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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多民族視域下的“國家認同”政治建構

2016-03-07 13:07杜宴林
關鍵詞:民族融合國家認同

杜宴林,才 圣

(吉林大學 理論法學研究中心,吉林 長春 130012)

中國多民族視域下的“國家認同”政治建構

杜宴林,才圣

(吉林大學 理論法學研究中心,吉林 長春 130012)

[摘要]在多民族國家中,民族主義與愛國主義并非完全一致,且往往存在著一定的張力甚至是沖突。因此,“國家認同”的政治建構就顯得至關重要。作為世界多民族國家中的重要一員,中國在建構“國家認同”上歷經了“同化主義”與“承認政治”的制度實踐,時下亦進行著“憲法愛國主義”的理論探索。然而,這些方式和路徑或在實踐中遭遇困境,或自身存在著理論局限。多民族視域之下,中國“國家認同”之實質基礎在于形成中華民族的共同文化,其所依賴之路徑是實現(xiàn)民族融合。

[關鍵詞]同化主義;承認政治;憲法愛國主義;民族融合

幾個世紀以來,“民族主義”思潮席卷了全球,并深刻改變了世界的政治地理,主導著世界向著“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基本宗旨前行,民族主義情感也成為國家認同最自然而然的來源。然而,如果我們用“政治單元與民族單元相一致”這一民族主義嚴格標準來檢視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民族分布與國家疆域不一致的情況在世界范圍內普遍存在。據(jù)統(tǒng)計,全世界近200個主權國家中,擁有3 000個左右的民族[1]91。通常的情況是,在一個國家之內,存在著一個在人口和社會結構上占主導地位的主體民族——如俄羅斯聯(lián)邦的俄羅斯人,英國的英格蘭人,中國的漢族人等——與其他若干處于從屬地位的少數(shù)民族,如俄羅斯聯(lián)邦的車臣人,英國的蘇格蘭人,中國的維吾爾族人、藏族人等。

民族結構的多樣性招致了主權國家之內潛在的不穩(wěn)定因素。20世紀90年代,伴隨著前蘇聯(lián)與前南斯拉夫的解體,世界掀起了第三次民族主義浪潮。在此我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如果一國之內的各民族無法做到和諧共處,某一民族的民族認同超越了國家認同,國家的整體建構就會受到民族主義的嚴重挑戰(zhàn)。時至今日,民族主義的幽靈依然困擾著許多“多民族國家”,如俄羅斯聯(lián)邦的車臣問題、英國的蘇格蘭問題、中國的新疆問題、西藏問題等等。因此,對于多民族國家而言,“國家認同”的政治建構極具現(xiàn)實意義,這關涉到多民族國家的內部穩(wěn)定與長治久安。

一、“國家認同”政治建構的傳統(tǒng)路徑:同化主義與承認政治

本質上,“同化是一個民族模式(one nationality pattern)取代另一個民族模式。一般而言,較弱或數(shù)量上處于劣勢的群體不得不對自己進行修正”[2]94。同化主義曾是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國家所長期奉行的一種民族政策。此種政策的直接目標就是用主體民族的文化(語言文字、風俗習慣等)來整合其境內的少數(shù)民族,從而試圖將“多民族國家”逐漸改造成為“單一民族國家”。

一般而言,在多民族國家的“國家認同”問題上,主體民族的“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基本一致,而少數(shù)民族的認同傾向則易于在“民族”與“國家”這兩端之間搖擺。從這種意義上講,國家似乎在和少數(shù)民族“爭奪”認同感,而一旦爭奪失敗,少數(shù)民族的民族意識就會超越國家意識,國家就會有遭受民族分裂的潛在危險?;诖?,長期以來,“將多數(shù)群體的民族認同強加給少數(shù)民族一直被認為是政治穩(wěn)定所必須的”[3]116。在西方,除瑞士以外的幾乎所有國家都曾試圖通過同化或排除其內部民族而將自己變成單一民族國家[3]116。這其中最具世界影響力的莫過于美國的“盎格魯-薩克森一體化”和“民族熔爐”政策。1818年,時任美國國務卿的約翰·昆西·亞當斯曾明確指出:“如果他們(來到美國的移民)不能使自己適應這個國家的文化道德、政治或物質特征,及這個國家的善與惡的補償平衡,那么大西洋總是向他們敞開的,他們可以回到其誕生地和父母之邦去”[4]41。

此種基于同化主義的“民族熔爐”理念,在20世紀初也深刻影響了中國的孫中山先生。1921年,孫中山在《三民主義具體辦法之演講》中說道:“像美國這樣的民族主義,才是積極的民族主義,這樣積極的民族主義,才是本黨所主張的民族主義的好榜樣”;“拿漢族來做中心,使?jié)M、蒙、回、藏四族都來同化于我們…仿效美利堅民族的規(guī)模,把漢、滿、蒙、回、藏五族同化成一個中華民族,組織成一個民族的國家”。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后,繼承了孫中山先生的理念,將同化主義作為“中華民國”制定民族政策的指導方針。一方面,國民政府不承認中國境內各少數(shù)民族的“民族”地位。例如,針對我國西北地區(qū)的回族,蔣介石只稱其為:“宗教信仰不同的國民”[5]339。另一方面,在少數(shù)民族聚居地區(qū),國民政府大力推行漢化。例如1929年,湖南省保靖縣在“五月份政治報告”里就明文規(guī)定:“禁止苗語苗俗,責令鄉(xiāng)主任、保董提倡漢語、禁止苗語”[5]479。

從工具理性的角度來講,族群間同化的程度比較高,無疑可以提升社會的整合程度。列寧就曾指出:“誰沒有陷入民族主義偏見的泥坑,誰就不能不看到資本主義同化民族的這一過程包含著極大的歷史進步作用”[6]66。19世紀以來,同化主義政策曾在一些國家獲得了相當?shù)某晒?,法國即為其中一個典型例證?!胺▏拿褡褰嬚叻浅3晒Φ赝似浯蠖鄶?shù)曾經都是人口眾多的少數(shù)民族群體——包括巴斯克人、布列塔尼人、奧克西坦尼人和加泰羅尼亞人等等?!盵3]117。

然而,隨著人類文明的不斷進步,同化主義逐漸被看作是帶有強制和歧視色彩的,進而越來越遭到世人的質疑。同時,隨著世界范圍內民族主義意識的廣泛傳播,少數(shù)民族更傾向于保留自己的語言、宗教、公共制度和祖先文化而變得難以被同化,并且更有能力去抵制同化。在此種背景下,同化主義往往會招致“反抗性民族主義”,即“少數(shù)民族會為了保護其語言、文化和自治制度而戰(zhàn),有時就是暴力抗爭”[3]117。因而,二戰(zhàn)之后,奉行同化主義的國家(包括中國)紛紛改頭換面,轉向了一種新型的政策模式,即承認政治。

承認政治,即“對差異給予政治承認,不以多數(shù)人或主流規(guī)范同化少數(shù)或邊緣群體,而是保持相互的尊重”[4]155。不同于同化主義強調文化的一元論,承認政治以“多元文化”為導向,對一國之內所有民族(包括主體民族與少數(shù)民族)的民族認同均給予平等和公開的承認。

承認政治通常會表現(xiàn)為國家承認少數(shù)民族對于其地理空間的相對治理權,這具體分為兩種制度模式:一種為“民族聯(lián)邦制”,即以“民族”作為劃分聯(lián)邦單位的政治原則,從而保障少數(shù)民族自治權力。其典型代表為前蘇聯(lián)以及今日之俄羅斯,加拿大等。另一種為單一制國家中的“民族自治”,即在中央集權下的單一制框架內,對少數(shù)民族聚居地區(qū)實行特殊安排,賦予其一定的自治權,例如法國之科西嘉,英國之蘇格蘭,中國之“民族區(qū)域自治”等。

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政府立即扭轉了中華民國時期的“同化主義”政策,不同于國民政府的“國族主義”思維,新中國政府更愿意承認自身的“多民族格局”,將新中國建設成為一個“多民族共和國”。1950年代,新中國政府在全國范圍內展開了大規(guī)模的“民族識別”工作,先后正式認定了除漢族之外的55個少數(shù)民族,進而形成了現(xiàn)如今中國“56個民族,56枝花”的多元局面。除此之外,新中國政府還為每個少數(shù)民族都劃定了各自的“民族自治地方”——即5個民族自治區(qū)、30個民族自治州、120個民族自治縣(旗)。在憲法和法律的授權下,民族自治機關獲得了一定程度的民族立法權;變通執(zhí)行上級國家機關決議、命令權;財政經濟自主權;文化、語言文字自主權等自治權利。

可以說,20世紀中期以來,以“多元文化”為基礎的承認政治業(yè)已成為世界的主流,同化主義實踐基本退出了歷史舞臺。然而,取代了同化主義的承認政治亦有其自身的局限:即承認政治的焦點在于確認業(yè)已存在的各民族認同,因此其自身并不足以成為一種處理認同的方法[3]118。承認政治旨在承認各民族的“民族認同”而非形塑“國家認同”,其不足以將少數(shù)民族的“民族主義情感”升華為“愛國主義情感”。所以我們可以看到,多民族國家的民族問題并沒有隨著承認政治的落實而得到妥善解決,如前蘇聯(lián)與前南斯拉夫的民族分裂,中國的疆獨、藏獨問題等等。

近些年來,隨著中國的新疆問題和西藏問題的不斷發(fā)展,許多學者都開始反思中國的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并認為“民族成分”與“民族自治地方”的劃定,在一定程度上固化了少數(shù)民族的“民族意識”,并催生了少數(shù)民族的“領土意識”,不利于國家的整體建構[7]188。我們有理由認為: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本身已不足以成為解決新疆問題和西藏問題的靈丹妙藥。在“如何既尊重民族差異,又能實現(xiàn)國家整合”這一問題上,承認政治并不是萬能的,它只解決了問題的前者(尊重差異),而無力解決問題的后者(實現(xiàn)整合)。

二、“國家認同”政治建構路徑的新探索:培育“超民族認同”

進入21世紀以來,幾乎所有多民族國家都在國家認同問題上面臨著相同的兩難困境:一方面,忽視甚或否認少數(shù)民族特殊性的同化主義已遭人類文明所摒棄而變得難以奏效;另一方面,承認少數(shù)民族的特殊性,以“容納差異”為目標的“承認政治”又不足以實現(xiàn)國家的整合。因而,多民族國家必須超越傳統(tǒng)路徑,在承認政治的基礎上做出進一步的探索。而如今的一個共識是:國家應建構并推進一種超越現(xiàn)有民族認同多樣性的、新的“超民族認同”,“一個承認自己有不同民族群體的多民族國家,只有同時培育一種各民族群體的成員都擁護并且認同的超民族認同(supranational identity)時,它才可能是穩(wěn)定的”[3]118。

國家認同能否建立在一種超越民族的概念基礎之上?事實上,在20世紀80年代之前,中國就曾憑借“階級政治”,成功地培育出了一種“超民族認同”。

新中國政權是中國共產黨通過武力革命的方式取得的,而在革命過程中輸入“階級斗爭”手段,則是中國共產黨成功建國的關鍵所在?!半A級意識”是與“民族意識”相對立的一種意識形態(tài)?!懊褡逯髁x認為人類的根本劃分是橫向的、以地理國界和文化傳統(tǒng)為標志的‘民族’之間的區(qū)分,而馬克思主義認為應該是縱向的、以經濟地位為標志的‘階級’之間的區(qū)別”[8]15。正是利用了這種超越民族邊界的階級劃分,中國共產黨成功地將中國各民族中的“底層勞苦大眾”團結在了“天下窮人是一家”、“各族窮苦人民翻身解放當家做主人”的革命戰(zhàn)斗旗幟之下,其動員能力幾乎超出了當時全世界精英階層的想象。

新中國成立后,隨著土地改革運動向著以新疆和西藏為代表的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推進,中國共產黨將廣大少數(shù)民族中的底層群眾從受壓迫的悲慘境地中解放出來,并將一些少數(shù)民族上層集團與國外勢力所極力渲染的“民族關系”問題巧妙地轉化為了“階級翻身”和“社會解放”問題,幾乎以“階級”的概念徹底消解了“民族”的概念。因而,不論是1958年新疆庫爾班大叔騎著毛驢進北京拜見領袖毛主席,還是1959年西藏百萬農奴慶賀翻身解放,都有著強烈的政治含義:即中國的政治基礎由“民族”轉向了“階級”。由此,“‘共產黨’所代表的勞苦大眾階層這一‘階級’概念有效地超越了民族概念,實現(xiàn)了各民族之間的真正團結和統(tǒng)一”[9]31。

然而,進入20世紀80年代以來,中國的階級政治開始動搖,階級情感與共產主義意識形態(tài)逐漸失去了往日的神性。當那種超越在民族之上、連接各民族之間的“階級紐帶”消失之后,曾經被“階級”概念所消解的“民族”概念卻再次顯現(xiàn)出來。在全球化與市場經濟發(fā)展這一世俗化進程中,各民族(包括漢族與少數(shù)民族)的宗教和文化開始復興,各族人民的族群歸屬意識不斷增強,民族再次成為維系人們自身認同的主要工具。也正是在此種背景下,中國的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開始逐漸走入困境,“地域概念”和“民族概念”的結合反而給狹隘民族主義意識的傳播與擴散提供了合法的政治空間。因此,汪暉先生就曾敏銳地發(fā)覺,如果說西藏“3·14事件”和新疆“7·5事件”標志著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在中國出現(xiàn)了一定危機的話,那么危機只是產生于當代條件下,而不是在更早的社會主義時期。例如在西藏,參與2008年“3·14事件”的主要不是那些經歷過“農奴—土改—改革開放”的老人,而是生于70年代之后,成長在藏區(qū),面對全球化與現(xiàn)代化沖擊的藏族青年,舊的合法性條件對于他們而言,已經與今天的現(xiàn)實相去甚遠[10]117。

新的歷史條件下,中國還能否培育出一種不同于“階級”的新型“超民族認同”?

對此,學界普遍引進了德國學者哈貝馬斯的“憲法愛國主義”理論,并認為:新形勢下的中國應立足于“公民個體憲政”,在此基礎上重建中國今天的政治基礎。“具體而言,今天中國的政治基礎不是民族,也不是階級,而是公民個人,即中國憲法中規(guī)定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由此,用‘公民’意識來取代‘民族’意識,強調少數(shù)民族的公民身份,從而弱化其民族身份”[9]31-32?!坝霉裾蝸砭徍?、淡化與化解族群政治,將族群沖突轉化為民主問題,使政治認同和國家認同轉化為憲法認同”[11]70。

在民族問題紛亂復雜的今日,“憲法愛國主義”理論似乎為中國提供了一個樂觀的展望:所有個體都將隱蔽自身的民族成分,以“公民”的面目來參與國家建構?!霸谶@種政治文化之下…最重要的不是具有相同的民族背景,而是具有民主共和國的公民身份;不是學會在民族文化中生活,而是在政治文化中生活;不是去尋根問祖,而是學會如何批判地查視自己的利益以便進入理性的協(xié)商程序,這就是具有形式普遍性的民主政治文化”[12]52。

經由民主憲政機制,國家為各族公民搭建起一個表達自身利益訴求與相互溝通對話的政治平臺,將族際競爭與博弈控制在憲法秩序之內,并以公民權利和公民自由來逐步取代和化解民族主義的沖動。在憲法愛國主義理論的暢想下,我們似乎有理由相信,未來隨著中國民主憲政機制的向前推進,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不斷完善,公民權利與公民自由的逐步發(fā)展,屆時,中國的國家認同就會在“公民”這一概念的基礎上成功建立起來。

縱觀世界經驗,瑞士也許可被視為實行憲法愛國主義而獲得成功的一個典型案例。瑞士是世界公認的族群最為多樣化但同時又是族群和諧程度最高的國家,其政治基礎在于“公民”而非“民族”。“在瑞士的族群治理模式中,‘公民身份’具有優(yōu)先性……一種建立在直接民主和嚴格憲法平等基礎上的‘公民身份’超越了‘族群’的影響”[13]100。

然而,對于世界上的絕大多數(shù)國家而言,憲法愛國主義這種理論探索到制度實踐的創(chuàng)造性應用之間卻還有著不短的距離,也往往遭遇現(xiàn)實的挑戰(zhàn):1995年,加拿大魁北克的獨立公投中,贊同分離的民眾比例高達49.4%;2014年,英國蘇格蘭的獨立公投中,贊同分離的民眾比例高達44.7%。事實上,魁北克和蘇格蘭出現(xiàn)的民族分離主義傾向,其根源并不在于加拿大和英國沒有發(fā)展出一套完善健全的民主憲政機制——事實恰恰相反,加拿大和英國都是民主憲政機制較為發(fā)達的國家——而是在于,民主憲政機制本身似乎并不足以為兩個(或以上的)民族共同分享一個國家提供足夠充分的理由。許多魁北克人和蘇格蘭人都認為,自己追求的民族國家也會同樣實行民主政治,并尊重公民權利,而且,他們也更希望在自己的民族國家中享受這種民主和權利。

憲法愛國主義理論貢獻在于,它為多民族國家規(guī)劃了一條適合于國家整體建構的民族意識表達途徑——即各民族成員在民主政治的框架內,通過“公民權利”和“公民自由”的途徑表達民族意識。但問題卻在于,對于某些——特別是曾經有著明確政治訴求或政治記憶的少數(shù)民族而言,這絕非是表達民族意識的唯一途徑與最佳途徑,當這些少數(shù)民族寄希望于打破現(xiàn)有的國家體制,通過獨自建立“民族國家”來表達民族意識時,憲法愛國主義理論就會走入困局。在憲政民主機制較為發(fā)達的加拿大和英國出現(xiàn)的魁北克與蘇格蘭公投分離危機,就是典型例證。我們不得不承認,對于某些已經有著悠久歷史和意識自覺的少數(shù)民族而言,國家對個體公民權利的保障根本無法沖淡其集體的民族主義激情,比起在多民族國家的民主政治框架內,通過與其他民族協(xié)商對話來達成共識,在“民族自決”的旗幟下獨立建國似乎更有感召力。因此,在這片深深扎根于民族主義的土地上,公民政治究竟能夠在多大程度和力度上化解族群政治,依然是值得懷疑的。

三、“國家認同”政治建構的實質基礎:實現(xiàn)“民族融合”

在培育“超民族認同”的理論探索與制度實踐中,我們不得不承認,作為人類最主要的情感依托,“民族認同”仍是一種如此自然、深刻和廣泛的認同,以至于任何試圖培育“超民族認同”的努力都顯得力不從心。在中國,曾經消解了“民族”概念的“階級政治”于20世紀80年代逐漸消退,而被學者們寄予厚望“公民政治”亦不足以成為淡化“族群政治”的有效路徑。那么,在多民族視域之下,建構“國家認同”的基石究竟為何?

加拿大學者威爾·金里卡認為:人們是通過追問他們“認同誰”和他們感到“與誰休戚相關”,來決定他們想與誰分享一個國家的,而此種認同感實是源自于共同的歷史和文化。而在多民族國家中,人們難以共享的也恰恰是這些東西[14]240。印度學者巴赫拉也曾斷言:“為了使許多族群共同凝聚成為一個民族國家,非常需要從歷史發(fā)展和文化傳統(tǒng)中提煉出一個各族共享的‘共同文化’,其基礎是歷史中各族長期共享的社會倫理、生活方式和彼此的文化認同”[6]246。

二位學者的論述似乎指出了問題的根源,即如想使多個民族共享同一政治屋頂,其基礎不僅僅在于多民族國家能夠在民主憲政機制下平等保障每個公民的權利和自由——事實上,少數(shù)民族通過民族自決和獨立建國亦能做到這一點——而是在于,各族成員能否共同分享一種共性的文化。

在2014年北京的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特別強調:“加強中華民族大團結,長遠和根本的是增強文化認同”,即56個民族對于共同的“中華文化”的認同[15]。馬戎先生曾撰文稱,21世紀中國所面臨的嚴峻挑戰(zhàn)乃是形成“中華民族的共同文化”,因為“凡是在歷史上沒有形成族群間‘共同文化’,凡是近代沒有發(fā)展出以這樣的‘共同文化’為基礎的‘民族主義’的‘多民族國家’(multinational nation-states),必然存在解體的風險”[16]29。

而縱觀歷史經驗,如想造就多民族之間的共同文化,其路徑不外乎兩種:一為“民族同化”,一為“民族融合”?!懊褡迦诤稀边@一詞匯對于中國而言并不陌生。幾千年來,伴隨著人口流動,商貿往來、族際通婚和文化交流,民族融合的歷史詩篇在中華大地上不斷上演,從未停歇。正是在漢族與少數(shù)民族不斷互動和交融的進程中,中華民族不斷發(fā)展壯大,中華民族文化也在不斷豐富充實。不同于一些西方國家采取的軍事征服、野蠻殺戮、強制遷徙等非文明行徑,以“民族融合”的文化式手段來化解民族沖突的政策模式,為歷代中原王朝所推崇。

當然,需要指出的是,“民族融合”并不同于“民族同化”,二者有著質的區(qū)別。民族同化是“單向”的,而民族融合是“相互”的。民族同化通常是國家強制力推動,以主體民族的文化來整合其他少數(shù)民族,最終以少數(shù)民族喪失其原有民族特征、被迫改造成為主體民族中的一部分為結果;而民族融合則是在平等和自愿的基礎上,通過各族成員間的互動交流,進而逐漸融合成一個不同于任何原有民族的嶄新民族。如用公式直觀表達的話,民族同化模式為:漢族+少數(shù)民族=漢族;而民族融合模式為:漢族+少數(shù)民族=中華民族。不同于同化主義的是,民族融合路徑以平等和自愿(而非政府強制)為前提,因此不會帶有民族歧視的色彩,時至今日亦不會招致人類文明的質疑和挑戰(zhàn)。

縱觀中國境內的55個少數(shù)民族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那些“中華民族意識”較強的少數(shù)民族往往和其他民族(特別是主體民族漢族)之間的融合程度較高,文化共性較多,如滿族、土家族等;而“中華民族意識”較弱的少數(shù)民族往往和其他民族(特別是主體民族漢族)之間的融合程度較低,文化共性較少,如維吾爾族、藏族等。筆者認為,時下中國境內的新疆問題與西藏問題之所以得不到徹底解決,其根源并非在于中國政府壓制了維吾爾族和藏族的民族意識以致招來了“反抗性的民族主義”,更不在于中國憲法沒有賦予維吾爾族和藏族成員平等的公民身份,而是在于:由于特殊的歷史、政治和地緣等因素,維爾吾族和藏族與其他民族(特別是主體民族漢族)之間缺乏廣泛與深入的互動交流,以至民族融合程度較低,文化共性較少,因此對于用來整合56個民族的“中華民族”概念存在著一定的疏離感。如果說中華民族的意識基礎在于中國各族人民相互交往的歷史以及在此歷史進程中不斷融合而產生的共同的“中華文化”,那么,我們似乎必須承認的是,時至今日,此種以民族融合為基礎、能為各族人民所共享的“中華文化”還未完全形成。因此,馬戎先生才會稱形成“中華民族的共同文化”是21世紀中國所面臨的一項嚴峻挑戰(zhàn)。

而為應對這一挑戰(zhàn),筆者認為,時下中國必須延續(xù)和推進歷史上不曾間歇的“民族融合”進程。一方面,應逐步排除阻礙民族融合進程的制度性因素。為此,我們需要慎重反思當下“板塊式”的民族區(qū)域自治制度。例如,在維、漢、蒙、回、哈薩克、柯爾克孜等眾多民族共同生活的新疆地區(qū),僅以‘維吾爾’賦名賦義,等于屏蔽了其他族群的存在,亦似乎剝奪了其他族群的地理合法性,同時,使得稟獲賦名的族群產生“我才是這里唯一的主人”的錯覺和口實,其實不利于民族團結和民族和睦[11]69。張千帆先生就曾建議,應以“地方自治”來逐步取代“民族區(qū)域自治”,即同“港人治港”、“澳人治澳”一樣,實行“藏人治藏”、“疆人治疆”,但這里的“藏”、“疆”不是一個民族概念,而是地理概念[17]255-256。比起民族區(qū)域自治,地方自治消除了一個行政區(qū)域的民族色彩,既留存了“自治”之魂,也有利于各民族成員之間的平等交流。

另一方面,政府也要在平等和自愿的前提下,以政策引導和鼓勵的方式推進各民族之間(特別是主體民族與少數(shù)民族之間)的相互融合,對各民族在互動交流過程中自然出現(xiàn)的文化融合現(xiàn)象,政府應給予積極的評價。值得關注的是,近些年來,新疆和西藏地區(qū)已經開始向著鼓勵和促進“民族融合”的方向邁進,這其中非常重要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就是“民族通婚”。例如2014年6月,西藏自治區(qū)黨委書記陳全國在民族通婚家庭座談會中明確表示:要加強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積極鼓勵全區(qū)各兄弟民族通婚,促進西藏各民族大團結、大融合。同年8月,新疆且末縣更是出臺了《關于民漢通婚家庭獎勵辦法(試行)》,規(guī)定凡民漢通婚的夫婦連續(xù)5年每年可以獲得1萬元人民幣的獎勵,除此而外,還享有養(yǎng)老、醫(yī)療、住房、子女上學等一系列的獎勵和優(yōu)惠措施。可見,政府已經著手以政策引導的方式,為各民族之間的相互融合積極創(chuàng)造條件和搭建平臺。

中國是世界上唯一實行“單一制”的“多民族”大國[18]20。未來,在推進民族融合、形成中華民族共同文化這一漫長道路上,我們還需要不斷地去積極探索??梢哉f,唯有實現(xiàn)了56個民族的“民族大融合”,形成了屬于中華民族的“共同文化”,“中華民族”這一概念才會真正走向成熟,中國也才能從根本上化解民族主義的挑戰(zhàn),將“國家認同”建立在“中華民族”的概念之上并根植于各族成員的心中,為國家的內部穩(wěn)定和對外競爭打下一個堅實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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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秦衛(wèi)波]

The Political Construction of National Identity in Multi-ethnic Background of China

DU Yan-lin,CAI Sheng

(Center for Jurisprudence Research,Jilin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12,China)

Abstract:In multi-ethnic countries,nationalism is not equal to patriotism.They usually have contradiction.So the political construction of national identity is very important to multi-ethnic countries.To be an important member in multi-ethnic countries,China has practiced assimilation and admitting political.We are also exploring the constitutional patriotism now.But these ways have practical difficulties or theoretical defects.The true way to construct national identity is creating the common culture of the Chinese nation.We need achieve the fusion of all ethnics.

Key words:Assimilation;Admitting Political;Constitutional Patriotism;Ethnics Fusion

[收稿日期]2015-09-11

[基金項目]國家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12BFX015)。

[作者簡介]杜宴林(1974-),男,四川廣安人,吉林大學理論法學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導師;才圣(1988-),男,吉林遼源人,吉林大學理論法學研究中心博士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D60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6201(2016)03-0079-06

[DOI]10.16164/j.cnki.22-1062/c.2016.03.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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