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麗,李文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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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成年人刑事和解制度研究
袁 麗,李文倩
刑事訴訟法中明確規(guī)定了刑事案件的和解制度,對于和解的案件范圍等進行了較為具體的規(guī)定。但是,針對未成年人案件如何進行和解,并未做進一步的規(guī)定。如何在未成年人案件的和解中貫徹辦理未成年人案件的基本原則,體現和解立法的初衷,如何解決和解適用過程中存在的“虛假和解”,如何處理和解和附條件不起訴之間的關系等,是在最未成年人案件進行和解中必須考慮和關注的問題。
未成年人;基本模式;恢復理念
刑事訴訟法第266條規(guī)定對犯罪的未成年人實行教育、感化、挽救的方針,堅持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原則。第277條明確規(guī)定了可以進行和解的案件范圍和條件,對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真誠悔罪,通過向被害人賠償損失、賠禮道歉等方式獲得被害人諒解且符合因民間糾紛引起,涉嫌刑法分則第四章、第五章規(guī)定的犯罪案件,可能判處三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以及除瀆職犯罪以外的可能判處七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過失犯罪的公訴案件,被害人自愿的,雙方當事人可以進行和解。那么,未成年人犯罪的案件只要符合上述法定條件,當然可以進行和解。如何在和解過程中貫徹承辦未成年人案件的方針和原則,如何解決和解適用過程中存在的“虛假和解”,如何解決和解和附條件不起訴之間的關系等,是在最未成年人案件進行和解中必須考慮和關注的問題。
根據我國法律規(guī)定,未成年人的年齡階段是已滿14周歲至未滿18周歲的公民。*《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第2條和《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條規(guī)定。這個年齡階段的孩子要么是初、高中就讀,要么是輟學外出打工或者成為社會閑散人員,他們大多存在心智不成熟,社會閱歷少,自制力差的特點。為了準確把握未成年犯罪案件的特點,課題組對蘭州市某區(qū)公安機關近四年的案件進行了統(tǒng)計:
表1 某區(qū)公安機關未成年刑事案件基本情況
未成年人犯罪呈現出以下特點:
第一,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被告人的年齡分布基本穩(wěn)定,14-16周歲未成年人犯罪占總未成年人犯罪的1/5左右,16-18周歲的占4/5左右,刑事被告人低齡化比較嚴重。*蔣志如:《未成年人刑事案件和解的實證分析》,載《河北法學》,2015年第33卷第12期。某區(qū)公安機關2012-2015年的未成年人案件共186起232人,其中年齡在14-16歲之間的未成年嫌疑人47人,占20.2%。其余均滿16周歲。
第二,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被告人主要以在校中學生和輟學未成年人為主,文盲和大學生犯罪量極少。 在上述立案的232個嫌疑人中,在校生的中學生占40%,輟學人員占50%。在所有案件的嫌疑人中只有2014年發(fā)生的趙某等人聚眾斗毆案件中的一個嫌疑人屬于文盲。
第三,未成年人犯罪以侵害財產類案件為主,以上統(tǒng)計可以發(fā)現搶劫、盜竊在未成年人各類犯罪中占據首位,故意傷害、尋釁滋事或者強奸緊隨其后。尤其是盜竊犯罪,在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中始終居于首位,且盜竊的數額都不是很大。
第四, 未成年人刑事犯罪的被告人絕大部分屬初犯、偶犯,累犯占據的比例不高。在上述232個嫌疑人中,初犯、偶犯占79.7%。充滿好奇心是未成年人的性格特點,每一個人在學習探索新事物的過程中,犯錯是必不可少的。有一位學者是這樣評論的“……是一個學會自由地抉擇我們生活道路的過程。然而學會自由抉擇的唯一道路,即自由抉擇以及選擇相關抉擇后果的親身體驗……缺乏經驗的年輕人在決定的過程中,會犯下更多的錯誤……這些是在一個自由社會中成長的必要風險”。*[美]富蘭克林·E.齊姆林著,高維儉譯:《美國少年司法》,中國人民公安大學2010年版。
第五,未成年人刑事犯罪在整體呈現上升態(tài)勢,但刑事案件數量呈現明顯的下降趨勢。其中一個原因是,未成年人刑事案件中達成和解的案件數量持續(xù)增加,*同前引〔2〕。另一個原因是承辦未成年人犯罪案件成本增加,公安機關盡可能的減少立案數。
第六,網絡本身以及網絡的影響成為未成年人犯罪的誘因。 未成年罪犯中,絕大部分人接觸網絡不良信息,其中92%的人上網是為了聊天,游戲,瀏覽黃色網頁,邀請犯罪。在訪談中發(fā)現,受網絡和周圍人員不良影響實施犯罪的達60%左右。
第七,未成年刑事被告人所涉罪名大多法定刑比較低,被判處較重刑法的案件所占比重不大,絕大部分是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以上未成年人犯罪案件分析可以發(fā)現,未成年人犯罪的案件基本符合法律規(guī)定的可以和解的范圍,那么如何在和解中貫徹落實辦理未成年人案件的原則和方針是值得考慮的問題。
(一)對未成年被告人教育感化和再社會化
刑事法律重在懲罰犯罪,保障人權,而未成年人刑事和解制度的特點是重在保障人權,以懲罰犯罪為輔,體現了教育、感化、挽救的方針政策,以及在定罪量刑時的特殊照顧。未成年人容易發(fā)生激情犯罪,動機模糊,無原因犯罪。這是因為未成年人心智不成熟,社會閱歷少,缺少經驗,做事沖動。大部分暴力性犯罪、網絡犯罪、侵犯財產性犯罪,主要因為對未成年人的教育工作沒有做好,未成年人對自己的行為沒有清楚的認識,對自身行為后果的嚴重性不能估算。未成年人缺少網絡教育管理,不會篩選有用信息,隨著好奇心任意探索,受到網絡不良信息影響太大。在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中,父母忽視對未成年人的性知識教育,所以未成年人受黃色網頁的影響很大。因此,不能因為未成人懵懂時期的錯誤就給其貼上標簽,應給予未成年人一個再社會化的機會。北京市海淀區(qū)人民法院的幫教責任制度值得我們學習:“對于司法處遇下的未成年人,司法機關及其他有關社會機構應當本著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原則,對其進行幫助、教育,并盡可能提供機會幫助其重返社會的責任。”*范君:《在幫教中司法》,載《預防未成年人的研究》2013年第3期。它的理論淵源是國家親權論,“父母只是一家之主,而國王則是一國之君。他是他的國家和全體國民的家長,他有責任也有權力保護他的臣民,特別是必須保護那些沒有能力照管自己及財產的兒童?!?康樹華、郭翔:《青少年法學概論》,中國政法大學1987年版,第268-269頁?!皣沂巧倌陜和淖罡弑O(jiān)護人,而不是懲辦官吏?!?同前引〔6〕。為此,幫教制度可以讓未成年加害人主動向受害人認錯,賠禮道歉,請求得到受害人的諒解,幫其順利回歸社會。正如德國學者阿爾布萊希特指出的,“盡管少年也應對犯罪負責,但是最為根本的目的還是對其教育和使其康復。”*Hans-Jorge Albrecht, Youth Justice in Germany, 31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Crime and Justice, 2004: 453.“在司法中幫教,在幫教中司法,幫教與司法應當合二為一,立法有必要確立幫教責任作為少年司法的基本職能?!?參見北京市海淀區(qū)人民法院課題組,《預防青少年犯罪研究》 2013年6期。司法人員把違法的人變成懂法、守法的人,實質上是在維護司法正義,自由和秩序,事雖小,效用卻大。這也符合刑事法律特殊預防的目的。
對未成年人的父母來說,給予未成年人一次再社會化機會,也就是給予父母一次再教育的機會,只是父母不懂如何教育好孩子。為此,海淀區(qū)人民法院是這樣要求家長的,“一般要求家長書寫一份涉及少年成長和自己教育經歷的書面材料,反思監(jiān)護責任,現正在嘗試與一些家長以自愿的方式簽訂協議,定時定期讓這些家長來法院收看家庭教育方面的教育片或書籍,并與幫教考察官交流,提交學習體會”*同前引〔9〕。對父的教育而言,就是給孩子再社會化的機會。
(二)對被害人的補償,幫助其恢復正常生活
我國的刑事法律法規(guī)保障人權主要指對被告人的權益保障,然而刑事和解制度卻要求加害人和受害人保護并重,未成年人的刑事和解制度尤為突出,既然法律可以給未成年加害人開一條法網,也應給予受害人一條生路,幫助其恢復正常生活。賠禮道歉、請求諒解,這是未成年人及其家屬應該單獨完成的事。賠償損失這需要未成年加害人及其家屬和司法人員共同努力完成,因為中國當前貧富差距太大,所以立法必須就受害人向加害人提出的賠償數額應根據不同的情況劃分不同的賠償范圍界定?!缎淌略V訟法》第277條明文規(guī)定刑事和解的賠償是賠償損失,“賠償損失”的范圍也無明文界定,說明它是不排斥精神損害賠償的。那么,未成年人刑事案件和解中不排斥精神損害賠償是對契約精神的尊重。因此,筆者建議,不管未成年加害人的家庭經濟如何,立法必須根據當下受害人的物質損害價值和精神損害程度規(guī)定一個具有上下限的賠償范圍,在這個幅度范圍之內法官可以根據案件的具體情況和雙方當事人的家庭經濟條件自由裁量。當然這個損害賠償的數額,不是每一個未成年加害人的家庭都能負擔起的,對未成年加害人家庭確實困難無法全部賠償的部分,司法人員應調查,確實屬實的,應當幫助受害人申請國家基金項目援助。當然,在申請基金項目援助時,司法部門有權利要求未成年人刑事加害人做相應義務勞動,相關政府部門應當配合。此項立法可有效預防受害人的“逆向侵害”*在刑事和解案件中,加害人對受害人由于犯罪行為實施了侵害,如果受害人在之后的刑事和解過程中以法律賦予自己的刑事和解的選擇權對加害人實施漫天要價的話,就會造成對加害人的反向侵害,在本文中稱之為“逆向侵害”,這種情形應當是法律所不允許的。,及加害人以錢買刑、虛假和解減刑的問題,且能有效解決因未成年人家庭經濟不同引發(fā)的同命不同錢的問題。立法之所以幫助受害人恢復正常生活,被告人得其諒解,是為了實現司法公正,權利自由和和諧的社會秩序。
(三)實現司法經濟化,正義多樣化
“在傳統(tǒng)國家中心主義理念下,當事人在解決糾紛中的選擇權并沒有得到肯定,一直以來都是通過國家壟斷的司法保障當事人的合法權益?!?姜敏:《理性詰問:刑事和解是否是“以錢買刑”》,載《北方法學》2010年第5期。國家本位價值觀認為刑事犯罪是個人與國家的沖突,它侵犯的是國家利益,而非個人利益。所以刑事犯罪的追訴權是一項公權力,只有國家享有。然而刑事和解體現的是個人本位價值觀,它強調加害人對受害人的侵害,在此基礎上進行補償。如今傳統(tǒng)的刑事國家本位價值觀與刑事和解的個人本位價值觀必然發(fā)生對立和沖突。國家本位觀正逐步受到公眾的質疑,罪犯雖然侵犯國家利益,但切實的承受人卻是案件受害人。司法實踐中給予受害人以補償,體現在國家控制下的公民對個人本位的認可和積極參與公共事務的管理,是對加害人和受害人權益的維護和司法的監(jiān)督。這還體現了一種新的刑事觀:刑事訴訟經濟化、正義實現多樣化、刑法的謙抑性。從微觀上看,刑事和解不僅能夠讓被告人順利回歸社會,且能夠滿足受害人的物質和精神需求,注重受害人的主體權益保障,有利于快速解決刑事辦案的需求,進而恢復受損的社會和諧。
(四)區(qū)別對待,個別化處理
未成年加害人的犯罪特點整體上具有相似性,但在具體個案中犯罪原因卻豐富多樣。實踐應當針對每一名未成年犯罪加害人的特點和實際情況對癥下藥,貫徹對未成年加害人的區(qū)別對待原則或處遇個別化原則。針對未成年人刑事和解采取多樣化處理和教育管理方式,具體個案具體選擇和解程序和教育程序,并且團結社會各組織單位。具體單位具體分配承包未成年加害人的教育挽救工作,由具體單位參與制定未成年人的教育挽救計劃,并落實該計劃的實施,以此幫助未成年人順利回歸社會。北京市海淀法院“成立了少年法庭,創(chuàng)設‘U’字形法臺,設置幫教席,圓桌審判、合適成年人到場制度的原型;堅持回訪少管所,看望少年犯,協助做好幫教、改造工作,對青少年犯罪記錄予以封存?!?同前引〔9〕。這些都值得立法給以肯定。
依據未成年人刑事犯罪的特點、立法對未成年人犯罪的方針政策,對未成年人刑事案件和解的價值取向以及普通刑事和解適用過程中遇到的現實問題來分析未成年刑事案件和解制度的基本模式。
(一)傳統(tǒng)模式
對于未成年人刑事和解的制度模式,傳統(tǒng)觀點是:“根據司法權力的組織方式,分為專門模式和混合模式,專門模式指只適用于未成年人的刑事案件,由熟悉未成年人身心特點的專門機關和部門組織承辦案件?;旌夏J街高m用主體不區(qū)分年齡和心智,只要是刑事案件主體基本上都適用,程序組織具有統(tǒng)一性。根據未成年人刑事和解的價值取向不同,分為教化模式和補償模式,教化模式是指堅持對未成年人的教育、感化、挽救的原則,對未成年人進行教化,使其回歸社會。補償模式指以被害人為中心,幫助被害人盡快恢復正常生活,恢復社會原有秩序。因此,未成年人的司法權力組織和價值取向相結合就會產生四種理論模式:1.專門教化模式;2.專門補償模式;3.混合教化模式;4.混合補償模式。*蘇鏡祥、馬靜華:《未成年人刑事和解——基于中國實踐考察和分析》,載《四川大學學報》2009年第3期。對此,筆者認為,未成年人的價值取向具有多元化,沒有必要的理由必須單項選擇,未成年人的價值取向應該堅持教化與補償并重,實現全面恢復性司法,既要求未成年被告人接受教化,回歸社會,并且要求受害人得到補償,恢復正常人的生活,實現社會全面和諧,而非單項恢復一方當事人的平衡。對此,筆者提出未成年人刑事和解應堅持專門教化與補償并重的全面恢復模式。這是未成年人刑事和解價值目標的最高追求。
“實踐觀察發(fā)現,教化與補償難以并重,實際上形成專門——教化和混合——補償的模式。”*同前引〔14〕。這是由于立法對于未成年人的刑事和解規(guī)范沒有統(tǒng)一的規(guī)定,各地的規(guī)范和實施規(guī)范參差不齊,在現實中“各未成年人刑事和解的規(guī)范制定主體就是實施主體,”*在56份規(guī)范性文件中,只有2件由政法委制定,公、檢、法三機關共同實施。其余54項文件均由特定的司法機關制定并實施。每位司法人員面對現實利益、司法效率和價值取向時都有不同的選擇。
1.專門教化模式及分析。傳統(tǒng)的專門教化模式是專門教化和補償模式的初級階段,單向的恢復性理念限制其繼續(xù)發(fā)展,隨著受害人個人本位、法治觀念和參與司法地位的覺悟不斷提高,教化加害人單項恢復已經不能滿足社會和諧秩序的要求,且不斷引發(fā)受害人及其家屬對社會、對司法的不滿,申訴、上訴時有發(fā)生。值得肯定的是,專門-教化模式的案件適用范圍較為寬泛,這是符合時代潮流及對未成年人刑事司法的理念,盡管各地方有不同的規(guī)定,但主要有三類:其一,輕微刑事案件,無刑期限制。如北京市:未成年人刑事和解適用于“被告人為未成年人的、且宣告刑期為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單處罰金的輕微刑事案件?!?高健:《東城法院推出未成年人輕微刑事案件和解制度》,載《北京日報》2007年11月24日版。其二,主觀惡性不大,再犯率低的無原因犯罪或者激情犯罪案件。如泰州市:“對未成年人犯罪案件… …除主觀惡性大、社會危害嚴重的外,可適用該意見。”*詳見泰州市檢察院、司法局《關于刑事和解“檢調”對接工作的實施意見》。其三,未成年人刑事案件都可適用刑事和解。無錫市:“未成年人犯罪適用刑事和解,并未限制案件范圍。”*詳見無錫市公、檢、法、司《關于刑事和解工作的若干意見(試行)》?!段闯赡耆吮Wo法》第54條表明對未成年人刑事罪犯,無論其所犯罪行大小,都應對其教化、挽救。“對少年的處理不是建立在他的罪行或者罪行的嚴重程度之上,而是建立在少年犯罪者和他或者她的需要上。”*Hans-Jorge Albrecht, Youth Justice in Germany, 31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Crime and Justice, 2004: 453.由此看出,對未成年人的教育不以罪行輕重為前提。從西方立法取經:未成年人刑事和解的適用是絕大多數未成年人刑事案件,包括一些嚴重犯罪案件?!皩嵶C研究表明,在較為嚴重的犯罪中,恢復性司法對于降低重新犯罪率更有影響?!?Mark S. Umbreit, Robert B. Coates, and Betty Vos, The Impact of Victim - Offender Meditation: Two Decades of Research ,federal Probation 65,no. 3,December 2001.
2.混合補償模式分析。混合補償模式在國家補償制度失衡的態(tài)勢下,提高了受害人的地位,維護了其合法權益,減少了申訴、上訪現象,這一理念值得肯定。但在實施中,由于各種制度規(guī)范不完善,價值取向的偏差,導致逆向侵害,虛假和解現象,并且忽視了犯罪主體是未成年人,對其教育、挽救的原則性問題。這是專門教化模式的另一極端模式,不值得提倡。
(二)專門教化與補償并重模式
筆者認為未成年加害人應該適用專門的刑事和解程序,理由如下,第一,未成年人刑事訴訟程序適用教育、感化、挽救的方針,堅持以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原則。此方針政策對成年人無效。第二,未成年人刑事和解可以適用重型犯罪,明顯比適用普通程序(因民間糾紛引起的人身、財產犯罪,判處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和七年以下的過失犯罪)的范圍寬松很多。第三,刑事和解應當適用從輕、減輕和緩刑制度,而普通刑事和解程序對被告人可以適用從寬協商制度。再看西方國家的立法:堅持未成年人刑事和解制度的獨立性,“西方刑事和解脫胎于少年司法實踐,它的出現是為了解決現行少年司法體系在處理青少年犯罪案件方面效果不理想的問題?!?有美國學者認為,美國現行少年司法制度中,正當程序被認為對無限制的慈善的少年法庭的法官權力構成障礙,也存在少年犯被當作成年人一樣處理的情形。參見 Barry C. Feld “Rehabilitation, Retribution and Restorative justice: Alternative Conception of Juvenile Justice”, in Gordon Bazemore and Lode Walgrave (eds.) , Restorative Juvenile Justice :Repairing the Harm of Youth Grime, Willow Tree Press.1999,PP.18-44.未成年人刑事和解的獨立性表現在司法體系中優(yōu)先適用性,它不同于普通刑事和解解決糾紛,優(yōu)化司法資源,提供司法效率,它重在促進未成年人回歸社會,受害人得到救濟,恢復社會秩序。以上說明,未成年人和成年人的刑事和解程序要求、制度設計是完全不同的。因此,針對未成年人刑事和解制度,立法機關有必要專門立法。
除了司法權力組織和價值取向的問題外,現實中的問題集中突出在,加害人道歉賠償主要是為了取得受害人接收較低賠償和同意司法從寬處理的目的,是否真正悔改是無從判斷的。在無專業(yè)人員對加害人心理教育的情況下,面對牢獄之災和受害人的漫天要價,加害人反省的心理早已被淹沒在巨額賠償款的心理中了。這使得對未成年人教育、感化、挽救的效果嚴重縮水。立法對未成年人刑事和解的保護僅僅落在了同意補償受害人,和對未成年加害人的從輕、減輕、緩刑的處理結果上了。我國的“社區(qū)”*關于刑事和解中社區(qū)的討論可參見杜宇:《刑事和解: 批評意見與初步回》, 載《中國刑事法雜志》2009年第8期。尚處在初級階段,有待繼續(xù)細化完善。缺乏參與公共事務的地位和條件,無自己的獨立訴求,參與度不高。社區(qū)只是刑事和解后續(xù)活動中的管理主體,其目的是為了避免交叉感染,讓未成年人更好回歸社會,但實踐中,社區(qū)管理主體被動監(jiān)管,缺乏教育內容,無法完成幫教計劃。*蘇鏡祥、馬靜華:《論我國未成年人刑事和解之轉型-基于實踐的理論分析》,載《當代法學》2013年第4期。
筆者再次依據專門教化與補償并重模式提出全面恢復性價值理念和幫教責任預防以上問題?!案鶕謴托运痉ɡ砟?,刑事和解追求的被害人恢復包括物質補償和心理撫慰兩個標準?!?蘇鏡祥、馬靜華:《論我國未成年人刑事和解之轉型-基于實踐的理論分析》,載《當代法學》2013年第4期。即和解結果與和解過程。物質補償是和解協議中的損害賠償,這方面我們國家做的相對很好,最起碼在沒有國家救助的制度下,物質賠償對受害人是必要的。對其立法意見上文中已經提到立法對賠償數額的上下限界定。心理安慰指受害人的情感宣泄與恢復,這方面我國司法欠缺很多。“敘說理論被認為是對受害人有效的心理治療方式,敘說過程的重要意義不在于故事內容本身,而在于敘說的過程,在于敘說者與聽眾之間的共鳴?!?馬靜華: 《刑事和解的理論基礎及其在我國的制度構想》,載《法律科學》2003年第4期。敘說理論的另一個意義在于,讓未成年加害人充當受害人的情感發(fā)泄對象,讓未成年人清楚自己的行為對受害人造成的損害以及應該承擔的責任。所以說,我們需要全面恢復性理念幫助未成年人真誠悔過,更好地回歸社會,同時實現受害人的物質賠償和精神恢復,構建和諧社會。
幫教責任主要在于主持和解調解人員的專業(yè)性和適宜性,較高的專業(yè)素質和技巧必不可少。奧地利的專業(yè)培訓長達四年之久,當獨自開始全職工作時還要進行五周的培訓課程,這樣的付出在未成年人刑事和解中取得了顯著的效果。實證研究表明:“對被害人而言,對程序的滿意程度要比對結果的滿意程度與其總體滿意程度更為直接相關;對加害方而言,那些感覺與被害人會談真誠合意的青少年犯要比那些并非出于真誠合意的青少年犯的重新犯罪低 20%?!?有學者提出在當前未成年人刑事和解模式下設立綜合審查制度,判斷未成年人真誠悔改的程度,以此來衡量未成年人刑事和解的法律結果。筆者認為,此綜合審查制度只是在原有模式上的小修小補,且效果不會很明顯,因為基礎的模式不理想,后繼的制度再努力修改也效果一般。只有選擇好的基本模式,后續(xù)的制度才能發(fā)揮更好的效果。
刑事訴訟訴訟法實施以來,在未成年案件進行和解過程中需要解決以下問題:
(一)如何處理附條件不起訴與和解之間的關系
刑事訴訟法在特別程序中不僅規(guī)定了公訴案件的和解程序,還規(guī)定了未成年人案件的附條件不起訴程序。分析刑事訴訟法第271, 277, 279條的規(guī)定不難發(fā)現公訴案件的和解程序和未成年人犯罪案件的附條件不起訴,在案件適用范圍上有一定的重合。立法上適用范圍的重合導致了時間操作中的混亂。同一案件,對當事人而言更多的愿意選擇雙方和解的程序,因為對嫌疑人而言,和解的結果可能是不起訴,對受害人而言能夠得到一定數額的賠償。對檢察院而言就面臨著對兩種制度進行取舍。一般來說檢察機關也更多的選擇和解,因為和解沒有考察期,也不會產生受害人上訪等不利后果。這種現狀可能導致附條件不起訴被虛設的可能,需要從立法層面進一步細化。本文認為,對于既符合和解又符合附條件不起訴的案件,在和解與附條件不起訴的選擇上以受害人的意思表示為主要考量因素。
(二)如何解決“虛假和解”的問題
從刑事案件和解試點開始,在利益的驅動下就存在著虛假和解的現象,這種現象必將仍然存在。嫌疑人、被告人方面而言,為了逃避被判處實刑或者為了得到較輕處罰的結果,并非是基于真正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而作出的懺悔和認罪;被害人一方僅僅是因為經濟利益的考慮才在和解協議上簽字,而非真正諒解被告人。雙方當事人基于各方利益的考慮作出的選擇,違背了設立和解制度的基本目的:恢復被破壞的社會關系、社會秩序。在未成年人案件中這種想象更加普遍。如何避免虛假和解就成為案件承辦部門考慮的問題。需要案件承辦人員的工作更加細致認真,做好犯罪原因、犯罪過程、犯罪后的表現、成長過程、家庭環(huán)境、受教育程度、父母情況等全方面的調查,綜合考量。
(三)如何區(qū)別未成年人案件與成年人案件的和解
刑事訴訟法特別程序中既規(guī)定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也規(guī)定了“當事人和解的公訴案件訴訟程序”。但這兩章的內容中均未對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和解作出具體規(guī)定。相關司法解釋也未做進一步的規(guī)定。這給司法實踐帶來很大的困惑。一些地方在試點的基礎上出臺了地方性的規(guī)范性文件,這些規(guī)范性的文件為當地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和解提供了依據,內容上大多相對粗糙。在期待統(tǒng)一完整的體系設計出臺之前,具體案件中需要需要考慮未成年人與成年人的區(qū)別。刑事訴訟法第277條較為籠統(tǒng)的規(guī)定了和解的條件: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真誠悔罪,通過向被害人賠償損失、賠禮道歉等方式獲得被害人諒解,被害人自愿和解。在司法實踐中大多未成年人沒有固定收入,沒有屬于個人的財產,基本上都是由父母進行賠償,這是完全可以的。但是,有一些案件賠禮道歉也由父母代替,這應該是堅決禁止的行為,還存在著父母懇求被害人諒解的現象。所以,具體案件中需要處理好父母在案件和解中的角色和定位。
(四)如何解決未成年犯罪案件不立案的現象
在未成年人犯罪居高不下的情況下,新刑事訴訟法實施以來,公安局機關未成年人犯罪案件的立案數量呈現明顯的下降趨勢。其中主要的原因是承辦未成年人犯罪案件成本增加,費時費力。在調查訪談中公安干警普遍認為:新刑事訴訟法針對未成年人案作出了諸如人格調查、前科封存等制度。尤其是人格調查制度,在具體落實中難度較大。大多干警認為承辦一件未成年人的案件可以辦結三件成年人的案件,在考核等因素的制約下,公安機關存在對未成年人犯罪的案件在不立案的前提下召集雙方當事人直接處理,哪怕是按照法律規(guī)定應該追究刑事責任的案件,都以未成年人父母對被害人作出高額賠償來了解糾紛。針對這種情況在公安局機關加大承辦未成年人案件隊伍建設的同時,轉變觀念,切實認識到立法層面對未成年人做出上述規(guī)定的目的和意義。認識到只有嚴格按照法律規(guī)定辦事,才能落實對未成年的教育、挽救、感化的方針,才能切實保護未成年人的合法權益。
針對未成年人刑事和解制度亟需立法的相關問題,和實踐中普通刑事和解程序的適用問題,筆者從未成年人的特點、價值取向、基本模式理念三大塊層層遞進分析探索,尋求多元化的解決方式,進一步完善未成年人刑事和解制度。專門-教化與補償并重的模式符合“全面性恢復的司法理念”,能夠改變當前以錢買刑,虛假和解以及受害人逆向侵害等問題,并且從根本上教育未成年人真誠悔過,順利回歸社會;對受害人而言,在物質給予標準的賠償,在心理上給予最大的感情宣泄和安慰,以此來化解雙方當事人的矛盾及仇恨,恢復自由、公正、秩序和諧的社會生活。
袁麗,甘肅省人民檢察院偵查監(jiān)督處檢察官;李文倩,甘肅政法學院碩士研究生。
本文為2016年甘肅省檢察理論研究課題“對未成年人刑事和解案件相關問題探析”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