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姍姍
( 江夏學(xué)院 設(shè)計與創(chuàng)意學(xué)院,福建 福州 350108 )
【語言學(xué)研究】
《安腔八音》聲母特殊音讀分析
吳姍姍
( 江夏學(xué)院 設(shè)計與創(chuàng)意學(xué)院,福建 福州 350108 )
閩東方言北片韻書《安腔八音》的音系是新舊語音系統(tǒng)的疊置及周邊縣市方音的雜糅體,歷史上曾有新、老版本之分。它保留了古閩語許多特征。本文對《安腔八音》聲母的幾例特殊音讀進(jìn)行分析,試圖找尋這些特殊音讀古閩語的痕跡。
《安腔八音》; 聲母; 特殊音讀
閩東方言北片韻書《安腔八音》由陳祖蔚于1953年抄寫成七冊,珍藏在福安縣圖書館。據(jù)陳祖蔚自己講,《安腔八音》是其祖父陳登昆(1882-1953)與其師父陸尚淋(生卒年月不詳)合著。經(jīng)我們考證后推定《安腔八音》有新、老版本之分,它的音系疊置了20世紀(jì)50年代之前及19世紀(jì)中葉之后或者更早一點(diǎn)的福安方音,又雜糅周邊縣市的方言。它保留了古閩語的許多特征,更兼具了早期福安話和現(xiàn)代福安話的特點(diǎn)。本文現(xiàn)對《安腔八音》聲母的特殊音讀進(jìn)行分析,試圖為這些特殊音讀找尋古閩語的痕跡。
“汨陌”這兩個古明母入聲字在《安腔八音》在中讀作“邊”母,其中“陌阡陌”還有兩讀:蒙燈下入/邊燈上入。而在《戚林八音福安地方方言版》(殘卷,以下簡稱《殘卷》)和《簡易識字七音字匯》(以下簡稱《字匯》)都讀作“蒙”母。今福安話中,“汨”讀作“蒙”母,“陌”讀作“邊”母。我們在閩南話和莆仙話中也找到類似語音現(xiàn)象,比如下表1所示:
同樣,中古並母在韻書中也有讀作[m]的,比如《安腔八音》中的“逄龎胮蒙山下平蚞蒙春下入裒蒙鉤下平弸蒙燈下平”,其中“胮”在閩東方言南、北兩片韻書及方言中都讀作[m]。
中古明母字塞化后讀作[p],並母讀作[m],從音理上看大概是因?yàn)閇m]、[p]發(fā)音部位相同但發(fā)音方法不同可以互轉(zhuǎn)造成的,[m]去掉鼻音清化后就是[p]。
《安腔八音》中有9個古日母字讀作清擦音[s],分別是:“讘時天上入、稔如天上上/時天上上、獳時須上平/日鉤上平、緌蕤時須下去、勷蘘時香上平、轜如香下平?!?/p>
其后《字匯》和《班華字典》未出現(xiàn)日母讀作[s]的例字,閩東方言南片韻書《戚林八音》中僅“蘘”一字讀作[s]。有人認(rèn)為:“中古日母擬音為*?或??,進(jìn)入閩地時其鼻音征性可能不及其他古鼻音聲類,而粗擦征性較為明顯,因此即使是陽聲韻,潮汕、文昌、仙游也都去鼻音讀為z-或dz-或ts?!盵1]361實(shí)際上,對于這種“去鼻音化”的音讀現(xiàn)象,與上述我們提到中古明母讀作[p]的語音現(xiàn)象一樣?!叭ケ且衄F(xiàn)象是閩南獨(dú)特的語音變化,閩東閩北等其他方言均未見到類似或是相應(yīng)的語言現(xiàn)象,可見這不是閩語共同的層次表現(xiàn)?!盵1]364但福安這四部方言韻書中清楚地告訴我們,閩東北片方言至少在一百年多年前就存在這一語言現(xiàn)象,以《安腔八音》中的韻例最多,也比較成系統(tǒng)。
《安腔八音》中來自中古來母字“礫櫟柳天下入/出香下入”有兩讀:[l]和[ts’],實(shí)際上這一語音現(xiàn)象在閩東方言區(qū)中很少見,在《殘卷》中“礫櫟柳賓下入/出香下入”也有此兩讀,但在其后《字匯》及《班華字典》均僅[l]一種讀音。
我們再將目光投向整個閩方言,發(fā)現(xiàn)古來母字多讀作擦音[s],比如在今寧德蕉城話和福安話中“瑞”出現(xiàn)s白/l文兩讀,閩南方言“淚、瘺、膦”等也讀作[s]。載于乾隆六十年(即1795年)的《建州八音字義便覽》已經(jīng)把少數(shù)古來母字列于“時”母之下,其例字有“螺、鱗、露、貍、李、老”等。李如龍1983年在其《閩西北方言來母字讀s的研究》一文中列舉了31個古來母讀作[s]的例子,比如:“籮螺腡李貍力露蘆雷”等。今閩北方言區(qū)仍舊能找到古來母字今讀為清擦音[s]的例字,見下表2:
表2 古來母字今讀為清擦音[s]的例字
梅祖麟、羅杰瑞(1971)年通過對上古諧聲字、經(jīng)籍異文以及漢藏語比較后認(rèn)為古來母[s]音讀這種現(xiàn)象來自上古,也有人認(rèn)為這反映的是閩地非漢語底層的母語干擾。
中古臻攝術(shù)韻合口三等次濁以聲母字“閻□柳添下平潏矞□驈 鷸柳東下入聿柳春下入”在《安腔八音》中均讀作柳母[l],而在《字匯》中多讀作與母[j],《班華字典》中“鷸”字既讀作Louc6又讀作Youc6,此字今福安方言讀作louk6??v觀閩方言,我們僅在閩北方言中發(fā)現(xiàn)中古喻四以母字有讀為弱化的[l]現(xiàn)象,見下表3:
表 3 閩北方言中古喻四以母字讀為[l]例字
此外,南部吳語溫州話中“鷂”讀作[ji6],市郊永強(qiáng)讀作[ly6],“姚”永強(qiáng)也讀作[ly2]。古以母這一音讀形式與其上古音讀*l有關(guān),到中古它才演變成[j][2]。可見,《安腔八音》中古以母讀[l]是其上古音的遺存。
《安腔八音》中來自古精、莊、章組字“濡時須上平、輸時戈上平/時過上平、剡時添上上、軺時燒下平、棳棁如掀上入、嫞如東下平、涎如添下平、魈時燒上平/如燒上平、紲時天上入/如雞上去、腧如須下去、嚅時須上平/時過上平”部分讀作[s],部分讀作[j]。但在《班華字典》中基本讀作[j],個別韻字出現(xiàn)[s]/[j]兩讀?!蹲謪R》中多讀作[j],甚至出現(xiàn)聲調(diào)伴隨聲母同時變讀作陽調(diào)類的情況,今閩東方言北片區(qū)也多讀作[j]。《安腔八音》將其列于時母,更符合中古音系統(tǒng)。而其后韻書和方言的[j]讀音可能與閩東方言北片[ts]、[ts’]、[s]聲母連讀時變讀作舌面濁擦音[?]有關(guān),也可能受毗鄰方言的影響或是底層方言的保留。據(jù)鄭張尚芳對1893年《溫州方言入門》等百年前溫州文獻(xiàn)研究時發(fā)現(xiàn),“古‘禪船崇邪日文’等母在溫州讀j,和喻母合流,成為零聲母的一類,是很奇特的變化,只有宣州吳語和閩北話有類似現(xiàn)象。但從材料可知,這只不過是百年內(nèi)的新起變化,是從?進(jìn)一步弱化而來的,它的鏈?zhǔn)窖莼M(jìn)程有助于對出現(xiàn)相類似現(xiàn)象的兄弟方言的分析?!盵3]今溫州話“禪、船、邪、從”等母也發(fā)現(xiàn)進(jìn)一步弱化為[j]的現(xiàn)象,比如“用王慵頌從”讀作[jy?],“炎賢禪羨前”讀作[ji]。
[1] 杜佳倫.閩語歷史層次分析與相關(guān)音變探討[D].臺北:國立臺灣大學(xué)(中國文學(xué)研究所),2011.
[2] 丁邦新,張雙慶.閩語研究及其與周邊方言的關(guān)系[M].香港:香港中文大學(xué)出版社,2002.
[3] 鄭張尚芳.溫州方言志[M].北京:中華書局,2008.
Analysis of the Special Pronunciation of Initial Consonants in An Qiang Ba Yin
WU Shanshan
( School of Design and Creation, Fujian Jiangxia University, Fuzhou, Fujian 350108, China )
The phonological system of An Qian Ba Yin, a collection of Northern Mindong Dialects, is a superposition of new and old phonetic systems and a mixture of near cities’ and counties’ dialects. There used to be a new and an old versions in history, in which many ancient Min dialects’ characteristics are reserved. This article will analyze several special pronunciation examples of the initial consonants in the book of An Qiang Ba Yin with an attempt to find out the trace of ancient Min dialects.
An Qiang Ba Yin, the initial consonants, special pronunciation
H123
A
1673-9639 (2016) 06-0128-03
(責(zé)任編輯 白俊騫)(責(zé)任校對 張鳳祥)(英文編輯 田興斌)
2016-05-14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xué)研究項(xiàng)目“以《安腔八音》為代表的閩語福寧片三部傳統(tǒng)韻書音系研究”(13YJC740108)。
吳姍姍(1984-),女,福建福清人,文學(xué)博士,研究方向:漢語音韻學(xué)、方言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