marriage;research of the behaviour;literature;GuangeLu;Song Fei-gong
2014-12-18
國家社會科學(xué)基金項(xiàng)目(10XZW012);第55批博士后項(xiàng)目(2014M550277)
成明明,女,甘肅秦安人,西北大學(xué)副教授,南京大學(xué)博士后,主要從事宋代文學(xué)、制度文化研究。
K825.6
A
10.16152/j.cnki.xdxbsk.2016-02-011
趙 琴]
New Research on Guange Scholar Song Fei-gong in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CHENG Ming-ming1,2
(1.SchoolofLiterature,NanjingUniversity,Nanjing210023,China;2.SchoolofLiterature,NorthwestUniversity,Xi′an710069,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