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英

詞頻是文本在語言形式上的特征，出現(xiàn)頻率高的詞往往能反映文本的內(nèi)容主旨、語言特色、文體特征等。這種形式和內(nèi)容相關性提供了在高頻詞列表提示下對課文進行解讀的新途徑。

一般來說，寫作往往是沉入式的，作者不會在篇章的層面上有意識地布局詞語，有文章提出文本的高頻詞包含對作者潛意識的反映。人們對文本的閱讀更是如此：引人入勝的內(nèi)容使人忘記了“語言”。從語文教育的角度上說，這是一些學生語言認識能力提高的一個障礙。詞頻視角下的課文分析和作業(yè)設計有助于讓語言特征現(xiàn)身，幫助提高學生的語言意識和語言能力。這也合乎語文新課程標準要求。

本文以《背影》和《臺階》為例，用詞頻分析的結果解讀文章的內(nèi)容主旨、語言特點。并結合語言片段的練習，以加深學生對文本內(nèi)容與主題的理解和提高學生的語言意識。

數(shù)碼通訊科技的發(fā)展，讓文本的詞頻統(tǒng)計極為便捷。這里使用了由網(wǎng)站“語料庫在線”的在線工具。本文以“標準詞語料庫一詞頻統(tǒng)計”為名的表格就是利用這種工具的統(tǒng)計結果。為契合本文需要，對統(tǒng)計結果進行了簡單處理，表1、3中列出了頻率的靠前列部分。去除了絕大部分虛詞和標點符號。因為漢語兩字詞語是漢語實詞的主體，所以增加了兩字以上的“重復字段頻率統(tǒng)計”，統(tǒng)計結果由另一在線工具給出。表2、4中列出了頻率的靠前列部分。也去除了絕大部分虛詞、無意義字段。

表1《背影》標準詞語料庫一詞頻統(tǒng)計（詞語頻次）

《背影》和《臺階》是人教版八年級上冊第二單元的兩篇相鄰課文，都以父親為敘述對象。但主題風格略有差異。前者關注“父親的操心”，著力于在家庭衰敗氛圍下表現(xiàn)“父子情深”，所以風格抑郁深沉。而后者在于通過“父親的操勞”給出父親的生存世界：生存的意義、勞作的展開、生活的場域、世代的接續(xù)。風格舉重若輕，用質(zhì)樸的生活化語言敘述，展示了一個典型農(nóng)民的生活。統(tǒng)計出的詞頻結果也很好的反映了文章的這方面特點：

1.“父親”和指示父親的“他”

《背影》中“父親”加“他”，出現(xiàn)47次，頻率為6.1；《臺階》中“父親”加“他”，出現(xiàn)116次，頻率為5.4。盡管它們篇幅相差不小，但兩者頻率相近，平均每20個詞就有一個對父親的指示詞?？紤]到文句里必然包含的大量虛詞“的”“著”“了”等等，這個頻率是非常高的。對比用句的數(shù)量和父親的用詞數(shù)量也可反映出來這種高頻程度。在對標點符號“?！焙汀?！”詞頻統(tǒng)計可見兩文使用句子數(shù)量?！侗秤啊烦霈F(xiàn)56次。因為文章包含幾個直接引用句子，實際為48個句子?！杜_階》出現(xiàn)131次，不包含直接引用句子，整篇文章大約有131句組成。由此可見，兩文幾乎句句要涉及到文中的父親，《背影》更甚。兩文都是緊緊圍繞表現(xiàn)父親來展開。盡管這和反映父親的主題是相關的，但依然屬于強主角的高聚焦表現(xiàn)方式。對比同在一單元的《阿長和（山海經(jīng)）》，主角阿長指示詞（“阿長”“她”等）的頻率在3左右；胡適的《我的母親》母親指示詞頻率是將近4。高聚焦表現(xiàn)方式就像電影的特寫一般，讓父親的形象更為生動、清晰、感人。

2.“我”

指示我的詞，《背影》中有44次（除去3次直接引語），頻率為4.7。而《臺階》中有34次，頻率為1.3。

《背影》中“我”的頻率高很多，幾乎和指示父親的詞的頻率差不多。此文里，我是一個重要角色。我的感受是來自我親歷的我和父親之間發(fā)生的一些事情，以表現(xiàn)父親對我的愛。但我眼里的這種愛并不是簡單平板化的。高密度的“父親”和“我”語詞之間的跳躍，讓讀者覺得仿佛有一種壓抑來包納青年人的逆反和敏感：“我本來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讓他去”“我再三勸他不必去”“就送我上車。他給我揀定了靠車門的一張椅子；我將他給我做的紫毛大衣鋪好座位。他囑我路上小心，夜里要警醒些，不要受涼。又囑托茶房好好照應我”。后來的“我”也再三負面評價此時的自己“太聰明了”。這些語句讓父子之愛充滿了張力?！拔摇本哂械倪@些內(nèi)心狀態(tài)，使接下來出現(xiàn)的父親背影所承載的父愛更加立體飽滿。至此我的情感觸動如暗流泉涌不可阻止。“我的眼淚”流出，非常真實自然?！拔摇备惺苋绱酥辽钜灾码y以忘懷。

《臺階》中的我，多是處在敘述者、旁觀者角度，著墨清淡。作為角色盡管文字不多，但也值得挖掘：如臺階上玩耍的兒童時代的我、接替衰老的父親挑水的青年時代的我。著眼于父親之于家的偉大，我是這個家庭結構的一個配角。另一方面，我也是一個世代接替者：父親從青壯到衰老，我從孩童到青年。這里存在一個典型農(nóng)民的生存全貌的展示。如果這是一個農(nóng)民的一生世，那么“我”也包含了它的一小段。

3.“背影”與“臺階”

“背影”和“臺階”，是兩文各自的標題也是它們的立意點。在各自的詞頻統(tǒng)計上都在前列。背影是一種被關注的離去的身影，所以文中“看見”一詞出現(xiàn)次數(shù)也進入了統(tǒng)計表前列。生活中人們一般不在意這些離開的身影，但在難舍難分時背影的情感價值就能體現(xiàn)出來?！侗秤啊芬晃恼侵塾诖恕Ｎ恼伦詈笠痪洹拔也恢螘r再能與他相見”，是這種立意很自然的發(fā)展?？梢钥吹?，雖然都是立意點，但“背影”比“臺階”在各自文中的詞頻還是要小得多。因為“背影”不是一個物體，而是一個包含關注和離去的情感事態(tài)?！氨秤啊背霈F(xiàn)幾乎次次都伴隨我的眼淚。由于事態(tài)的時效性，在這篇短文中出現(xiàn)四次“背影”已經(jīng)不同尋常了。

從表3可以看到，“臺階”在文中出現(xiàn)了33次，頻率是1.25，很高的頻率。臺階是個物體，這種可見物體可以使意義更容易鋪展：臺階上的父親、臺階上的我和父親、臺階上的家和父親、父親對臺階的筑造、臺階的文化和父親…。作者表現(xiàn)父親是密切聯(lián)系臺階來進行，所以“臺階”一詞頻率很高。文章立意于臺階，反映父親對社會地位的追求，這是該課文的解析共識。但如果深入挖掘，還不難看出其包含的隱秘而巧妙的含義：人的生存生活之于臺階。臺階里有動機也有行動、有辛勞也有歇息、有老也有少、有強壯也有衰老……。這里的臺階，以海德格爾觀點看，可說是物：臺階承受的風吹雨淋來自天；青石板的采掘出于大地，青石板也鋪置于大地以形成臺階；筑造、行踏、歇息于臺階的人；臺階的文化意義像神的指引一般給出生存的意義。物，藝術作品才能展示物。《臺階》的作者不但刻畫了一個操勞的父親，還給出了意義豐滿的臺階。

4.內(nèi)容相關的其他高頻詞

看表1，《背影》中，出現(xiàn)“去”“到”“走”“鐵道”，可反映人物的移動狀態(tài)和交通場所。也側面反映出生活的漂浮不定。出現(xiàn)“橘子”，是主要事件“父親買橘子”的反映。

看表3，《臺階》中，出現(xiàn)“覺得”“級”“高”和主題臺階有關?！扒嗍濉薄霸凇薄吧稀薄白薄疤笔腔谂_階所給出的生活（場景）有關?！拔覀儭薄澳赣H”“我”“家”強調(diào)了家的背景，和生存的基本依托。在字段頻率統(tǒng)計的表4還包含一些文章著力表現(xiàn)的方面：“門口”“門檻”“草鞋”“黃泥”“腳”，可見家的溫馨和父親的辛勞。

5.《背影》里的“終于”

《背影》短文中，“終于”一詞出現(xiàn)了4次，也算頻次不低。從文章的具體使用來看，都是在說父親“他終于……”，還有詞語“再三”、兩個“躊躇”之類，主要在表現(xiàn)父親的內(nèi)心特點，也給增添了文章憂傷抑郁的色彩，這是和《背影》一文主題契合的色彩。

6.《臺階》里的“一”

《臺階》中，可看見“一”有非常高的頻次。作為標準詞詞頻就有51次，實際字頻是100次。“一下子”“一口氣”“穿堂風一吹”“坐一坐，躺一躺”“敲一敲”“按一按”“晃一晃”“燒一燒”“我把火一點，呼一聲，鞭炮躥上了高空”“點個火在筒內(nèi)過一下，啪一聲拍在那九個血孔上”“一來一去”“一起一伏”等，大量此類應用遍布文章各處。看到這些句子：“大熱天父親挑一擔谷子回來，身上淌著一片大汗，顧不得揩一把，就往門口的臺階上一坐”“臺階旁栽著一棵桃樹，桃樹為臺階遮出一片綠陰?！薄拔蚁胍徊教介T檻上，但摔了一大跤”“倒出的是一盆泥漿，木盆底上還積了一層沙”“他今天從地里撿回一塊磚，明天可能又撿進一片瓦，再就是往一個黑瓦罐里塞角票”，我們甚至有理由懷疑作者對使用“一”的有意而為。

這些包含“一”的短語、語句，讓文章語言充滿動感，自然明快。這也是口語化語言的特點之一。用這樣的語言敘述的辛苦操勞的父親，字里行間幾乎看不出什么作者的情感傾向，和《背影》里的直接流露感情有很大差別。文章最后“怎么了呢，父親老了”就像在說別人的父親，也或是在說一個抽象的父親。語言風格包含這種客體化特征，正好隱秘契合作者給予文本的闡釋生存的高度：一個農(nóng)民就是這樣生存。

從以上的分析可見，文章的主旨內(nèi)容和語言特點都在詞頻排列靠前的詞語上有所體現(xiàn)。在此啟示下，筆者對七年級學生進行略作改進的“片段”練習，以期得到內(nèi)容更為收斂、可預見性更大的作業(yè)反饋。

作業(yè)題：寫一個片段，要求：詞語“我”至少出現(xiàn)4次；“父親”至少出現(xiàn)4次；“看見”至少出現(xiàn)2次；“背影”至少出現(xiàn)1次；“橘子”至少出現(xiàn)1次。

七年級學生們沒有學過課文《背影》，從作業(yè)反饋來看：

1.絕大部分片段寫的是“我和父親”的互動，大部分是以“愛”為主旨。

2.絕大部分片段包含“看見”父親的背影。但對背影的情感意義，只有一部分的學生把握得到。

3.“橘子”幾乎都出現(xiàn)在“我與父親”互動中，有事件性質(zhì)的“買橘子”“吃橘子”“種橘子”；有動作性質(zhì)的“剝橘子”“拿橘子”“踩橘子”“扔橘子”等，顯然前者更有意義。

4.一些不善于寫作的學生寫出了“合乎要求”的片段。可能對一些學生的思路特點來說，先從詞語提示上組建文章優(yōu)于先從事件想象構思上組建文章。這正是語言意識訓練的內(nèi)涵之一。

5.開始也有學生對這種含用詞次數(shù)的作業(yè)布置有困惑，但作業(yè)后他們明白文章的主題、主要事件等實際是和詞語的使用次數(shù)是有關的。對文章、主題、用詞的認識更多了一些。

總體看，達到了作業(yè)布置的目的。

總之，結合詞頻工具的詞頻統(tǒng)計結果，對文本的理解和分析大有裨益。在《背影》課文后的“研討和練習”部分，對“背影”一詞四次的出現(xiàn)，對學生提出了解讀的要求，這也反映了某種詞頻角度的思維。發(fā)現(xiàn)這類“主題詞”，詞頻工具顯然更為便捷。詞頻列表解讀是一個范圍更廣，可行性很強的方式。教學實踐中，此啟發(fā)下對限詞片段練習的改進，使學生對文本重點和主題理解更清晰，語言能力和語言意識進一步提高。